猝不及防,呼吸凝固住,像是聽見不可思議的事情。
喜悅是本能反應,但這本能過去得極快,笑容才上她的唇角就被她收住。
雲洄之又不笨,感覺出哪裡不對勁,看向楚若遊的表情,目露小小疑惑。
“為什麼突然問我啊?”
楚若遊隻是問:“你想不想?”
“我當然想啊。”
楚若遊說:“那就一起睡。”
“可是為什麼突然能了?”
雲洄之覺得這是很重要的事情。
本來以為,她這麼問完,雲洄之會想也不想地就答應,然後表達純粹的歡喜,將氣氛沸騰上去。
可她現在意識到,她將洄之想得太膚淺。
她女朋友不是那種不問緣由,你藏著心事為她退步,她就沒心沒肺接納的那種人。
她敏感心細,雖然活潑開朗,但是沒有大大咧咧到粗糙的地步。
這正是雲洄之吸引人的特點之一。
楚若遊在她蹙起的眉間,愈發尋到到自己在她心中的重要性。
這種快速戀上一個人,迅速確定關係,並感覺到天生契合的情感狀態,是一種不那麼穩妥的戀愛節奏。
從前楚若遊覺得閃戀閃婚一類的都是衝動,不經過深思熟慮做的事情,一定會後悔。
她私以為,喜歡一個人應當拿歲月去浸潤和證明,去慢慢享受兩個人相識相知的光陰,再順理成章地走到那一步。
唯有經曆這個過程,才能一步步確認雙方到底合不合適,是不是真心喜歡。
所以,她花了漫長的時間去驗證了她是真的喜歡某個人,而那個人也是真的不適合她不喜歡她。
這種“慢”現在看來毫無意義。
因此她不再將其當成正確方式,在她哥談了個新女友,急著要結婚時,她雖然莫名其妙,但沒有說風涼話,而是給予尊重支持。
哪有那麼多深思熟慮,如果,就是遇到了那個人呢?
怕她離開,怕遲則生變。
如果洄之可以與她正大光明地結婚領證,恐怕她也會迫不及待將人帶回家見親戚。
想到這,她心裡咯噔了一下。
一種無力感將她包圍,她為什麼要去在意一個證書?
或者,她在意的不是證,而是家人的目光和允許?
她還是難以走出困住她的那些東西。
任予晗對她說的那堆“理性”的話尤在耳邊,仿佛風灌進喉嚨,肺腑涼了半截。
心底泛起許多消極想法,可她不想將這些帶給女友。
她笑了笑,輕動眉梢,不大在意似的想要反悔:“剛才被你親昏了頭,隨便問問,你不願意剛好,回吧。我要洗澡睡覺了。”
“願意願意!”
雲洄之看她這熟悉的樣子反而放了點心,把握住來之不易的機會,“你去洗吧,我回屋拿趟東西就過來睡。”
“……”楚若遊掙紮了下,神情有些複雜地看著她,含蓄地說:“我明天還要早起。”
她那為難的表情讓雲洄之一下子就明白她的潛台詞了,有點羞惱:“我是回去換睡衣,拿眼罩、充電器過來,又沒說拿那個。”
搞得跟她是小色鬼投胎一樣。
楚若遊眸光閃爍過去,沒再言語,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雲洄之吹著口哨回了房間,將東西簡單收拾,再過來時楚若遊還在洗澡。
她自顧自上了床,饞了很久的校內同床居然突然就砸下來了,比她預想得早得多。
看來楚若遊的心比她想得更堅定,也比她想得更喜歡她咯。
她美滋滋地打開攝像頭,在楚若遊床上自拍了起來。
她頭發長了些,繾綣地搭在肩上,表情正經起來,也有些禦氣。
最近的皮膚狀態很好,就是天冷了嘴唇容易乾,得喝很多水,塗潤唇膏。
不知是不是工作環境熏陶的結果,她將剛才拍下的照片與年初對比了下,自我感覺比那時沉穩端莊許多。
也有可能是她自以為是。
所以楚若遊一走出來,就被她抓住問:“楚若遊,你有沒有覺得我變成知性的熟女了?”
“……”
楚若遊像撿了個笑話一樣笑個不停,“好像,還差一點吧。”
嗯,雲老師上班期間還蠻知性的,但跟熟女哪裡搭得上邊。
雲洄之眉眼嬌俏,表示擔心:“你是不是不喜歡太年輕的啊?”
楚若遊坐下護膚,“以前不喜歡。”
“現在呢?”
“食髓知味。”
雲洄之抱著被子一角躺下去,滾了一圈,“哎呀,羞死了。”
等楚若遊忙完上床,兩人緊緊抱在一起,望著彼此的眼眸笑,好像在寒夜裡找到了最安全的庇護所。
雲洄之體貼地問:“今天忙了一天是不是很累,我幫你按按?”
“不要,按得又疼又癢。”
她想到在蒹葭的時候,爬完山,雲洄之也要替她按。
還沒等她真正放鬆多少,就稀裡糊塗被吃乾抹淨了。
雲洄之哼了一聲:“就沒有舒服的時候嗎?”
“也有,但是不要。”楚若遊拒絕。
雲洄之倒是不執著,順手關了燈,“好吧,那就直接睡唄。”
楚若遊卻不乾,主動問起:“睡在一塊,你都不親我一口的嗎?”
雲洄之聞言柔柔地笑了一聲,抱住她,在她唇上啄了啄。
牙膏裡殘存的水果和薄荷的清香,讓人清醒,想將那味道都占有掠奪。
她嘗試性地往裡探了探,楚若遊沒有不願意的意思。
靈巧的舌頭在黑暗裡找尋彼此,想消解黑夜鋪蓋下來的寂寞感。
雲洄之的手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臉,手的溫度要比臉高,楚若遊舒服地出了點依念的聲音。
但她也隻是
在臉周撫摸,沒有再往下去,即便她猜到這時候做什麼事情都不會太難,楚若遊未必會拒絕她。
但她不想在宿舍這張床上同楚若遊做更親密的事情了,接吻,擁抱,足以表達她的愛慕。
或許今晚是楚若遊一時放鬆,於是對她上頭,激情大過了底線,才破例地留她暖床。
但這意味著楚若遊的心裡完全放開了嗎,那不一定,什麼事都要慢慢來。
若是她這點定力和關心都沒有,可能就不會有下一晚了,也可能讓楚若遊不舒服。
所以她不想冒險,選擇乖乖的。
她曉得,楚若遊就喜歡看她乖,看她仿佛不諳世事的清澈模樣。
雖然楚若遊也知道她壞死了。
誰讓她天生就長這副乾淨模樣,也願意展示出來,裝無辜,裝可憐。
誰讓這招百試不爽呢。
她說:“早點睡,明天我們早起去吃早飯。”
楚若遊按住她想抽走的手,仍讓那掌心貼著自己的臉畔。
“很累,但是睡不著。”
雲洄之摩挲著細膩的肌膚,心想沒白蹭她臉,那麼多貴婦護膚品能沾一點是一點嘿嘿嘿,不用塗護手霜了。
“那怎麼辦呢?”
楚若遊提要求:“給我講個故事。”
“可以。”雲洄之一口答應。
戀愛會讓人返老還童,快三十歲的人了,睡前還要聽故事。
但隻是要聽故事而已,當然可以。
她用最溫柔的嗓音開始講:
“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連綿不斷的山脈,山脈被一條又寬又深的河流貫穿。森林裡的小動物出生在這條河旁,依著河畔生活。有一天,小老虎感覺它不喜歡它日複一日的生活,它想知道,河流有沒有儘頭?森林外面什麼樣?
它在所有朋友的不讚成下出發了,因為它不想一輩子那麼過下去,它希望走出森林,來到河流的儘頭。它出發前就明白這一路上會有很多麻煩,但是也會有很多它渴望的風景。所以它每天都很開心,一直走啊,走啊,走啊,走了很久……”
無聊的自創童話故事,溫和又輕柔的哄睡聲音,她自己都睡著了。
她結束故事,正準備睡過去時,忽聽得清冷又好奇的聲音問:“然後呢?”
然後?
怎麼還沒睡著啊!
編不出來的業餘創作人選擇擺爛,忍著哈欠懶聲說:“明晚再告訴你。”
然後她就睡著了。
聽著她很快就變得均勻的呼吸聲,楚若遊怔了下,旋即笑了,有人講故事把自己給講睡著了。
調整了下姿態,楚若遊在她溫暖的懷裡閉上眼睛。
其實她睡不著,太多事壓在心上,疲憊不堪,但是停不下思考。
她有預感今晚如果一個人睡,可能會失眠到大半夜。
所以她需要雲洄之,需要一個讓她能夠放鬆,釋放壓力的懷抱。
她緩慢
地準備入睡。
隔天一早,鬨鐘聲音響起,雲洄之往被子裡埋了一埋。
她抗拒吵鬨。
有人關了鬨鐘,很快有所動靜。
跑偏的被子被拉上來,蓋滿她的肩頭,一隻柔軟溫熱的手覆在她的額發之上,“早安,寶寶。”
然後離開。
當雲洄之還是睜不開眼,快要再昏睡過去時,楚若遊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該起了哦。”
好不容易戰勝自己,從被子裡掙紮起來,毫無靈魂地坐著走神。
楚若遊已經換上衣服,洗漱完畢,正在上底妝。
她坐姿不似在辦公室裡,鬆弛放鬆卻很優雅,側架著腿,對著鏡子修飾本就精美的臉龐。
雲洄之傻傻地看著,心想遇到仙女下凡了。
楚若遊打開眉筆,停下動作,好笑地問她:“不想陪我去食堂了啊?那你再睡會吧,我去給你買。”
“去。”雲洄之翻身下床。
楚若遊上午將工作忙完便回家了,整個下午都沒過來。
雲洄之昨晚就感覺出來,她心裡有壓力,心情不是太好。
她家最近事情確實多,爺爺身體還沒好全,她媽這段時間又總要跑醫院。
具體什麼小毛病,楚若遊沒有說過,雲洄之猜到無非是老年人常得的那些。
楚若遊爸好像還沒退休,還挺忙,動輒出差。
所以家裡一有什麼事,楚若遊必須要辛苦。
兩頭跑,工作家庭都要顧,自然壓力就大了。
雲洄之心裡疼她,但是沒法幫忙,這的確都是子女的責任,也不能偷懶或移交給人。
所以隻能在精神上給予支持,幫她管理好班級,把能處理的工作處理了。
當晚楚若遊從家裡回來了,雲洄之再次獲得□□資格。
楚若遊摟著她問:“後續呢?”
雲洄之在她身邊困得特彆快,甚至忘記昨晚扯到哪裡去了。
經提醒,她才想起劇情,打了個哈欠繼續往下編。
“這隻走在自己路上的小老虎每天都很快樂,也很充實,它得到了它想要的生活。但是新鮮感過去,各種麻煩事和疲憊感接連不斷,久而久之,它篤定它不可能能走出森林了,或許窮極一生也走不到河流儘頭。或許森林外面還是森林,河流儘頭是另一條河流。
所以它放棄了目的地,慢下腳步,開始看沿途的風景。
再後來它遇到一隻漂亮可愛的母老虎,它發現它自己是個戀愛腦,遠方不如老婆來得實在,於是它開始期待另一種生活。
然後它成了家,過上了原先在家鄉的生活。”
聽到故事最後的楚若遊有感覺被詐騙,不滿道:“這就是你的主人公,一隻夢想著走出森林最後變成戀愛腦的小老虎?”
雲洄之眼睛都睜不開了,低低笑了兩聲,“是的,森林裡不切實際的夢想家都會變成戀愛腦。”
楚若遊心想這人真會誅
心,犯著困就能說出一個悲劇故事,她自己卻沒意識到。
“你是戀愛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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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洄之當然承認:“是啊,我也是啊,我可以沒有夢想,但沒有老婆絕對活不下去。我可以什麼都不要,隻要在你身邊就行了。”
她快要睡過去前,聽見楚若遊說:“騙人。”
她誠實地“嗯”了一聲。
戀愛腦是可恥的!
一個沒有夢想沒有底線隻顧戀愛的人會失去所有魅力,讓人想要逃離。
她才不是。楚若遊也不是。
轉瞬到了元旦,學校組織了活動,放假之前的整個下午都沒上課。
文升的學生家境都不錯,學生也都多才多藝,唱歌跳舞彈奏表演,節目比春晚還精彩。
校園活動結束還有班級活動。
雲洄之蹭著班費買來的零食吃,跟楚若遊坐在班裡笑得不亦樂乎,這群孩子太會組織了。
學生不敢跟班主任提要求,但是眾所皆知英語老師好講話。
於是紛紛要求讓她表演一個節目,就當送學生的元旦禮物。
雲洄之拒絕無果,尤其她發現楚若遊也期待地在看著她。
這還能不答應?
她大大方方地上了講台。
“我簡單一點吧,唱首歌?”
同學們很好講話,立即開始鼓掌。
雲洄之清唱了一段《FiveHundredMiles》,有些年代感的民謠,她很喜歡。
班裡原本吵吵鬨鬨,她一開嗓就靜了下來。
雲洄之不是個唱歌高手,甚至沒班裡很多學生唱得好,但她溫暖的聲音配上這首歌,有一種違和又契合的抓耳感。
讓人心裡發熱,又有點兒傷感。
她唱完,全班鼓掌捧場。
雲洄之在掌聲裡望向站在下面看她的楚若遊,楚若遊將眸子裡的情緒收起,微微一笑,也給她鼓了掌。
每個表演完節目的學生,都要說一個可以講與人聽的新年願望,這是班長規定的,用來活躍氣氛。
到了雲洄之這,她想了半天。
最後說:“希望新的一年,你們的楚老師能夠健康快樂,諸事順利。”
學生們一時都懵了,怎麼英語老師的新年願望關於班主任。
楚若遊也很驚訝,同時皺了皺眉頭。
雲洄之笑了一聲,不緊不慢地解釋:“這其實是我給同學們的祝福,隻有你們班主任健康快樂了,她才能心情好,你們大家才能好過。”
於是學生紛紛大笑起來,班長喊了一句:“祝楚老師天天happy!”
雲洄之在講台上對她調皮地彎彎眸。
學生膽大又真誠的祝福此起彼伏,她克製著,定定地望著心上人。
忍住了過去擁抱她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