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利器被拋上原就不堅牢的琉璃,頃刻間一地碎渣子,如同被風吹散的彩雲。
雲洄之的話音落下,楚若遊臉色也蒼白幾分,她囁嚅了下唇,沒發出任何聲音。
眩暈感強烈得如同中暑,雲洄之頭重腳輕,眼睛發酸。
勉強忍住失態,“你忙吧,我先去做飯。”
她逃離失控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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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鎮是個世外桃源,當然是對有錢又有時間的人來說。
楚若遊有錢,雲洄之有時間,在此基礎上,她們之間的相處一直以來都輕鬆愉快。
所以令人產生誤會,以為這輕鬆愉快僅僅是因為彼此才能得到。
以至於雲洄之忘了形,嘴欠到去說不該說的話,很沒禮貌和教養。
她的委屈是真,誰被有好感的人拿刀子刺都會受不了。
但她不怪楚若遊朝自己發火,楚若遊說得都對。
首先人家跟誰聊都是一種自由,關一個外人屁事。
楚若遊回消息時一切心理活動,都是她心甘情願,外人看著再苦澀,隻要她樂在其中就沒有任何問題。
其次,自己也真的不了解楚若遊的一切事,隻是聽過隻言片語。
也許她是遇到了彆的棘手的事情或人,才心神不定,也許她根本沒有一直搭理對方,隻是隨便回了句。
又也許那個男人救過她命,他們夫妻做不下去,但是楚若遊還是將他當成很重要的人。
自己不該覺得他沒資格,這是對楚若遊的不尊重。
最後,雲洄之自省,她對楚若遊的指點實在可笑。
人家花錢過來玩,是實打實的甲方,目的就是為療傷,至今沒療好也不是人家的錯。
“輪不到”,這個詞用得極好。
她在想,楚若遊到底教哪一科,語文嗎?
但是罵人時的氣質似乎更像數學老師。
雲洄之數學不好,所以從小到大她的數學老師對她都很凶,因此她的數學更加不好。
最後的最後,拋去一切理性分析,雲洄之捫心自問,她真的是因為心疼楚若遊才不開心嗎?
不願意楚若遊去酒吧找醉,隻是因為關心楚若遊的身體嗎?
好像未必。
要不就承認吧,她在嫉妒。
嫉妒是暗夜裡貧瘠土壤中最容易汲取的養分,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開出大片大片豔麗的花,有毒,長生。
她在嫉妒。
她用儘所有力氣陪在楚若遊身邊,靠收錢才有留下的資格,而讓楚若遊珍視牽掛的卻是一個遠在天邊的故人。
所以她發酸,她的五臟六腑都泡在醋裡,醋意讓她面目全非。
她一酸就忍不住表現出來,也忍不住冒出不合身份的話。
現在把楚若遊惹生氣了,自己也一肚子的委屈,真是自討苦吃。
人類總是這樣,因為承受和消化幸福的能力
極度有限,所以喜歡自討苦吃,讓自己陷入沒必要的困境。
本來根本沒有這些事,本來事情超級簡單,理當偷著樂。
她在鎮子上過得沒意思,來了個有意思又合眼緣的姐姐陪她消磨幾天時間,這已經是意外之喜。
而她又嫌不足,不清醒地把兩人推到針鋒相對的地方。
她垂頭在廚房蔫蔫地切菜備菜,感覺有氣無力,也可能因為天氣熱。
她說完那番話就離開房間,獨自跑出去買菜,回民宿開始做飯。
她早就明白她跟楚若遊絕對沒有將來,既然這樣,還真情實感什麼,及時行樂就好。
今天真是草率了!
媽的,不會把楚若遊嚇跑吧!
笨死了!
她手腕遽然發力,恨不得將心中鬱氣全發泄在砧板上,菜刀切得又狠又急,辣椒籽蹦出來,好巧不巧地撞到了她的眼周。
辣意本還不算明顯,她想擦掉,結果一抬手暈得更開。
熏得她眼睛都疼,不受控地開始掉眼淚。
她隻好放下刀,睜著半隻眼睛去水龍頭前衝洗。
舒服一點後才擦乾臉,拿著紙巾擦乾淨眼眶裡的眼淚。
雲洄之默默地想,凡事都要用巧勁,哪怕切菜都是,收不住力道,用力過猛就會出麻煩。
她像一個哲學家。
人在不如意的情況下都會成為臨時工哲學家。
楚若遊走進廚房時,雲洄之蹲在地上,正拿紙擦淚。
額頭上的發絲剛才衝眼睛時被淋了水,濕漉漉的,看上去楚楚可憐。
看到出現在門口的身影,雲洄之抬頭,半隻眼睛還在發紅,水汪汪的眸子看著無辜又可憐。
她有些局促地眨了眨眼,像摸魚被老板發現一樣,不好意思地說:“你餓了嗎?要等一會,我還沒開始燒呢。”
楚若遊沒說話,神色複雜。
看不透她的表情,雲洄之一下子有些發慌,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害怕楚若遊是特意來跟她說離開的事。
以至於楚若遊走過來,伸手想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時,她躲了下。
她想你還是讓我蹲著聽吧,免得我站著聽完頭暈難受。
她躲開的動作就像蹦到眼睛裡的辣椒籽一樣,讓楚若遊臉色微變。
雲洄之一定討厭她了。
模樣好看,性格開朗的女孩子,應該被人捧習慣了,誰會像自己一樣翻臉不認人,冷聲訓斥她。
雲洄之見她站在面前不動,又覺得不好意思,自己就站了起來。
楚若遊沒明知故問地問她是不是哭了,她想,雲洄之這麼驕傲,會說是切菜時被辣椒嗆的吧。
楚若遊見她情緒還算平穩,“先彆做了,我不餓。出去歇一會吧,我們說說話。”
雲洄之剛邁出半步,聽到她要跟自己說話,又停住了。
果然,她要說離開的事情了嗎?
雲洄之比任何時候都
更恨自己管不住嘴巴,她現在後悔得想被鎮壓在雙塔下面換風水贖罪!
這是什麼奇怪的類比,她暗自想不太妥當,還是不類比了。
楚若遊回頭問:“怎麼了?”
雲洄之紅著眼睛說:“能不能等吃完飯再說啊。”
她怕聊完,中午就沒做飯的力氣和吃飯的想法了。
楚若遊默了默,聲音很輕,“你不想跟我說話是嗎?”
“我沒有。”
雲洄之誠實道:“我隻是覺得你想說的話我現在不想聽,乾飯更重要,還是等飯後再說吧。”
“你知道我想說什麼?然後卻不想聽?”
楚若遊斂眉問她。
她這樣更像一個數學老師!
——這道題我上節課講過的吧,你還是錯成這樣,你的心思有沒有放在學習上?
雲洄之被腦補劇情嚇得一激靈,小聲說:“我知道的。”
要麼繼續批評,要麼說咱倆沒法好好玩下去了,趁早散夥吧。
知道。
楚若遊看著她眉頭緊鎖的樣子,隻好把話咽下去。
不想聽便算了,也對,被氣哭的人哪裡想聽到罪魁禍首的聲音。
楚若遊轉身就走,還她清靜。
她轉身前的表情讓雲洄之陡然慌了神,忙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氣,想離開了,但是……”
她話還沒說完,楚若遊就停步,轉回身,凶巴巴地罵了句:“你知道個屁,笨蛋。”
嗚,罵我笨蛋。
雲洄之翹起嘴巴,很不甘心的樣子,心裡卻瘋狂搖尾巴。
楚若遊不打算走?嘻嘻。
“出來!”
楚若遊語氣不善,雲洄之乖巧地跟著走出廚房,像乖巧地跟著數學老師走進辦公室。
餐廳裡有冰箱,雲洄之感覺出楚若遊挺熱,準備拿瓶冰水給她喝,卻在正中的餐桌上看見兩杯奶茶。
她最喜歡的那家。
她這才知道剛見到楚若遊時,她臉側的薄汗哪裡來的。
說不清是感動還是惶然,雲洄之沒有多麼欣喜,擔憂地問:“你去排了多久?”
“沒一會。”
楚若遊輕描淡寫,自顧自走到桌前坐下:“快點喝,放久就不好喝了。”
雲洄之跟在她身側坐下,卻刨根問底:“沒一會是多久?”
楚若遊淡聲道:“剛才不還不想跟我說話?那我也不想告訴你。”
“我剛才是以為……”
雲洄之突然不想說下去,反正她已經是大笨蛋了。
她動手把奶茶從紙袋裡拿出來,把兩杯的吸管都插上。
茉莉花味的那杯讓給楚若遊,她喜歡喝,荔枝味的給自己。
果味清甜,茶味香鬱。
一口喝下去,不光心情好起來,連眼睛被辣後的不舒適也都過去。
她連喝幾口,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仿佛看豬喝水的楚若遊,
“你要跟我說什麼啊?”
“我跟你道歉,對不起。”
她聽見楚若遊平靜的聲音,驀地睜大眼睛。
不是完全沒想到楚若遊會道歉,但就是驚訝,楚若遊的嘴巴平時最厲害了,道歉竟然一點迂回都沒有。
楚若遊的神情因為太過認真顯得深情,她的眼型很好看,再加上輕度近視不戴眼鏡,所以看向某處時哪怕漫不經心也會有幾分聚焦後的深情在裡頭。
事實上她看小章小狗都是這深邃目光。
雲洄之早就發現了。
奶茶有層次的甜意在口腔中肆意流竄,融成一方良藥,將兩個小時前刀子紮過來的傷口包紮治療,但仍然是不好受。
雲洄之眨著眼睛看她,又低下頭,乖乖地自覺反省,“不是你的錯,是我沒有邊界感,說話冒犯到你了。”
“你說的對。”
雲洄之看人時眼睛亮晶晶,哭過以後更亮,折射出讓人心軟的微光。
楚若遊情不自禁摸她的頭,順著馬尾而下,再輕拍拍她的背道:“我是沒出息,聊得的確不開心,每回一句都是對好心情的損耗。我自己沒發現而已,居然被你看出來了,果然是飛行員的眼睛。”
她沒有再回複任予晗,這兩天的對話沒有帶來想象中的安慰,還險些毀了她連日來的悠閒自在。
楚若遊將她的對話框刪除了。
雲洄之被誇得渾身不自在,又不讚同自己說過的話了。
“才不是沒出息,你隻是重感情,又不是機器,怎麼可能輸入指令後說不喜歡一個人就不喜歡了。”
楚若遊笑起來,眉目流轉:“嗯,當然。但你也有說錯的地方,比方說我不是去為她買醉。我是覺得她影響到我,有點煩,她把我注意力牽走了,我想找個熱鬨的地方待,轉移注意力。你可以理解為告彆過去,而不是沉溺舊人。”
雲洄之耷拉著頭,“對不起,那我跟你說對不起,我把你想得太弱了,我一點都不了解你還亂說話。”
楚若遊不怪她不了解自己,如果她了解,自己就不會跟她虛度光陰。
釋放本我時,在不認識的人面前反而更自如。
比如從小到大,學校搞活動,她最不喜歡的就是把父母家人請去學校看她演出的這個環節。
她在不相熟的人面前可以灑脫地彈琴唱歌,主持節目,但是父母長輩出現,她就變成了硬著頭皮繼續。
她對雲洄之妥協說:“既然你不希望我去酒吧,我就不去糟蹋地方了,我們晚上逛逛街就好。”
“我希望的!我也想帶你去熱鬨的地方玩,想陪你去酒吧釋放。當時不開心是因為我以為你難受到要拿你不喜歡的酒來排解,我很擔心我對你用處不大了。”
她可憐兮兮的語氣讓楚若遊的心被什麼給撞了一下,立即問:“怎麼會那麼想?”
“你不就是為了放鬆心情才找我做旅伴嘛,我一直都知道啊。但是你沒有變得更開心,反而要去靠酒一醉方休,那
你來不來蒹葭鎮都一樣,我怕你不需要我了。”
雲洄之跟她剖析自己,她難得想說真話,因為楚若遊在跟她道歉,她也不想辜負這份誠意。
她本想畫蛇添足地加一句,我不是為了錢才怕你不需要我。
但她刻意忍下來,她要給楚若遊誤解的空間。而她隻有在這個空間裡,才能暫且光明正大地黏著楚若遊。
“我怕你不需要我了”,她把自己當成工具,楚若遊不能保證自己沒有這樣想過。
可當雲洄之親口說出來,她就很難受,覺得不能這樣說。
“不會,我沒有那個意思。”
楚若遊喝了口奶茶,謹慎地組織想說的話:
“酒隻是酒,我不是沒嘗試過,難喝不說,對我還沒用。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弄反順序,如果一醉方休有效果,我就不會來蒹葭鎮了。
酒要麼讓好酒者感到開心,要麼讓人醉醺醺,無非這兩個效果。怎麼可能替代你帶給我的體驗,雲洄之是鮮活的,讓我始料未及。”
其實是教語文的對吧。
楚若遊的音色在七月的烈日下也涼涼的,她說大段話的時候,特彆能讓人安靜,聽得進去。
“我這麼牛嗎?”雲洄之用飄飄然的揚眉得意來掩飾被誇的害羞。
楚若遊語氣一轉,變成跟雲洄之拌嘴時的伶俐。
“你當然牛啊,你是大名鼎鼎的白為技師,是陽光燦爛尚未就業的女飛行員,是顏值逆天的校花鎮花,誰能不做你的顏粉呢。所以酒可以不喝,但我還沒有在蒹葭待夠,不打算這麼早離開,你彆想趕我。”
雲洄之再厚的臉皮還是被她誇得不好意思,連喝半杯奶茶壓驚。
哼哼唧唧地說:“所以你真的不怪我多管閒事啊。”
“不怪你的,剛才說完那些話我就後悔了。你大方磊落,對我從來沒有雷點,同樣的,我也要聊得起,不該一點就炸。”
楚若遊風度翩翩地說。
雲洄之徹底放下心,從頭到尾都開心起來。
“那我們晚上去喝酒,無論你想怎麼樣,我都會陪你的。”
“因為我是你的客戶?”楚若遊想到她客氣冰冷的話。
“才不是,因為你是……你是楚家珍啊。”
楚若遊笑,還記得當初隨口編這個名字,是因為雲洄之說她叫“淑芬”。
這樣看來,她瞎編名字騙彆人是慣犯了。
雲洄之也笑,笑起來感覺眼睛還是有點不舒服,又拿手背揉了揉。
楚若遊看著她那雙眼睛,像清澈的溪水被晚霞覆蓋,美好又破碎。
她感到心疼,心疼感來得強烈,她卻不打算深究。
“所以我們握手言和,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雲洄之被她逗笑了,明朗地說:“我才沒有哭呢,這點事有什麼好哭的。我是剛才切菜,辣椒籽蹦到眼睛了,我才流淚的。”
楚若遊聞言表情更溫柔,點點頭溫聲說:
“好好,那都怪辣椒籽。既然眼睛不舒服,你休息會吧,我來做菜。”
雲洄之按住她的手:“不行,那怎麼可以,說好我做。?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哪有讓甲方伺候她的。
“怎麼不行,讓你嘗嘗我的手藝啊,雖然不好吃,就當體驗。”
楚若遊做菜比雲洄之快,因為她的做法更簡單,怎麼省事怎麼燒。
所以味道沒有那麼豐富,口感也一般,但是雲洄之吃得很專注,她恨不得把菜掃光。
因為這是吵架後的特殊待遇,是意外之喜,是福利!
以後一定沒有了,所以要珍惜。
看著雲洄之吃飯的樣子,楚若遊心中的空缺好像暫時被看不見摸不著的虛物填滿。
可能是清風,可能是空氣。
你知道那不能真的裝滿一個容器,但滿足感油然而生,你也不能否認。
在奶茶店門前排隊時,街兩邊是仿古的商業建築,長街被屋簷分為暗-明-暗三個部分。
楚若遊站在南邊的陰影下,看著半臂之外的明暗交界線,任性地想往陽光裡多走幾步。
她看著包上係著的雲洄之給她精挑細選的轉運珠,撫摸上面比老虎還威武的生肖狗,回憶收到這份禮物時的怦然心動。
那時她跟雲洄之還不熟,連彼此喜歡什麼樣的姿勢都沒完全摸索出,但雲洄之能發現她的不開心,想辦法買小禮物哄她。
那時她吻雲洄之行為是衝動的,她沒有多想,她就是想親一親面前的女孩,不含絲毫挑.逗,隻是嘉獎。
這樣的瞬間有很多,但是她都不做任何整理和回應,任由心跳加速後回到冷靜的速度。
有時候甚至雲洄之隻是閒得發慌簡簡單單喚她的名字,喊完彆的什麼都不說,她也能兀自躁上一會。
她在隊伍裡耐心地等著,今天的隊比之前跟雲洄之一起排的更長。
她一遍遍地想,既然說錯話讓她愧疚到跑來吃苦頭,又為什麼忍不住脫口而出。
她剛才在怕在破防什麼?
她怕雲洄之把短暫的關係當真,過度在乎她,企圖乾涉她,從而影響到她旅遊的心情?
還是怕,雲洄之藏不住的情意,讓她誤以為雲洄之多麼在乎她,才會為一個不存在的“前夫”亂吃飛醋,但實際上根本不是。
這種“誤以為”讓她吃了很多年的苦頭了,她早就受夠了。
雲洄之隻是很善於討人喜歡,也很喜歡在形形色色的人身邊周旋,她跟誰都能聊起來,把彆人逗笑。
誰知道雲洄之讓多少女人誤以為她在乎她們呢?
所以楚若遊迫不及待劃出了一道界限,喝令雲洄之退到線那邊去。
但她的話太重,本可以情緒平穩解決的事情,被她弄得極度不理智。
拎著奶茶回來,找到雲洄之時,正碰見雲洄之蹲在地上擦眼淚。
看到地上的影子,她抬起頭無辜地眨眼睛,第一時間說飯還沒做好。
楚若遊隨之看見台面上幾盤切好的菜,再看見雲洄之那張不染纖塵的面容,她突然就沒了界限,繼而反感自己。
無論雲洄之存著何種心思,她也隻會為人付出,從沒索要過金錢以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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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錢方面,她也要得不算多,因為住宿費就占了大部分。
除了錢以外,至今為止,雲洄之要的不過是離開之前要通知她,還有上回她心血來潮,問能不能在夏城請她吃頓龍蝦。
自己沒答應,她也不糾纏,當晚就開開心心地傻樂了。
可見雲洄之沒有妄念,至少這段關係絕對不會讓彆人吃虧。
既然如此,那麼雲洄之給她的,她為什麼不可以全盤接受,為什麼要思慮過甚。
管人真心還是假意,隻要對方能滿足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愉快就好了。
楚若遊以前倒是對另一個人真心實意,足夠尊重和愛惜,一舉一動都三思後行,籌劃再三。
也確信對方有幾分真心給她。
結果呢?
不僅沒落著什麼好,十幾年精心苦戀的時光加起來,都不如這幾天與雲洄之膚淺的作樂來得痛快自在。
可見多思無益,人與人之間能到何種地步主要看緣分。
緣分不到,十幾年也是白廢。
緣分到了,任憑如何克製也會不由自主往前走。
她信她跟雲洄之有緣分,隻是不信這緣分有長久的屬性和必要。
雲洄之自告奮勇做善後,進廚房刷盤子洗碗,楚若遊在餐廳等她。
沒過一會小章趁午休時間進來,從冰箱裡取出餐盒加熱。
兩人都不想講話,全無交流。
楚若遊看他背對自己,想是感到不自在,就先上樓回房間了。
雲洄之出來沒看見楚若遊卻看見小章,他帶著塊粉色表帶的電子表,穿件玫紅色的短袖,十分耀眼。
雲洄之坐到他對面,“你怎麼穿得這麼嫩,想勾引哪個良家婦女?”
本以為小章會冷著面否認,誰料小章抬頭,緩慢地問:“這樣能吸引到人嗎?”
“男的女的?”
小章強調:“直女。”
她特意排除了雲洄之她們。
雲洄之切了聲,“我怎麼知道,我又不直,我覺得男生也要清清爽爽漂漂亮亮才好看。直女怎麼想我就不清楚了,要不然你去問問楚若遊?”
小章像聽到太平洋的水乾涸一樣震驚:“楚女士是直女?”
“直得很啊她。”
但雲洄之沒打算把楚若遊離過婚的事說出去。
小章糾結半天,出於禮貌,沒有問出更隱私的問題,隻好點了點頭。
“那你幫我問問她。”
“稍等。”
雲洄之當場發消息問楚若遊:[小章先生問,他今天這套打扮能不能吸引到女生。]
[楚若遊:好看,但略顯稚氣,不夠成熟穩重。]
雲
洄之逐字轉告。
“謝謝她的意見,我會考慮。”
小章蓋上飯盒,坐得筆直,嚴肅地跟雲洄之說:“但我認為她是直女的事情存疑。”
雲洄之損他:“嘖,你怎麼比我還自戀,說你稚氣就不是直女了。”
“你們倆不在交往嗎?”
“不在。”
“你們倆是單純的朋友嗎?”
“不是。”
小章起身:“洄之,你對直女的定義請不要放得太泛。”
雲洄之捧著臉問:“那你覺得她喜歡我嗎?”
“不清楚,反正我不會在三伏天去為你排四十分鐘買奶茶。”
小章看見雲洄之一臉不知情,大發慈悲跟她說:“她買奶茶回來遇到聞女士,聞女士說想喝,問她今天的隊長不長。她說看著不長,但排了四十分鐘。”
四十分鐘,這一不小心不得熱到中暑,楚若遊那麼怕曬的人,就為了哄她嗎?
“你的直、女朋友對你很好。”
小章總結。
他的斷句怪怪的。
雲洄之好像被太陽烤著,心裡發燙。
大步上了樓,推開房門。
楚若遊剛洗完澡吹乾頭發,見到她就說:“回來了,喝水。”
雲洄之不說話,也不想喝水,隻是看著她。
她又說:“出了一身汗,不洗難受。”
雲洄之沒辦法再跟她聊四十分鐘的事情,那已經完全過去了。
她知道有些事說不清的,楚若遊會輕輕鬆鬆地把這件事說得可有可無,不值一提。
她說:“小章說你不是直女。”
其實小章沒這麼說,但她決心驗證一下。
楚若遊用“真不知道你們小孩子在想什麼”的眼神望向她,“哼,就因為我說他穿得不成熟?”
“可能是旁觀者清。”
雲洄之瞎扯。
“嗯,這倒不假。”楚若遊端水喝。
“啊?”
楚若遊氣定神閒坐在沙發裡,稍許疑惑,又稍許狡黠地問雲洄之:“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直女了?”
雲洄之怔忡,張大嘴巴,發現的確都是自己一個人的獨角戲。
“你也沒說你不是啊!”
楚若遊被她蠢得發笑,用“你是笨蛋”的語氣說:“因為我不知道直女也會允許女生*她,所以感覺沒有解釋的必要。”
雲洄之小臉一熱,“欸”了一下:“乾嘛突然這麼粗魯啊?怪害羞的。”
“跟你學的。”楚若遊性冷淡臉。
雲洄之屁顛屁顛跑過去,打開腿跪在沙發上,再跨坐在她腿上。
“所以姐姐是會對女孩子有好感的咯?”
是的!是的!
楚若遊可以喜歡女孩子!
她超開心。
楚若遊發覺雲洄之很喜歡這樣坐在人腿上,有時候她在床上看書,雲洄之就這樣坐上
來打擾她。
楚若遊自記事以來從未跟人有過這種互動,雲洄之第一次坐上來時,她完全不理解,怎麼會有二十多歲的人還在這樣撒嬌。
又不是隻有三五十斤的小孩子,手長腿長的這麼大隻,坐上來沉死了。
但她現在已經習慣,腿上沉甸甸的重量使她覺得心裡踏實。
好像把碎掉的琉璃都修補起來,把散開的雲彩都召回。
“你傻嗎?如果我完全是直的,對女人沒有好感,怎麼會給你發私信?”
對於這個,雲洄之有過很多猜測,“我還以為……”
“你以為個鬼以為。”
“嗚嗚嗚你凶我。”
雲洄之將臉埋在她懷裡。
“少占便宜了你。”楚若遊把她推開。
“我想親你。”
她動作緊跟在言語後面,捧住楚若遊的臉,輕柔地在唇上啄了一啄,然後緩緩加深這個吻。
她像舔舐傷痕一樣吻著楚若遊,而楚若遊像受傷一樣喘吟。
這個吻的尺度到後面逐漸收不住,但所晚過度縱情聲色讓她們現在暫時沒有那份心思。
於是親完就停下來,躺到床上,午覺一時不急著睡,各自玩起手機。
楚若遊準備放下睡覺時,雲洄之看著短視頻發出幾聲傻笑。
這笑聲有感染人的魔力,楚若遊就笑著問她:“奸笑什麼?”
雲洄之炸毛:“什麼形容詞,我聲音很好聽,我笑起來像銀鈴!”
“誰說的?銀鈴聲好聽嗎?沒聽過。”
“都這麼說,很好聽嘟。”
“很好聽嘟。”
楚若遊模仿她語氣,忍下她的自戀病。
雲洄之撒嬌抱住她:“乾嘛學人講話啊!”
這句楚若遊放棄,還真學不了,太嗲太嬌了,自己不適合說。
但是她知道,跟雲洄之在一起,她擁有無儘的放鬆,說什麼做什麼都可以。
今天出口傷到雲洄之後,她是有想過要離開蒹葭鎮,無論雲洄之是何種心思,她走了就好。
但想到再沒有這樣大說廢話的歡樂時光,她就立即放棄離開的念頭。
她還不打算終結桃源生活,不打算離開所謂的半個小鎮姑娘。
但雲洄之以為她一定會走,所以才哭的嗎?
她喊:“雲洄之。”
“乾什麼。”
“你以後要堅強,女孩子一定要堅強自愛,以後如果我說話難聽,你就反駁我,不要躲起來哭。我請你做我的導遊,付給你的是工資,此外我並沒有淩駕於你之上的地位。”
她像班主任開班會了,本期班會的主題是“姐也很堅強”。
“我什麼時候躲起來哭了?”
雲洄之發現真是解釋不清楚,再重申一遍:“真的是辣椒籽啊,不信你去查監控。”
“不用了。”楚若遊假裝相信她說的話,“信了。”
“
不過你跟我說的我都會記住,你放心⒅_[]⒅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我很堅強的。”
“你乖。”楚若遊哄。
雲洄之親親她的臉,“你也要乖,你不要不開心。”
“好,我們都乖。”
昨天爬山,晚上大做一場,今早吵架傷神,這兩天能累死人。
雲洄之一閉眼就睡著了,這一覺睡得暈暈沉沉,一堆噩夢輪番上陣將她撲倒在夢境裡,動彈不得。
醒來發現身邊空空,楚若遊已經起床了。
她一看手機都快七點了,絕了,豬王轉世。
她穿上衣服,從茶幾上順手拿了兩個橘子,出去找楚若遊。
天色暗下去些,夕陽掛在西山,燥熱消了大半,襲來的涼風讓雲洄之感覺到雨水快要來了。
她打開天氣,看見今晚就有雨,後面陸陸續續要下兩三天。
不知怎的,有點期待。
楚若遊一個人在欄杆邊看夕陽,雲洄之朝她喊:“楚若遊,吃不吃橘子。”
楚若遊伸手要接,她站在幾步外的地方,找準角度拋過去。
成功對接,兩人都笑起來。
楚若遊剝開橘子,像把橘子汁般的晚霞給吃下去,“小豬醒了,再不醒我就一個人去酒吧了。”
雲洄之自覺認領小豬稱號,隻是駁斥後半句:“不可以,玩必須帶我!”
又強調:“看夕陽也必須帶我!”
又發瘋:“橘子也必須分我一半!”
“這半少了一點!!!”
“我吃!!!”
楚若遊不堪其擾,給了她一腳才清靜。
“看你睡得特彆香,我沒忍心打擾你,感覺你確實累壞了。對吧?”
雲洄之不承認:“才不是嘞,我隻是被夢纏著,醒不來而已。”
“夢到什麼了?”
“一個也沒記住。”
“笨蛋。”
天剛黑下,騎著小章的自行車,她們往鎮南的小酒吧去。
一路上狂風大起,蹬車輪蹬得都費勁,已經聽到雷聲隱隱。
雲洄之覺得興奮,趁著風起雷鳴時發泄般地叫了一嗓子,吃了一嘴灰才閉上。
楚若遊說:“神經。”
又說:“今晚這天氣,我們應該老老實實待在房間裡。我感覺這雨一旦下起來,打傘都沒有用。”
“人又不是紙糊的,下雨淋一淋又怎麼了,喝完酒賞雨,爽死了。”
“我要看看你能不能爽死。”
今晚受天氣影響,大街上的行人不多,但酒吧生意卻沒耽擱。
一走進去,像被邀請到另一個宇宙,沒有狂風暴雨,隻有美酒音樂。
雲洄之點了兩杯酒,兩人就坐在角落裡聽彈唱,看著形形色色的人在吵鬨和歡笑。
也有人哭,哭得特彆難看,但雲洄之覺得哭出來就挺好。
她問楚若遊:“夠熱鬨吧,你有覺得釋放嗎?”
“熱
鬨是他們的。”
好在看看也挺舒服,起碼被吵得沒心思內耗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連外面下不下雨她也懶得再關心。
“你是教語文的?”
楚若遊還沒反應過來,開句玩笑:“我教體育。”
雲洄之也笑,杯酒下肚,說話更直白些:“你在你們那裡是不是從來不進酒吧,你這職業很敏感。”
“你知道我什麼職業?”
楚若遊皺眉。
“老師啊。”
“你偷看我文件了。”楚若遊當即冷下來,不高興地問。
“哪能啊,我怎麼會動你東西。”
雲洄之坐直了跟她解釋:“我們之前去景區,我買雪糕回來,聽見你跟那阿姨聊天,感覺像老師。這不能說嗎,你放心,我不會暴露你隱私,也不去查你,我就這麼一提。”
原來早就暴露了,楚若遊無端覺得精神緊繃。
職業被知曉,好像背上突然加了道無形的枷鎖,她突然不隻是楚若遊,還有義務去維持職業形象。
她問:“那你怎麼想?關於我的職業。”
雲洄之又喝了口酒,煞有介事地聊起來:“我覺得你可能是個語文老師,不過更像是數學老師。還當了班主任吧,很會訓話的那一種。”
“……”
楚若遊在她耳邊:“我不是說這個。”
“那你說哪個,不然我還能怎麼想呢?”
雲洄之揉了揉臉讓自己清醒,才終於明白楚若遊的意思。
“你迂腐什麼啊,你沒傷天害理也沒違法亂紀,工作結束了出來度假而已。”
她吹了個小口哨:“嘻嘻,然後被本鎮花給勾引住了。”
“你情我願嘛,大家開心就好,你不用想太多啊。”
楚若遊一想也是,卸下了枷鎖。
那晚她們沒喝多少酒,隻有微醺的感覺,後來有人來她們面前搭訕,雲洄之跟他們說說笑笑,巧妙地化解一些麻煩。
被人要微信時,雲洄之醉乎乎地拒絕:“我女朋友就在這坐著呢,我哪能給你微信。”
後來她們犯困要離開,出門發現大雨已經下過一場,路面積水嚴重。
好在雨停了,月光清澈如水,月亮被盛在積水裡。
雲洄之穿著涼鞋,也不怕水泡,她在水裡踢了一腳月亮。
兩個人在黑夜裡謹慎地往回騎,後來雲洄之回想起那一夜,發覺她跟楚若遊膽子真大。
淩晨一點,兩人都喝醉了,大雨,積水,路都看不清,還敢走。
真是荒唐。
半路開始下,車剛停進小院,大雨再一次傾盆倒下,把她們倆從頭淋濕到腳。
她們趕緊往廊下跑,好像世界末日追在後頭,當找到庇護所時,她們相視大笑。
然後在無人的走廊裡擁抱,在閃電下看清彼此的目光。
繾綣的,溫柔的,依依不舍。
楚若遊輕聲問:“你跟多少人說過我是你女朋友?”
雲洄之坦白:“今晚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