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回家(1 / 1)

摘完橄欖果回到寨子, 該吃中午飯了。

回到大舅家,屁股都沒坐熱呢,三舅媽來喊她吃飯了。

崔美青稀裡糊塗地跟著大舅轉戰到三舅家。

到三舅家一看, 謔,真香。

三舅殺了一隻自己家養的老鴨子,鴨子砍斷之後放進已經泡了一晚上的米裡,燉煮一兩個小時。

米煮爛了,鴨肉煮爛了,再加入切碎的茴香, 再燉煮十幾分鐘,一鍋哈尼特色的稀飯就這樣完成了。

打開盛放稀飯的鍋具, 醇厚的米香和鴨肉的香味交織在一起,讓人口水直流。

吃得時候,你都不知道這稀飯是米香還是鴨肉香, 當你覺得這稀飯膩味的時候,你就會嚼到清爽的茴香, 膩味全消,讓人感覺還能再吃三碗。

在三舅家的大鐵鍋裡,還燉著花生燉豬腳。豬腳並沒有燉得很軟爛, 咬得時候豬肉帶著微微的彈性,把豬腳夾起來晃一晃, 豬皮還會微微顫抖,膠質充足。

花生是剛摘下來沒曬乾的生花生,燉出來還帶著自身的甜味, 很好的中和了豬腳膠質帶來的膩味。喝一口奶白色的花生豬腳湯,那更是渾身都舒坦了。

崔美青眼睛發亮:我吃吃吃吃,我吃。

崔美青在多裡玩得很開心, 吃得開心,除了農村的旱廁實在可怕洗澡實在麻煩,其他的什麼都好。

這樣的好日子很快就結束了,她該回家了。

阿公阿婆用裝米的包裝袋給她塞了一隻他們自己醃製的豬腳,表舅替她把豬腳抬到了大爹家。

當天晚上,大爹往包裝袋裡又塞了一隻豬腳,還裝了一些自己家製作的臘腸。他甚至想給崔美青裝一小罐醃製好的鹹鴨蛋回去,還好憨包哥哥及時阻止了大爹。

崔美青苦惱:長輩真是太熱情了,她說什麼都不聽,非要給她家塞東西。

收拾好行李後,大家坐在昏暗的客廳聊天。

“什麼!姐,你不讀書了,要出去打工,為什麼?”聽到麗梅姐說她今年要出去打工,崔美青十分震驚,“你今年不是才十五歲嗎?”

崔麗梅不理解她為什麼這麼震驚:“我初中畢業了啊,考不上高中,不出去打工,難道在家裡種地?”

“你可以複讀啊。”崔美青理所當然地說,她哥當時也沒考上高中,複讀一年就考上了。

大爹恨鐵不成鋼地說:“我也是這麼勸她的,她不願意,說自己實在學不進去,翻開英語課本,連老師在講哪一課都不知道。”

大爹說完覺得有點不對勁,唉,他跟一個小孩子說這個,她聽得懂嗎?她知道英語是什麼嗎?

崔美青還真知道英語是什麼。

她回憶了一下,記憶裡麗梅姐確實沒讀高中,她在原市打了幾年工,二十多歲的時候遇到姐夫,在大爹的反對下嫁給單親家庭的姐夫。

頭幾年小兩口日子過得苦,後來齊心協力把日子過好,在姐夫的村子建好房子,買了車,有一兒一女。過年過節的時候麗梅姐還會拖家帶口的回來看望大爹大媽。

麗梅姐是個樂觀、愛笑的人,她去過姐夫家,實在是窮,住在山溝溝裡,家裡的家具還是嘴硬心軟的大爹出錢買的,但她從來沒聽過麗梅姐抱怨。

姐夫也沒辜負麗梅姐,在她匆匆見到姐夫的那幾次,姐夫總是沉默寡言,乾活利索,很體貼麗梅姐。

她好像沒什麼權利去改變麗梅姐這樣幸福圓滿的人生。

她也沒有能力去改變她的人生。

麗梅姐看崔美青小小的一個團在沙發上,表情凝重,就像在想怎麼解決一個世紀難題一樣。

啊,這個樣子的妹子好可愛。

她搓了搓妹妹圓圓的臉:“你不用擔心我,我和我同學約好的,一起去一個茶廠打工。她姐姐在那裡乾了兩年了,工作不累,包吃住,一個月能有兩千的工資,很不錯,很安全的。”

崔美青抱住麗梅姐,聲音低沉:“姐,你以後想過什麼樣的日子?你想成為什麼人?”

麗梅姐沒想到妹子會說這麼深沉的話,爹媽和哥妹聽到妹子這麼問,還都好奇地看著她,似乎也很想知道她的答案。

她也不知道她未來要成為什麼樣的人,要過什麼樣的生活。

為什麼要想這個問題?

大家不是都這樣嗎,讀書讀得上去就讀,讀完找個好工作。讀不上去就去打工,找個好工作,掙點錢。

但她不能這麼說,認真思考了一下,她隻能說:“這我說不上來,走一步算一步,誰知道未來是什麼樣的呢。”

崔美青在心中回答:“我知道未來是什麼樣子。”

她重生以來,對身邊親近的人總是有一種責任感,她希望同輩人都可以好好讀書,擁有美好的未來,但仔細一想,她有些迷糊,讀書和美好的未來有必然的聯係嗎?美好的未來是什麼?

有錢?有地位?有權勢?

不,在她的上輩子,不管是她家還是親戚家,沒有一家飛黃騰達,富貴至極,但大家過得都還不錯。

或許輟學打工的哥姐們吃了些學曆上的苦,但他們從來不自輕自賤,一直兢兢業業地工作,經營生活和家庭,在他們的生活裡,快樂總是比痛苦多。

崔美青想了許多,她最終沒有再說什麼,隻是靠在麗梅姐的身上,聽她和阿飛姐激動地暢想她的打工生活。

第二天一大早,崔美青被喊起來,什麼東西都沒吃,在霧氣朦朧中跟著哥姐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離開大爹家。

大爹送了又送,把孩子們都送到了公路旁,提前叫好的面包車已經等在那了。

直到三個孩子都坐到車上,他都還在隔著車窗叮囑:“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地方給家裡報個平安。”

車子發動,大爹和孩子們揮手道彆,他站在原地,車子漸行漸遠。

崔美青回頭看,看到大爹站在原地,他沒有像電視劇裡演得那樣抹眼淚,他隻是平靜的目送孩子們離開,在她看不到他之前,他就先轉身離開了。

回家的路格外順利,崔美青睡了醒,醒了睡,很快,目光所及之處越來越熟悉。

他們到原市汽車站了。

等候多時的崔林院帶著侄子侄女和姑娘吃了一頓午飯。

崔恩家和崔麗梅都有一起打工的搭子,吃完飯很快就和小夥伴們彙合去了。

崔林院帶著姑娘上班車的時候還在念叨:“唉,不知道著什麼急,到家裡吃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

崔美青眼睛滴溜溜的轉,她好累,但精神很亢奮,靠在班車的被椅上怎麼都睡不著,像喝了一碗十全大補湯。

崔林院問她:“老家好不好玩?”

“好玩。”

“你奶奶、阿公、阿婆身體怎麼樣?”

“挺好的。”

“下一年還回老家嗎?”

崔美青皺眉:“不回了。”

“為啥?”

“老家的廁所蹲不下去,阿舅他們那裡廁所離房子五十米遠,去廁所的路上還有狗,每天都感覺自己大小便不通暢。”

崔林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家的廁所就是這樣,習慣了就好。”

崔美青翻白眼:“習慣不了,人的吃喝拉撒很重要的,拉屎不通暢很影響心情。”

“不小心”聽到父女講話的乘客忍不住笑了。

崔林院和憋不住笑的乘客對上眼,兩個不認識的中年男人在這一刻突然就熟悉起來,開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拉家常:“這是你家姑娘噶?”

“是呢是呢,過年回老家,今年才回來。”

“哦哦,家裡面隻有一個姑娘?”

“不是,她還有哥哥。”

“哥哥沒回老家?”

“沒有,姑娘生下來之後就沒回去過,今年特意回去給家裡面的老人看看的。”

“哦哦,你家姑娘乖嘛,說話也是好笑。我家也是一個姑娘一個兒子,隻是姑娘更大一點,不愛說話。”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兩個男人就像對唱的鳥一樣聊了一路,從小孩聊到工作,從工作聊到發財,從發財聊到國際形勢。

最後那個男人下車的時候,崔林院已經和他成為相識已久的拜把子兄弟了,兩個大人依依不舍,差點就執手相看淚眼了。

崔美青……

受不了你們大人,你們連電話號碼都沒有交換,怎麼搞得好像已經桃園結義了一樣。

下了車,走了半個多小時的山路,他們終於要到家了。

在離家三十米的時候,大黃竄了出來,它熱情的搖著屁股和尾巴,一個勁的往崔美青身上撲。大黃站起來和崔美青一般高,崔美青一個沒留意,差點被它撲倒在地。

好不容易站穩,崔美青熱情地回抱大黃,嗚嗚嗚嗚,狗子真好,真熱情,它一定是想她了。

大黃伸出舌頭舔崔美青的臉,剛才還感動不已的崔美青瞬間推開它。

感情深歸感情深,你這個舌頭彆亂伸,不知道自己平時吃得是什麼嘛,沒有邊界感的狗子真討厭。

回到熟悉的家,崔美青困勁上來了,她和媽媽打了個招呼,和哥哥互翻了一個白眼,走完流程後立刻爬到床上睡得人事不省。

崔美青醒來時,太陽快落山了,臥室昏沉一片。

她走出臥室,手扒拉著自己翹起來的頭發,剛想喊一聲媽媽就看到家裡的飯桌已經坐滿了人,一個長著瓜子臉,大眼睛,看著比她小一點的妹子坐在矮板凳上衝她露出怯生生的笑。

崔美青眼睛一睜:嗯,有點眼熟,不確定,再細看一遍。

是很眼熟,像她似曾相識的無血緣姐妹。

果然,妹子的媽媽指著她說:“丁豔,這是崔美青姐姐,快叫姐姐。”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