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回老家(五)(1 / 1)

大爹家來拜年的親戚們來來往往, 每個都要逗崔美青,崔美青記稱呼記人臉,頭暈腦脹。

這個是舅老爺, 那個是表爺爺, 這個是堂奶奶, 那個是堂大媽。

暈, 真暈啊。

到了下午三四點,崔美青被大爹叫出門, 往山下走。

崔美青蹦蹦跳跳走出去好長一截路, 突然覺得有些奇怪。

大年初一也就是相鄰的親戚朋友串串門拜年, 不會出遠門。

他們這是要去哪?怎麼離寨子越來越遠?

“大爹, 我們要去哪?”

“去你叔叔家。”

“啊?”

崔美青小臉耷拉下來,怎麼還是沒逃脫去他家的命運。

她記得大爹家和叔叔家關係不是很好, 至於走一公裡去他家拜年嗎?

大爹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安慰道:“我們家族聚會,有很多小孩在, 你去了有人跟你玩。跟他們玩不來, 就和你姐姐們一起玩。晚上有魚有肉,有很多好吃的。”

看崔美青還是不開心, 他蹲下身背對著崔美青:“不想走路的話,大爹背你。”

崔美青跳起來,“不用, 不用,我自己能走,謝謝大爹。”

崔美青被大爹嚇得一激靈,不情願的情緒立馬消失了。她很會安慰自己,大不了到時候她低頭吃飯就是了, 她一個小孩子,不想說話彆人還能逼她不成。

想到這,崔美青高興了,當小孩子真好,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大人都會幫忙找借口,例如:她還是一個孩子。

到了叔叔家,崔美青和大人們打了招呼,又和叔叔家的兩個孩子進行了一番“你是誰,我是誰,你今年幾歲,我今年幾歲”的友好交流,終於熬到了晚上開飯。

飯菜沒有沒端上桌子,平時擺桌子板凳的地方被搬空了,剛剛采摘綠色鬆針鋪了一地,綠意盎然,還挺好看。

大家都不坐凳子,直接盤腿坐在地上開吃。

這是當地風俗。

鬆針就是鬆樹葉,在雲南,鬆樹葉是一種吉利的象征。有些農村辦酒席,會在辦酒席的空地上方架棚子,棚子上放很多鬆針,遮陰、吉利。

崔美青一屁股坐在鬆針上,但鬆針很紮人,她動來動去,覺得屁股下面好像放了十幾根針。

大爹看她不習慣,小聲說:“不習慣的話,你夾點菜,去客廳吃。正好今天來得人多,可能坐不下。”

崔美青連連點頭,筷子伸向自己喜歡的飯菜。

大爹怕她人矮夠不到東西,幫她夾。

崔美青伸手點菜,點到哪道菜大爹就幫她夾一筷子

酸醋魚,炸過之後澆上汁,汁是用番茄調的,沒有齁死人的甜味,酸酸甜甜恰到好吃,這個要吃。

芹菜炒牛肉,牛肉切成細碎的肉粒,芹菜切丁,吵得時候加入同樣切碎的小米辣,牛肉炒出肉汁,和佐料的味道完美融合,吃一口滿嘴牛肉香,這道菜要多來一點。

這道菜筷子夾不起來,碗邊還放著一個勺子,方便舀著吃,大爹給她舀了三勺,崔美青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把牛肉粒和飯拌在一起,她都不敢想會有多好吃。

哦,還有涼拌粉絲,來一點。粉絲比米線細,沒那麼軟糯,拌起來更清爽,不錯不錯。

大爹怕她吃太辣肚子疼,沒給她多夾。

最後,崔美青端著滿滿一碗菜,心滿意足的準備到客廳找個小板凳坐著吃。

除了她,其他小孩也差不多抬著碗往外走。

本來小孩就不喜歡坐在座位上好好吃飯,現在大人來得多,他們正好名正言順的拿著碗出去,一邊玩一邊吃。

崔美青是個生面孔,來來往往的大人看見她總要問:“這是誰家的小孩?”

崔恩家會給他們介紹:“這是林院的姑娘。”

而崔美青,她才不管這些大人,她吃得可開心了。

初二,寨子要打粑粑,大媽一早就把崔美青叫起來,問她要不要去看熱鬨。

崔美青迷迷糊糊:“打粑粑有什麼好看的?”

“有好多人一起打,很有意思的。”崔麗梅大聲說。

“好吧,好吧。”崔美青倦怠的扒拉自己的頭發,看看就看看唄。

到了打粑粑的地方,崔美青眼睛都睜大了。

怎麼這麼多人?

崔美青看過打年糕的記錄片,一般就是蒸熟的米放在被掏空的木樁裡,一個人扒拉米,另一個拿木錘子錘。

她以為粑粑也是這麼做出來的。

為啥打粑粑需要十幾個人啊?

要知道,粑粑和年糕一樣,都是米做的,隻是形狀不同,雲南粑粑是一片片,圓形或者方形,年糕是一塊一塊,立體長方形。

粑粑在雲南正式的名字其實是餌塊,隻是崔美青在的這片地區不喜歡這麼叫。

崔美青仔細觀察打粑粑的裝備。蒸熟的米放在低矮的木桶裡,一條長長的木棍橫在木桶上方,木棍下面有一個凸起,正好能錘在木桶裡。

在木桶旁邊站著五六個人。

木棍的中間是把木棍撐起來的石塊,石塊凹下去的地方,就是放木棍的地方。

在木棍的另一頭翹了起來,旁邊站著五六個婦女,有說有笑。

崔美青圍著這個裝置轉了一圈,覺得這玩意像蹺蹺板。

這要怎麼錘粑粑,崔美青滿心不解。

很快,嬸子、大媽和奶奶們給出她答案。

她們在翹起的木棍兩旁站好,一個奶奶大喊:“壓。”

幾個人一起用力,把木棍壓下去,木棍的另一頭翹了起來。

另一邊的一個阿嬸大喊一聲:“壓。”

那邊壓,這邊就放,高高翹起的木棍帶著凸起急速落下,“啪”的一聲打在蒸熟的米上。

崔美青:“啊?啊?啊?”

原來這個蹺蹺板是這麼用的啊。

麗梅姐說得對,打粑粑確實很熱鬨。兩邊壓木棍的婦女們會大聲嘲笑對方力氣小,旁邊圍觀的人群也會嘰嘰喳喳的比較哪邊力氣大,現在落下的這錘好不好,打粑粑的米好不好。

有人累了,旁邊等待的人就會換上去。

大媽換上去的時候,麗梅興致勃勃地跟上去,也想跟著一起壓粑粑。

大媽身後的阿嬸笑嗬嗬:“來來來,玩一玩,玩一玩,看你力氣怎麼樣。”

麗梅很開心,轉身朝崔美青大喊:“妹子,你也來,你也來。”

崔美青走到她旁邊,踮起腳,伸長手才碰到棍子。

這棍子真沉啊,油光水滑的,表面的樹皮一點都沒了,不知道用了多少年。

崔美青正感受著呢,她親奶奶把她揪了出去:“你小咪噶跌呢,不要進去,到時候棍子砸你頭上很疼的。”

崔美青想想自己的身高,再看看木棍翹起來的高度,好吧,是她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最後,一粒粒的米飯被打成黏糊糊的米糕,接下來就是等米糕冷卻,再做成各種形狀了。

奶奶拿著筷子挑了一大塊米糕出來,給崔麗梅和崔美青一人分了一小團,“吃吧吃吧,還熱乎著,甜甜的很好吃。”

崔美青把米糕揪成兩半,小手伸長:“奶奶,你也吃一點。”

奶奶連連擺手:“太黏了,奶奶的牙會被黏掉的。”

崔美青把咬了一口米糕,還真是熱乎乎、黏糊糊,她嘴都張不開了。

初三,崔美青以為自己可以躺在大爹家看電視劇了。可惜,她想多了。

她的表姐來了。

表姐是一個圓臉的姑娘,叫李惠美,是大舅家的大姑娘,今年也就是十五六歲的樣子,笑起來溫溫柔柔的。

她來到大爹家,先和大爹、大媽打了招呼。

崔美青瞪著大眼睛看他們說話,聽不懂思密達,大人又開始說加密的哈尼話了。

和大爹大媽打完招呼,表姐終於和崔美青說話了:“美青,我是表姐,以前還去過你家,你記得我嗎?”

崔美青搖頭,點頭。

不記得你以前來過,但你以後來家裡的事我還記得。

惠美姐摸摸她的頭,“今天和姐去多裡好不好,你阿公阿婆很見你。”

崔美青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回多裡的,她乾脆利落的點頭。

去多裡的路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走到半路的時候,表姐突然喊了一聲:“妹子,你在這等一下,我去摘橄欖果給你吃。”

崔美青興奮的跟上她的步伐:“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沒辦法,惠美隻能帶著她從一條下路爬到長滿灌木的坡上,一棵掛滿了橄欖果的樹就這樣突兀的出現在兩個人面前。

橄欖果是青色,果子有紋路,果肉有些透明。這種果子吃起來是酸的,但是吃完有回甘,這個時候喝水,水都是甜的。

不過,橄欖果是當地人叫法,它的本名叫油柑。以後,這種果子會被培育,果型變大,加工成果味小零食,甜甜脆脆的,味道很不錯。還會加工成果味飲料,清涼解辣,是雲南本土很有特色的飲料。

至於現在嘛,這種果子可以蘸辣子、舂碎了涼拌,或者拿鹽水泡著吃,風味獨特。

崔美青摘了好幾個,把自己的上衣口袋和褲子口袋都裝滿了。

惠美姐也摘了不少,她打算拿回家泡著吃。

兩人心滿意足,滿載而歸,走山路的步伐都輕快了許多。

崔美青悄悄吃了一顆,被酸得頭皮發麻,臉皺成一團。

李惠美發現妹妹這個表情,笑得前仰後俯。

崔美青還不容易把嘴裡的果肉咽下去,自己都憋不住,跟著表姐笑起來。

經過一大片竹林後,她們終於到多裡了。

大舅家在寨裡的裡面,去大舅家,要穿過一條窄小、潮濕的小路。小路下邊是房子,上邊也是房子,上邊的房子還有人家養著狗。

看門狗發現有陌生人路過,立馬狂吠起來。

崔美青被嚇了一跳。

惠美姐拍拍她的肩膀,順順她的頭發:“沒事沒事,鐵鏈子拴著呢,咬不到你。”

崔美青定睛一看,還真有鏈條拴著它。

那它嘚瑟什麼?

崔美青站在原地嘚瑟的衝狗子晃屁股,咬不著,咬不著,嘿嘿,蠢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