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咬(1 / 1)

中心小學突然沸騰起來,由音樂老師牽頭組成的樂隊每天在教學樓前面的操場練樂器。

學校樂隊叫雛鷹樂隊,樂器有小鼓、中鼓、大鼓、小號、大鑔、小鑔。打小鼓的一般都是四到六年級,身高統一在155——165厘米的女生,其他的都是身高統一在165厘米以上的男生。

因為小鼓是樂隊中人數最多、輸出時間最長的部分,所以女生的數量在樂隊占絕對的優勢。

崔美青她們班每次練完舞休息,其他同學都會跑到樂隊旁邊圍觀,時不時發出幾聲驚歎。

操場上有很多班級在練舞,但隻有樂隊被圍觀。

崔美青不明白,她問滿臉羨慕的朱美麗:“這有什麼好看的,你站哪不都能聽見樂隊的聲音嗎?乾嘛非要站旁邊看。”

朱美麗臉上帶著向往,“她們都好漂亮,好厲害,我就想看看她們是怎麼打小鼓的,我以後也想進樂隊打小鼓。”

崔美青轉頭看站得整整齊齊,正在打小鼓的“姐姐們”,她們都五官端正、身材勻稱、身高整齊,站在一起,那就是青春無敵。

這哪是樂隊,是小女孩最向往的大女孩啊。

崔美青曾經也這麼向往過大女孩,她們的頭發整整齊齊的,衣服香香的,好像沒什麼煩惱,做什麼事都很從容不迫。

她現在有點理解為什麼大家都圍觀樂隊練習了。

小孩真是全世界最希望長大的群體。

小孩有小孩的事要忙,大人也有大人的事要忙。

崔美青這周回家,家裡正在忙著曬玉米、掰玉米粒,下周回家,家裡大人開始早出晚歸到山裡砍柴了。

玉米骨頭,也就是玉米芯,被丟棄在操場周圍。

崔美青和其他寨子裡的小孩沒事乾,把玉米骨頭當作積木,搭房子、搭高塔。

崔美青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玉米骨頭越壘越高,眼看她就要壘出幾個小孩裡最高的玉米骨頭塔了,蔣正楷突然對著她的玉米塔方向一個爆衝,崔美青的玉米塔直接倒掉了。

崔美青氣得尖叫一聲:“你乾什麼?你有病是不是?”

蔣正楷瞪眼:“你才有病呢。”

他踹了一腳被他刮倒的玉米骨頭,不屑地說:“不就是倒了嘛,你再搭一個不就行了,小氣鬼。”

“草。”崔美青要氣死了,她拿起玉米骨頭就往蔣正楷頭上扔,玉米骨頭“嗖”的飛過去,打在了蔣正楷的臉上。

蔣正楷氣得胸膛起伏,張牙舞爪地衝過來,要給崔美青一個教訓。

崔美青一邊跑,一邊撿玉米骨頭砸蔣正楷,隻要砸到蔣正楷,她就哈哈大笑,並嘲諷蔣正楷:“你行不行啊,追不上我,呸,□□,反動派。”

蔣正楷氣得叫起來,猛地把崔美青撲倒在地,給崔美青手上咬了一口。

劇痛襲來,崔美青尖叫一聲,瘋狂拿腳踹蔣正楷,“你屬狗的,草,狗東西,反動派。”

蔣正楷咬著崔美青的手不放,惡狠狠地盯著她。

等崔美青把手從蔣正楷嘴裡解救出來,她被咬的地方都破皮流血了,一個泛紅的牙印留在了她好不容易變白了一點的手上。

崔美青坐在地上,捂著傷口,反應了半天,張嘴就哭:“哇,媽媽,有人咬我,嗚嗚嗚嗚,媽媽。”

崔美青哭得山崩地裂,整個寨子都能聽到她的哭聲。

這發生在短短幾分鐘內的事情把廣場上的其他小孩都嚇到了,好一會大家才反應過來,所有小孩都圍到崔美青旁邊,七嘴八舌的安慰她。

蔣正楷被拋棄了,沒有人敢靠近他。

怎麼會有這種小孩,不愛乾淨就算了,他居然還咬人。

崔美青哭哭啼啼的回家了,坐在家裡的凳子上安靜下來,她後知後覺,一股羞恥的情緒湧上心頭。

她居然和一個小孩打架,沒打過,被咬了一口,她還哭了。

啊啊啊啊啊,太丟人了,能不能刪除這段記憶。

崔美青又想哭,太丟人了,被咬的地方還特彆疼,她要不要去醫院打狂犬疫苗啊,蔣正楷看著好像真的有病。

下午,在山裡砍了一天柴的崔家父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了,家裡還有很多活要乾,他們沒時間休息。

崔美青像隻鵪鶉一樣待在客廳的沙發不想動彈。

崔誌青很少和寨子裡的小孩玩,他覺得這些小孩玩得都太幼稚了。所以他在山裡鑽了一天,下午和爸媽一起回來的。

發現妹妹懨懨的,崔誌青還覺得是她矯情病又犯了,下意識想和她搶電視遙控板,結果一打眼就看到崔美青手上貼著的黃褐色創可貼。

“你的手咋了?”崔誌青皺著眉頭,“被劃了?”

崔美青本來已經不難過了,手也沒那麼疼了,被崔誌青這麼一問,突然就覺得傷口開始痛,委屈、傷心、害怕各種情緒湧上心頭,張嘴還沒說話呢,眼淚先掉出來了。

崔誌青立馬炸了,“有人打你了?”

正好有茶廠的大人來崔家買東西,崔林院進到客廳準備給人拿東西,聽到兒子的聲音,他趕緊跑到姑娘旁邊,“咋了這是?”

崔美青眼淚滴答滴答的流,張嘴卻說:“爸,你先把東西拿給人家。”

來買東西的王進哎喲了一聲,“沒事,沒事,不著急。”

崔林院笑笑,把鹽給王進。

等人離開後,他又問:“你咋了?”

發現姑娘手上貼著創口貼,崔林院聲音高了一個度:“怎麼搞到手了?讓我看看。”

他撕開創口貼,滿臉疑惑:“你這是咋弄到的,不像是刀劃的啊?”

崔美青語帶哭腔:“蔣正楷咬的。”

崔林院安慰她:“不哭了,不哭了,疼不疼啊?以後不要和蔣正楷玩了,明天和我們到山裡玩,山裡也很好玩,正好和你哥哥作伴。”

崔美青點頭。

站在一邊的崔誌青不說話,小臉一直皺著,嘴巴抿著,眉毛都豎起來了。

吃飯的時候,李英婼知道崔美青的事,崔美青又被安慰了一波。

李英婼也覺得崔美青不能再待在家裡了,去山裡轉一轉,跟哥哥一塊玩更好。

兄妹倆雖然老是吵架打架,但從來沒有把對方打傷過。

吃著吃著,蔣正楷豬嚎一樣哭的聲音由遠及近,就好像要把天都哭翻了一樣。

蔣文學拎著蔣正楷的後衣領,直接把蔣正楷丟在崔家的天井,看蔣正楷還在哭,他一腳踹了過去,把好不容易坐起來的蔣正楷踢翻在地,“哭哭哭,哭什麼哭,你咬人的時候怎麼不哭?快給崔美青道歉。”

崔林院被嚇了一跳,趕緊過去拉他,“好了好了,小孩子打打鬨鬨很正常,他現在肯定知道錯了,彆打了。”

蔣文學黑著臉:“聽到沒有,你還哭,站起來,給崔美青道歉去。”

崔美青都被嚇傻了,蔣正楷滿臉眼淚鼻涕來給她道歉,說話的時候聲音就好像從嗓子裡擠出來的,帶著莫大的恐懼和痛苦,給她唬得一激靈,趕緊說:“沒事。”

蔣文學這才和崔林院好好說話:“對不住啊,我家這個孩子就是強,不服管。”

崔林院緩過來了,臉上帶著慣常的笑容,“沒事沒事,吃飯了嗎兄弟,一起吃點吧。”

蔣文學擺擺手,“不用了,家裡已經做好了,走了啊老崔。”

他一手提起蔣正楷的後衣領,又踹了他一腳,“走,回家。”

蔣家父子走了之後,崔美青勉強把飯吃完,晚上看電視劇的時候想起蔣正楷爸爸黑沉沉的臉,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顫。

蔣正楷爸爸原來這麼凶啊。

她雖然因為調皮被父母打過,但像蔣正楷這樣被爸爸當成沙袋踢的經曆還真沒有。

他爸爸這麼嚴厲,他怎麼還是這個死樣子,難道真的是強,打不乖?

崔美青困惑,迷茫。

很快,她就知道為什麼了。

崔美青第二天和爸媽去山裡了,她和老哥一塊刨山裡的沙土,在小沙旋裡找到了一種很奇怪的蟲子,這蟲子軟軟的,放到沙子裡會臥沙,就像趕海視頻裡的貓眼螺一樣,特彆有意思。

崔美青和崔誌青玩得不亦樂乎,崔美青更是把昨天的丟臉大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中午回到家,被媽媽摁著洗完澡,崔美青穿著乾淨的衣服去找朱美麗玩。

沒想到朱美麗、朱思宏和楊思璿他們迎面向她跑來,蔣正楷在他們後面追著攆。

崔美青也跟著跑起來,她感覺很奇怪:“你們為啥要跑?我為啥要跟著你們一塊跑。”

朱思宏大喊:“我們才不和蔣正楷玩,他是狗,反動派,會咬人,我們才不和他玩呢。”

蔣正楷聽到這句話,站在原地,突兀的大哭起來。

他轉身往家裡跑,嘴裡大聲嚷嚷:“媽媽,他們不和我玩,嗚嗚嗚嗚嗚。”

朱思宏臉色大變:“不好,他告家長了,我們快跑,跑回家。”

沒等孩子們緊急避險,蔣正楷的媽媽已經走出家門了,她抱住蔣正楷,伸頭朝朱思宏他們破口大罵:“你們憑什麼不和蔣正楷玩,你們是不是欺負他?”

崔美青:大驚失色。

你們蔣家怎麼還有兩幅面孔,你是不是忘了你孩子是什麼德行了,這話你怎麼說得出口。

她算是知道蔣正楷為什麼是這個討人厭的樣子了,你們家庭教育能不能統一一下,一個往死裡溺愛,一個往死裡打,這也太極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