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測試 5.院試(1 / 1)

隨著褚振元吃了一頓飯, 褚行心滿意足的回到張府休息,其後三四天他也沒在再見過褚振元一面了,隨著日子的慢慢流過, 岑夫子的測試要開始了。

測驗是在他們日常讀書學習的房間舉行的, 連桌椅也不需要動,每人把書本收好放在一邊, 清空面前的桌面, 測試便開始了。

褚行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 這一個月以來,他已經看完了不少雜書,光《史記》他就看完了四冊。

岑文永分發試題,六張試卷一轉手便發完了。

他發完後, 拿著一把戒尺站在最前方,就如同他平日裡講課一樣, 一絲不苟的盯著下面六個小童:“這次測試為期一個時辰,旨在摸清各位學生的真實水平,並沒有任何評估之意,大家不用擔心,好好答題即可, 以我手中的戒尺為記,當我用它敲打桌面三次後,考試終止。”

“好了。”說完,他先用戒尺敲打了一下桌面:“大家開始答題吧!”

“諾。”眾小童齊聲應到。

褚行拿到試題先大致看了一遍,對他來說試卷並沒有什麼難度, 隻是他狐疑的抬頭看了岑文永一眼,然後又立馬低下。

“我們什麼時候學了《禮記》嗎?”一連看到好幾句《禮記》中的原話,褚行有些莫名的想到:“難道是我看課外書的時候錯過了?”

他眨了眨眼睛, 仔細思考了一下這幾天的講課進程,想不明白他又用餘光看了看前面的幾個學生,見他們已經開始動筆了,便也不再多想,專心的磨起墨來。

墨磨好,一抬手,練字三年的辛苦便全都體現了出來,褚行的字,雖然稚嫩,但已經初見形體,氣勢算不上雄強,但也瘦勁有力,絲毫不顯虛浮。

第一題,翻譯題,隻需把課本意思按照岑文永教授的翻譯一遍即可,褚行隻停頓片刻便動起筆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意思是:世界剛剛形成的時候,天是青黑色的,大地是黃色的;世間萬物都處於混沌蒙昧中。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意思是:太陽升起又落下,月亮圓了又缺;星辰布滿在無邊的太空中。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雲騰致雨,露結為霜。

一上來把第一面最基礎的千字文和三字經填了一些,快要寫到《禮記》的時候,褚行皺了皺眉。

能來岑文永學堂學習的小孩,除了家裡條件不差外,各個也都算是聰慧機敏,除了他和張景彥之外,其他四個小孩年齡都在七歲左右,應該早就已經在家結束了啟蒙,所以他們做完前面的試題應該不難,但是做完四書五經的內容,應該很困難吧?

這樣想著,褚行便停下了快速寫完交卷的想法,而是控製著挑了幾句簡單的寫寫,然後舉手交卷。

“現在就交卷?”岑文永眼皮抬了抬,“還有半個時辰呢,不再檢查檢查?”

“不用了,師娘說明日可以學習曲樂,考完試可以找她去選樂器咧。”褚行說著,躬身作揖對岑文永行禮道:“師傅,徒兒告退了。”

岑文永輕輕瞥了一眼交上來的試卷,嘴角不動聲色的笑了一下:“嗯,去吧。”

“是。”褚行說完,轉身小跑了出去。

坐在下面的張景彥見狀,眼中一急,差點碰翻了墨汁,他心中的焦慮更甚,昨日夜裡張印平還曾問過他的學業,他還曾誇過海口說先生教的內容他全都聽會了,能考一個好名次,可是今天的考試怎麼那麼多沒有學過的內容啊!

他看了看褚行消失在拐角的身影,又看了看前面兩個人沒有停歇的毛筆,一時更加心亂如麻。

怎麼辦,我不會考的比褚庭還差吧!他是走後門進來的,他坐最後一排,我怎麼能比他還差!不行,我一定要比他考的好!一定要!張景彥暗暗給自己鼓勁。

另一邊,褚行出來學堂,整個人就輕鬆了起來,走起路來頗有些閒庭信步的味道。

岑文永的宅子,臨近大街的地方有兩間房子,一間賣字畫,一間賣樂器,張家幫褚行交的學費裡,已經包括了要學習的樂器費用。

褚行從後門走近樂器店的時候,遠遠的就看見了師娘趙靜坐在那裡。

“庭庭?”和不苟言笑的岑文永不同,趙靜是一個時常掛著笑顏的溫婉婦人,她衝著褚行招了招手:“不是在考試麼,怎麼到這邊來了?”

“我交卷了。”褚行笑了笑:“過來找師娘選樂器呢。”

“那麼快呀。”趙靜也笑了笑,拉著褚行的手到了自己近前:“我都給你準備好了。”

來岑文永學堂學習的小孩,每人可跟趙靜學一門樂器,或者跟岑文永學習山水畫,當然大多數孩子都是主學山水畫,然後隨便選一門樂器學學,像褚行這樣想要主修一門樂器的還是少見。

“快看看吧。”趙靜領著褚行打開了一個淺黃色的錦盒,裡面一個蟒紋的二胡妥善的放置在裡面。趙靜動手把二胡的弓拿出了遞給褚行,然後又把二胡掏了出來,自己先上下打量了一番後才遞給褚行道:“你好好收著,這可是一個老師傅花了大半年的功夫做出來的,你好好用,夠你用到學成的。”

“好的,謝謝師娘。”褚行恭敬的接過。

趙靜笑著摸了摸褚行的發頂:“真搞不懂,你這麼大的孩子怎麼能喜歡二胡呢,以前教的學生要麼學琴,要麼學箏,學琵琶,笛子,蕭的都有,像你這樣學二胡的還真是第一個。”

褚行仰頭笑笑:“我喜歡。”

“喜歡就好,隻有喜歡才能把事情做精呢。”趙靜慈愛的笑了笑:“這把二胡就是你的了,就你一個人學,也不必等其他學生的意思了。”

褚行謝過趙靜後抱著二胡的禮盒往學堂旁邊走去,在那裡是另外兩間並排的房子,以後這兩間房子一間用來學習山水畫,一間用來學習曲樂。

從四月開始,褚行就要每天卯時上課了,到了學堂之後要先進行一個時辰的晨讀,兩個時辰的岑文永講課,期間各有一刻鐘的休息,之後是吃飯午休,下午進行山水畫和曲樂的學習,臨近酉時三刻下學之前,還要進行半個時辰的鞏固複習,一天的時辰安排的滿滿當當。

褚行把自己的二胡放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面,桌子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屋內采光很好,四月的天氣加上外面柔嫩的綠色,使空氣中都好像彌漫著青草的氣息。

上午考完試,下午岑文永給了半天的休息。

當天晚上回到家,張景彥一直欲言又止的盯著褚行看,直到晚上要睡覺的時候,張景彥才敲響了褚行的房門。

“怎麼了?”褚行這時候剛剛把書本收拾好,正要洗漱睡覺。

“你還在看書?”張景彥驚訝道,眼裡閃著不可置信的光芒。

“是啊。”褚行點點頭,“剛看完,最近我們書院那本叫《尋香記》的話本太好看了,我看了三天才看完。”

“哦,是話本子啊。”張景彥放心了下來,他隨意道:“今天的測驗你答的怎麼樣?”

“馬馬虎虎吧,反正又大半都不會,我都空著呢。”

“空著?”張景彥瞪大了眼睛:“你不是提前交卷了嗎,有時間為什麼不寫上?”

“我嫌麻煩。”褚行搖了搖頭:“你還有事嗎?沒事我要洗漱休息了,明天還要上學。”

“哦。”張景彥點點頭然後又不死心的問道:“你真的空了大半?”在得到褚行準確的點頭後,他才滿意的離開,好像自己已經贏了一樣,“這次好了,即使是墊底,我也應該能拍在褚庭前面了………”

深夜,岑文永的房間裡,趙靜又端了一支蠟燭放在他的案台前,輕聲說道:“夜深了,快睡吧,就批改六張卷子,怎麼會到現在?”

“我在看褚庭這小孩的試卷。”

“庭庭?”趙靜聽後半靠在了岑文永懷裡:“他的試卷怎麼了,他今天還提前交卷了呢。”

“你看看這句和這句。”岑文永用手指著試卷上的兩道題給趙靜看:“一個是臨財毋苟得,求寫下一句,一個是分毋求多,求寫上一句。”

趙靜看了一眼試卷,笑道:“有什麼問題嗎,寫了一個空了一個,不會不是很正常?”

她說完又看了看褚行的字:“不過庭庭這孩子的字寫的真不錯,你六歲那會,還沒庭庭寫的好呢吧?”

“你不要岔開話嘛。”岑文永沒有面子的撇撇嘴:“這兩道題其實是“臨財毋苟得,臨難毋苟免。很毋求勝,分毋求多。”這一大句話拆分而來,你說明明一句話,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哪有寫一題空一題的道理?”

“嗯?”趙靜仔細的又看了一遍後道:“庭庭的試卷很乾淨,沒有塗抹的痕跡,好像書寫的時候沒有多少猶疑,而且寫的全都對了,難道他其實都會,但是在藏拙?”

“誰知道呢。”岑文永皺著眉,好像對褚行意見很大:“天天上課他不是偷看《史記》就是偷看一些遊記,要不是看在柳城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他趕走了。”

“得了吧。”趙靜把褚行攤開的試卷又折了起來,她這個丈夫平日裡對待學生最是嚴厲,要是學生犯錯,彆說是柳城,就是她也勸不了幾句,他能為了柳城不處罰褚庭?反正她是不信。

“彆看了,明天早上還要上課呢,早點睡吧。”

第二天一早,測試成績公布,褚行少寫了後面試卷的一大半,依舊得了第三,反而是戰戰兢兢的張景彥最後輪為了墊底。

褚行看完成績後聳了聳肩,這一批小孩子裡面還是有幾個比較厲害的,四書五經不說,最起碼《禮記》絕對是背了大半,裡面一些題目他們全都寫了出來。

當然這樣的小孩也不多,隻有排在他前面的兩個,至於更多的,則是像張景彥這樣,僅僅是把入門的《千字文》,《三字經》之類的背熟了。

成績公示後就是選座位,前兩名的同學依舊選擇坐在了第一排,輪到褚行的時候,原本坐在第二排的學生都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結果褚行腳步不停的直接去了第三排的老位置,給班裡的學生驚奇的不行,對於褚行這個提前交卷上課不聽,考試還能考出好成績的同學,充滿了極大的好奇心。

晚上放學,還沒出院門,張景彥就雙眼通紅的拉住了褚行,褚行回頭,張景彥還是死死的盯著他,也不說話。

“怎麼了?”無法,褚行隻能先行開口道。

“你騙我!”張景彥扁著嘴,好像隨時都能哭出來。

“我騙你什麼了?”褚行無奈的聳肩。

“你說你後面的有一大半沒做你。”張景彥的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可是你為什麼還能考第三,你不應該考第三,你應該考最後一名,最後一名不應該是我,最後一名應該是你才對!”

“我可沒騙你。”褚行掙開了張景彥的手:“我的試卷就在我桌子上,你可以自己去看,我後面確實大半沒寫,信不信由你。”

褚行說完,衝著門外走去,過了半晌也沒見張景彥跟上。

四月十七日,褚璨府試中榜,褚家大喜,褚璨父母皆來到了縣城,在城裡一家有名的酒樓擺了一場宴席,褚振元和褚行也受邀參加了。

其實參加的人不多,除了褚璨一家人外,隻有褚振元,褚行以及替褚璨結保的張印平,張景彥父子。

本來褚璨家也邀請了柳玉嫣,但柳玉嫣沒來,褚璨母親便單獨送了禮物過去。

飯席上,褚璨父親一臉的驕傲神色,他先是端了一杯酒,然後站起身對著褚振元和張印平道:“振元,張公子,這次璨兒能考中,多虧了你們幫助,大恩不言謝,這酒我褚某人敬你們!”

“伯父言重了!”褚振元連忙也站了起來:“您是長輩,這酒怎麼能讓您敬我們,您快坐。”

“是啊,這位伯父。”張印平也笑了笑:“我是振元的大哥,你是他大伯,您也不必稱呼我什麼張公子,要是不嫌棄,喊我一聲印平即可。”

褚璨父親聽後又是連連點頭道謝。

張景彥在邊上不屑的撇了撇嘴,他看了看褚璨一家人的穿著,和他們家下人穿的差不多,再看看褚璨,如今也有十一二歲了,這個時候考上童生,有什麼好得意的?

更何況,這個叫褚璨的好像還與褚行關係很好,想到這裡,張景彥的眼神又變的憤憤了起來。

“感覺怎麼樣?”褚行和褚璨相鄰的坐著,他小聲對褚璨問道。

“很好。”褚璨抿著嘴,這次考試,不僅是對他最近三年所學的檢驗,也是他從小到大的心願,他想讀書,他相信讀書可以讓他獲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如今他完成了第一步,他看著自己父母臉上那難掩的驕傲,隻覺得這三年的苦痛都沒有白費。

褚行聽後推了褚璨一下,咯咯咯的笑了出來:“有多好?”

“非常非常好。”褚璨認真道。

褚行笑著搖了搖頭。

“謝謝。”又過了一會兒,褚璨突然歪著頭對褚行說道,他端起自己的小酒杯淺淺的抿了一口,然後對褚行眨了眨眼睛。

“為什麼?”褚行疑惑道:”你剛剛是在敬我酒嗎?”

“對啊。”褚璨假裝著在聽大人們談話,但是卻用胳膊偷偷的碰著褚行的胳膊:“想敬你一杯酒。”

“為什麼?”褚行繼續追問道。

“因為……”,褚璨的眼神變的深邃:“因為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可能現在已經在鎮上隨便找個活計生活下去了,我可能不再讀書,我可能不會繼續自己的夢想了……所以,要謝謝你啊。”

褚行有些愣住了,最近三年,雖然他與褚璨休息的時候經常聚在一起,雖然褚璨在彆人面前越來越成熟而在他面前始終和小時候一樣,但是他從來沒有聽過褚璨對他說過今天這樣的話。

他回想了一下小時候的過往,自己幫助褚璨什麼了嗎?好像隻是在青琴面前推薦了一下,這些值得褚璨記到現在嗎?

他偷偷的看了褚振元一眼,見場上沒人注意,也快速的拿起褚璨的酒杯抿了一點點,熱辣的酒氣立馬從空腔竄向喉嚨,“不客氣!”他皺著臉說道。

褚璨嚇了一跳,見褚行隻喝了一點點才放下了心來,在他心裡始終有著一片淨土,那裡有著他童年的點點滴滴,他感謝褚行,雖然他知道在褚行眼裡這些都是小事,但是這些小事卻實實在在的改變了自己的人生,他以前沒說是因為自己沒有能力報答,以後應該也不會再說,至於什麼時候會說,可能到自己有能力的那天吧。

“當心一會振元看到。”褚璨笑道。

“沒事,小叔和你爹在喝酒呢。”

褚璨抬頭看了看飯桌上紅光滿面的父親和褚振元,笑著搖搖頭,然後開始往褚行碗裡瘋狂夾菜,“就你眼神好,多吃點,幾天不見,感覺你又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