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晉江文學城唯一首發(1 / 1)

(一)妙音閣

禇行剛跟著張默林出了房門, 剛剛走到門口,就被拎著甜水路過的孫瑩攔住了。

“這大熱的天,你們還去哪?”孫瑩皺眉。

“我去……”張默林想了想借口, 這時才看到跟在身後的禇行,他急中生智:“我要帶庭庭出去玩。”

“嗯,小舅要帶我出去玩呢。”禇行很給面子的點了點頭。

“天這麼熱,出門當心曬壞了。”孫瑩臉上透著擔心,他看向禇行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食盒,“庭庭不去,外婆做了甜水, 帶你去吃好不好?”

禇行仰頭看了看張默林:“要去吃甜水嗎, 小舅?”

“噓。”張默林輕輕噓了一聲, 伸手就把禇行攜在了懷裡,邊說邊往門外走:“我們就不吃了,大哥還在書房,娘你去拿給大哥大嫂吃吧, 我和庭庭就先走了。”

說著,張默林的腳步更快了三分。

“怎麼就走了, 我還沒說完呢!”孫瑩的聲音大了幾分,“你們要去哪?”

孫瑩快步走到宅門口,張默林的背影已經快要消失在拐角的巷口了:“你早點回來, 要是敢帶庭庭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 當心回來你爹收拾你!”

歎了口氣, 孫瑩又拎著食盒往回走:“多大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

巷子的拐角,張默林靠在牆壁上,口中喘著粗氣, “你外婆跟來了麼?”

“沒有”,禇行站在一邊,等了片刻後道:“小舅你怎麼了?”

“呼,小舅沒事。”張默林抬了抬手:“走,小舅帶你去玩。”

他伸出手指,禇行默默的牽住:“我們去哪啊?”

“去,嗯,去一個……姑姑家。”

“姑姑家?”禇行心中暗道,“不是去找些地痞流氓砸場子嗎?”

一心想出來看熱鬨的禇行當然不能錯過這個機會,他笑著問道:“那小舅也會陪著我吧?”

張默林搖了搖頭:“小舅得去辦正事呢。”

“哦,那我們還是回家吧。”禇行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鬆開了拉著張默林的手,扭頭就要回家。

“唉,庭庭。”張默林連忙上前抱住了禇行,小心的回頭看了看:“姑姑家有很多小玩意,琴,庭庭見過琴麼?”

禇行搖了搖頭,他還沒有見過這個世界的樂器。

張默林鬆了一口氣,開始一邊抱著禇行一邊往前走:“還有箏,就是彈的那個箏,當,當當當,當,庭庭見過麼?”

禇行又搖了搖頭。

張默林放心的笑了起來:“這些姑姑家都有哦,我帶庭庭去姑姑家玩,好不好?”

“不好。”禇行坐在張默林懷裡捏著自己的手指,低垂著眼睛,一副委屈的表情:“剛剛小舅和大舅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我也想去看。”

“可是真不行啊,到時候人多在碰到你,我沒法交代”,張默林猶豫著和禇行打了一個商量:“這樣,你先去姑姑家,等過了幾日,局勢明顯了,我再帶你出來玩,怎麼樣?”

禇行搖了搖頭堅持道:“不行”,他想了想後又補充了一句:“要是每天都帶我出來玩,可以。”

“你是想你外祖打死我哦。”張默林哭喪著臉,“你來時你小叔叔沒向你介紹過我?”

“介紹過啊”,禇行點點頭。

“他怎麼說我的?”

禇行咯咯笑著:“他說你整日流連勾欄瓦舍,二十三了還沒成親,讓我不要學你。”

張默林的臉黑了下來:“那你還敢讓我帶你玩?”對著自己這個小外甥,他現在真是又氣又愛,咬了咬牙,他對著禇行說道:“我可以帶你出去,但你要保證出門在外都要聽我的。”

禇行立馬露出了笑臉,伸著小拇指和張默林的勾在一起,“成交。”

從張宅出來,張默林越走,越朝著歌舞戲曲的瓦舍靠近,禇行趴在他的肩膀上,看著周圍愈來愈花哨的建築,內心開始打鼓,這小舅不會真的那麼不靠譜,要把自己領到什麼伶人花魁的屋裡去吧?

若是尋常瓦舍還好,大不了就是聽曲玩鬨一下,可要是一些風月場所,禇行還真怕自己看到一些不該看的東西。

“到了。”進了一處小巷後,張默林停了下來,他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你等我一會,我去敲門。”

禇行站在巷子中間,這是一處夾雜在瓦舍中的一處民居,房門隻有一米寬窄,房門暗紅,應該是一處側門。

四周無人,一片靜悄悄的。

“嘩~”從隔壁潑出來一盆臟水,水珠濺的到處都是,禇行連忙跳到一邊,再回頭看去,對面是一個面上塗滿胭脂腮紅看不清年齡的女子。

女子看了禇行兩人一眼,嘭的一聲把門關上,在然後,裡面就傳來一陣嘩嘩啦啦的鐵鏈栓門聲。

“這邊都這樣。”張默林過來摸了摸禇行的褲腳,“沒有濕,我們等一會就有人來開門了。”

“好。”禇行點點頭,對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產生了一些好奇。

過了一會,房門打開,出來的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小女孩抬頭看了看張默林道:“進來吧。”

“走。”張默林再次把禇行抱在了懷裡。

進了院門,裡面一片收拾整潔的空地,空地上正晾曬著一些衣裳,看大小,應該各個年紀的小孩都有。

穿過空地,裡面竟然還有第二道鐵門,小女孩對著鐵門敲了敲,又喊了兩聲,才又有一個小女孩跑著過來把門打開。

這個時候,整個院子的樣貌也顯露了出來,院子分列整齊,一間間房屋整齊的排列兩邊,中間是一片巨大的空地,透過半開的窗戶,禇行能看到裡面有一些小丫頭正低頭侍弄著針線。

“雲鸞姐呢?”張默林開口問道。

“過幾天紅閒姐姐出嫁,雲鸞姐帶她去置辦行頭去了。”

“紅閒要嫁人了?”張默林意外道:“這應該是你們院裡今年第一個嫁人的吧?”

“嗯。”小姑娘點了點頭,眼裡閃過一抹羨慕:“聽說是附近村莊的一個學子,雖然家裡沒有錢,但以後是能考秀才做舉人的呢。”

“是個讀書人?”張默林臉上出現意外,他清楚這個院子裡的情況,讀書人注重名節,他擔心紅閒被騙:“紅閒和對方怎麼認識的,她了解對方的人品嗎?”

小姑娘看見張默林的反應,臉色就冷了下來:“你也覺得我們配不上讀書人是不是?就覺得我們隻能嫁給戲曲班子裡的小廝,然後草草的過完一生?”

“我不是這個意思。”張默林皺眉,不知道自己那句話得罪了這個小姑娘。

小姑娘沉默了一會,聲音悶悶的:“紅閒姐的事情我不知道,雲鸞姐不在,你有事我晚上幫你傳達吧。”

“不用。”張默林搖了搖頭:“你幫我看著這個孩子就好。”

“他是誰?”

“我外甥。”

“好”,小姑娘點了點頭:“但是你晚上要接走,我們這裡不能留男人過夜。”

“一定。”

禇行站在一邊,聽著兩人三言兩語就把自己交待清楚了之後,還有些不再狀態,這裡是什麼地方,他完全沒有搞懂。

張默林說完又低頭對禇行道:“記住我們的約定,要聽話,不能亂跑!”

禇行點了點頭,張默林轉身離開,直到小姑娘把禇行領進房間,他都還有些沒搞懂狀況。

房間內的三個人和領著禇行的小姑娘年齡相似,她們坐在一起手裡拿著針線,說說笑笑的討論著繡品,看著要靈動很多。

小姑娘進了屋,女孩們停下了說笑:“橙玉姐,剛剛誰來了啊?”

她們指著禇行問道:“這又是誰?”

“是張大哥來了。”被稱作橙玉的女孩聲音悶悶的,她進了屋,端出來一小碟糕餅遞給禇行,“這是他的外甥。”

“張大哥的外甥?”小女孩們放下手裡的活,嬉笑著都湊了過來:“你渴不渴,餓不餓啊?”

禇行搖了搖頭:“這是什麼地方?”

小女孩們互相看了看:“你來的時候,張大哥沒有告訴你?”

“沒有。”

小女孩們面露尷尬,“這是妙音閣的後院,前院是聽曲的地方。”

“哦”,禇行點了點頭,隻聽名字他也能猜出來這是個什麼地方,不過既然張默林敢帶他來,想來這裡應該也算乾淨,他放鬆了下來問道:“你們在乾嘛?”

“繡花啊。”其中一個活潑的小女孩道:“這些緞子繡出去賣,能值不少錢呢!”

禇行意外道:“你們不是妙音閣的麼,你們不學樂曲,倒是學繡花?”

四個女孩聞言笑了起來,“誰說在妙音閣就要學樂器?我們偏不愛,就想學些繡花了事。”

她們說著,把自己的秀拚立起來給禇行看:“你看看,這個可漂亮?”

褚行看著幾幅蝴蝶牡丹,點了點頭:“好看。”

“便是嘛,繡品好了,依然能出去掙錢的。”幾個女孩說著,又是一陣嘻嘻鬨鬨。

過了一會,一個女孩道:“可惜了,這些圖案都是老式的,其他姐姐們,也沒人想出新款式來。”

“對啊,雲鸞姐七天隻允許我們出去一次,不然我定要逛遍所有的布行,多看一些款式再回來才好。”

“你們想要花樣子?”禇行聽了一會插話道。

幾個小姑娘抬頭看他:“對啊,新的樣式能賣高價呢。”

“那你給我筆,我幫你們畫幾個!”

……

(二)紅閒/婚事

時間快到午時,張默林還沒有回來的跡象,反而是禇行已經和這裡的女孩子們打成了一片。

他本就年齡小,再加上這些女孩們對他沒有防備,不一會,禇行便打探清楚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這裡雖然在妙音閣後院,但是卻和妙音閣沒有多大關係。

這裡的主人名叫賀雲鸞,自七八年前繼承妙音閣後就隔開了這片院子,專門收留被拋棄的女童、女嬰和走投無路的女人,然後把她們撫養長大,送她們嫁人。

而住在這裡的女孩,則自下地走路後,就開始學習刺繡,用繡品來掙自己的“生活費”,在他們七歲後,更是可以憑著自己的意願決定要不要學習歌舞、曲樂。而一般學習了曲樂歌舞的孩子,很大程度上會留在妙音閣。

不過賀雲鸞的想法雖好,但是在這裡長大的女孩子,由於沒有清白的家事,所以大多不會嫁給什麼好人家,多是與附近瓦舍中的戲子,小廝,雜耍團,說書人湊合過日子。也曾有一些女子遠走他鄉,自稱是家裡發了旱災的異鄉人,但她們結果如何,院子裡面的人就不知道了。

把收集到的信息在腦海裡過了一遍,禇行搬個小凳子坐在一邊,心裡還是有些佩服這個賀雲鸞的,能在這個方寸之間的小院子庇護一群小女孩,想來也是有些手段。

“庭庭!”一個小女孩熱情的喊道,“你坐那麼遠乾嘛,你這花樣子畫的真好看,真不敢相信你才兩歲。”

“已經三歲了,我過兩個年了呢。”禇行笑著道,給這些女孩們畫花樣子,他並沒有正兒八經的去構思,而是隨意塗鴉似的動了兩筆,不過由於他對色彩的把控和現代人的見識,倒是使得這些花樣子足夠的新奇。

小姑娘們也笑了出來:“虛歲不算。”

就在女孩們笑鬨的時候,外面的大門被打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和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少女走了進來。

“雲鸞姐,紅閒姐姐。”禇行透過窗戶看到不少少女都跑了出去迎接。

和禇行想的一樣,賀雲鸞整個人顯得精明乾練,她裡面穿著一身緊致的白衣,腰間纖細,外面套了一件寬鬆的外袍,行走的時候,衣角搖動。

“上午有人來了?”賀雲鸞隨手把手裡的包裹遞給旁邊一個女孩問道。

“來了,是張大哥。”

“張默林?”賀雲鸞皺眉道:“那小子自己家裡一堆事,怎麼有閒工夫來我妙音閣了,他說了什麼沒有?”

“沒有,但他留下來了一個小孩。”

“小孩?”賀雲鸞的眉頭皺了皺:“在哪,帶過來給我看看。”

“在橙玉屋裡呢。”先前看過禇行畫的花樣子的女孩子們嘰嘰喳喳的道:“特彆可愛一小孩,特彆乖,還會畫花樣子呢。”

特彆乖又會畫花樣子的禇行聽著一群小孩子誇自己乖,對著窗戶露出了一個不太友好的笑容。

賀雲鸞朝著這邊看了一眼,“帶他去我房間,紅閒,你先去整理自己的東西吧。”

“是,大姐。”紅閒背著包裹,輕輕點了點頭。

賀雲鸞回到房間,靠在椅子上,輕輕吐了一口氣,進入七月,今年她們這裡適婚的女孩子隻有三個,其中一個自願留在了妙音閣,願意幫忙照顧院裡的女孩們。

還有一個嫁給了隔壁瓦舍中的一個武生,因為兩人不願大辦,所以也隻是雲鸞領著幾個和女孩子親近的人,幫著收拾了一下房間,幾人一起吃了一頓飯算是見證,那武生雲鸞熟悉,雖沒有大的能耐,但是勤奮老實,是個值得托付的。

唯有這最後一個紅閒,一直讓賀雲鸞放心不下,她竟然和一個二十多歲還沒考過童試的學子混在了一起,那學子在家好吃懶做,自身不學無術不說,還一直以秀才舉子自居,仿佛他考上秀才隻是早晚的事情。

對於這樣的沒有能力又夜郎自大的男人,雲鸞見多了,男人看中紅閒,無非是看她長的漂亮還能掙錢,紅閒要是嫁過去,日子肯定不好過,但是紅閒不信這個邪,非要往火坑裡跳,雲鸞也沒有辦法。

“唉。”她歎了口氣。

房門外,橙玉敲門道:“雲鸞姐,我把庭庭帶來了。”

“嗯。”賀雲鸞應了一聲,橙玉推門走了進來。

“雲鸞姐好像不太舒服?”橙玉看了賀雲鸞一眼,擔心的說道。

“我沒事。”賀雲鸞坐正了身體擺擺手,“把他留下來就行了,你去忙吧。”

“好。”橙玉又看了賀雲鸞一眼,然後慢慢轉身關上門離開了。

“你叫什麼?”賀雲鸞看著精神不佳,她用手撐著腦袋,趴在桌子上,眼睛與禇行齊平。

“褚庭。”

“哦,不姓張啊?”賀雲鸞笑了笑:“我還以為幾天不見,張默林就多了一個大胖兒子呢。”

“張默林是我舅舅。”對於這種倫理的玩笑,禇行並不喜歡。

賀雲鸞再次笑了笑,她換了一個姿勢,拉了一張凳子示意禇行坐下:“他乾什麼去了,怎麼留你在我這兒?”

禇行想了想,說道:“去找周富春了。”

“找他?”賀雲鸞一臉不信的笑道:“他平日裡最是懶得搭理周富春,怎麼會去找他?我看去找他麻煩還差不多。”

禇行笑了笑。

賀雲鸞突然停住了調笑聲,認真道:“他真是去找周富春麻煩了?”

禇行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隻是安靜的坐著。

賀雲鸞皺眉想了想,坐直身體拿了個茶杯在手中不停的撫摸著:“他什麼時候去的?”

“上午。”

“上午”,賀雲鸞又重複了一遍,眉眼間閃過思索:“其實這周富春並不算個事,他靠女人吃飯,自身一點能力沒有還一身毛病,隻要比他更橫,他也奈何不了默林,他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妻子。”

賀雲鸞說完看了禇行一眼:“我和你舅舅認識快十年了,他都放心把你交到我手裡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我的?”

禇行笑了笑:“他妻子是誰?”

“是我們陳縣令一個妾室的妹妹。”賀雲鸞站起身,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這個女人沒什麼手段,但是她姐姐很護短,不好相與。”

“所以就是說,如果對付了這個周富春,就是對付陳縣令了?”禇行疑惑道。

“沒有那麼嚴重。”賀雲鸞沉吟了起來:“陳縣令雖然隻有這一個妾室,但是對她的偏愛也不會太過偏頗,畢竟他的正頭娘子還在看著呢,如果要是有人能在陳縣令面前說上話就好了。”

禇行聽後想了想,上次去他們家的那個陳賦川好像就是陳縣令的兒子,不知道如果到時候提他的名字有沒有用。

“這周富春的私生活怎麼樣?”禇行問道。

賀雲鸞看了他一眼:“你年齡不大,懂的倒是挺多。”

禇行笑了笑,不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低頭思索著要不要去找老褚一趟,雖然他不知道方禦書院的位置,但都在崇禮縣城,他覺得應該不會太遠。

外面小姑娘們因為紅閒回來熱鬨了一會兒後,這個時候快要到午時,幾個年齡大些的女孩子已經去準備午飯了。

一個小女孩伸頭瞅進賀雲鸞的房間,眼睛靈動的笑道:“雲鸞姑姑~,你中午想吃什麼啊?”

“是小雲啊。”賀雲鸞笑了笑,語氣緩和:“姑姑沒有什麼特彆想吃的,你看姐姐們做什麼,到時候給我送過來兩份過來就好。”

“好。”小雲像領到命令一般,又樂嗬嗬的跑走了。

小女孩走後不久,禇行剛想放鬆一下,又有一個人敲門而入,賀雲鸞皺眉看著來人,輕聲道:“紅閒,你想好了?”

禇行也朝著來人看了一眼,一身淺黃色的衣衫上點綴著點點白花,頭發黑亮,鵝蛋臉,櫻桃嘴,雖然算不上一個古典大美人,但也是絕對出挑,整個人顯得溫柔似水。

“噗通。”沒有預兆的,紅閒直接跪在了地上,把頭埋在了兩臂之間,“雲鸞姐,紅閒想好了。”

看著紅閒的姿態,賀雲鸞便知道了結果,她氣的摔碎了桌上的茶盞,“那男人究竟有什麼好,讓你這樣奮不顧身!”

“雲鸞姐。”紅閒趴在地上哭泣出聲:“對不起,對不起雲鸞姐,但這已經是我最好的前程了,我不想做妾,也不願嫁給武生戲子度此餘生,我隻想嫁個尋常人家生個自己的孩子,我想好好把孩子養大,不讓她再過我這樣的生活了,我隻有這一個心願。”

紅閒抬起頭,臉上淚痕斑斑:“我已經見了蘇蒙的母親了,他母親是願意我進門的,她願意。”

“隻是願意,你便就如此感恩戴德了嗎?”賀雲鸞氣惱的手都抖了:“我平日裡教你們的自立自強,要有自己的主見,男人靠不住,你都忘了嗎?你聽我一句勸,蘇蒙真的不是你的良人。”

紅閒不再說話,隻是趴在地上嗚嗚的哭,賀雲鸞也氣惱,坐在椅子上,哼了一聲側過身看向窗外。

房間裡一時間除了紅閒的哭聲外,靜寂了下來。

(三)交易

“那個。”禇行伸手喊了一聲。

“怎麼了?”賀雲鸞皺眉問道

“我餓了。”禇行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笑道。

“飯菜還要等一會。”賀雲鸞歎了口氣,語氣也平和了一些:“你再等一會。”

“可是我餓了呢”,禇行笑道:“要不姑姑陪我去廚房看看吧。”

房間氣氛壓抑,賀雲鸞本也不想多待,聽了禇行的話就順勢而為道:“行,那我先帶你去廚房看看。”

兩人站起身,從紅閒身邊路過,紅閒瑟縮著身子動了一下,緊緊閉著眼睛不讓自己哭出聲。這裡是她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她舍不得這裡,但是她想有個自己的孩子,她想好好對她……

從房間出來,賀雲鸞帶著禇行就要往廚房的方向走去,禇行拉住了她的衣角,賀雲鸞回頭,面帶不解:“又怎麼了?”

禇行笑了笑:“姑姑這邊走。”

“那邊那麼大的太陽,都沒人去,去那邊做什麼。”賀雲鸞皺眉。

“要的就是沒人。”禇行在內心嘀咕了一句,然後對著賀雲鸞道:“我有事情想和姑姑商量一下啊。”

賀雲鸞想了一下,雖不知道禇行有什麼事,但還是默默的跟上了。

兩人走到一處屋後,禇行回頭看了看,見四下無人就說道:“我有個交易想和姑姑做。”

賀雲鸞聽後挺意外的,她笑了笑:“什麼交易?”

禇行沒有細說,卻又換了一個問題:“這裡離方禦書院有多遠?”

“也沒有多遠,大半個時辰的路程吧。”賀雲鸞被禇行天馬行空的問題搞得有些糊塗:“你問這個乾什麼?”

“沒什麼,隻是隨便問問。”禇行咧嘴笑了笑:“我其實想和姑姑做的交易就是,我能讓紅閒姐姐自願放棄和那書生成親,但是事成之後姑姑要抽出一天時間給我,這一天裡我讓姑姑做什麼姑姑就要做什麼,並且還不能問我為什麼。”

“你能讓紅閒回頭?”賀雲鸞意外道。

“試試嘛。”禇行笑了笑:“不成的話,姑姑也沒有損失啊。”

賀雲鸞低頭暗思,對於禇行的交易確實有些心動,“你想怎麼做?”

“姑姑好沒有說要不要答應呢。”

“行,我答應。”賀雲鸞隻猶豫了片刻就立馬敲定道:“不過這一天裡,你不能讓我做有損妙音閣,有損我自身的事情。”

“肯定不會讓姑姑為難的”,禇行笑了起來:“都是很簡單的事情。”

“行。”賀雲鸞皺眉點了點頭:“具體該如何做,你來說。”

………

禇行坐在桌子的一角獨自扒拉著米飯,由於桌子太高,他幾乎是跪坐在凳子上的。

遠處賀雲鸞則躺在床上,她沒有吃飯,還在考慮著禇行說的主意。

中午隻聽了紅閒的幾句哭訴,褚行就判斷出賀雲鸞把她和紅閒之間的矛盾抓錯了,紅閒本身並不像賀雲鸞以為的,對那個學子如何喜愛,她想要的是一份安定的生活,甚至隻是想要一個被她用來治愈自己童年的孩子。這個人是誰都可以,隻要能給她一個安穩的生活就行,反正在禇行看來,紅閒應該愛自己更多一些。

“姑姑,你先吃些飯吧,不吃一會該硬了。”禇行對著賀雲鸞喊道。

賀雲鸞回了一句:“我不餓。”

她坐起身,對著禇行問道:“萬一蘇蒙在知道紅閒沒錢後,還是願意娶她呢?”

“那就說明他對紅閒姐還有一點真心,紅閒姐願意嫁就嫁唄。”禇行扒拉著米飯說道。

賀雲鸞皺眉,對於禇行的話並不苟同:“這不是推紅閒入火坑嗎?”

禇行放下了碗,認真的看向賀雲鸞道:“我覺得姑姑事情有些想錯了。”

“哪裡錯了?”賀雲鸞疑惑。

禇行認真道:“姑姑有兩點想錯了,第一,嫁給蘇蒙是紅閒姐姐自己選的,這話雖然說著難聽,但並不關我們什麼事,第二,姑姑一直想要護著紅閒姐姐周全,但是有些路是她自己走的,姑姑已經儘力幫她少走一些彎路了,但她若硬要往彎路走,那就理應她自己承擔後果,也不關姑姑什麼事。”

“可是……萬一我們能想到更好的路呢,我們再多想想……”

禇行搖搖頭,歎了口氣:“姑姑又錯了,本就沒有更好的路,姑姑要是有意,把紅閒姐姐關在屋裡不讓她出門就是最省力的法子,可姑姑願意這麼做麼?”

賀雲鸞搖了搖頭,所謂當局者迷,也是她太過關心紅閒,才導致自己也有些看不清事情的脈絡了,也許,中午禇行說的主意或許已經是目前最好的了。

賀雲鸞默默的想著。

紅閒最在意的就是安穩的生活,她給自己編製了一個叫做蘇蒙的夢,沉浸在夢裡不願清醒,要想把這個夢打碎,也隻能靠她自己。

“好。”賀雲鸞點了點頭,下了決心:“一會我便讓人把紅閒把錢財全都留在了妙音閣和紅閒小時候受了凍傷極難受孕的消息傳到蘇蒙和他母親耳朵裡去,至於蘇蒙會如何選擇,他們能不能成親,就看他們自己吧。”

禇行笑了笑,“若是成了,姑姑可彆忘了答應我的事情哦。”

賀雲鸞點了點頭。

禇行心中一片冷靜,蘇蒙這次一定不會選擇成親的。

倒不是禇行對蘇蒙的為人有多了解,早上的時候,他就曾聽到過其他人對紅閒的一些談論,不過那個時候大多人都表示羨慕,但有一句話讓禇行印象特彆深刻:“蘇蒙能讀書考秀才,他家裡也隻有他母親一個人,人口簡單,紅閒姐姐真是好福氣。”

人口簡單或許是好事,但若是一脈單傳的孤母帶著一個兒子生活,就不見得是好事了,在這樣一個封建的社會,延續香火必然是這個母親心中的執念。

所以傳遞什麼紅閒把錢財留下的消息隻是幌子,蘇蒙確實有可能會因為這個而決定不娶紅閒,但是後面一條,紅閒難以受孕,才是真正的殺手鐧。

在注重孝義的學子面前,哪怕蘇蒙隻是一個虛偽的學子,為了母親和孝名,他也一定不會選擇和紅閒成親。

一頓飯吃完,禇行把碗筷端了下去,他不覺得自己過分,他隻是把紅閒婚後可能面臨的情況提前亮出來了而已,從某種程度上,他也算幫了紅閒一把。

下午,一直快到酉時,張默林才一身大汗的跑進了院子。

他坐在桌子前,猛灌了兩口水之後才對著賀雲鸞問道:“庭庭呢?”

“橙玉房間幫著畫花樣子呢。”賀雲鸞看著張默林,唇角微微上揚:“怎麼樣,戰局如何?”

“對付周富春能有什麼意外?”張默林一臉的胸有成竹:“自然是首戰告捷。”

“首戰告捷?”賀雲鸞想了想問道:“你把他店砸了?”

“砸店得留到最後。”張默林笑了笑:“我答應了庭庭,要帶他看熱鬨呢。”

賀雲鸞也笑了:“你倒是寵著他。”

張默林:“我找了十幾個小孩,教了他們一段順口溜,讓他們沿著街叫喊,他們剛剛喊了一天,我們店裡的生意就明顯的好了一些。”

“什麼順口溜?”賀雲鸞好奇道:“說來聽聽。”

“好,那就說給你聽。”張默林笑著站起身,他清了清嗓子開始說道:“你聽好了哈,咳咳,周富春,開書店,賣盜版,掙錢快,心腸黑,把名賣,有錯字,看不見,不更改,不退換,考科舉,下苦功,用錯書,全完蛋。”

“這什麼東西?”賀雲鸞被逗的捂嘴一笑:“這些東西,也就你想的出來。”

“那是。”張默林擦了擦手:“我也是上過幾年學的好吧?”

他看向賀雲鸞道:“今日多謝了,不過時日不早了,我得趕緊帶庭庭回去,不然老爺子該擔心了。”

“嗯,好。”賀雲鸞也沒挽留,直接道:“那你路上小心。”

回去的路上,禇行牽著張默林的手,太陽即將落山,溫度有所下降。

“小舅今天做了什麼啊?”禇行晃晃悠悠的問道。

“一整天也隻辦成了一件事,不過效果不錯。”張默林笑道。

“什麼事?”

張默林想了想,把事情交待了一遍。

禇行笑的樂不可支,“小舅可不要把這事給大舅說,不然大舅肯定笑話你。”

“笑話就笑話唄,我讀書不如他也是事實。”張默林也頗為愜意的晃晃悠悠的慢慢走:“下午我在咱家書店門口看了一會,僅我看的那一會兒,就來了六個客人呢。”

禇行連忙恭維道:“這都是小舅的功勞。”

張默林笑了起來:“哎呀,一般一般,庭庭你不用如此誇獎我。”

“哈哈”,禇行也咯咯的笑了起了,舅甥兩人,便如此慢吞吞的來到了張宅門口的小巷子裡。

張默林整理了一下衣著,頭發,然後對著禇行道:“一會回去,外公要是問起我們去哪了,你記得該怎麼說?”

“說我們去了蘊涵館。”

“對,不錯。”張默林笑了笑,“那要是問你乾了什麼呢?”

“我就說小舅在和朋友喝茶看書,我覺得無聊,就讓蘊涵館裡的小僮帶著我在水池裡看魚。”

“那外公要問你看的什麼魚呢?”

禇行想了想,搖頭道:“不認識。”

“真棒。”張默林放鬆了下來,“走吧,我們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