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1 / 1)

中午,未等到郝春玲前來招呼吃飯,褚振元就已經從鎮上回來了。

他回來時,禇行正抱著那本《千字文》和褚璨說說笑笑的比劃著,顯然一個上午的相處,兩人的關係還不錯。

“庭庭!”褚振元喊了一聲,褚行立馬回頭,頗為驚喜的看著褚振元道:“小叔,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外面陽光正盛,褚振元抬頭,還能看見他額頭上細密的汗珠。

他拎著一個大包裹,一邊往屋內走一邊給褚璨也打了一個招呼。

褚璨看見褚振元則顯得很緊張,訥訥的說了一聲“好”,就跟在了禇行身後。

“鎮上的工作不太好,一天隻有一百文還沒有中飯。”褚振元笑著對禇行解釋:“回報率太低了,我就回來了。”

“一百文?”褚璨眼中閃過一抹驚異,即使是他父親在鎮上做泥瓦匠,一天的工錢也不過七八十文,而且還不是能經常有活乾的。

褚行倒是沒什麼感覺,他想了想問道:“那小叔不就沒有工作了麼?”

“倒也不是。”褚振元打開了帶過來的包裹,裡面一些糕點果子和幾個線裝的書本混在一起。

褚振元把果子掏出來遞給褚行讓他去分了吃,然後才拿出線裝的書本道:“他們書店也可以幫著抄書,不過對字體有要求,像寫的好的,可以拿去縣裡售賣,普通的一本就能有六七百文,寫的不好的,像一些紅樓話本,也不過一二十文一本。”

褚行聽後眼睛亮晶晶的:“那小叔的字多少錢?”

“可以幫著寫一些幼童的啟蒙讀物,寫完也有一百文一本,不過我一天就能寫上三本。”褚振元說完逗弄著禇行道:“庭庭以後不用擔心小叔養不活你了。”

“嘿嘿”,褚行笑了笑,其實他也不懂這個世界的貨幣,不過是比對褚振元在書店工作的價錢而來,覺得還不錯。

褚振元說完,就站起了身,這次從鎮上回來,除了糕餅果子,他還買了一些豬肉和小雞,正準備好好的做一頓給禇行解饞,見賜福和褚璨也在,便招呼著讓他們留下。

“我中午還是回家好了,就不留了!”褚璨在一側手足無措的連忙道。

“一頓飯而已,這次買的多,我和庭庭也吃不完,你就留下吧!”褚振元勸說一句後就往廚房走去。

褚璨站在房間內,一時有些無所適從。

“褚璨叔你不用客氣了,本來不是在振元叔家吃也是去我家吃,都一樣啦!”相較於褚璨,賜福就要隨意很多,“而且你不是和我明遠小叔一樣很喜歡振元叔嘛,一起吃飯不好嗎?”

“啊這……”褚璨被點中心思臉瞬間變的通紅,“我是很喜歡振元,但是無緣無故的,怎麼好留在這吃飯……”

褚行在邊上看了一會,也算看懂了,這褚璨和褚明遠一樣也是褚振元的一個小迷弟。

他笑了笑:“怎麼算無緣無故呢,你不是照顧了我們一個上午,再說下午不是還準備讓你帶我們去北橋放羊?”

聽到放羊,褚璨才好像給自己找了一個留下來的借口,他重重的點了點頭:“好,那我下午放牛的時候,就帶上你和賜福一起。”

確定留下來吃飯後,三個就坐在了正堂的木樁前,褚行拿著褚振元買的糕點給了兩人一人一塊,三個人一邊吃一邊等待褚振元的午飯。

吃飯的時候,褚行把下午要去北橋放羊的事情給褚振元彙報了一下。

褚振元抬頭看了看褚璨,放心的點了點頭,然後夾了一些菜放進褚璨的碗裡,感謝他對禇行的照顧。

褚璨聽後立馬又鬨了一個大紅臉,隻得埋頭在碗裡扒飯。

北橋在漠河村的北面,因有一座石橋橫跨在漠河之上而得名,在石橋的下沿,雜草肥美,是牧牛牧羊的好地方。

而離北橋不遠處,就是楊夫子的私塾,褚璨經常在北橋牧牛,除了因為北橋雜草肥美外,能夠偷偷的聽楊夫子講課,也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

吃完飯,褚振元給褚行綁了一個拴著繩子的小竹竿,禇行就像模像樣的趕著家裡的三個小羊出門了。

路上,在去北橋的路口,褚行和賜福遇到了騎著黃牛的褚璨,褚行看了看手裡的竹竿,又看了看自己小小的三隻小羊,立馬露出了羨慕的眼光。

而褚璨仿佛也察覺到了,他從黃牛上跳了下來,然後伸手把褚行和賜福抱了上去,而自己則牽著牛繩走在了一邊。

“阿黃很溫和的。”褚璨對褚行和賜福笑了笑,“它走的很慢,你們不用害怕。”

“褚璨叔經常騎它們嗎?”禇行問道。

“非農忙的時候才騎一騎,農忙的時候,它們也累咧。”褚璨摸了摸阿黃的大腦袋,仿佛在撫摸著自己的老朋友,“不過阿黃年齡也大了,乾不了幾年了。”

“哦”,褚行對著身後瞅了瞅,那邊兩個半大的小牛犢正跟在阿黃的後面:“所以又養了新的小牛麼?”

“對。”褚璨點點頭,拉著阿黃在前面沉默走著。

褚行摸著身下的黃牛,感覺有一點點新奇,這黃牛坐著沒有汽車舒服也沒有汽車速度快,但很奇異的,他坐在黃牛背上,仿佛能感受到生命的律動,黃牛的每一次邁步,每一次脊背上的肌肉收縮,都能帶給禇行一種不一樣的感受。

“到了!”又走了一會,幾人來到了一處河沿,褚璨把兩人抱下了牛,幾隻小牛和小羊就自己往河邊上去覓食了。

褚行在河邊拿著小竹竿揮舞了兩下,惹的褚璨哼笑了幾聲。

“褚璨叔,你說楊夫子的學堂在哪?”

“在那邊。”褚璨伸手指了指,禇行這才發現,褚璨說的不遠,其實也有一公裡多的距離。

“那你平時去學堂便聽課的時候,這些小牛怎麼辦?就放在這裡嗎?”

褚璨搖搖頭:“以前我都是和明遠一起的,我們輪流著去。”

“哦。”褚行點點頭,感覺自己好像問了一個不太合適的問題。

“是放牛那小子!”就在禇行和褚璨說話的時候,在石橋上站了幾個七八歲到十一二歲的少年,他們對著褚璨喊道:”怎麼今天就你自己,放羊的那小子呢!”

褚璨看到那幾人,臉色一變,看樣是經常遇到的,他強忍著對褚行道:“今天這邊不好,我們去另一邊放羊吧。”

褚行抬頭看了看石橋上的幾個少年,又看了看褚璨的臉色,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褚璨拿起禇行的小竹竿,對著阿黃和小羊揮舞了兩下,小羊羔蹦蹦跳跳的都往前跑開了。

那邊橋上少年見褚璨要走,全都嗚嗚喳喳的跑了過來。

“我們讓你走了嗎,放羊那小子呢!”一個少年聲音霸道的說道。

“對,今天怎麼就你自己?”

“不去楊夫子那偷聽了?怕是沒人幫你看牛了吧!”

“哈哈哈哈。”幾個少年嘻嘻哈哈的嘲諷道。

“我和你們毫無過節!”褚璨漲紅了臉:“你們為何老抓著我和明遠不放!”

“切!你和那個叫褚明遠的,不交束脩,天天白聽楊夫子的課,你們還有理了?”其中一個年齡稍大點的少年道:“若不是楊夫子交代對於你們這樣的不好隨意驅趕,你們還以為都沒人知道呢?”

“就是。”其他少年也紛紛附和,“我們交了束脩才能去上課,你們憑什麼也能偷聽?即使看不到楊夫子寫的字,也不該便宜了你們!”

幾個少年同仇敵愾,褚璨一時間被嘲諷的眼眶都紅了,但他卻毫無回懟的勇氣,因為對方說的就是事實,他和褚明遠家裡確實交不起束脩,他們確實偷聽了楊夫子的課,而現在,褚明遠已經可以去上課了,偷聽的人以後隻剩下了他自己……

那幾個少年見褚璨不回話,氣焰更囂張了幾分,他們看著褚行和賜福笑道:“怎麼,今天放羊的沒來,你又要再培養兩個小放牛的和小放羊的,好將來接替你們繼續偷聽嗎?”

“哈哈哈哈!”少年們無情的嬉鬨著。

褚璨紅著臉出聲維護道:“他們不是,他們隻是想跟著我過來看看!”

“看看?看什麼,看你兩年了還背不會一篇《千字文》嗎?”

眾少年又是一陣大笑。

“我已經會背了!”褚璨有些底氣不足的喊道。

“兩年背會一篇《千字文》你還很驕傲啊!那雲騰致雨,結露為霜的騰字你會不會寫?海鹹河淡,鱗潛羽翔的鱗字你會不會寫?”

“我……”褚璨呐呐了兩句,千字文他雖然已經會背,但也隻是今天上午剛剛摸到課本,裡面大半的字他都還沒有搞懂。

少年見褚璨卡了殼,眼底的鄙夷更甚。

“這有什麼難的。”褚行抬眼瞥了幾個少年一眼,施施然走到了前面,淡定的拿著他的小竹竿在地上勾勾畫畫了幾筆,然後問道:“我寫的可對?”

少年們對著字跡看了看,頗有些意外,但還是嘴硬道:“寫對了兩個字又如何,不過是湊巧罷了!”

他立馬又想了兩個較難的字問道:“臨深履薄,夙興溫凊。似蘭斯馨,如鬆之盛的履和馨你可會寫?”

褚行撇撇嘴,三下五除二的又在地面上劃了兩個字:”怎麼,你們不會讓我把千字文都默寫一遍吧?”

幾個少年互相看了看,安靜了下來。

“你是誰,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一個少年出聲喊道。

“我是誰不重要!”褚行撇了撇嘴:“你們一個個不知道才學了幾個字,仗著家裡有點錢,便在彆人這耀武揚威的,我小叔像你們這般大的時候,縣試府試都過了,也沒見你們這麼狂傲。我看你們還不如多回去讀點書來的實在。”

聽到褚行說通過了縣試府試,對方一個少年開口問道:“你小叔是誰?”

褚行仰著下巴看著幾個少年,“是褚振元。”

幾個少年聽後臉色變了變,不再說話,隻對著褚璨狠狠的亮了一下拳頭,才一個個不太情願的離開。

而這時隻有河邊的褚璨處於石化狀態:“庭庭,你說上午是你第一次看《千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