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不要諱疾忌醫(1 / 1)

天香樓是洛陽城最好的酒樓, 來來往往的客人很多,營業額每天居高不下,打敗了多少虎視眈眈的競爭者。

可是現在天香樓的店主, 每天愁得歎氣,因為一直沒有新鮮的吃食, 來來回回就那幾樣, 許多客人已經吃膩了。

眼看營業額一直下滑,店主也忍不住了。要是一直這樣下去, 他們酒樓非倒閉不可,祖宗基業就毀在他手裡了。

然而卻沒有什麼好的方法,因為現在的大環境就是那樣, 大家都用的老一套菜式。

店主甚至起了派人去那些世家的後廚偷幾個食物方子的想法。

然而這其實是異想天開,那些高門大戶本就守衛森嚴,想混進去難如登天,更彆說偷東西出來了。

更何況食物這東西一個人一個做法,就算完整將食譜寫下來, 也不可能跟人家做的味道一模一樣。廚子也是有保密自己技藝的一套方法的。

而且就算把菜的味道完整地還原了出來, 之後要是被世家發現找上門來,他們活生生的一個靶子立在這不是任人宰割嗎, 到時候可能小命都難保。

無奈之下, 他隻能鼓動酒樓裡的廚子, 看看他們有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他可是承諾了, 要是有人能想出來新菜品的話,他就給提升薪酬。

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他本沒有抱著希望,隻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儘力而為而已。但沒想到還真有人給了他個大驚喜。

“什麼?你真的做出來了?快讓我嘗嘗。”他雙目圓瞪, 喜悅之情湧上心頭。

店主聽完薛父已經做出來了一盤新菜,迫不及待地想要嘗一下,看看能不能成為他們酒樓的新菜。

“就是這味道,您要注意一下,有些辣。您先嘗一點點,實在不行再吐出來。”薛父有些猶豫地說,摸不準店主能不能吃辣。

“害,這算什麼?我什麼東西沒嘗過!”為了酒樓的經營,店主嘗過很多菜,可以說離神農嘗百草也不遠了。

不就是一點點辣麼,對他來說不在話下。

他夾起一塊雞肉放進嘴裡,眼睛一亮,咀嚼幾口咽下去,又緊接著夾了好幾筷子。

“好、好吃,就是太辣了。”作為一個嘗過許多菜品的酒樓店主來說,他敏銳地意識到辣味是這道菜中不可或缺的一個味道。

“薛郎君,你是怎麼想出來的?怎麼不早拿出來?這都能做我們酒樓的招牌菜了。”店主猛灌幾口水,接著好奇地問道。

“不是鄙人想出來的,郎君可有看過《被分家後我發財暴富了》這本書?”

“聽是聽過,月明大家的新書嘛,但是最近我愁得不行,哪有時間看,你提到這書,它跟菜有什麼關係?”店主疑惑了。

“就是書裡寫的大盤雞的做法,我照著書上寫的給做出來了。”

“什麼!”

這年頭還有人這樣做慈善的嗎?店主震驚了。

緊接著他意識到這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薛郎君,這樣,我有一事要拜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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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珍瑞找上門來的時候,許乘月正在指導秋露做大盤雞。

彆看她書裡寫得如何詳儘,其實她來到這裡以後自己也未嘗過一口。

寫的時候一邊幻想讀者被她的描寫饞到,一邊自己也是饞得不行,直流口水。

誰能忍得住啊?她要不是個吃貨,她就不會把各種美食的製作方法知道的這麼詳細了。穿到古代什麼都沒有的情況下,還能把它整篇描述出來。

剛巧薛珍瑞也來了,許乘月急忙邀請她進門,熱情地招呼她一起吃飯。

“薛娘子,你來的正好。我讓秋露把飯做好了。你也跟著來一起吃唄。”

薛珍瑞有些羞愧,她也沒有想到正好碰上許娘子吃飯的時間。

也是,現在正是午膳的時候。

她本來是想等許娘子去山海書肆的時候,再告訴她,可是阿耶一直念叨著,翻來覆去地叮囑。薛珍瑞實在受不住就直接過來了。

如今弄得自己好像是專門過來蹭飯似的。

唔,不過許娘子家做的味道好像更好些,比她阿耶做的還要好。

吃過飯才開始談正事。

“許娘子,家父有些問題想向你請教。”薛珍瑞不好意思地說。

“什麼問題?你說。”許乘月有些納悶兒,她不認識薛父,不知道能有什麼問題要問。

薛珍瑞一一道來。

許乘月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都是一些關於做菜的小問題,很簡單,她略一思索就回答了出來。

薛珍瑞頓時露出星星眼。

許娘子真是太厲害了。薛珍瑞第無數次這樣感慨。

等回答完問題,許乘月看到薛珍瑞仍然是端坐著一副想說什麼又不知道怎麼開口的樣子。

“還有什麼事嗎?你直接說吧。”許乘月無奈地說。

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總有些放不開。許乘月覺得自己也不嚇人呀。

“……許娘子,我阿耶是個廚子,他在天香樓做工,他們店主覺得你的菜很好,想跟你合作。”薛珍瑞終於說完了,鬆了一口氣。

沒想到這些商人還真是嗅覺敏銳呀,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了。第一冊才剛發完呢。

許乘月沒打算拒絕,因為她詳細寫出菜譜的目的就在此,要是能把這些豐富的烹飪方式普及到大唐。

以此豐富大唐人民的飲食,激勵這些酒樓食肆把菜做好吃。

那她以後吃飯不用愁了,直接出門買就好了。

不用再費勁地在自己家做,雖然她隻是動動嘴,隻需要吩咐兩個婢子做就可以了,但那也是挺麻煩,而且浪費時間。

更何況還能給自己增加一筆收入來源,何樂而不為。

約定好時間,許乘月第二天午時去了薛家。

店主為了不給她留下壞印象,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經過薛珍瑞介紹之後,雙方見禮落座。

“明人不說暗話,許娘子,某有話直說了,此次前來是想請問許娘子可否將這大盤雞交由天香樓來做。”店主是個利落的性子,開門見山。

“店主說的可是獨家授權?”許乘月驚訝地問道。

沒想到唐朝的商人就有這麼長遠的眼光了。

“獨家?許娘子這詞用得貼切。當然天香樓也不能讓許娘子吃虧。某許諾從這道菜的利潤中分出兩成給許娘子。”

這麼大方,許乘月狐疑。

“店主可還有什麼要求?”許乘月問道。

“許娘子敏銳。”店主誇讚著,“可否請您為鄙店寫點東西,說明天香樓是由您指定的,某會把它掛到酒樓的大堂裡。”

許乘月明白了,這不就是想用她的名氣來進行宣傳嘛!互惠互利的事,當然沒必要拒絕。

雙方的洽談非常順暢。

之後大盤雞才正式在天香樓售出,成為他們的招牌菜,再加上有許乘月名頭的宣傳,來往的客人絡繹不絕。

大盤雞成了風靡洛陽的一道新的名菜。

“不愧是天香樓,月明大家真是大方,居然願意把這麼寶貴的食譜給公布出來。”

“誰說不是呢?襯得那些整天遮遮掩掩的世家小氣極了。”

“不過你說這道菜的名字哪個比較好呢?是大盤雞還是紅萸點金風?”

“當然是大盤雞,這名字多接地氣,一聽就是在大盤子裡放著的雞。”

“那紅萸點金風還是鄭國公給起的呢,一聽就有世族風範,很雅致啊!”

有人就這兩個名字的稱呼爭論了起來。

不過這些都與許乘月無關,她此時在為另一件事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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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藥鋪的林大夫非常納悶兒,原因不外乎是店裡的客人最近變多了。

要說客人變多了是一件好事,藥鋪裡能掙的錢更多了。然而畢竟是藥鋪是林大夫的,他不能說盼著客人生病。

這些客人的病症非常相似。

不是腹痛,口舌生瘡,就是那個地方疼。

這讓林大夫非常納悶,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傳染症,他還準備診斷一下,讓大家引起重視,控製傳染源什麼的。

結果一問發現他們原來都吃了那道什麼叫做大盤雞的菜,裡面含有大量的茱萸。

這不是胡鬨嗎?

茱萸那麼辣,平日裡大家飲食清淡,怎麼可能受得了那種辣味兒。

吃得多了不口舌生瘡才怪,他急忙開了一些清熱敗火的藥,供有需要的直接來買,並且建議他們不要再吃了。

被他叮囑的客人俱是唯唯諾諾地應是。

然而隔了一兩天之後,照舊走進他的店鋪買藥,嘴裡還說著,“林大夫,我知道我不應該的,可是我實在忍不住啊。”

林大夫被這些不聽醫囑的病人氣得大動肝火。

不光是林大夫注意到了這件事,也有彆的有心人注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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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山海報大獲成功的事引起了其他許多家書肆的注意,書的內容他們不能抄,這報紙的形式,他們當然可以學習呀。

於是繼山海報之後,其他各種五花八門的小報橫空出世。

他們雖然不像是山海報辦得那麼好,內容有精彩的,有優質的,但是照貓畫虎,也辦得有模有樣,成為了山海報的代餐。

就有這樣一份小報,刊登了一篇文章。

說是近日來發現有一道名為大盤雞的菜,裡面含有不少茱萸,大家吃了之後出現各種各樣的病症,輕一點的口舌生瘡,重一點的,腹痛難忍。

這還隻是吃了一點的效果,如果長期用下去,不知道會對人的身體造成什麼嚴重的危害,或許再過幾天連命都沒了。

製作出這道菜的人,其心可誅,誘使大家吃下有毒的東西。

“這報紙簡直胡說,是我自己要吃的,關月明大家什麼事?他要是不想吃的話,可以不放茱萸啊。”

“就是,月明大家好心把菜譜發出來的給大家分享,誰曾想到引來這種禍端,沒得叫人心寒。”

“但是我怎麼覺得他說的還有些道理呢?”

許乘月看到也是相當無語,心說,你可真是太誇大其詞了。

其實要是放到彆的日子,可能還不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引起這麼大範圍的品嘗和討論。

畢竟能經常跑去酒樓消費和品嘗的隻有手裡稍微有點餘錢的人。

普通百姓家裡更習慣的是自己做菜吃。

然後好巧不巧,再過兩三天就要到重陽節了。

重陽節是個大節日,登高和插茱萸一個都不能少。

茱萸對於重陽節來說很重要,許多人在這一天會把茱萸佩戴在身上,用以辟邪,也有一些小娘子會插在頭上,同菊花簪在一起。

不少人家準備著好多茱萸,就等著節日了。

而且因為過節,平日裡舍不得買肉吃的人家,都準備了雞,準備那天宰了吃。

畢竟羊肉貴,豬肉腥,普通人家不講究什麼做菜的烹飪方法,做熟就行,所以容易做得好吃,不需要那麼複雜的調料,價格也非常便宜的雞肉就受到了大家的喜愛。

結果這本書一發售出來,有許多人嘗試,還有酒樓做了出來。

大家一看可行跟著也做了,嘗試之後一發不可收拾。

不過這辣的東西吃多了確實不好。

辣味是很容易讓人上癮的,前世就有某個城市吃著最辣的火鍋,看著最好的肛腸科醫生。

於是許乘月寫了一篇文章,準備第二天也刊登上去。

她先是叮囑大家量力而行,不要承受不住了還使勁吃辣,會對身體造成傷害。然後講了如果吃辣之後腹痛難忍的話,可以用飲用牛奶和喝蜂蜜水的方法緩解腹痛。緊接著許乘月又寫了提肛運動。

畢竟那個什麼十人九痔,有痔瘡不是可恥的事。

唐朝的醫療條件不行,大家對於這方面的隱私比較忌諱。她是個現代人,理所應當地將相關的醫學知識普及一下。

更何況忍受痔瘡疼痛的大多都是女子,特彆是經過生育之後的女子,痔瘡會成為生產之後的後遺症,對於她們而言更羞於出口。

要問許乘月為什麼對這種這事兒知道的這麼多,那不還是因為她是個作者,經常要久坐,痔瘡也是職業病之一呀。

而且她跟某個一起寫作的基友每天打卡聊天的第一個話題就是,“嗨,我的寶,今天做提肛運動了沒。”

這篇文章對於唐朝來說是相當炸裂的存在。

起碼對於薛珍瑞來說是的。

薛珍瑞捧著文章,紅著臉龐結結巴巴地說,“許娘子,這樣真的可以嗎?會不會被人罵呀?”

“當然可以了,沒有什麼不行的。不要諱疾忌醫,況且隻是正常的生理醫學知識,若是因為講究所謂的羞恥心耽誤病了,那可就不好了。”許乘月義正辭言的說。

她是真心這麼想的,說出口來相當坦然。

“許娘子說得對,是我想差了。”薛珍瑞羞愧地說。

唐朝人講究個臉面,連大小便都會被他們說成更衣,更彆提將這種私密的事情訴諸於口,甚至堂而皇之地寫在紙上發布出來,被大家看到。

於是報紙一經發出,就炸開了一鍋粥,有支持的也有反對的。

“毫無羞恥之心,竟然把這種事情寫在報紙上,堂而皇之地發出來。”

“咳,雖然略有些不好意思,但如果真的有用呢?”

“所以茱萸吃多了,原來會得這種東西嗎?太可怕了,我以後一定要少吃一點兒。”

月明這個名字好像就是一個自帶熱度的熱點集合體。

什麼話題經由她討論之後都會引起一場劇烈的風波。

關於痔瘡和肛腸的問題,雖然大家表面上在罵的人不少,但是背地裡怎麼樣操作一番就不可而知了。

畢竟那個地方脆弱,這樣的病一點都不罕見。

看著報紙,林大夫擰眉思索。

作為一個大夫,他經常能遇到各種各樣的病症。

痔瘡對他來說毫不稀奇,經常有客人來,一臉扭捏地找他借一步說話,他就知道是什麼病了。

來看的病人大多症狀已經是十分嚴重,出血出得血流不止,包了好幾層布都會染到褲子上。

甚至先前還有一個血儘身亡的。

大多數症狀比較輕的病人從不來藥鋪,一是不把這當回事,二是對於那處比較忌諱,不樂意讓人知道。且從未見過女子,所以他先前不知道女子也會得此症,他身為一個男大夫也不好專門去問。

現在一看這月明寫的文章貌似真的可行,促進血液循環,鍛煉那處的肌肉。還附帶著一些患者需要注意的事項,飲食方面的忌諱。

嗯,得記下來。

林大夫將這方法抄在自己的小本本兒上,並對文章其中的一些要點進行了總結。

心裡不由對月明此人心生敬佩,不顧自己文人的臉面,將這種大家雖然不齒,但能救人的法子拿出來說。

即使得到他幫助的人,可能都不會對他心生感激,他真正是個不慕名利,大公無私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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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陽城某處院子的內室,一女子撲在一老媼懷裡哀哀哭泣著。

“阿娘,兒該怎麼辦?兒怎麼會得這種病?這讓兒日後如何自處?嗚嗚嗚——”她痛哭著,傷心欲絕。

本來好不容易將肚子裡懷胎十月的孩子生下來,應該是高興的。

但她如今實在是高興不起來,隻因為她生產後沒有多久發現自己那處長了一個肉瘤一樣的東西。

她起初沒當一回事兒,以為過不了多久會自行恢複。

可是誰成想,不僅沒有恢複,還越來越疼,甚至在如廁的時候,還會出血。

疼得難忍的時候走路都困難。

這讓她感覺整個天都塌下來了,面對自己的丈夫也難以說出口。這幾次他想要跟她同房,都被她趕了出去。

她心如死灰,活著也沒有什麼希望了,經常一個人在家裡一躺就是一整天,連孩子哭鬨,她也不想管。

直到阿娘今天來了,還像她以前在家做閨女時那樣溫柔地摸摸她的臉,對發脾氣的她無比溫柔有耐心,“我的兒,到底發生何事了?有什麼不能講給阿娘聽的,快點說出來莫叫人心焦。”

她仿佛終於找到了依靠,將那些不能講給丈夫,講給翁婆的難言之隱全部倒了出來。

“阿娘,兒難受,嗚嗚嗚——”她委屈地哭著撒嬌。

“莫哭莫哭,我的乖乖,這病不罕見,是你對這事不了解,才會如此恐慌,我跟你說啊,你可彆告訴彆人,你阿耶也得過。”老媼豁出去,為了閨女,將她家老頭子給賣了。

“什麼!阿耶竟也……”女子聽到這話也不哭了,震驚地問道。

老媼肯定地點頭。

“那阿耶是如何治好的?”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急忙問道。

“找大夫診治的,沒過多久就好了。”老媼面不改色地撒謊。

其實根本沒好,一直反反複複,隻是沒那麼嚴重而已,今日是為了騙她閨女去看大夫,她才這樣說的。

“大夫都是男子,兒怕是去不了。”女子升起的希望轉瞬破滅,失落地說道。

“那你跟我說說,我老婆子不需要面子,替你問問還不簡單。”

“阿娘,你真好。”女子終於忍住淚意,破涕為笑。

她忍著羞意,一一講給老媼。

在老媼出門去找大夫時,女子忐忑不安地在家中等待,不知道大夫會不會治這病。

終於等到老媼回來,卻見她手上不僅提著藥,還拿著一份報紙。

報紙這新鮮東西,女子自然是知道的,偶爾也會買來一份看看。

“阿娘,你怎麼還買了報紙?”她記得阿娘不認字呀。

老媼也不理解,說:“我方才去問林大夫,他給我開了藥,又讓我去山海書肆買一份這個報紙仔細看,按著上面寫的做。我又不認字,那山海書肆可讓我一頓好找。”

“為什麼要按報紙上的做,阿娘快給我看看。”女子迫不及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