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出逃(1 / 1)

許府今日一片歡慶,原因無他,是嚴家來納彩了。

許安仁和孫氏在中堂招待賓客。

府裡的下人得了賞錢,俱是喜形於色,交頭接耳談論著這門親事的主人公——西院的七娘。

“咱家大娘子好不容易大方一會啊!這一百錢都夠我小半個月的月錢。”

“我有親戚在嚴家做事,聽說嚴家已經準備好了聘禮,有這個數呢。七娘如今在家,聘禮落到大娘子手裡還不得扒一層皮再出來,她當然大方了。”

“怪不得,隻是那嚴家郎君惡名在外,二郎君怎麼舍得將七娘嫁過去。”

“呷,二郎君遠在長安,知不知道還兩說呢,這婚事是大郎君和大娘子做的主。”

“你們小心說話,貴人們的事與咱無關,可不要說錯話被管事娘子罰。”

一句話說的眾人沒了談興,散開各自做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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闔府歡慶,西院的冷清得格格不入。

“這些可都是賣了我們家小娘子得來的錢,大娘子真是太壞了。”夏荷憤憤不平地說。

“小娘子,我們什麼時候走?”相比之下,秋露冷靜得多。

“還不是時候,再過些天。你把後門的鑰匙弄到了嗎?”許乘月問。

“婢子配了一把鑰匙,將原先的還給黃大娘了。”秋露說。

上次同孫氏出門,秋露在路上看到一個車馬行。

回來後,許乘月吩咐秋露跟廚房負責買菜的黃大娘打好關係,常托她從外面買東西,當然給了不少好處。

熟了之後黃大娘有事時秋露還幫她去買菜,一來二去就把後門的鑰匙給弄到手。

之所以是後門,是因為從西院到中門再到前邊的大門距離很遠,中間也隔著好幾道門,女眷和女仆如不是有事外出,是不能靠近中門的。

許乘月上次跟孫氏就是直接從中門坐牛車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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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卻心中一樁大事,孫氏近幾天走路的腳步都輕快許多,對府裡的下人也不想以往那樣嚴苛。

下面的人日子好過不少,整個許府安寧而祥和。

一天夜裡,四更五點,距離宵禁解除的時間還有大半個時辰。

天色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一個腦袋從西院的大門偷偷探出,往四周瞧了瞧,隨後縮了回去。

緊跟著院門緩緩推開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縫,探頭的那人走出來,緊跟著又走出兩人。

“小娘子,小心台階慢點走。”秋露壓低聲音提醒。

許乘月專門選擇這個時間,今天許安仁休沐的日子,大家會比尋常起得更晚。

她們不敢打燈,摸黑走路,秋露這段時間把這條路走了許多次,還專門在許乘月的指導下畫了路線圖。

即使看不太清,也不打緊。

三人心弦緊繃,生怕出現什麼意外,驚醒府裡眾人。

慢慢走到後門,秋露拿起鑰匙打開門,動作儘量放輕。

她們出去後,裡面的鎖卻沒法再合上隻將門虛掩著。

不過黃大娘憊懶,往往晨鼓敲完第五波才起床出門,到那時他們已經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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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門,三人齊齊鬆了一口氣。

隨即又提起神來,這還隻是個開始,現在宵禁沒結束,坊內還有巡邏的武侯,得小心避開。

她們不敢在路上光明正大地行走,一路看見一點火光就遠遠避開,走到離坊門稍近一點的巷子裡躲起來。

剛走進去,遠處忽然有人說話。

“喂,那邊那個,大晚上你乾什麼呢,宵禁還沒解呢?”一個大漢中氣十足地說。

許乘月心一提,腦中思索著該怎麼蒙混過關,不知道金錢有用沒。

“武侯恕罪,郎君喚奴去買湯餅,晚了要罰奴,奴記掛著,一時記錯時辰,來早了。”

“行了行了,趕緊回去,下不為例。”

“多謝武侯。”

虛驚一場,許乘月額上沁出冷汗,此時才伸手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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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大娘因幾次買菜去晚了,隻買到彆人挑剩下的,菜葉都蔫了。

被廚房的管事娘子好一通罵,罰了半個月的月錢,再不敢起晚了。

她打著哈欠洗漱完,心裡暗罵管事娘子多管閒事,都是拿月錢的奴婢,還逞起貴人的威風。

“呸。”她朝地上唾了口唾沫,用鞋底搓開。

拿上後門鑰匙,挎著籃子去買菜。

“誰把門開了?”黃大娘看到門上掛著的孤零零的鎖,驚呼出聲。

剛要大喊一聲遭賊了,突然想起上次忘記鎖門的事。

莫不是她昨天又忘了鎖門?

黃大娘年紀大了,記性越發不好,昨天到底有沒有鎖門她還真記不清。

心裡發虛,怕被管事娘子怪罪,又怕說出去,萬一真遭賊被怪到她身上。

黃大娘乾脆當沒這回事。

到了坊門口,已經聚集好多人,不過今天還算人少,官人們休沐。

要擱平時,那人更多。

黃大娘得意地想,今天管事娘子不能再怪罪她了吧。

她今日起得早,跟她一起買菜的老姐妹都還沒出來。

目光漫無目的地四處巡視,突然看到三個帶著幕籬的小娘子,隱隱以中間那位為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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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大娘剛一過來,秋露就發現了。

她雙拳緊握,驚出一身冷汗,隱隱發抖。

湊到許乘月耳邊聲音發緊地說:“小娘子,那個穿藍色衣服的是黃大娘,她是不是發現門沒鎖,知道我們逃出來了。”

許乘月心裡也是一慌,身體沒動,目光飄過去。

“莫慌,她挎著籃子,定是去買菜的。”

秋露聞言鬆了口氣,卻在黃大娘看過來時心裡一緊。

許乘月也緊張,但她是這三人的主心骨,不能掉鏈子,硬撐著鎮定下來。

秋露心神放在黃大娘身上,一直關注著她的反應。

卻聽見她發出一聲冷哼,很不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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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大娘好奇心起,仔細打量著,暗自揣測三人的身份。

後面那兩個應當是丫鬟,中間那個——是哪家小娘子?

不對。黃大娘否定這個猜測,哪家小娘子大清早出門,還隻帶兩個丫鬟,連個牛車都不坐。

莫不是那種地方出來的,被貴人招來作陪,還過了一夜。

黃大娘越看越像,目光愈發鄙夷,鼻腔裡發出一聲冷斥以示不屑。

終於晨鼓敲響,坊門大開。

眾人魚貫而出。

許乘月直奔西市而去,顧不上引人注目,三人腳步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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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漢是做車馬買賣的生意的,說不上什麼大買賣,無非倒買倒賣,賺個養家糊口的錢。

前幾日有個小娘子來到他家車馬行說要買匹馬。

不過先不要馬,付一半定金,等過三日,第四天清晨來取貨。

那定金就是一隻金釵。

吳老漢頗感驚奇,還真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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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乘月雖然有意鍛煉,但畢竟病了許多時日,一時半會還真趕不上普通人。

等她到了西市,已是氣喘籲籲,喉嚨發痛,溢出腥甜的血腥味。

西市的店鋪都雙門緊閉,到中午後,市鼓響起,這些店鋪才會開門。

許乘月知道這個規定,所以提前讓秋露偷溜出去打過招呼。

她撐著一口氣,到了車馬行,卻見雙門仍是緊閉。

“小娘子,從那邊繞過去,來後門。”一個老翁打開窗戶說。

許乘月按著他的指向,走進一個巷子裡,繞道車馬行的後門。

那老翁就在門口等待。

“小娘子是要自己挑嗎?”吳老漢問道。

“老翁,您幫我選一個吧,要結實點的,能跑遠路。”許乘月不懂這個,她沒有時間細細挑選。

這老翁沒有貪她的錢,可見是個有信譽的人,許乘月信他一把。

“那就這匹怎麼樣?”吳老漢指著一匹皮毛油光水滑,四肢肌肉肥壯結實的馬。

“行,這個付剩下的錢。”許乘月掏出一支金釵。

馬拉的車一般都是自家找人專門打造的,車馬行裡不賣這個,吳老漢見她們緊急,就把自家的馬車讓給她們。

事畢,主仆三人上車欲走。

“老漢有一事相問,小娘子直接付一半錢,就不怕老漢拿錢走人?”吳老漢問道。

“老翁想把生意做長,定要講究信譽,再說……”許乘月苦笑著,“我隻能賭一把罷了。”

吳老漢後退,看著她們進入車廂坐好,揚鞭啟程。

他拱手抱拳,朗然道:“祝小娘子一路順風!”

許乘月掀起車窗上的簾子,坦然一笑,“多謝老翁!”

馬車快速前進,聲音消散在風裡。

一隻小鳥掙脫出牢籠,飛往天高地遠的山水間,屬於它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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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許府,正院的下人噤若寒蟬。

“一個大活人,能憑空消失不見,府裡那麼多人是死了嗎?”許安仁雷霆大怒,氣得摔了手裡的茶杯,撕下一慣老實溫和的面皮。

孫氏臉色發青,她是怎麼都沒想到看著溫柔端莊,守禮本分的七娘居然有膽子逃跑。

“郎君現在不是發怒的時候,趕緊派人去找啊!還得報官,就說府裡二弟帶回來的禦賜聖物被賤婢偷走了。”孫氏焦急道。

七娘與嚴家的婚事是她一力促成,若是中間出了岔子,她逃不了乾係。

“報什麼官,讓同僚看笑話嗎?要是真的嫁出去就好了,現在人丟了,我拿什麼跟二弟交代。”許安仁怒不可遏。

孫氏忘了許安仁的面子比天大,咬牙朝管事道:“吩咐下去,快速派人往西城門守著,務必把七娘帶回來。”

“不,其他三個城門都要派人,快去。”孫氏心思一轉,補充道。

七娘智多近妖,能在她手下裝這麼長時間,不一定會按常理行事,走長安方向的西城門。

這個小賤婦,壞了她兒的婚事,等捉回來,看她怎麼收拾她。

真是養不熟,要不是她給她口飯吃,給她尋大夫,她早就病死了。給她幾分臉,她還真以為她這個伯娘是好相與的。

孫氏冷笑著,心裡將許乘月千刀萬剮。

“郎君,寫封信給二弟,說我們好吃好喝伺候七娘,想要什麼沒有不滿足的,她卻聽信奸人讒言,以為我們要害她,偷偷跑了,這婚約已經應下,如今沒法跟嚴家交代,若是七娘回去,讓他把七娘再送回來。”

她父親可不會護著她,回長安也一樣得嫁。

真以為離了家族的庇護,能活得好好地?太過天真了。

沒被人拐走賣勁窯子裡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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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府的下人騎馬快速趕往四個城門。

孫氏想的沒錯,許乘月走的是北城門,她也沒想去長安,那才是羊入虎口。

等一隊人馬趕到北城門,許乘月的馬車早就混在出城的隊伍裡走了。

“小娘子,我們要回長安嗎?”秋露迷茫地說。

“不回長安,我們去洛陽。”

長安不能回,以原主父親那個德行,肯定會壓著她嫁人。

許乘月想要做回自己的老本行,就不能去什麼窮鄉僻壤,洛陽是最好的選擇。

終於逃出那困住她的一小方宅院,許乘月好心情地觀賞起沿路的風景,隻覺得花香草綠,空氣都比許府清新。

她暗自盤算起以後的生活。

首先在洛陽租個宅子,她手裡的錢不多,肯定買不起。

然後寫她的書,她所求不多,能養活自己就好,第一本寫什麼她都想好了,就寫《神醫毒妃》。

倒不是她對狗血情有獨鐘,而是這種狗血的題材本身能強烈刺激人的感官。

即使在網絡發展的後時代,依舊長盛不衰,占有一席之地,不過根據讀者的口味換個套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