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第14天。
街上,沈從軍如遊魂般漫無目的地走著。一時間他頭腦發懵, 腦子裡一片空白, 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段時間, 減薪、失業、店鋪倒閉之類的詞彙聽了很多遍。可是他從未想過,這些詞語會跟自己有關係。
他在服裝工廠做了已經有五年了, 工廠效益一直不錯。甚至前不久, 他剛升任部門經理。正當他意氣風發,覺得自己即將迎來事業巔峰時, 老板卻突然宣布, 鑒於近期市場環境不太好,貨物滯銷, 他決定急流勇退, 關掉工廠。
最初聽見消息的時候, 沈從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隻是老板已經打定主意。給了筆遣散費, 吃了頓散夥飯,從此以後大家各奔東西。
沈從軍至今還記得席間老板喝醉酒,絮絮叨叨念著的話, “我也是沒辦法……工廠每天都在虧錢, 撐的越久,虧的越多。”
“奮鬥幾年,好不容易打拚出一些家底, 總不能再賠進去。以前光棍一個, 輸了也就自己擔著。現在不一樣了, 我有老婆孩子, 凡事都得為他們想想。”
“關掉工廠後省吃儉用,起碼不會餓死。繼續硬撐著經營,搞不好得欠下一屁股債。我年紀大了,隻想過點安穩日子。”
……
沈從軍越是回想,越是覺得心酸、焦躁。老板成功保住自己,他們這些沒了工作的該怎麼辦?要知道,他自恃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剛用全部存款作首付,貸款買了輛新車!如今車貸尚未還清,他卻已經沒有了收入來源。
更倒黴的是,車子剛落地便折價三分。即便立即把新車轉手,也隻能勉強還清車貸,存款卻是拿不回來了。
“世道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沈從軍深深歎息,話語間充滿了無力感。
災難降臨前,永遠覺得事不關己。直到災難發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原來自己終究隻是個普通人,逃不過曆史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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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裡,驀然響起了悲愴的哭喊聲,“醫生,求你救救這個孩子!”
被拽住的醫生一臉為難,“藥物價格都是規定好的,支付不起藥費的話我也沒辦法。”
事實上,近期窮到付不起醫藥費的患者不在少數。他們哭天搶地,不願坐著等死,可到頭來終究隻能接受事實。
都說醫者父母心,醫生也想幫忙。可他上有父母,下有孩子,經濟也很緊張。再說,他救的了一個,救的了所有人嗎?到最後還不是隻能狠狠心,假裝看不見?
心知沒有人會幫忙,那人絕望地鬆開手。
醫生趕緊開溜,躲的遠遠的。要知道,現如今醫生也是份危險職業。昨天有位患者付不起醫藥費,苦苦哀求醫生未果,竟持刀把人砍死!
醫生也是人呐!家裡也有老小。病患買不起藥,醫生有什麼辦法?又不是家裡有礦,能買下所有藥物免費送人。說到底就是病患知道自己治不好了,於是遷怒旁人。
哭嚎聲越發淒慘,嚇得一位六七歲的小姑娘直往媽媽身後躲。過了一會兒,她忍不住眼巴巴抬頭看,“媽媽,咱們不看病了,回家好不好?”
身邊的年輕女郎耐著性子勸說,“囡囡乖,發燒了要打針吃藥才能痊愈。”
“可是治病要花好多錢……”小姑娘像個小大人似的,苦著臉發愁。
年輕女郎捏捏女兒的包子臉,笑著道,“不怕,媽媽有錢。”
說是這麼說,她的心裡卻頗為酸楚。丈夫早亡,家裡隻剩下她跟女兒兩人。為了把女兒撫育成.人,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有閒錢就存起來。
同事、朋友都勸她,女人就該對自己好一些。算清楚未來開銷後,其他的可以儘情花用,但她執意不肯。她是這麼想的,家裡隻有一個勞動力,萬一算的太精,發生突發狀況,比如生病住院什麼的,錢不就不夠用了嗎?!
因此她拚命攢錢,節約一切開支。而此刻,看見醫院沒錢治病的人群,她由衷慶幸自己始終兢兢業業存著錢。平常小日子過的是挺苦,也不能儘情買買買,可關鍵時候,存下的錢能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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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時間推移,財務陷入困境、撐不下去的人越來越多。居民們不自覺變賣家裡的值錢物品,隻求換點現金買口吃的。自發聚集起來的集市裡,叫賣聲不斷——
“鱷魚皮背包,九成新,欲購從速。”
“便宜出售真絲圍巾、狐皮大衣,想要的都過來看一看啊!”
“保存完好的金五件,希望換些現錢。”
蘇寒一個個地攤逛過去,最後在金五件的面前停下。她拿著金飾仔細端詳,半天後才問,“怎麼不賣給金飾店?”
攤主笑容苦澀,“購買時的憑證弄丟了。店鋪不認賬,硬說東西不是他們家的,所以不回收。”
為了弄點吃的,她甚至試過用金飾直接跟人換生活用品,隻是沒有人願意。
用其他人的話來說就是,“黃金又不吃,又不能穿,要它乾什麼?”
以後能保值?對不起,大家都是貧苦大眾,如今分分鐘就快活不下去了,等不到以後。
她想把金飾賣給有錢人,可惜沒有門路。而且即便有錢,人家也想再觀望一段時間,看價格會不會更低。她實在無路可走,才打算到集市上碰碰運氣。
“多少錢?”鐘睿主動問價,準備掏錢。
前幾天的市價是300貝每克,然而一天一個價,如今的市價已跌到250貝每克。攤主本想報價220貝每克,但話到嘴邊,忍不住改了口,“要求不高,200貝每克就行。”
有意向購買金飾的人寥寥無幾,好不容易遇上一位,攤主哪肯錯過!她主動壓價,隻求儘快變現。繼續放在手裡,誰知道過兩天單價會不會跌破200貝?
蘇寒露出一絲喜色,爽快表示,“五件都要了。”她已經檢查過,確定五件金飾都是千足金。
話音剛落,鐘睿付賬完畢。
“謝謝,太謝謝你們了!”總算將金飾變現,攤主一臉喜色。心裡則在想,她總算能去超市買米燒粥了。
“價格比之前少了三分之一,果然就該這時候出來撿漏。”蘇寒喜滋滋。
鐘睿笑了笑,“走吧,繼續逛。”
兩人開始儘情掃貨,不約而同優先購買折價更多商品。買到手越便宜,那就意味著恢複市價後賺得也就越多。
誰知逛了沒一會兒,竟遇到熟人——其他試玩員碰巧也在這個集市掃貨。雙方互望一眼,默契十足,有意識地回避對方。如果有不同人露出求購意向,攤主勢必坐地起價。倒不如各買各的,互不乾擾。
蘇寒悄悄打量對方片刻,然後在小夥伴耳邊低語,“買了七八件金飾,資金量起碼在1萬以上。”
鐘睿輕聲回道,“能當試玩員,實力當然不一般。”
蘇寒暗歎,這些家夥真是賺錢小能手。不過想想也對,她的性格沉穩,所以前面五天並沒有去冒險,而是老實安分地給人打工。除了得到幾塊面包,表現並不突出。如果有人願意冒險,當然會飛快積累起一筆資金。
高風險,高回報,在哪兒都是這個道理。
忽然,蘇寒低聲道,“趁現在他正跟人砍價,咱們趕緊開溜吧?”
不遠處,幾名大漢已經盯了他們很久。目光不懷好意,顯然是想打劫。
可現在肥羊有兩隻。若他們這時候離開,對方必定會產生分歧,糾結到底是跟過來,還是留下對付那名獨行的試玩員。
蘇寒倒沒天真到覺得所有劫匪都會留下,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隻是目前畢竟是脆弱的低等級玩家,少點人跟過來總是好的。
鐘睿眸光微閃,立即意會。他頷首應道,“要買的東西也差不多了,走吧。”
兩人悄悄離場。
隻是有人眼尖,很快發現肥羊跑了,當即向老大彙報。
為首之人想了想,示意三人跟上去。而他自己,卻和另外四人留下,目光熾熱地盯著正儘情買買買的試玩員。比起兩人,當然是單獨行動的肥羊更好對付。
走出集市不遠,鐘睿神色一動,低聲道,“跟過來了。”
“恩。”蘇寒低低應了聲,右手揣在口袋裡,時刻準備動手。
說話間,一名大漢衝了過來,一把砍刀劈向兩人。
為了躲避攻擊,兩人不得不分開。
於是兩人圍攻鐘睿,一人獰笑著衝蘇寒走去。
“彆笑得這麼滲人呐,害怕。”蘇寒輕聲念叨,臉上卻毫無懼色。她像是被嚇傻了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等到大漢一步一步接近、離得足夠近時,她一個箭步上前,從口袋裡掏出防狼電擊器,對準大漢脖子按了下去。
“滋——”電流聲響起。
大漢的笑容僵在臉上,目光呆滯,渾身酥麻,感覺特彆刺激。
蘇寒靜靜看著,不自覺勾起嘴角。防狼電擊器是鐘睿淘來的二手貨,八成新。她今天第一次使用,發現效果竟然特彆的好。果然,在當前副本裡,金錢就是一切。
大漢動了動手指,似乎掙紮著要起身。蘇寒當機立斷,再次電擊。
大漢受到二次攻擊,立馬昏死過去。
而這時,鐘睿也正好用伸縮棍把圍攻的兩人揍趴下。
兩人彙合,毫不猶豫轉身離開。直到進入酒店單人間,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鐘睿剛想說話,目光無意間一瞥,頓時皺起眉頭。
蘇寒下意識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緊接著蹙了蹙眉,“你的房間是不是被人翻過?”
衣櫃的大門,明顯是微微敞開著的。
鐘睿抿了抿唇,以無比篤定的語氣道,“絕對被翻過,我一向會把門合上。”說完他湊近衣櫃,檢查損失。
片刻後,他宣布,“少了隻名牌手表,三件衣服。”
兩人對視一眼,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中。兩人都敏銳地察覺到,事情隱隱有些失控。
坦白說,重要的東西都放在隨身倉庫,房間裡隻有些不值錢的衣物,損失並不大。隻是他們以為自己居住在安全地帶,結果卻遭遇偷竊,感覺很不好。誰知道下次會不會變成有人突然衝進來持刀搶劫?
越是到了遊戲最後幾天,越是不容有失。因此,蘇寒開動腦筋,飛快思索起來。
事實上,如果是現實社會,應付辦法有很多。比如雇傭保鏢,貼身保護;比如住進高檔小區,閉不出戶;比如出國度假,等到局勢穩定再回來……
隻是這裡是遊戲,雇保鏢搞不好會反水;住高檔小區,說不定會被難民圍攻;至於出國,根本沒有這個選項。
蘇寒想了很多辦法,隨後又一一否決掉,最後萬分無奈地說,“要不還是跟惡性通貨膨脹副本裡一樣,找地方躲起來吧。”
鐘睿讚同,“我也這麼想。”
在當前階段,遠離人群就意味著遠離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