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許如意打電話,大家可都是閉了嘴,一個個關注著。
隨著許如意掛掉電話,一部分懂英文的同事,已經笑了出來,倒是另一部分不懂的,連忙問:“怎麼樣?對方怎麼說?”
——許如意剛剛打電話的時候,表情很冷淡,有種他們從未見過的冷傲,跟平時笑眯眯的樣子完全不同,大家也判斷不出來,結果是怎麼樣的。
任曉友就是乾外貿的,聽力很好,這會兒都快激動哭了,聽見東陽廠的技術員周雪問,立刻說:“33萬,又往下降了七千美元!”
周雪沒忍住,一下子嚷了開:“什麼?七千美元?這麼多?”
這下,聽不懂的也知道,許如意這計策成了!這年頭的外彙,可是大家一分一厘攢出來的,誰不高興!頓時,整個辦公室都樂了起來。
第二批設備清單出來後,幾家代銷公司的報價又呈現出了不同,各有高低,而且即便是最低的,許如意也認為沒有達到她心中的價格。
許如意是個很沒有官威的領導,平時有事就叫著大家一起臨時開個會商量,所以那天,她也把事情說了。
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要不就找價格低的那家,咱們要的多,到時候一起講價。”
也有的說,“這部分他們價格不高,可是下部分呢,我認為不如分階段報價,分頭購買,這樣我們雖然麻煩點,但便宜啊。”
但許如意都不太滿意,“我們要的是透明的價格,比我們之前的少一些又怎麼樣?這個價格還是不夠透明。”
郭海英問她:“你總不能讓他們自己報的一次比一次低吧。那是不可能的。”
許如意卻真點頭了:“我就這麼想的。等我想想辦法。”
大家也都沒相信,倒不是不信任許如意的能力,而是對外國人沒信心,他們這些年進口可是沒少吃虧,什麼價格高,產品次,各種合同漏洞,都遇到過了。
大家對他們的產品是真愛,可是對這群老外是真討厭又無奈。
所以剛剛,許如意讓吳海棠錯發傳真,他們也沒報太大希望,哪裡想到真成了。
許如意給吳海棠吩咐完,大家已經忍不住七嘴八舌:“真沒想到,這外國人平日裡看著這麼高傲,原來也跟我們一樣,遇到事情就急了。”
“都是人,她也是兩隻眼睛一個嘴巴,怎麼可能不急呢。”郭海英跟大家說著,“一開始她看我們就當是囊中之物,覺得咱們原先就跟她合作,以後也會一直跟她合作,所以姿態才拿捏的高高的。”
?“可咱們本該收到報價後,積極跟她聯係,卻突然不聯係了,那我問你小胡,你前兩天不是拿了自行車劵,說是這次肯定有你的,後來供銷社不聯係了,你怎麼辦的?”
小胡是個東陽廠的技術員,準備結婚了,所以著急要自行車。他立刻說:“我不是尋思時間夠,不著急嗎?結果一拖二拖我都要領證了,車子還沒到呢,我不就急了嗎?我直接就跑到供銷社
去堵門上了,我就問他們,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我覺得他們太不尊重人了。”
這話不就跟凱瑟琳問的一樣嗎?
剛剛電話可是外放,大家都聽著呢,還有同事小聲的翻譯,大家都知道凱瑟琳說了什麼。
立時,屋子裡就笑了。
郭海英接著說:“所以,凱瑟琳也急了,她認為我們不尊重她!著急忙慌打了電話過來,這一打,她以為這是質問,其實對我們來講,則是引蛇出洞成功!”
許如意當組長後,最大的區彆就是整個工作組氛圍不一樣了,許如意的觀點很明確,搞外貿除了那些必備的技能以外,最重要的是要夠靈活,用她的話說:“兵法學起來,玩這些,咱們是祖宗。”
所以最近,沒事的時候,許如意還通過郭海英請了東陽大學曆史係的一位老教授,過來給大家講孫子兵法與三十六計。
老教授本來是不願意出山的,認為低頭搞學問是最重要的,結果許如意跟他說是來對付狡詐的外商的,還跟他說了自己的思路,老教授頓時就激動了!
不但自己寫了教案,還天天晚上騎著自行車過來。
所以,郭海英一說引蛇出洞,大家都樂了起來——了解!
任曉友接著說:“她打過來也有借機問罪的意思,據我觀察,這是外商經常用的辦法,他們經常會虛張聲勢,通過高高在上的質疑,來打擊我們的自信心,有時候會這樣說你們這是不專業,有時候會說這個技術你們完全不懂。所以很多時候,我們就被她牽著鼻子走了。”
“但是她這會兒沒想到,我們早有準備。在她質問的時候,我們就拋出誘餌,有更多的設備需要購買,讓她難以舍棄。她準備講條件的時候,我們認錯人了。這是對她自信心打擊,原來咱們不準備選她啊。她就有危機感了,咱們這是反客為主。”
“隨後,我們再拿出準備好的報價單,告訴她我們已經在知道她的底細了,這叫釜底抽薪,這樣一來,她的價格根本立不住。這時候,咱們組長就大開殺戒,直接用他們慣用的虛張聲勢,告誡她這件事的可怕性,這不,一切水到渠成!”
本來大家還覺得許如意這個做法,是不是有運氣的成分,可如今一分析,這一連竄計謀說出來,那真是將凱瑟琳拿捏的一清二楚。
頓時,辦公室裡的笑聲又響了起來——這是又壓了價格,又解了氣,最重要的是,大家有種感覺,以後他們的外貿活動,似乎要有個新篇章了。
小胡問:“組長,那咱們以後就這麼乾?”
許如意笑著說:“你不想這麼乾?”
小胡摸摸頭:“想!哎呀,我現在想我要是英語好就好了,我願意乾這活!”
誰不願意乾啊,大家忍不住想。
許如意就說:“其實我建議大家可以學學外語,咱們改革開放,以後的外資企業可多呢,在咱們這個行當,懂外語很重要。而且,無論是這個凱瑟琳還是其他的銷售經理,他們大多是搞技術出身,隻有懂產品,才能賣好產
品的!”
小胡眼睛都亮了,居然還能這樣做!
他就想起來郭海英閒聊的時候?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說是許如意的紅星廠正在培訓技術員,聽說不但是專業技術培訓,還找人教英語,這麼說,許如意早有準備了。
一時間,都有點羨慕紅星廠的人了。
任曉友是周雄安的老部下,本來周雄安走了後,他都做好準備,許如意為難他了,結果許如意竟是跟沒事人似的,原先什麼樣,現在還什麼樣,任曉友就挺佩服她的。
這心胸,太寬廣了!
但現在他不止佩服心胸了,他有種跟著許如意大乾一場的想法:“組長!”他叫的特彆自然親切,“那咱們下一步就是給他們發報價吧。”
許如意點頭:“對,怎麼說都知道吧。”
吳海棠點頭:“明白。我就說你們這個價格,比起原廠可是沒有優勢的!”
這種做生意,是不能夠指名道姓地說誰家給了多少錢的。不過語言的藝術博大精深,提醒一下,誰能說什麼。
大家七嘴八舌:“對,就這樣讓他們自己猜去吧。”“原先都是咱們小心翼翼地去琢磨他們,現在輪到他們猜咱們的想法了。”
戴文是WT公司的銷售經理,傳真過來的時候,他正一邊等咖啡一邊跟新來的銷售人員琳達開玩笑:“我這麼多年的銷售經驗就是,了解客戶的需求。”
那是位非常美豔的女孩,讓他忍不住多說兩句:“我知道你一定認為這都是空話,因為那些無聊的銷售書上說的都琳琅滿目,不過你經過實踐就會知道,最簡單的,也是最難的。”
對方顯然對他並不感興趣,漂亮的姑娘隻是含蓄地笑笑:“哦好像有傳真過來了。”
說完,就過去拿傳真了。
戴文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嘖嘖稱讚,這是他見過最漂亮的了。
琳達拿了起來看了一眼,然後說:“戴文,是你的。”
戴文邊笑邊說:“你知道的,這傳真大部分都是找我的,誰讓我是這裡的銷售之王呢。”
琳達眯著眼睛笑笑:“您是實至名歸。”
這是琳達難得稱讚他,如果是平時,戴文肯定會像是個橡皮糖,黏在琳達的桌前跟她說兩句,但這次,看到了傳真上的內容,他就沒這個心情了。
僵硬的擠出了笑容:“那咱們等會兒再聊。”
說完後,他就立刻回了座位上,知道他看到了什麼嗎?夏國傳來的傳真上居然說他的價格比之其他生產廠商沒有優勢,所以詢問他是否能夠再優惠?
什麼廠商?
WT也跟夏國合作過幾次,知道除了他之外,其他幾家機床廠都跟夏國有過合作。
但是大家都很有默契了,機床的價格肯定不會漲的太厲害的,不過機床有各種零配件,而且可以添加備件,反正隻要你說這很重要,不買不行,他們就會買了。
而且他們每次訂貨都是急匆匆的,彆的公司可能需要一兩年時間,而他們仿佛隻是說我需要一
個銑床,就買一個回去算了。
但實際上,他們不應該問我需要一個什麼樣的銑床嗎?
有時候戴文都有點好奇,那些機床買回去了,他們真的在用嗎?
所以,對於來自夏國的訂單,他已經知道他們的底線是什麼,一般情況下,都不會出什麼問題,怎麼現在居然說,他的報價沒優勢呢。
如果是個小訂單,他可能並不會在意這些,但這次報價的時候,對方的工作人員可是跟他說的明明白白,這是一個大的機床廠升級改造,他目前看到的隻是部分清單。
如果拿下了這份合同,那麼他今年就高枕無憂了——雖然在美女面前他一直以銷冠自居,但事實上,今年的生意並不好做,他的任務完成的很艱難。
所以,戴文根本沒猶豫,直接回了傳真——“請問是哪家廠商給了什麼價格?”
但對面的夏國人嘴巴還挺嚴的,回複的特彆簡單——“刃磨設備整機引進47萬美元,使用自備件33萬美元,很抱歉,廠商不能透露。??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看著這個價格,戴文第一反應是這是假的,誰能給夏國這麼低的價格。
他忍不住將幾家跟夏國合作的生產廠商在腦海裡過了一遍,PP公司的凱瑟琳是個精明的吸血鬼,恨不得掙每一分錢,不可能降價。太陽機床廠的貝爾是個摳搜的老頭子,也不可能,還有英國亞曆山大機床廠的索菲亞,那是個狡猾的狐狸,更不可能降價。
那會是誰呢?
他忍不住離開座位,在辦公室裡徘徊了一圈,最終覺得,明明是到手的肥肉,沒有人會突發善心不掙錢,給他們這麼優惠的價格。
他認為這是夏國的新招式,他們在詐他!
想到這裡,戴文果斷地站了起來,去了旁邊的一間無人辦公室,撥通了往夏國的電話——這種跨國電話真的特彆貴,一般情況下,他是絕對不會打過來的。
接聽的是上次跟他聊過的許如意,在他自報家門後,就用熟練的英文跟他對話,“您好,戴文先生,請問對我們的回複有什麼異議嗎?”
戴文直接說:“我想知道是誰給你們這樣的報價?這個價格我們根本就沒有利潤,沒有人會同意的。許女士,你要知道,做生意誠信很重要。”
然後他就聽見對方很疑惑地說:“這不能吧,你們成本差不多,怎麼可能對方能有這個價格,你們做不來呢。”
許如意好像還有點生氣:“戴文先生,我們夏國人最誠信,有什麼說什麼,您怎麼能這麼懷疑我們呢?”
成本差不多就代表著,人工、物流甚至是材料費用都是差不多的,那是誰不就太明顯了嗎?
隻有跟WT公司一樣身處美國的PP公司和太陽機床廠會成本差不多,事實上,三家的定位一直很相似,產品的價格更是沒什麼區彆。
可是,究竟是凱瑟琳還是貝爾,如果不是親自打了電話,他完全都不會有這樣的猜測,因為那倆人一個比一個小氣,怎麼可能願意降價?
但如果這其
中會有一個人的話,他覺得年輕點的凱瑟琳更有可能。
戴文立刻探問:“這我當然相信,不過PP公司可以做到成本這麼低嗎?”
他沒有直接問,許如意顯然也是個聰明人,笑笑說:“這我就不知道了。”
這不就是承認是凱瑟琳了嗎?戴文在心裡將凱瑟琳罵了個狗血噴頭,不過嘴巴上說的卻是好聽:“好的,我也會儘自己做大的努力,希望我們能夠合作成功,你知道的,我們WT公司一向是夏國的好朋友。”
那邊女孩就說:“那是自然,希望我們能合作。您知道的,我們這次機床廠升級改造,需要的設備很多。而且,如東陽機床廠這樣的工廠,我們省裡還有很多,如今都看著東陽廠呢。要是改造的好,其他工廠可就要動起來了。”
戴文是來過夏國的,也參觀過夏國的工廠,他根本就不懷疑這個問題。
縱然美國亦或是其他國家的機床,也有用的時間很長的,但跟夏國完全不一樣——夏國的機床外表靚麗,但多數已經精度非常低,而美國這些國家的舊機床,雖然看著不新了,但是精度還會跟出廠的時候差不多。
這中間區彆就是,他們都是用原廠件替換,根據說明書定期保養,但夏國卻是工人自己來。
這樣的設備,早就該大修或者是更換了。
所以,戴文心裡更不爽了。
他知道這種高於市場價的訂單不會持續很久,但是,他以為還會過一段時間,畢竟現在的夏國還不夠開放,他們接觸的外商太少了。
可都被凱瑟琳給毀了,等著掛了電話,戴文才將胸中那句國罵給罵了出來,凱瑟琳這是要乾什麼,她為什麼要報出這樣的低價?她是要砸了大家的飯碗嗎?
但這樣的市場他是不可能放棄的,他得先確認一下,究竟是不是真的,當然,他更得思考一下,夏國的心理價位是多少。
該死!他忍不住又罵了一句凱瑟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