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如意可忙壞了。
紅星裝配廠,現在改名叫紅星手推車廠了,這審計一結束,崔紅英就催著許如意趕緊帶人過來接管。
許如意跟鄔彙雍他們五個人趕過去的時候,崔紅英那邊什麼都準備好了。
每個車間機器多少,多少能用,多少需要修理,多少職工,分彆是什麼工種,這個審計都有。
但誰能想到,崔紅英還列了一張細表——哪個工人手藝好,哪個工人腦子快,哪個工人最勤快,哪個工人最耐勞。當然還有相反的,哪個工人水平差,哪個工人認死理不變通,哪個工人懶惰不乾活,哪個工人最會喊苦喊累。
當然乾部們也有一張。
每個車間這張細表下面附著的,居然是厚厚一遝子手寫的表格,崔紅英就說:“我們著急開工,也知道你任務緊,所以乾脆先讓大家填了填,自己給自己總結了一下。“
“這就是每個人寫的,有的文化不高,彆人代筆,所以字跡偶爾有相同,這張細表,則是車間的各工段工長,車間主任,根據平時他們的表現,做的總結,你們可以對著看。“
“這樣,一目了然,也可以形成對比,你們可以儘快的了解情況,展開工作,恢複生產。“
除了車間,各科室也是如此,每個科室都有一張細表和一遝子自我介紹,就連鄔彙雍這個要求很嚴格的人,都說:“這位崔廠長真不錯。”
何止不錯,紅星廠都停產一年了,還能管理的井井有條,這能力可不一般。
不過崔紅英也說了:“廠子裡的痼疾恐怕也不好解除,我是無能為力,你們小心。”
不就是鑽製度的空子謀自己的私利嗎?
許如意上次來談的時候,就了解了這事兒,回去後,她還專門找了張維,問她這邊具體的情況。
張維作為領導,平時肯定不會對某個企業過多關注,但紅星廠下了這麼大的功夫,費了這麼多的心血,花了這麼多錢,搞成了這樣,市局怎麼可能不了解清楚。
張維說的跟崔紅英差不多,許如意心裡也就有了數。
這次來,不僅僅帶來了鄔彙雍他們,還帶來了相關的製度。
燎原廠人少,不可能對紅星廠進行大規模的改動,所以大家在深入了解後,還是認為除了將各個車間的生產任務改一改,其他的儘量不動,等著過一陣再慢慢調整。
所以,第三天,公告就出來了。
崔紅英讓大家填表格,紅星廠的人就知道,和燎原廠的合作成了!
停工了這麼久,工資也不發,誰不著急趕緊掙錢,自然是填好交上去,恨不得立刻開工。
往日裡,紅星廠並沒有幾個人——都不生產了,來了乾什麼。有那時間,不如想辦法找個零工乾,還能掙個塊八毛的。
可這幾天就不同了,大家不約而同的,沒事就往廠區裡轉轉,看見地上草長得高了,就拔拔草。看見機器鏽了,就除除鏽,看見地上臟了,就找掃把簸
箕掃一掃。
那是時時刻刻盯著等著燎原廠。
所以許如意他們一進廠,這事兒就傳遍了整個家屬院,誰都知道,開始了!
這幾天,大家更是沒心思,一天恨不得除了吃飯,都在廠區裡轉悠,實在是打零工太難了,哪裡有掙工資舒服啊。
這天,已經到了下午四點,鉗工薛喜明他們轉的也有些累了,看了一眼辦公樓,忍不住說:“今天恐怕又出不來,你說啥時候能恢複生產啊。”
焊工鄒世佳也跟著說:“就是啊,早一天能早算一天工資,家裡都空了。”
薛喜明小聲問:“你說,能把欠的這大半年的工資給咱們嗎?”
鄒世佳直接反駁他:“按理說該給,但是啥時候給,發基本工資還是連補貼都發了,那可不一樣。能先發半個月工資讓大家過過日子就行。”
薛喜明點點頭,“可不是?!聽說這位許廠長有能力,能掙錢,起碼以後日子好過。”
就這時,就瞧見辦公室王乾事拿著紙張往這邊走,薛喜明一下子就精神起來:“王乾事,是出通知了嗎?”
王爽這會兒也激動萬分,誰能想到燎原廠哦不,是他們的總廠這麼厚道,看到的時候,他都高興壞了,這會兒聲音也激動:“是薛師傅,出來了!”
這一嗓子,可是喊出了不少人,王爽的通知剛貼上,已經圍滿了人。前面圍著的還能看到,後面隻能瞧見人頭了。
大家都急的不得了,乾脆直接喊:“王乾事,你幫忙說說吧,這上面寫的啥?”
王爽也痛快,他恨不得讓全廠人都知道,他們的總廠可沒把他們當外人,立刻大聲說:“讓咱們廠長說吧。廠長也來了。”
他這廠長,大家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不習慣,下意識的找薛紅英,沒想到扭頭看到的是許如意,心裡難免會愣一下。
但隨後,就顧不上了。
因為許如意笑著說:“我是許如意,就是咱們紅星廠的廠長。不過今天不是介紹我自己,而是介紹新的通知,我知道大家等不及了,所以,我撿重點說。”
“第一個問題,什麼時候開工!”
“明天一早八點,鍛造廠的鋼管,輪胎廠的輪胎,螺絲廠的螺絲,服裝廠的內膽都會陸續送到。所以各位師傅,將咱們的家夥什保養好,等著東西一到位,就開工!”
這可太好了!
不過大家還關心彆的事兒:“那人員有變動嗎?”
許如意笑著說:“暫時不動,你們原先在哪個車間就哪個車間,你們原先誰是乾什麼的,還是乾什麼!咱們今年的推車簽了95萬輛的合同,所有的管理就一個方向:讓大家乾的舒心從而乾的快速!”
“趕緊把貨款收回來啊!”
即便都知道燎原廠的訂單大,可95萬輛也足夠讓大家再次震撼一下了,“這都放在我們廠做?”
許如意就回答:“錯了!”
所有人都愣了,順而急了,難到不給他們嗎?雖然還
沒開始乾,可誰能舍得?但他們有什麼立場管這些?
寥寥幾秒鐘,不少人就經曆了這個心裡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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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大家心裡是又著急,又憋屈,又想說,又不敢,糾結極了!
倒是許如意,略微空了幾秒後才說:“不是放在你們廠做,是全部放在咱們廠做。工友們,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可千萬彆再分你們廠我們廠,怎麼滴,難不成發工資的時候,還要說,工資是燎原廠發的嗎?”
“我們不會給彆人發工資!你們也彆拿我們當外人!”
“咱自己的訂單,給自己廠子乾活,拿自己家的工資,這是應當應分的!”
誰能想到居然峰回路轉!
可大家卻不覺得許如意這個讓他們千思百轉的說法是錯誤的,甚至有人忍不住叫了好!
是啊,大家看到許如意不是崔紅英,還覺得彆扭,大家瞧見他們就想著燎原廠,而不是紅星廠,都覺得生分!
思想裡總覺得,紅星廠經營不行,這是給彆人了,以後啥樣看人家怎麼安排,要不大家都忍不住在這裡等著呢。
心裡有擔憂,放不下唄!
許如意一說,頓時心裡就敞亮了!對啊,這裡還是自己家!一家人!
人家拿著訂單來都沒看我們有什麼不同,我們乾嘛要覺得自己不一樣呢。
所以許如意接著說:“所以,我也希望大家能夠好好對待我們的訂單,我們質量好,才可能有更多的訂單,這是自己的飯碗!”
不少人都跟著喊:“廠長,您瞧好吧。”
當然,也不是沒彆的想法的,譬如有人就喊:“都是一家人,廠長,我們都揭不開鍋了,欠的工資怎麼說?”
頓時,熱鬨的場面冷卻下來,這是實際利益。說得再好聽,心裡再熱乎,沒有錢吃不上飯肚子裡是空的,誰能乾的了活?
許如意認識那位,就是底盤裝配車間的裝配工劉小虎。自我評價很好,但崔紅英的細表上評價很低。
這會兒正吊兒郎當看著她,許如意倒沒生氣,她敢保證,這會兒所有的工人都想這個呢,就是不敢提而已,她先來了句:“你問到點上了。”
劉小虎都愣了,他那口氣可不咋地,這許廠長怎麼還誇獎他呢。
就聽見許如意說:“我正要說工資的事兒,我給大家保證,欠的就要發,不過不是一氣發給大家。”
市局做主,將紅星廠轉讓給燎原廠,跟木藝廠不一樣,紅星廠是打包給燎原廠的,所以資產直接抵了債務,他們的工資也歸燎原廠處理。
許如意一指通知,“這已經寫了,我給大家念念——同誌們,因為我們的訂單隻收了定金,還有交貨,所以燎原廠手中的資金有限,不能夠一次性補全所欠所有的工資。”
其實這個打包是肅南市和市局合在一起,給燎原廠的優待,燎原廠賺了,畢竟這麼大的廠房這麼多的設備,但這都是死東西,換不來現錢。
“所以我們決定先發兩個月的工資,剩下
的工資補貼,等待第一批貨款收回當月,一起發放。”
“如果有生活特彆困難的職工,可以拿證明到財務進行借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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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有兩個月?薛喜明他們想著,有半個月就不錯了!而且人家還認補貼!
這可出乎意料!
立刻薛喜明就說:“足夠了!”
劉小虎下意識地想說“才這點錢”,不過瞧著大家興高采烈的樣子,瞧著許如意滿臉的笑容,愣是沒說出口。
事實上,工人們都是很樸素真誠的,他們盼望的不多,許如意給的卻超出預期,更何況,她那番給自己乾活的話,誰聽了不暖心?
頓時士氣就被激了起來,不少人都表態:“廠長,您瞧好吧,我們手底下的活可都沒鬆散!”“保證保質保量!”
許如意趁機就把新的廠規十條說了一下,內容很簡單,就是不做大鍋飯——這廠子原先就是吃著大鍋飯乾私活搞死的,那就直接把大鍋飯端了。
“廠子與各車間簽訂合同,實行利潤包乾製度,你們多掙的,都會以獎金的形式發放,虧損的不補充。每個月廠子還會拿出一筆錢,來獎勵各方面最優秀的車間。”
雖然隻是組裝推車,都是有損耗的,責任心強一點的,損耗率就低,沒什麼責任心的,那損耗率都不能看。
當然,這樣的話,要是一個車間有人能乾,有人不好好乾,也不公平,所以還有一條分配改革——工資獎金加班費都跟質量數量掛鉤,乾得多掙得多,沒有上限,有多少發多少,乾得少就少拿,扣工資。
這些足夠讓他們自己給自己省錢。
當然,銷售也有改革,推車和鍋爐廠不一樣,不涉及到技術難題,所以不需要和辦公室一起搞售前售後小團隊,他們的改革是,加入提成製度。
誰賣出去的誰提成!賣的多提得多!
這可是工資獎金外的另一份收入,誰能不興奮,但興奮之餘也有顧慮,供銷科科員劉麗麗就說:“廠長,我們這收縮推車用的人不多啊,除了外貿不好賣!”
許如意就笑著說:“誰說我們隻有收縮推車,我們還要推出嬰兒手推車,兒童手推車,老人拉車,可都是需要你們去銷售,放心吧,有的是活乾!”
當然,新的改革不止這點,從工人到廠長,都有各自的不同,但總的就一句話,能乾就多拿,不乾就沒有。
可但凡正乾的人,怕的是我乾活了還沒錢,誰怕這個啊!
這天晚上紅星廠的飯桌上說的都是:“哎呦,聽這意思,要是乾得好,說不定一個月獎金比工資都高!”
“大家都好好乾,那不就一樣了?”
薛喜明:“那怎麼一樣,額度是按著完成量分配的,乾的越多肯定拿的越多!更何況,廠子裡每月也有獎勵,我們車間乾得多,那就歸我們!”
晚上九點是這樣的:“趕緊的收拾收拾睡覺,養好精神明天上班。”
“不是明天來貨嗎?你們乾不了。”
“那就幫著
卸貨,早卸完了早開工,早一天多一天錢!”
倒是光明廠那邊,不太好過。
光明廠這個體量,有能力吃下來的並沒幾個,而且都是更大的企業。
到時候彆說話語權,被分到什麼地方乾什麼都不知道。所以陸時章一提出燎原廠,耿明耀稍微了解後是一口應下。
太小了,太沒根基了,太容易拿捏了。
誰能想到,燎原廠那倆廠長,老的老,小的小,看起來跟草台班子一樣,脾氣倒不小,底氣還挺足,他這邊不過提了要求,連還口都沒有,換人了!
彆說陸時章把話放出來了,現在滿廠職工都盼著跟燎原廠合作,趕緊開工,他是騎虎難下,就算是沒這事兒,他也咽不下這口氣。
王唐問:“不行找陸廳長問問,這也太不像話了,把我們當什麼了。”
耿明耀卻沒同意:“這陸時章上次過來,就不對勁,不能隻問他,我找找機會。”
但這消息,可捂不住。
雖然省城和肅南市離著兩個小時的路呢,但誰能想到,他們的工人居然有和燎原廠的工人加了聯係方式的。
他這邊得到消息本來就晚,人家那邊已經寄了信來——
“新民同誌:一彆一月,原本以為兩廠合並,我們就可以一起工作,沒想到並未成功。
如今,我廠已與紅星廠合作,我們給他們先發放了兩個月的工資,如今他們乾勁兒正濃,生產搞得如火如荼,已生產收縮推車兩千輛,很快就可以交付第一批貨物。
不能與你成為同事,我真是遺憾,希望以後還可以再見面,祝好。項南開。“
卓新民就是上次跟陸時章聊的鉗工,那天燎原廠來,他和項南開稍微聊了兩句,就發現對方手藝很不錯,兩個人還小小比試了一下,他輸了。
卓新民可對自己的技術很是自豪,輸了以後就想再來一場,結果許如意他們過來了,沒找到機會。
那會兒項南開還安慰他:“很快就是同事了,有的是時間比試。”
他一想也是。
這些天,廠子裡的工人們包括他,都在等著燎原廠那邊的消息,趕緊開工,沒想到居然等來了這封信。
卓新民拿著信就匆匆回了家屬區,這會兒有活乾的出去打零工了,沒活乾的,好多人湊一起打牌,他直接將信拍在了牌桌上,“彆打了,出事了。”
所以耿明耀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辦公樓就被匆匆而來的工人們給包圍了。
“燎原廠怎麼跟紅星廠合作了?”
“你到底怎麼跟燎原廠談的?為什麼人家不選咱們了?”
“就是啊,上次陸廳長說你跟我們的想法不一樣,你說說唄,這麼好的機會,你咋弄得?”
更何況,那兩個月的工資也太刺激人了,如果光明廠好好跟人聊,這就是發給他們的,兩個月啊,光明廠的工資等級高,一個人最少45塊錢,那是90塊錢!
這會兒大家都捉襟見肘了,有了9
0塊,解決大問題!
誰不著急!
耿明耀也怒了卍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覺得這就是許如意的陰謀,否則沒事乾寫什麼信,他直接說:“彆光看工資!他燎原廠就沒誠心跟我們合作!”
“彆光看工資”五個字簡直太刺激人了。
沒錢不看錢看什麼?大家就是缺錢啊!
不知道誰吼了一聲:“耿明耀,你說的是人話嗎?要不是你們,我們廠能成這樣嗎?”
這事兒就鬨大了,連警察都出動了。
這事兒自然傳到了省廳這邊,第二天,耿明耀就被叫到了省廳。
這會兒他左眼一片青紫,很是萎靡,坐在廳長楊又春的辦公室裡,一臉的委屈。
楊又春看了一眼就皺了眉:“不說沒動手嗎?”
耿明耀窩囊死了,他是被嚇了一跳,向左退了一步,直接崴倒了,沒想到旁邊有個牆角,一臉磕在了上面,左眼現在還看不清楚呢。
可這事兒怎麼說?心虛嗎?人家一吼你就倒?隻能自己認栽。
“沒動手,這是前幾天磕到了。”
然後就開始解釋:“我們這也是謹慎,這麼多年的廠子,就跟自己的閨女一樣,閨女要嫁人,也得多問問。哪裡想到,許廠長還是太年輕,誤會了,以為我們有什麼要求。我也能理解,覺得拿了訂單來,你們怎麼還這麼多事?”
“真不是這樣。我們就是想儘可能保留下光明廠的原有生產線,國家花了這麼多錢,這麼多設備,隻生產小推車不合算啊。”
“結果,我們還在家等著呢,燎原廠已經接受了紅星裝配廠,哎呦,他們著急,我更著急,誰不盼著開工呢。”
楊又春怎麼可能聽不出他的推卸責任,直接拍了桌子:“不用說這些,你要是有這個想法,就不能把好好的一個光明廠弄成現在這幅模樣!“
耿明耀立刻不吭聲了。
楊又春看他就生氣:“我就問你,工人都等著呢,你現在想怎麼辦?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挑挑揀揀那些小心思!你已經攪黃了不是一次兩次了。這企業是國家的,不是你自己的。”
耿明耀一身冷汗!
他真沒想到,鬨得這麼大!
如今不表態就代表有私心,他敢說什麼嗎:“我們工人不容易,這麼久不開工資,急了也正常,我都理解,誰家不過日子。廳長,隻要能合作,我們這些廠領導,怎麼都行。”
等著耿明耀走了,楊又春又讓陸時章過來一趟:“陸廳長,來我辦公室一趟。”
他進屋,楊又春說:“你上次跟我說,燎原廠那個許如意,想租賃光明廠做機床?她胃口不小啊,剛合並了紅星廠,就盯上了光明廠,2200萬外彙,夠她花嗎?”
陸時章就把手裡的雜誌送了過去,慢慢說:“她在這方面,的確是下了功夫。”
楊又春翻了翻,瞧見一個個燎原廠許如意的大名,又看了看文章題目雜誌名稱,都是專業期刊,都是專業文章。
“咱們有
好好的東陽機床廠,她這是要乾什麼?生產鍋爐還生產小推車,還不夠她折騰?”
這就是有些意動。
倒不是許如意有多麼的天才,而是懂技術又會管理,又會銷售的整個南河省就沒比她強的!
實力在這裡,就算想得多,想得遠,那也是目光長遠有規劃。
陸時章就說:“但我們東陽廠的機床一直銷售一般,即便是在國內,也不屬於一二線產品。不過就這一個機床廠,咱們扶植多,補貼多,日子過得也不錯。”
“我倒是覺得,許如意敢闖敢拚,適當的加入競爭,對東陽廠來說,未必不是好事。”
楊又春看著他:“你對這個許如意很關注!”
陸時章毫不掩飾:“如今提倡市場經濟、自由經濟,要把經濟效益搞上來。可我看咱們的絕大部分工廠企業,還停留在老觀念上,老框框上。生產了東西往那一放彆人就得搶著要,虧損了一伸手,咱們就得撥款給錢。就是這改革,跟他們怎麼強調,也不想動。”
“他們不變通,我認為我們就得變通,就得去鼓勵能夠變通的企業。自由經濟不就是比本事嗎?許如意她有本事生產鍋爐,賣推車,還能做機床,隻要她能按著規定來,我們就該給她開綠燈,讓她往前衝。“
陸時章說的很直接:“同時,這也給那些吃慣了大鍋飯的企業引入競爭,讓他們有危機感,自己動起來。而許如意,不是我關注她,實在是她讓人不得不關注。”
“如果咱們廳要選一個最具有市場經濟頭腦的廠長,我選她。如果想找一個競爭者攪動這一潭死水,我隻能選她。”
這話可是中肯。
現在就是這個局勢,企業們習慣了大鍋飯,誰也不想動啊。
楊又春終於點了頭:“那就按著規定來。她不是想要租賃光明廠嗎?她拿出切實可行的方案,拿出足夠的資金,那就讓她搞!耿明耀自己都說了,隻要工人好,他什麼都願意。”
陸時章回去就給許如意打了個電話,沒想到紅星廠辦公室的鄔彙雍告訴她:“我們許廠長已經去省城了。說是東陽廠的鑒定小組邀請她過去的。“
陸時章上次把這事兒給許如意說了後,就將她的聯係方式給了相關負責人,時隔大半個月,專家組終於成立了。
他問了句:“幾點到省城?”
就聽見大門被咚咚咚的敲響了,陸時章抬頭一看,就瞧見了裹得嚴嚴實實的許如意,他就把電話放下了:“正給紅星廠打電話找你,你就過來了。”
這會兒已經十一月了,省城昨晚上下了第一場雪,許如意出門的時候專門戴上了圍巾,可還是有些冷。
將圍巾扒拉下來,許如意就說:“剛到,我想著既然來了,就過來彙報一下我們紅星手推車廠的情況。”
陸時章一邊讓她坐,一邊站起來給她倒了杯熱茶,“你那封信昨晚上鬨出了不小動靜。”
他把事兒一說,許如意也沒說承認,也沒說不承認,問:“這就鬆口了?”
陸時章點頭:“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許如意就明白了,這是同意了。
她也沒問耿明耀他們怎麼樣——事實上,他們的問題不足以降職,不處理不調走才是最好的,到時候租賃協議一簽,他們就守著空級彆待著吧,省的禍害彆的廠子。
她想的是,等著收縮推車開始交貨,資金就漸漸寬裕了,這個廠子需要的專家技術員還有設備從哪裡來弄呢?
等著出來,許如意就上了小轎車——作為燎原總廠的廠長,許如意終於配上了小轎車,而且還是免費的。
紅星廠原本就是生產小轎車的,本身就有轎車三輛,許如意到了後分配了一下,一輛送去了燎原總廠給郭培生使用,兩輛留在了紅星廠機動使用。
這年頭司機不好找,好在燎原廠保衛科的王石頭就是退伍兵,在部隊學過開車,郭培生的意思是,許如意一個年輕女孩子來回跑比較危險,就讓王石頭來給許如意開車了。
許如意本來還怕王石頭不願意呢,結果他直接拍胸脯:“給你開車我高興的不得了。”
當然,後面王石頭的老婆張紅揭穿了他的目的——他報了個管理培訓班,太難了,聽不進去,不想上課,又怕請假人家笑話他,如今終於有借口不去了,自然高興。
許如意:……
今天這是許如意第一次坐自己廠子的專車出差,出了機械廳的辦公樓,王石頭叫她的時候,她還有點不適應呢。
猶豫了一下,才走過去。
等著入座,王石頭就熟練地開了起來,直接將許如意送到了專家組集合的華美招待所。
除了許如意外,這次的專家主要來自兩個單位——南河工業大學和南河重機械廠。
這都是在省城的單位,所以都不需要提前到,隻有許如意提前報道了一天,在這裡住一晚上後,第二天一早去了火車站,跟這兩個單位的專家彙合,一起前去東陽機床廠。
她還以為自己就是個小透明,準備在大佬後面默默跟著就是了,沒想到,一到站台,剛跟負責帶隊的裝備工業處處長盧楠打了招呼,就被搭訕了。
“你就是許如意許廠長啊。”第一個打招呼的是位四十來歲,穿著黑色呢大衣,燙著時髦卷發的女同誌。
她高興的伸出了手:“一直在鍋爐報和其他報刊上看你的文章,知道你年輕,沒想到這麼年輕,你好,我叫郭海英,是南河工業大學機械係的老師。很高興認識你。”
許如意連忙伸出手,“你好。”
可這隻是第一個,郭海英明明是看起來很穩當的,就是那種又有氣質又有學識的女教授級彆的人物,許如意可萬萬沒想到,她會扭頭衝著同事們打招呼:“這就是許如意!”
這就跟喊“這有個大熊貓”一樣,霎時間,彆說南河工業大學了,南河重機械廠的專家們也都看了過來。
隨後,許如意就被圍觀了。
他們統一的開場語都是:“許廠長,我看了你發表在報刊
雜誌上的文章,很高興認識你。”
然後就開始自我介紹。
什麼南河工業大學電機工程係教授羅明,許如意可是為了找一個電機工程係的人才費勁了腦細胞,趙豐年那裡幾本書都讓她激動不已,可是知道看店蘇景然不是要找的人,又失望不已。
她可沒想到,這就碰見一位?
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來這裡是多麼的幸運,因為後面還有南河工業大學機械係主任張豫生,南河工業大學機械學院傳動與控製的教授傅君,機械工程材料的教授雷大諾。
而郭海英則是專攻係統動力方向的教授。
這……這不齊全了嗎?
更何況,還有南河重機械廠的技術科科長於建國等四人,這都是全能型人物!
許如意這會兒深深地在心裡感謝了陸時章,祝他身體健康,永遠快樂!
當然,被專家包圍也有不好的地方,他們都是搞學術的,等著上了車,許如意被放在了三人座正中間的位置,左手郭海英,右手傅君,對面是南河工業大學剩下三位,背後是南河重機械廠的專家們。
於是,他們開始對許如意寫過的文章進行非常感興趣的討論,許如意仿佛回到了沒穿越之前,跟著導師出門的時候。
每每導師向彆的教授炫耀自己有個好學生,她面臨的就是這個場景。
真是懷念又不懷念啊。
好在她經驗豐富,即便在這麼多教授面前,也沒什麼怵場的,畢竟見多了,倒是聊的頗高興——因為是去東陽機床廠,恰好他們的磨床絲杠有問題,就深入展開聊了聊。
譬如說為了加強絲杠更耐磨進行的軟氮化攻關,目前已經正在推廣中,效果很是不錯,能提高一倍使用時間。
隨後又聊到了絲杠容易出問題的另一個方面,熱變形!那處理的方法可就多了,尤其是機床雜誌最近剛剛刊發了一篇國外資料的翻譯稿,講的就是這個問題。
幾個人乾脆掏出了稿紙,就怎麼通過補償進給量補償熱變形,將美國這個專利研究了一通。
甚至連後面的於建國科長也忍不住扭過頭來,參與了進來。
東陽市離著省城一共三個小時的火車,這麼一聊,時間過的飛快,等著喊東陽要到了的時候,許如意都覺得這不才開始嗎?
幾位教授也是有點惋惜,這剛說到興頭上呢。
唯有郭海英笑著摟著許如意的肩膀,得意道:“如意,咱們今晚住一屋,接著聊。”
其他人:……不看,不能看,這是沒辦法的事兒。
不過下了車,大家就都嚴肅起來。
東陽機床廠來接他們的人早就等在了展台上,他們一下車就熱情地走了過來,衝著大家說:“歡迎歡迎,辛苦了。我是東陽機床廠辦公室乾事陳大明,各位專家請這邊走,我們的車停在外面。”
許如意明眼看出盧楠臉色不太好,走到了前面去問陳大明:“你們廠長和主任呢。”
顯然,這也太不重視了。
許如意冷眼看著,她以為這是學習機會,沒想到這東陽機床廠顯然有事啊。
等著上了車,這位陳乾事就站在前面,給大家講了講東陽市,還有東陽機床廠的曆史背景,許如意正認真聽,郭海英就塞給她一份雜誌。
許如意低頭一看,是一份《現代機械》雜誌,而且最新一期的,她疑惑地翻了看,瞧了瞧,一眼就看到了目錄上的一篇文章《設備的反複維修是最大的浪費》。
內容許如意翻看了一下,他提出了一個觀點,認為機器可以通過維修來複原,但是不更換新的機器,會阻斷技術的進步,導致產品落後,失去競爭力。
所以他提倡縮短機器折舊年限,有能力的情況下,應該儘快多上新設備。
作者是東陽機床廠胡浩。
而這胡浩不就是陳大明剛剛介紹的東陽機床廠的廠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