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筠很有禮地給客人見禮。
謝夫人看著面前這位禮儀周全, 長相乖巧的小女郎,也實在有些難以想象出,對方會做出將馬郎君丟進象姑館裡的駭人之舉。
興許其中有什麼誤會?
這般乖巧的女郎, 看著可比那些粗糙郎君可愛多了, 膝下無女的謝夫人這樣想著,看著女郎的眼眸裡也不由地浮現出一絲慈愛之色。
見女郎行完禮,她很快便從身側的婢那裡拿過一個古樸雅致的灰褐匣子,起身走近女郎身前, 遞了過去。
“這是我這幾日新得的一對發飾, 嵌著珠玉, 顏色鮮豔俏麗, 最適合女郎戴著了。”
趙筠微怔, 不由看向姨母。
阮秋韻頷首。
趙筠抿唇一笑, 接過謝夫人遞過來的錦匣, 又福身給謝夫人道謝。
真是個有禮有節的孩子。
謝夫人臉上慈色漸濃。
謝書雲瞪著一對死魚眼, 近乎心無可戀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不用問就已經知道,自己母親肯定是被某個特彆會裝的女郎迷惑住了。
趁著旁人不注意, 他杵了杵身側的好友, 好友沒有任何反應, 謝書雲看向他,卻見對方也看著那個裝模作樣的女郎,散漫的眼眸裡儘是笑意。
都這樣了, 還說對人家女郎沒心思呢,謝書雲心裡嗤笑。
母親又和平北王妃聊起了一些雜事,卻始終繞過昨日的詩會,遲遲沒有提到賠禮一事, 謝書雲不得不提醒母親。
平北王妃雖生得穠豔昳麗,可脾性卻是一等一地好,謝夫人斂眉飲了一口茶湯,不搭理兒子的眼色。
畢竟他們不遞拜帖貿然上門,本就是一件極為失禮的事。
本想著王妃已經知曉此事,才需得儘早賠禮才好,可如今看來,人家平北王妃分明是還不知此事。
那馬家的郎君說話也確實難聽,不管這是眼前這位女郎的意思,還是那位平北王的意思,都由不得他們去戳破。
趙筠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地筆直,默默地聽著謝夫人同姨母說話,見對方真的沒有提起昨日詩會上的事,才終於徹底安下心來。
茶盞在指尖輕轉,帶著些許溫熱,趙筠漫不經心,注意力分了兩成落在了兩位沉默不言的年輕郎君身上。
注意到坐在最後的那位鴉青衣袍的郎君,待看清楚那有幾分熟悉的面容,她先是一怔,後眉頭擰起。
怎麼是他?
“怎麼了,筠兒?”
始終分了幾分注意在外甥女身上,很快就注意到外甥女看著不遠處郎君的糾結神色,阮秋韻視線循著外甥女的眸光看去,見是一年輕的郎君,眸光微閃,在謝夫人話音落下後,溫聲詢道。
趙筠回神,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抿著笑看向上首的姨母,有些遲疑笑道,“姨母,我沒事,我隻是覺得那位郎君有些眼熟,好似……是那日在東市街道上,幫我製住了賊人的郎君。”
阮秋韻神色不變,撚著杯盞的指尖卻是略微收緊,她視線又落在那位郎君身上,斂眉輕聲道,“原來竟是這樣,沒想到那日在街道上幫了筠兒的,竟然是謝家的郎君。”
謝夫人不知道姚家郎君竟與趙女郎有這般的淵源,聞言隻笑著否認道,“王妃有所不知,這位是姚家郎君姚庭珪,並非我謝家的郎君。”
不是謝家的郎君。
姚家,姚庭珪。
不管是謝還是姚都好,總歸都不是姓馬。
“原來是姚家的郎君,實在抱歉,是我想錯了。”阮秋韻眉目略微舒展,攥著的指尖略微放鬆。
她想了想,帶著外甥女來到那位年輕郎君面前,溫聲感激道,“姚郎君見義勇為,幫了筠兒,實在是感激。”
趙筠頓了頓,又施了一禮,“多謝姚郎君相助之恩。”
姚庭珪起身,對著平北王妃拱了拱手,有禮地道,“王妃抬愛,那日不過是舉手之勞,趙女郎身側有部曲守著,即便晚輩不在,也會一切無虞。”
說罷,又看向福身行禮的女郎,俊美的面龐帶著淡淡的歉意,“那日是在下誤會了趙女郎,不告而彆實在失禮,還望女郎恕罪。”
趙筠抿唇揚笑,隻得附和道,“姚郎君言重了。”
女郎笑意不達眼底,想來還是在意昨日的事,姚庭珪有些無奈,眼裡的笑意卻是更甚……
謝夫人離開的時候,還留下了許多的禮物。整整一個時辰都在閒聊,並沒有提及太多其他事……這位謝夫人,似乎就是過來閒聊一下然後送禮的。
阮秋韻心裡不解。
因此待用完朝食後,也說起了今日謝夫人登門一事,褚峻細細地聽著,握著夫人的手,神色不變,“原來幫了筠兒的是姚家郎君。”
阮秋韻看他。
褚峻解釋,“姚伯羽和姚庭珪同出一族,是叔侄關係。”
這倒是有些巧合了。
阮秋韻如是想。
褚峻望著夫人的臉龐,順勢說起了一些關於姚家的事,阮秋韻認真地聽著,並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隨著郎君的步伐走到了前廳。
待腳步停下,她回過神後,才發覺自己已經到了書房外,她疑惑望著牽著自己走的郎君。
褚峻垂首道,“我昨日畫了一副畫,想著給夫人看看。”
阮秋韻不疑有他,在奴仆將門推開後,也進去了。
書房裡點著燈,還燒著氣味淺淡的熏香,阮秋韻在褚峻的帶領下,來到了寬大的書案旁。
書案上沒有放置太多的物什,看起來空蕩蕩的,書案後的牆壁上,一副長長的畫紙垂墜著。
阮秋韻抬眸,看著牆上長畫紙,待看清楚畫紙上的畫像後,腳步緩緩停住,柔和的面容怔了怔。
已經傍晚了,書房裡送個燈架被置地高高的,昏黃的燭火打在畫紙上,豔麗的朱紅看著也有些昏黃。
這是……
“本來是想畫夫人身著嫁衣時的模樣。”帶笑男聲從身後傳來,言語裡帶著淡淡的遺憾,“隻可惜,我手藝不好,沒能畫出夫人半分神韻。”
畫上的婦人一襲紅綠嫁衣,敷粉施珠,珠翠環繞,遠遠看著還好,若是靠近了一些看,面目便開始有些模糊了起來,隻是僅憑借服飾,卻還是能夠輕易認出來其中是誰。
阮秋韻聞言,側眸看著年壯氣銳的郎君,不禁莞爾,“挺好的,我隻是沒想到,郎君竟然還會作畫。”
筆墨丹青這樣的事,自古以來都是文人墨客所喜愛的,褚峻生得高大魁梧,氣勢凜冽匪氣,阮秋韻有些想象不出來,對方執筆伏案認真作畫的模樣。
褚峻望著夫人臉上的笑,眸色漸深,“年少時也學過一些,隻是多年沒有執筆,如今也生疏了。”
褚家不是高門世家,可在冀州一帶也是有些名望的人家,褚峻的父親是位整日身著長袍巾帕的斯文人,因此家中少時也是請了西席先生教導的。
耳濡目染下也隻學了些許皮毛,勉強也隻能畫個形,從軍後整日握著刀槍劍戟,殺人裹屍,就更加生疏了。
阮秋韻聞依舊在看著那幅畫。
而褚峻則一直看著夫人,用目光徐徐地描繪著夫人燭火下的側顏。
書房裡點的燭火黯淡了一些,落在畫紙上的光亮也淡了一些,褚峻將牆上的畫取了下來,隨後鋪展在書案上,緊接著迎著夫人略帶不解的眸光,將夫人帶到了書案後的椅子上坐下。
婦人眼睫顫顫。
褚峻恍若不察,俯身附在夫人的耳尖旁,低聲解釋,“那樣掛著太暗了,夫人看了傷眼。”
這話裡有些解釋的意思。
桌案上也的確擺著兩盞燭火,也的確看得清晰一些。
熟悉的熱息直撲頸間門而來,阮秋韻側眸看了一眼身側的郎君,隻輕嗯了一身,眼睫很快垂下,眸光再次落在了書案上的畫紙上。
夫人看得認真。
褚峻卻是有些難受。
他扯了扯嘴角,近乎貪婪地吸入著夫人的氣息,攬著夫人柔軟纖細腰肢的臂膀也緩緩收緊,感受著被柔軟身軀緊緊貼著的快意,眸色深沉如海。
王府裡有兩個書房。
一個稍大一些,是和幕僚臣下們議事論事的書房,時常有幕僚臣屬踏入;一個稍小一些,是當年自封侯後,他就一直處理公務軍務的地方,旁人輕易不得入內。
如今他和夫人在的書房,便是那個略小一些的。
沒有察覺到身後郎君的氣息越來越沉,阮秋韻雖然會寫毛筆字,但對畫作並沒有太多了解,隻細細看了片刻後,便移開了眸光。
此事天邊最後的一縷霞光徹底消散,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隻斂眉道,“天色已經晚了,我們先回去吧。”
褚峻這次卻沒有回應。
阮秋韻簇眉,又重複了一遍。
還是許久沒有得到回應。
郎君狀若未聞,隻垂眸看著夫人。
夫人的身子柔軟地像一團新采下的溫熱棉團,本來玉白臉頰此時被燭火映地微紅,柔和清亮的眼眸裡也倒映著璀璨的火光。
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什麼,此時飽滿的唇瓣抿著,褪去了蔻丹的瑩白指尖略微蜷,黑鴉鴉的眼睫輕顫,總是在歡愛時似有似無地透露著一絲怯雨羞雲的緊張……
他的夫人。
即便成婚了,也總是生怯地可憐又可愛。
褚峻笑了笑,虔誠地問上夫人的後頸。
正是不冷不熱的時候,書房裡並沒有放著涼爽的冰盆,書房四角的燭火不知何時被滅掉了,整個屋子陷入一片曖昧撩人的漆黑,書案上小小的爐子正不斷飄散著淺淡的香氣。
自上次烏蓬船過後,夫人生了氣,男人已經許久未曾真切地親近過夫人了。
此時在這個布滿了自己氣息和痕跡的書房裡,他如同發了狂一般,縱情地將將自己沉溺於夫人的無儘柔軟中,一雙狹長眼眸如同虎狼一般泛著狠意,行事也格外地狠厲。
纖細柔嫩的柳枝如同早春的新芽,此時被牢牢地錮著,可明明已經枝繁葉茂的枝葉也隻能隨著力度不斷無力地顫抖著。
汗意滾落落,點綴在枝繁葉茂的顫顫枝葉上,如同晨起時的點點珠露。
鼻尖的熏香越聞越覺得熟悉,阮秋韻顫顫著閉著眼眸,她此時整個人已經徹底失了神,整個人隻能孱弱地攀著郎君汗吟吟的肩頸,淚珠滾落,不斷地下意識去詢,這是什麼熏香……
一遍接一遍,聲量也越來越低,最後一遍的時候,近乎接近睡夢時的喃喃囈語。
可許久沒有人回答她。
直至即將昏睡之際,才恍惚地聽著方才一直沉默的郎君沉聲啞聲低笑著回道,“這是從雲鎮帶來的熏香,夫人可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