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 34 章 垂垂老矣的婦人在宮……(1 / 1)

垂垂老矣的婦人在宮侍的攙扶下艱難地起身, 看起來身子顯然已經不大好,顫顫巍巍地抬起渾濁的眼眸,看著下首姿態恭敬的兒媳,

“平北王乃朝中肱骨之臣, 如今娶妻,於朝堂而言亦是大喜,哀家自會讓人賜下賀禮……”

殿下的太後一身華麗宮裝,滿頭珠翠,妝容精致,聞言溫婉笑道,“母後說地極是,平北王娶親, 是為大喜,本宮亦合該賜下賀禮才是。”

她狀似沉思了片刻,目光落在上首神色披靡的老者身上,又揚眉笑道,“平北王膝下尚無後嗣, 本宮想著,母後曾賜給本宮的送子觀音甚是靈驗。”

“如今本宮既已膝下有子,倒不如借花獻佛了, 賜予平北王妃, 讓平北王妃早日為平北王誕下子嗣。”

倚在床榻上的老婦面慈眉善目, 聞言也並無異色, 隻繼續和藹地看著下首的兒媳, 笑道,“難為你舍得,那樽送子觀音是本宮當年特意給你求的, 還特意在玉泉寺開過光,如今你既已無用,送予平北王妃倒也是正正好。”

太後斂眉輕笑,“母後說的是,這有靈性的物件,總歸是要有好去處才是……”

太皇太後病重,不可過多打擾,太後很快離開了長生殿,回到了自己的寢宮,才坐下不久,便讓人將那樽送子觀音拿了出來。

送子觀音高七寸,通體是由一整塊羊脂白玉雕琢而成,觀音面帶慈愛笑饜,足踏蓮座,手抱著穿著肚兜的孩童,雕刻精致,栩栩如生。

這觀音被自己擺在了寢殿十數年,倒是吃了不少她供奉的香火,太後面色陰沉地打量了幾瞬,面帶諷刺,隻命人將觀音收好。

……

在這麼多的診籍中,孕婦在生產時遭遇難產的概率高達的了三成,其中年紀在十七歲以下的女郎,更是占了八成。

阮秋韻將手裡最後的一張診籍放下,看著自己在紙張上統計出來的讓人觸目驚心的數字,指尖也帶上了顫抖。

十五十六歲的年紀,又如何能夠嫁人生子呢,阮秋韻怔怔地想著。

“姨母!”

清脆的喚聲從門外傳進,正沉思著的婦人回神,忙用一側的書將書案上的診籍蓋過,起身走出了書案,來到了圓案處坐下。

趙筠風風火火地從屋外跑進,身後還跟著同樣跑得風風火火的春彩,徑直跑到了圓案側坐下,又喚了一聲姨母便倒著茶水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

外甥女臉蛋紅撲撲,額頭上全是汗,阮秋韻臉上染上笑意,拿出帕子細細地給外甥女擦拭著額間的汗,輕聲道,

“怎麼跑地這般急,”她看了眼外甥女身上不甚顯眼的衣物,了然道,“又去了那些茶樓酒館了?”

趙筠抿唇討好地朝著姨母笑,“我今日才隻去了一個時辰,沒有待多久呢……”

她說著說著,忍不住抱怨,“嫡母叔母還有叔父他們,實在是太煩人了,我不想待在家裡,就出去了。”

自平北王要娶妻的消息傳開後,盛京的世家高門大多忙著探究即將成為平北王妃的女郎那家的女郎,是何種的身份。

隻有趙家心有成算,不慌不忙。

如今趙筠去正院同父親嫡母他們一起用膳,更是常有的事,幾個叔父叔母更是時不時來自己院子裡看看,見著自己恨不得笑出一朵菊花來。

“既然不想待在家,那就在姨母這裡待著。”阮秋韻溫聲道,眉眼皆是笑意,她將帕子放下,“也正好,可以陪陪姨母。”

自己好像的確還未曾在姨母這裡留過夜呢,趙筠眸色一亮,連連應下,說著便起身道,“姨母,那我先回家拿些換洗的衣物,更快就回來……”

說著,就又跑出去了,翠雲愣了一瞬,左看右看地,緊接著也小跑了出去。

即將出口的話停在了嘴裡,阮秋韻有些寵溺地無奈搖頭道,“這孩子……”

春彩笑道,“表小姐性子這般活潑,想來夫人心中定是歡喜極了。”

外甥女距離書中那個自卑敏感的女性覺得越來越遠,阮秋韻心中的確是欣喜的,她抿唇笑了笑,眸色柔和,“無論是活潑還是文靜,隻要能夠平安喜樂地長大,就是極好的……”

即將四月的天,已經不冷了,所以換洗的衣物也不厚,一個行囊裝上幾件就已經足夠了。

收拾好衣物,趙筠正要出門,可還未出到院子,便看到兩個叔母帶著幾個堂姊妹來到了自己的院子。

長輩在前,趙筠的步伐隻能停下,她看著即將來到自己跟前的兩位叔母,福了福身行禮,“給兩位叔母請安。”

劉氏同李氏並排走著,身後跟著有些不情不願的趙箐,還有垂眉斂目的趙箬,她是最先注意到往外走的趙筠,忙幾步上前,開門見山,“三丫頭不用多禮,叔母今日帶著你二姐姐上門,給你道歉來了。”

道歉?

道什麼歉?

趙筠不明所以,卻又聽到三叔母將二姐姐拉到了前頭,笑道,“那日你二姐姐因著那簪子的事,同你生出了許誤會,讓你受委屈了。”

簪子?

趙筠眨了眨眼,終於想明白了三叔母說的是什麼事了,她看著被扯到自己身前,眼眶紅紅地道歉著的二姐姐,心裡有些複雜。

最後也隻是斂眉笑道,“已經過去了,三叔母不必再提,都是些女郎間的口舌之爭,不算什麼的。”

劉氏聞言,臉上的笑容更大,又說了幾句誇讚大氣的話。

趙筠隻靜靜地聽著,神色平靜,又聽見另外一位叔母問,“筠兒這是要出府?”

顯然,這是注意到翠雲手裡拿著的行囊了,趙筠笑道,“我想姨母了,這幾日想去姨母那裡住幾日,幾位叔母過來可是還有旁的事?”

筠丫頭的姨母,豈不是那日見到的那位婦人,未來的平北王妃?

劉氏立刻就有些激動了,正想說些什麼,卻被身側的妯娌一把拉住了手,李氏攥著妯娌不鬆手,隻若無其事笑道,“既然筠兒要出府,那就先去吧,莫要等到晚上天黑了再去。”

趙筠弄不清叔母她們這一次來自己院子的意圖,聞言也隻是輕應了一聲,又很快帶著翠雲離開了。

劉氏眼睜睜地看著趙筠離開,轉過頭看著拉著自己的李氏,擰眉不悅道,“為何拉著我?”

李氏瞥了眼她,淡淡道,“不攔著你,你要同三丫頭說什麼?”

“三丫頭不是要去拜訪那位夫人嗎,我們正好也可以上門拜見……”劉氏不假思索道,可緊接著還是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這般貿然上門打擾,若是惹怒了那位平北王妃……劉氏心顫了顫,有些不敢想,她近日的確是被平北王成婚的消息衝昏頭腦了。

自己這個妯娌做事是向來不經大腦的,見她反應過來了,李氏才淡淡收回視線……

……

抵不過外甥女的央求,阮秋韻答應了今晚同外甥女一起睡的請求,隻是並沒有在正屋休息,反而是在西廂房裡休息。

西廂房是阮秋韻早早就定下的外甥女的屋子,裡頭的被褥帳幔一應俱全,衣櫥裡甚至還放著阮秋韻之前便特意給外甥女準備好的換洗衣物。

趙筠換上了姨母準備衣物,忍不住在床榻上打滾哀歎,“早知道姨母準備了,我就不回家取了。”還碰上了幾位叔母,倒黴。

已經梳洗完的婦人看著她,眼眸裡忍不住氤出濃濃的笑意,“你跑地太快了,我還沒說,你就跑了。”

趙筠心頭又是一陣後悔。

這還是第一次同姨母一起睡,趙筠顯然有些緊張,燭火已經熄滅了,她翻過身子,透過些許光影看著姨母的柔和地側顏,陷入了沉思。

“是睡不著嗎?”姨母聲音傳過來,趙筠回神,眼睫垂下,抿唇輕輕嗯了一聲。

“既然睡不著,就同姨母說說話吧。”阮秋韻轉過身,輕笑道。

“好。”

趙筠很快就來了精神,脆聲應聲道,身子更是朝著姨母那側移動了一些,幾乎整個人進了姨母的懷裡。

姨母身上的氣息香甜溫軟,漸漸將趙筠心裡的忐忑撫平,她這些時日活潑了許多,很快就恢複了平日裡在面對姨母時話嘮的性子。

市集裡聽到的趣聞,面對家中長輩時的煩惱,還說起了那次同二姐姐趙箐的爭吵矛盾和今日三叔母帶著人來道歉一事。

“……明明是她先罵我的,我有些生氣,就把她簪子給扔了,那是她才得來的首飾,可心疼了。”女郎的聲音裡帶著得意,顯然對自己的報複很是滿意。

阮秋韻沒有問外甥女是怎麼被罵的,書裡的趙筠,從來不是易怒的性子,隻是伸手將外甥女攬進懷裡,輕聲道,“我已經來盛京這麼久了,還沒去見過阿姊呢。”

懷裡的女郎安靜了下來。

阮秋韻眼睫下垂,又輕聲道,“到時候,筠筠帶我去見見阿姊好不好,阿姊最喜歡芍藥花了。”

懷裡的女郎安靜了許久。

半晌後,才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

阮秋韻垂下眼眸,眉目柔和似水,將懷裡的外甥女攬地更緊了。

……

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是為婚嫁六禮,阮夫人雙親和長姊已逝,身側除了一位外甥女,在盛京亦無其他親眷。

納征當日,流水一般的聘禮從平北王府胎出,緊接著迎著銅鑼鼓炮聲,來到了平北王妃住著的宅院外,束著紅綢的聘禮一抬接一抬地抬入,很快就將不大的宅院通通裝滿,最後直分成兩側擺到了門外,並且還不斷地朝著街道兩側延伸。

街道兩側俱是披甲的部曲守著,最愛看熱鬨的百姓立於那些部曲後,看著街道上連綿不斷的聘禮,嘴裡也不斷地發出驚歎的唏噓聲。

趙筠換了一身衣物,帶著春彩也混跡其中,聽著百姓們的驚歎,看著那一抬抬的聘禮,雖然還是覺得有些變扭,但是心中對於平北王,倒是沒有太多芥蒂了。

隻要待姨母好,她就覺得好。

待全部聘禮送完,已經是幾個時辰後了,不小的街道被數量龐大的聘禮擠的滿滿,一抬抬的金銀布帛在陽光下映著光,璀璨奪目……

婚期最後定在了四月十八。

四月十八日。

今日已經是四月初,距離成婚的時候,其實也並不遠了。

阮秋韻垂眸,看著手裡被整理出來的各種婦人生產時的數據,想著這些時日不斷出現在夢中的滴血字句,想著書中平北王一手遮天的權勢……本來還躁亂不安的心,在此時,還是靜了下來了。

她的筠筠,會一輩子安康喜樂的。

……

平北王成親當日。

平北王府正門大開,華貴豔麗的氍毹從平北王府一直鋪到了大同巷裡側,沿路不斷地有私兵部曲守在兩側,禮炮轟鳴聲不絕於耳,兩側是百姓歡呼祝福響徹雲霄,喧嘩熱鬨堪比昔日君主娶妻。

吉時快到了。

花轎也到了。

坐於軟榻上的婦人,聽著身側奴仆的來報,還有外頭連綿不斷地轟鳴聲,濃密的眼睫顫顫垂下,交疊置於膝間的手,竟有些顫了。

屋門被推開了。

密集的珠簾遮擋住了視線,阮秋韻隱約隻看得見一個逐漸朝著自己走近的高大身影,緊接著,身體就騰空被抱了起來。

幾乎是同一時候,一帶著笑意的男聲響起,“讓夫人久等,我來迎夫人了。”

新娘子被抱著走,顯然是有些不合規矩的,可守在四周的奴仆禮人卻好似沒看見一般,就這麼看著王爺抱著王妃出門。

紅男綠女,侍女執扇。

鑼鼓開道,旌旗招展。

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地朝著平北王府的而去。

平北王府此時更是彩燈紅綢,鼓樂齊鳴,席間瓜果盈香,八珍玉食,賓客席中高朋滿座,觥籌交錯,身著豔色衣物的婢女小廝來往穿梭,端茶遞盞。

高堂之上並無雙親,隨著一聲禮成響起,身著紅色婚服的郎君揚眉郎笑,望著婦人的眸光灼灼,像個第一次成婚的年輕郎君一般,肉眼可見地誌得意滿。

額前的珠簾依舊不停地搖晃著,四周賀彩聲不斷,也讓阮秋韻心頭更加恍惚,她隻覺得這一切都仿佛是一場夢一般。

禮成後,她便被無數侍女簇擁著往新房走,她怔怔地抬著腳步隨著侍女的引路下往前走,隻是在即將踏出屋子那刻,回眸看著那方才拜過堂的地方,卻見紅色婚服的郎君依舊立於原處,看著自己。

回到了新房,坐在了床沿處。

龍鳳紅燭將整個新房照得亮堂堂,大紅色帳幔繡著金色絲線,大紅的地毯鋪地,大紅的屏風遮掩……隨處可見的大紅色,充斥著濃重熱烈喜慶的氣息。

阮秋韻沒有細看,隻看著今日為自己忙了一日的蘇嬤嬤,溫聲道,“蘇姨,忙了一日了,還是先去休息吧。”

蘇嬤嬤看著裝扮嬌豔的夫人,臉上儘是笑意,隻笑道,“夫人安心,奴不覺得累。”說著還為婦人整理著裙擺,又笑道,“夫人可覺得餓了,我為夫人去取些吃食過來。”

阮秋韻搖頭,眼睫輕垂,輕聲道,“我方才已經吃過了,不覺得餓。”

夜幕降臨,前廳的熱鬨卻久久不散,阮秋韻以為褚峻不會這麼快回來,可沒想到,這天才暗下去,門就被打開了。

守在屋內的侍婢魚貫而出,就連平日裡最依賴的蘇嬤嬤也隨著一眾奴仆出去了,門也被關上了。

關門聲響起,讓阮秋韻心顫了顫,鴉色眼睫緩緩抬起。

燭火搖曳,穿著紅色婚服的郎君緩緩走了進來,在屋內色彩豔麗的映照下,輪廓硬朗的面容也多了幾分俊美之色。

遮眼的鳳冠珠簾早已經被取下,阮秋韻能清晰看著對逐步朝著自己靠近,隻覺得心頭越發地緊張了。

身著婚服的夫人端坐於床榻上,烏發雲鬢,眸如點星,掩不住慌色地看著不斷靠近的自己,花顏玉容在燭火下熠熠生輝。

心心念念的夫人。

那回廊中驚鴻一瞥的夫人。

如今終於成為他的王妃了。

褚峻笑了起來,眸色湧動,隻徑直靠近床榻,將床榻上的夫人抱了個滿懷。

熟悉的馨香中多了幾分脂粉的氣息,卻還是輕易就能勾地人情/潮/湧動,男人身上帶著淺淡的酒氣,卻並無醉意,隻抱著夫人笑道,“今日讓夫人受累了。”

阮秋韻整個人被攬在懷裡,僵著身子,緊張地不知說些什麼,隻斂眉道,“還好,也不是特彆累……”

雖然起地早,但是無論是更衣還是梳妝,都是有奴仆伺候著的,的確並不覺得很累。

褚峻眼眸裡盛著笑,對夫人所說的不累不知可否,隻又道,“今日我同夫人結為夫妻,夫人喚我一聲夫君,可好?”

要改稱呼了,阮秋韻抬眼望著自己的郎君,遲疑一瞬,還是有些陌生地喚出了那兩個字,“夫君……”

嗓音柔和輕軟,尾音還帶著顫意,日思夜想地一幕終於還是出現了,褚峻笑意漸消,眼眸徹底暗了下來。

雲鬢上還簪著一些朱釵,隻輕輕地將朱釵取下,潑墨的青絲就垂落而下,灑落肩頭,阮秋韻怔怔看著對方的舉動,指尖微蜷,卻並未製止。

光影搖晃著,象征婚嫁的紅綠兩色衣衫層層跌落,順著大紅帳幔落於地面上,糾成一團。

春日微涼,牆角依舊燒著一盆炭,如今床帷之間,到成了多餘無用之物,細密的汗珠自凝脂逸出,指尖本來無力地攥著褥子,緊接著就被大掌牽起,十指交扣著。

耳畔一次又一次地溫聲細語,反而成了最大的謊話。

汗珠自棱角分明的輪廓劃下,落入了大紅的被褥上,郎君沉沉地望著婦人緋紅的臉頰,眸色翻湧,又不厭其煩地俯身在夫人耳側說著些哄騙人的話。

婦人淚眼婆娑,白膩地晃眼的手臂搭在寬闊的肩上,輕搖慢晃,壓抑不住的呢喃啜泣從抿著的唇瓣裡逸出,嬌嬌憐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