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柳鎮的時候,阮秋韻還是特意買了些蜜餞棗乾,統統用油紙包成一袋袋的,放在馬車的暗格裡。
古代不比現代,交通條件差,車馬遠行所需要的時間太長,小門小戶的人家想要吃點彆處的特產並不易,而且曬乾和製成蜜餞的棗子耐放,多帶些也不礙事。
褚峻看著馬車上幾個裝著棗乾蜜餞的油紙袋,沉笑道,“阮夫人若是喜歡吃果乾蜜餞,我讓人再多買一些?”
已經上了馬車的婦人搖搖頭,興許考慮到趕路一整日都會待在馬車上原因,婦人並沒有束過於繁複的發髻,依舊是簪子簡單地挽起,清雅淡潔。
她笑地眼眸彎彎,眼尾笑紋淺淺,語調柔和,“一個地域的特色,總是想試一試才好的,畢竟我也是難得有機會能見識一番雲鎮外的事物。”
衛府就在雲鎮。
記憶中,阮秋韻自嫁入衛家後,就鮮少踏出過衛家大宅的大門了,就更彆說是出雲鎮了。
從雲鎮趕往盛京的路途雖遙遠跋涉,但是對於一位久居深閨的婦人而言,卻也的確是一段十分難得的經曆。
而對於阮秋韻這樣初來乍到的現代人來說,更是難得的體驗。
婦人這樣的回答讓男人一怔,緊接著眼底的笑意深了幾分,頷首笑道,“阮夫人說得極是,有些事,總是要試一試,才不枉此遭。”
時人言,一見鐘情多起於見色起意。褚峻心知起初也隻是貪婪於婦人合乎心意的容貌,隻迫切地想要將這般美麗的婦人攬入懷中。
可每和阮夫人的內心多靠近一分,他心中的悸動就會更深幾分……這世界上怎會有從相貌到脾性,都如此合乎他心意的女郎呢……
車門被緩緩掖起,似春風柳枝般柔弱的身影被車門徹底遮掩住,可掩藏在男人心底的侵占欲卻如猛獸出籠一般,毫不遮掩地出現在狹長的眼眸中。
而守在他身後的林樟林軒兩人,自始自終都垂著臉……
雨後的天空呈現出遼闊的天青色,一碧如洗,萬裡無雲,陽光似金色瓊漿毫不遮掩地灑在地面上,讓路上的積雪融化了了不少。
馬車行走在蜿蜒的大道上,起伏不平的的道路讓馬車裡多了幾分顛簸,婦人柳眉微簇,有些睡不著,她看著守在自己身側整理著行囊的小婢。
年雖小,可做起事卻分外利落,放在現代的時候,應該還是不知愁苦的初中生。
心下憐惜,阮秋韻從格子裡取出一些零嘴放在桌上,朝著春彩柔聲道,“已經收拾地很好了,過來吃些東西。”
“是,夫人。”相處這麼多日,年幼的婢子也沒有之前那般拘謹了,她揚起笑,俏生生地應了聲是。
阮秋韻備著的零嘴的種類不少,各色耐放的果乾堅果點心擺在桌子上,雖然每樣的份量不算多,卻也算琳琅滿目。
春彩遲疑地看了看,最後揀起一枚果乾放進了嘴裡,一邊吃著還一邊朝著婦人笑,十分乖巧。
“夫人,您不吃麼?”
婦人含笑搖了搖頭,隱在昏暗馬車裡的肌膚雪白細膩,“我不喜歡吃,你吃吧。”
她對零嘴說不上喜愛,如果是她自己一個人出行,她是不會備下的。
隻是考慮到身邊多了個才十幾歲的孩子,才會想著備些零嘴……這也是養了外甥女這麼多年形成的習慣。
筠筠那孩子從小就饞嘴地很,打小就喜歡吃零食,也不怎麼挑食。雖然說不挑食的孩子很好養,可是她也經常也會因為擔心她零嘴吃太多而陷入某種擔憂……
婦人的思緒越過時空的距離,再次回到了養育外甥女的那段時光中,一時間,臉上也多了幾分惘然。
春彩舉動頓了頓,垂下了眸子。
前世外甥女的面容和那些夢中讓她心傷的情景相互交織,著實有些磨人,婦人斂下眼眸裡的笑意,神思不屬。
她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趙筠和她的筠筠有沒有聯係。可既然她已經成為了那孩子的姨母,她就會儘全力去愛護她,保護她。
即便憑借她一人做不了太多,卻總不至於讓她像原著那樣,縱叛親離,最後落得那本書孤立無援,無一人護著的下場。
婦人臉上的惘然散去,捧著糕點的小婢才小心翼翼道:“夫人可是……可是在掛念表姑娘?”
阮秋韻頷首,略有些怔然道:“那孩子我也隻在她出生時見過她一次,如今也不知出落成什麼樣了。”
春彩笑道:“夫人相貌這般好,想必表姑娘也是出落地極好的。”
婦人聞言含笑不語,隻是眼眸裡依舊含著憂色,出落地怎樣倒是其次,關鍵在於過得怎麼樣。
要知道,一個孩子的脾性怎麼樣,大多是靠周圍的環境來塑造。
孩子身體乃至心理能夠十分健康健全地長大,其中監護人所需要付出的心力與愛,前世養過孩子的阮秋韻深有體會。
那本書中對於趙筠這一角色的著墨並不多,隻依稀記得是有一些是關於這個角色嫁過人後刁待人伺物鑽刻薄的描寫。
一個孩子若是在有愛的環境下長大,是很難成為一個刁鑽刻薄的人的。
隻有在沒有任何愛意的環境下長大的孩子,才需要用最激烈的言語去保護沒有安全感極度自卑的自己……
思及此,阮秋韻心裡有些煩亂,隻覺得暖和的車廂也悶地很,她緩緩掖開緯紗,有些失神地看著窗外遼闊的天際和成對的飛鳥,這一刻,想要立即到達盛京的心到達了頂峰。
夜幕逐漸降臨,馬車走了一日,終於在一處停了下來。
雲鎮柳鎮是邊陲小鎮,附近大多都是群山峻嶺的荒野,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並沒有可以歇腳的地方。
林樟帶著幾人在附近巡視了一番,並無發現異常,便命人去撿柴生火。
褚峻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附近,翻身下馬後將韁繩遞給身側的隨從,來到馬車窗牗旁輕敲了幾下。
“阮夫人,此處並無落腳之地,恐怕得委屈夫人今夜在馬車裡休息一宿了。”
很快,馬車的窗牖被打開,被晚霞映照著紅暈的面容出現在男人眼中。婦人唇若丹朱,脊背挺直地坐於車廂中,盤著的發絲已經有些鬆散,眼眸柔和似春水。
“是我麻煩了褚先生才是,馬車上還備著一些小食,褚先生若不嫌棄,先拿去同隨其他先生一同食用。”
阮秋韻有些不好意思,荒郊野嶺也沒有食肆吃飯,她一整天坐在馬車上倒沒覺得餓。隻是褚先生還有十幾個隨從都是騎馬的,消耗的精力巨大,應該很需要補充點食物了。
這樣想著,婦人的眼眸不由地往後瞧,手也朝著身側的格子摸索。
傍晚十分,天邊也隻剩下最後一縷霞光,馬車裡沒有點燈,有些昏暗。男人背對著落日熔金,臉上的神色被陰影籠罩著,讓人看不真切,隻能聽到他的話語裡帶著輕微的笑意。
“阮夫人不必憂心,我已經讓隨從去獵些野物,今日的晚食不必擔心,隻是到底粗糙,還是委屈夫人了。”
隻是風餐露宿,到底是委屈。
婦人摸索著的手微頓,她並未察覺到男人話語裡潛藏的侵占欲/念,隻疑惑,“天氣這樣嚴寒,山裡難道還會有野物出沒?”
褚峻笑著解釋,“冬日少食,山中常會有出洞覓食的野兔野禽,山上積雪未化,野物過必留痕,所以隻要循著痕跡,就能輕易捉到野兔野禽。”
婦人恍然,眉目含笑,看著男人的眸子裡帶著些許欽佩,“褚先生知道的真多。”
天氣預測,人文特色,再加上今日的捕獵技巧,才短短幾日,這位褚先生顯露出的能力簡直叫人驚歎。
婦人神色中的驚歎極易讓人發現,男人神色有些愉悅,低低沉笑了一聲,又道,“褚某做的炙肉滋味尚可,還望阮夫人不嫌棄。”
“那我有口福了,多謝褚先生。”
冬日裡打獵並不容易,可都是跟著褚峻身邊多年的隨從,本事不小,不到半個時辰,林樟就帶著手上拿著大大小小的野物的隨從回來了。
此時,馬車不遠處的空地上的雪已經被清掃乾淨,空出的一片空地上燒起了幾簇篝火,明亮的火堆搖曳著火光,將這片地域照得極為清晰。
靠近火堆的一處被鋪上了一張驢皮,驢皮上還墊著一張軟墊,婦人披著披風坐著,芙蓉玉面被火堆映地微紅,黑亮的瞳孔也隱隱帶著明亮火光。
青襖小婢子本應該是立在她身後,隻是拗不過婦人的堅持,還是坐在了她身側,小臉同樣映著火光,乖乖巧巧。
林樟將獵物帶回來的動靜並不小,婦人循聲望去,血淋淋的野物被拎在手上,多是野兔野禽一類。
處理好的野物插上樹枝架在火堆上烤,烤至表皮焦黃後再灑上隨身攜帶的調料,泛著油脂的香味很快就在空氣中蔓延開來了。
炙物雖粗糙,味道卻是不差,褚峻自認是粗人,炙肉隻用刀割下便可食用,可這樣的法子,卻是不適合阮夫人的。
男人眸色微動,拿出隨身帶著的刀具,揮開想要上前的隨從,親手割下烤好的炙肉。
切著成片的炙肉被整齊地置於碟子上,塗抹著蜂蜜都炙肉色澤金黃光亮,碟子上還細心地放著銀製的銀著,褚峻笑著將碟子遞給了阮秋韻,“阮夫人嘗嘗。”
碟子遞到跟前了,再不接就失禮了,隻是忙碌了一天人還未用,自己一個什麼都沒做的先用上了,倒叫人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阮秋韻捧著碟子,輕聲道,“褚先生先用吧,今日趕來了一日的路,辛苦先生了。”
褚峻朗笑,“夫人不要和我客氣,我這個人一向粗糙,吃炙肉用刀足以。”
果真見他用刀將炙肉切下,又用刀尖挑起放入嘴裡,沒有碗筷,動作卻十分利落。
阮秋韻見此,收回了手,轉而望向身側的春彩,想要和她一起用,可還沒等她出言,機靈的林軒便從隔壁火堆過來,同樣將一碟子烤好的炙肉塞進了春彩手裡。
春彩望了眼夫人,還是接過了對方手上的炙肉。
阮秋韻見小孩手上已經有了,也不執意遞過去給她,隻端在身前,用銀箸夾起一塊炙肉放進嘴裡。
冬日裡的野物說不上多肥厚,卻勝在肉質軟嫩,烤地外焦裡嫩,表面還帶著蜂蜜淡淡的甜味,讓許久不曾吃過炙肉的人忍不住眼中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