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成膝下隻有五個兒子, 如今讓他在其中挑一個聯姻,首先想到的當然是霍三。
霍三已經及冠,其實早該定下婚約。
前幾年, 霍大成就此事提過幾次, 隻不過都被靜妃拒絕了, 言道箴兒應該趁著年輕多讀書, 勤習武, 其他事情皆可以過幾年再說。
霍大成當然也勸,男子漢大丈夫先成家後立業, 再說隻是定親, 又不是讓他立刻成親,耽誤不了學業。
他少有耐心苦口婆心勸人, 奈何被勸之人油鹽不進。
靜妃覺得兒子前幾年被耽誤了, 霍大成起勢,膝下兒郎具是習武為重,讀書在次,就算她嚴格監督, 箴兒讀書還是受了影響。
如今天下太平, 茁勤宮彙聚天下名師, 箴兒如論如何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就算大皇子二皇子師從名士,但是行軍時哪裡比得上現在安穩,縱然學有成就怕也有限, 隻要兒子能抓住這個真天賜良機, 未嘗不能越過他們去。
至於成家,大丈夫何患無妻,霍大成原不過是地裡刨食的農戶,功成名就後不也娶了名門妻?
當娘的如此堅持, 霍大成也不好駁她的意思,這事雖說有些偏執,但歸根結底是替孩子著想,再說老三也確實會讀書。
後來,霍大成就沒空管這事了。
白手起家,一切都重新開始,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老大老二他撒出去幾個月,都沒空念叨,哪裡還有餘心過問這些瑣事?
這些事情他說放下就放下,作為後宮之主,文皇後卻不能視而不見。
隨著三皇子和四皇子年紀漸大,不少夫人隱晦和她打聽皇上對兩位皇子是個什麼章程。說句實話,文皇後根本不想摻和這件事,霍四還好說,霍三的生母靜妃就是個事兒精。
“事兒精”三個字,文皇後是聽她寶貝兒子用來形容靜妃,雖然當即就被她嗬止了,但是內心裡她覺得再貼切不過,是以私底下便用這仨字來代指靜妃。
她連皇帝看好的婚事都不滿意,文皇後覺得自己肯定也沒有能耐讓靜妃娘娘滿意,哪怕她儘心儘力為霍三張羅,給他抬進門一個高門貴女,恐怕也得不到靜妃真心讚一個“好”。
還有啊,就算靜妃當即滿意,等將來哪一天她看兒媳婦不順眼,想起這是她給挑的,恐怕也會使心生埋怨。
相處這些年,文皇後可是把靜妃的脾氣了解的透透的。
隻是她身處在“皇後”這個位置,霍大成的兒子禮法上也是她的兒子,這些事情她躲不過去。
既然如此,倒不如把事情辦漂亮些,左右在靜妃這她都得不到好。
抱著這樣的想法,文皇後開始舉辦宮宴,著重相看四品以上官員的未嫁嫡女。後來又想著都已經開始相看,索性替霍四也尋摸著,最後還真有幾個合適的。
文皇後沒有做主賜婚,隻是把名單報給霍大成,請他給拿個主意。
霍大成倒是挺滿意的,先前兩兒兩女的婚事全部許給舊部,他當然並未覺得不好,兒媳女婿都經過精心挑選,是當時情況下的最佳選擇。
隻是為了平衡,剩下三兒一女的婚事,肯定是要在新貴裡選的。
文皇後給出的名單正和他心意,轉頭他就把名單織給了靜妃,並不是詢問意見,隻是看在她是霍三生母的份上,和她說一聲。
哪知靜妃的臉當即就拉下來了,仿佛他這個當爹的要把兒子推進火坑似的。
霍大成生怒,不過他原也沒準備聽靜妃的意見,這件事情由不得她做主。
哪家兒女的婚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和皇後看好的婚事,彆人說什麼都不好使。
最後卻是霍三親自求到了霍大成跟前,他言辭懇切言說自己目前隻想好好讀書,無心婚事。
霍大成哪裡看不出霍三為何而來,他惱怒靜妃,卻又因為兒子孝順生母而感到欣慰,最終隻說讓霍三去和文皇後賠罪。
至此,霍三的婚事再次不了了之。
皇帝皇後都不再過問此事,前者太忙,後者則是覺得自己已經儘到責任,不想再拿熱臉去貼冷屁股,是以到現在霍三還未定親。
這回蔣丞相提到此事,霍大成才驚覺老三依然這麼大了。
他正琢磨這事兒呢,孟忠義過來稟報:“皇上,靜妃娘娘在宸熙宮突然暈倒,皇後娘娘請您過去看看。”
霍大成皺眉:“突然暈倒?”
他站起身就往外走,倒不是多在意靜妃,主要他後宮隻有一後一妃,兩人雖然不算和睦,卻從來沒有出過幺蛾子。
類似靜妃突然暈倒,皇後親自派人過來請他的情況還是第一次,霍大成自覺應該過去瞧瞧,趕巧他這會兒正好有空。
路上,霍大成隨口詢問吳嬤嬤因何。
吳嬤嬤本就氣憤,自然不會給靜妃遮掩。
靜妃罕見來宸熙宮給皇後請安,原本話說的好好的,誰知道靜妃突然就哭了起來,言語之間對帝後多有埋怨,最後甚至因為過於悲慟昏了過去,還要累她來請皇上。
“她說了什麼?”霍大成皺眉問道。
“靜妃娘娘不知從何處聽說您有意要三皇子和前朝吳王孫女定親,特地來宸熙宮請皇後娘娘說情,娘娘不敢答應,隻說會和您商量。”
“靜妃娘娘大抵是覺得主子敷衍,一著急就昏了過去。主子立刻著人請了太醫,想著靜妃娘娘醒來後還要過問此事,就著老奴過來請皇上過去,問問這事到底是個什麼章程。”吳嬤嬤稟報道。
和前朝宗親聯姻這件事在前朝後宮都不算秘密,宸熙宮上下當然也都知道,隻是他們五皇子年紀還小,輪誰也輪不到他們這,便沒有放在心上。
要說靜妃娘娘擔憂也情有可原,畢竟現在所有人都覺得三皇子是最好的人選。
前朝宗親冥頑不化,皇上入主錦京城後,他們沒少奚落嘲笑,甚至五皇子的名字也是由此而來。雖說隻要允許他們入朝,這些事情就不會再提,但是誰能保證皇上心裡毫無芥蒂?
更彆說對象還是前朝吳王的孫女,之前這些家族一直梗著脖子不低頭,過半原因都在這位王爺身上,先前錦玉公主搞那些動作也少不了他的支持。
如此聯姻,得不到任何助力反惹一身騷,靜妃能樂意才怪?
這些當然不是吳嬤嬤想的,乃是從文皇後和聽竹對話中聽來的。
吳嬤嬤原本就不同情靜妃,三皇子及冠那會兒,皇後娘娘忙前忙後給他相看,到最後卻被他們母子給否決個完全,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她隻是沒想到靜妃竟然敢借此鬨到宸熙宮,真以為皇宮是圍繞他們母子運作的?
聽說是這個緣由,霍大成臉色淡了許多,腳步也隨之停了下來。
“朕今晚去宸熙宮用膳,”霍大成對吳嬤嬤說,轉頭又吩咐孟忠義,“去戶部請三皇子,讓他把靜妃請回默言宮,彆給皇後添亂了。”
說完,他甩袖轉身直接回了勤政殿。
這怒氣不是衝著皇後和五皇子,吳嬤嬤並不放在心上,自顧自回宸熙宮複命。
宸熙宮的氣氛絕對說不上好,正殿裡,文皇後坐鎮主位,靜妃躺在臨時搬來的軟榻上,旁邊太醫正在為她把脈。
霍宣被她支去了偏殿,正和阮霂一起拆平州送來的箱籠。
罕見的,阮氏竟然給阮霂送來了生辰禮。
六年間,這還是第一次。
霍宣看出阮霂有些抵觸,隻是他覺得有些事情是不能逃避的,逃避隻會讓那些人和事成為他心裡的刺,碰之則疼。
因為在意,才有抵觸。
抵觸,就說明還有念想。
既然如此,霍宣覺得阮霂接受這份禮物也並無不可。
畢竟站在阮霂的立場上,阮氏把他送到文皇後這裡,算是替他謀了一份好前程。
單是這個,這份關係就剪不斷。
“其實沒什麼好看的,”阮霂笑著說道,他隨手打開一個箱子,讓霍宣看裡面的衣裳、吃食和各種木質玩具。
文姑母早把禮單給他了,是以他早就知道箱子裡有什麼,此刻表情也淡淡的。
“哇,”霍宣抽出一把木劍揮舞了幾下。
打磨光滑,入手沉甸,完全不是一般木劍輕飄,正適合阮霂這個年紀耍,可見準備這箱東西的人是用了心的。
“要是喜歡,你就拿去玩。”阮霂笑著說。
“拿久了手腕疼,”霍宣搖頭拒絕,“哥你不是正在學劍,握著正合適。”
初學用劍者,不能握鐵劍,就算不開刃,也容易傷到自己,拿木劍最合適不過。
“是啊。”阮霂笑容淡了下來。
霍宣突然又改變了主意:“算了算了,小霂哥你還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來,這把木劍有些沉,也不一定合手。”
阮霂在他面前就是個“十好哥哥”,從來不會拒絕他。霍宣覺得自己該少提意見,讓他自主決定自己的事情。
“好,稍後我都試試。”阮霂照樣答應。
霍宣記掛正殿那邊的情況,索性拉著阮霂坐到偏殿門檻上,看正殿那邊人進人出沒有片刻安靜。他托著小腮幫,感歎:“她可真煩人!”
看他一副小大人模樣,阮霂眼裡閃過笑意,不過還是提醒他,“小五慎言,這些話以後莫再說了,被人聽去不好。”
霍宣歎了口氣,“哦。”
阮霂摸摸他的腦袋,無聲安慰。
兩個人繼續正大光明窺看正殿,半刻鐘後,吳嬤嬤回來了。
又過了一刻鐘,霍三匆匆過來接走了靜妃。
到此,霍宣大概猜出了他爹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