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丞相公開審訊錦玉公主, 地點就選在錦京兆府大堂。

霍宣當然是去不得的，文皇後根本不會同意還不滿周歲的他出宮。他也不適合出現在人多的場合，萬一出事, 可怎麼辦呦？

再說蔣知道這場審訊極大可能會鬨起來, 小孩更不適合出現在當場了。

霍三霍四卻能去, 兩個人很興奮，出宮前還專門來宸熙宮和文皇後辭行。

說起來霍宣已經很長時間沒見到霍三了, 初六當日他和文皇後去茁勤院接阮霂，還專門拐彎去看他，卻並未看見人。

回宮後才聽嬤嬤說, 三皇子提前下課回皇子所去看挨打的霍四去了，不得不說, 他們兄弟倆的感情一直不錯。

“……出宮後切記小心行事, 身邊多帶點人總沒壞處。”文皇後按照經驗, 叮囑自己名義上的兒子, 縱然不親近, 但還是得維持表面的親近。

霍三霍四連忙答應下來，又說了幾句話，便提出了告辭。

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霍宣撇撇嘴, “啊啊”兩聲, 表達自己對兩位兄長的不舍。

事實上，他對這件事並不好奇，蔣丞相親自出馬, 事情肯定能夠完滿解決，他隻要在家裡等結果就好了。

這兩日天氣又不好，乍暖還寒, 他才不要出宮遭罪呢。

現在這不是要表達對兄長的舍不得嘛，他偶爾也是要表演一下的。

“就這麼想出去？”文皇後不曉得自己兒子是個小戲精，她隻看到霍三霍四走後，孩子就跟蔫瓜秧子一樣，當娘是心疼又覺得好笑。

“啊啊”霍宣反駁，我才不想出去，表演你懂不懂？

“恢複的真快，轉眼就把離彆給忘了。”話是這樣說，文皇後其實覺得這樣挺好的。

霍宣悠哉悠哉躺著，既然決定躺平，那就不能放過任何一個躺著的機會。

宮裡宮外那些是非和他關係不大，彆說他現在尚沒有自保能力，就是以後長大他也是要敬而遠之的。

不過，今日這件事情和他確實有些關係，錦玉公主當初可是對他下了死手的，是以他才有點子關心結果的。

當然，霍宣也有點想知道蔣丞相要怎麼做，公開審訊可不是當著百姓升個堂就算的，最後得給出合理的解決辦法，否則很難壓住悠悠眾口。

這日，霍宣的生活和往常沒有分彆，上午練習走路，到點用午膳，然後被抱回偏殿去睡午覺。

一直到申時霍宣才醒來，殿內漆黑一片，他差點以為自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正巧幸蘭進殿，聽見他的動靜趕緊點了燈，“五皇子可算睡醒了，眼看就要申正，您再不醒皇後娘娘就要親自過來喊了。”

霍宣沒想到自己竟然睡了這麼長時間，不過他現在又不是日理萬機的總裁，小嬰兒根本不用在意時辰。

“啊啊”霍宣張開手，讓幸蘭抱他去找漂亮娘。

幸蘭笑著把他抱起來，走去正殿。

此時正殿燈火通明，進殿，霍宣就發現老霍家一家子竟然都在，聽話音他們正在談論今日公開審問那件事，似乎還提到了他的名。

“咱們也沒想到丞相竟然會拿五弟作比，更沒想到五弟在宮外名氣竟然這麼大，”霍瑜語氣有些唏噓。

蔣丞相日理萬機，卻對錦京城裡的事情了如指掌，與他相比，他們就像是被蒙住了雙眼，什麼都不知道，要不是丞相突然提起，他們到現在也不知道此事。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五弟本來就有福氣，”霍解接話，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得意。當初他堅持讓五弟滾床，為此還被父親懲罰，現在看來幸虧堅持住了。

看吧，他就有孩子了！

霍宣卻不樂意聽見這話，怎的又扯到福氣那去了？

古代開化不完全，百姓多信鬼神，也就造成他們極其容易被蠱惑，這樣的名聲傳出去，對他來說百害無一利。

“五弟還小，二弟還是彆把福氣二字掛在嘴邊。再說五弟得百姓喜愛，一是因為父皇，二是因為外祖文家，他出生時的異象隻是讓百姓們多個談資，從來都不是最主要的。”霍瑜皺眉告誡，其他人說就罷了，他們萬不能常掛在嘴邊。

“我知道了。”霍解趕緊應聲，對這個大哥他的服從是刻在骨子裡的。

霍大成笑嗬嗬聽兒子們說話，並不插話。

“站在門口做什麼，快進來。”文皇後突然開口，一時間，正在說話的父子五人都抬頭，就看到殿門口被侍女抱在懷裡，正衝他們咧嘴笑的霍宣。

“啊啊”你們都好呀。

他沒辦法為自己明目張膽的偷聽抱歉，作為補償，他給他們笑一個。

霍宣被抱著走近文皇後，他沒忍住一把撲了過去，幸蘭差點沒抱住他。

這把文皇後嚇得心裡一咯噔，“做什麼？不是告訴過你不能這樣做？”說完，文皇後狠狠拍了兩下霍宣的小手。

霍宣其實也有點被嚇著，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這麼不穩重，這麼大人還差點因為魯莽受傷，實在是不應該。

不過知道歸知道，被打他還是很委屈，霍宣眼睛裡很快積蓄了兩泡眼淚。他生得漂亮，看上去越發可憐巴巴，任鐵石心腸也得化成水。

何況是親娘，文皇後“咳嗽”兩聲，“白日睡這麼長時間，晚上你可還能睡得著？”

“啊啊”那必須啊，我現在正長身體呢！

“你能聽懂我在說甚，就知道啊啊？”文皇後說他。

霍宣“啊啊”回應著，幾個回合後，他伸手讓霍大成抱。

“想爹了？”得到肯定回答後，霍大成伸手把幺兒接到了自己懷裡。

“啊啊”彆管我，你們繼續剛才的話題。

隻是，誰聽他的啊？

霍大成逗幺兒，好一會後，才把話題拉回去。

通過他們的口述，霍宣大概想象的出今日發生了什麼事情。

蔣知道公開審問錦玉公主，這個消息早就傳出去了。錦京城裡愛湊熱鬨的人不少，一早就把公堂圍的水泄不通。

幸虧，丞相早有準備，周邊大把士兵守著，不至於造成大混亂。

驚堂木一拍，蔣知道第一件事便是公布錦玉公主罪名事由。

“……都言公主良善，現在卻狠心對稚子下手，可見傳言實不可信？如果此事發生在錦惠帝時，動手之人被除九族都不足為奇，當今皇上隻是把公主關押起來，從未虐待用刑，已是仁至義儘。”

霍大成沒有對錦玉公主動手，不是不想，隻是她背後那人反應太迅速，根本沒有給他動手時間。當然也是為了逼錦玉公主背後的勢力露出馬腳，他可不放心錦京城暗處有這樣一股勢力。

現在看來，雖然忍耐過程煎熬，結局卻不算差。

然後，就是蔣丞相提到他的部分。

“五皇子父親乃是當朝天子，母親則出身平州文家。文家世代守護平州，經年間未讓蒙狄踏進半步，令人欽佩。”

“錦惠帝十年，文立文大將軍護駕北巡，以血肉之軀替惠帝擋下奪命一劍，這雖然是為臣之責，卻也是實打實的救命恩情。錦玉公主今日卻要對其外孫動手，當真是心狠手辣。”

如果把錦玉公主刺殺五皇子這件事放在家國大義上，作為亡國公主，錦玉公主找新朝誰複仇好像都在情理之中。

蔣丞相卻從霍宣切入，不動聲色把矛盾轉到錦玉公主刺殺稚子，還是錦朝忠義之臣，對錦惠帝有救命之恩的舊臣外孫身上，先是動搖百姓對錦玉公主的信仰。

不知何時，錦京城裡五皇子知名度越來越高，霍大成膝下五位皇子，隻有他，親生爹娘都在，且母族身份值得推敲，最讓人津津樂道的當然還是他出生時的天降異象。

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朝建立，百廢待興，就連茶館、勾欄院這些公共場所的說書內容也是要換新。

要說現在百姓們最好奇的，當然是皇家一家子。

霍大成的傳奇經曆值得大講特講，隻是藝術是要經過加工的，他們還無從知道新皇的脾氣，自是不敢亂說。

這時候，五皇子脫穎而出，他年紀尚小，出生傳奇，母親出自曆經幾朝依然屹立不倒的文家，也有素材無數，借此機會還能試探皇家的態度。

霍大成時刻關注錦京城情況，自是聽說了，他沒管，後來附加在霍宣身上的光環便越來越多。

現如今錦京城裡說書先生，幾乎每天都要說一回五皇子相關事。

在霍宣完全不知道的時候，他的名字可是傳出太廣去了。

這也是文青明之前要先發製人，拒絕在女刺客這件事情上過分宣傳霍宣運道的原因。他外甥的名氣已經夠大了，甚至很多事情他這個嫡親舅舅都沒聽說過。

要是再推動，對他外甥來說不是錦上添花，而是節外生枝了。

蔣知道選擇以五皇子為切入口，也是因為錦京城百姓對五皇子認可度高，提他百姓們認可度高。

開場白說完，他讓人把錦玉公主嘴裡的布取出來。

錦玉公主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她先是替自己解釋，隻是她本身並不是個情緒穩定的人，沒說幾句就變成詛咒謾罵，比起解釋更像是惱羞成怒。

百姓們面面相覷，這是錦玉公主？

這怎麼能是錦玉公主啊？滿嘴汙穢，那些就連鄉下婆子都說不出嘴的咒罵，竟然從錦玉公主嘴裡說了出來。

此前，還惦記著報恩的百姓心裡，錦玉公主是菩薩一般的人，她有著世間最美好的模樣和品質，再看眼前這個姑娘……

蔣知道從錦玉公主的穢語中，提煉出有用信息，那就是錦玉公主確實刺殺過五皇子，並且現在對五皇子還有加害之心。

天啊，太幻滅了。

百姓心裡失平，蔣丞相便趁熱打鐵發表了一刻鐘的演講。

聽霍瑜分析，這個演說大概包括三方面的內容：第一當然是向天下宣布對錦玉公主的處置，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把她關入冷宮，任其自生自滅。

第二是宣傳當今聖上，也就是霍大成的豐功偉績。

第三便是替新朝籠絡天下人才，言廣開道路，請君入仕。

霍宣一聽便知道，這個演說分彆指向目前昭朝存在的三大問題，該說真不愧是蔣丞相！

變故就是演說結束之後發生的，京兆府大堂突然衝出來一群黑衣人，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要劫走錦玉公主。

隻是相比裝束，他們的行動不算利索，甚至有些束手束腳，對看熱鬨的百姓能避則避，避不開也是用手拂開，並不傷人。

顧慮重重，當然不可能成功！

他們此番大費周折公開審問錦玉公主，為的就是要把這些人引出來，怎麼可能全無準備？

最後，黑衣人全被生擒。

“父親，打頭那人真的是龔長樂？”霍解問。

“是他，”霍大成心情很不錯。

霍宣抬頭看他爹，總覺得他存了什麼壞水。

龔長樂？那又是誰？

“父親，這人你是如何打算的？”霍瑜問。

“龔駿老兒迂腐，卻是個忠君之臣。都說他的孫子龔長樂青出於藍，我暫時沒看出來，但是能得這個評價便說明他是將才，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

“父親，如今境況，愛才之心，群臣皆有，這事……城破之日龔將軍死在了丞相手上，雖說戰場之上刀劍無眼，當時大家各為其主，死傷在所難免，但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們恐怕不能友好相處。”霍瑜皺眉。

“如若接受招安，他就該明白自己要和丞相同朝為官，定能調節好自己的情緒。”

聽到老爹這麼說，霍宣還有什麼不明白，隻是他很好奇，難不成真的有人天生就為政客？一個草根出身，沒有經過係統帝王教育的人，此時耍起帝王之術竟然如此純熟？

朝中皇帝權力最大，其次丞相，他們是歸屬關係，某種程度上也相互製約。

龔家，前朝開國將軍後代，整個錦朝存續期間，龔家為錦朝鞠躬儘瘁，死而後已。這代大家長龔駿便是在保護錦朝的最後一道防線——錦京城的城門，犧牲了性命。

霍大成要拉龔長樂到麾下，言語之間甚至還很看重對方。

端看他今日作為，不傷百姓，就知道對方是一個有底線的將軍，可堪大用。

作為前朝舊臣，要想保證家族繼續繁榮下去，就得堅定不移的站在皇帝這邊，並且他絕對不會站在蔣丞相那邊。

霍大成的動作不算快，龔長樂被封為右都禦史的消息傳來時，恰逢霍宣周歲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