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宣被抱到前殿的時候, 宮宴已經開席好長時間門,殿門口酒水飄香。
他們剛出現,就被孟忠義引去了偏殿, 霍大成正在那裡坐著喝茶。
“啊啊”爹啊, 你怎麼在這裡。
“朕都換了一身衣裳了, ”霍大成接過一身大紅棉衣的幺兒,“你怎麼才過來?”
先前宮裡辦席, 霍宣也是兩邊跑,他這個年紀的娃娃正是可人逗的時候,老少都喜歡, 加起來也沒今日花費的時間門長。
“主子受人待見,我們好不容易才擠出來的, ”劍蘭說道, 語氣還有些心有餘悸, 倒像是剛逃難出來似的。
“各位夫人很是熱情, 五皇子也十分高興, 氣氛太好讓奴婢們險些忘了時間門,還是皇後娘娘提醒才想起來。”幸蘭補充道。
霍大成瞥了一眼兩個侍女,又瞟過幸蘭手裡的紅布袋,空的?
不該啊。
“奴婢們先帶著五皇子回了一趟宸熙宮, 換了身衣裳, 這也耽誤了一些時間門。”幸蘭笑著說道,她沒有說回去還乾了啥,卻把紅布袋往身前挪了挪。
霍大成奇異的看懂了, 感情是先把戰利品送回寢宮去了。
要說皇後替小五選擇的這兩個侍女,也是很有意思,一個大大咧咧, 一個心細如發,倒是互補了。
“夫人們今日這麼大方?”這個紅布袋可不老小,裝滿碎銀子都價值不菲。
“五皇子日前給二皇子二皇子妃滾床,如今二皇子妃有孕,夫人們便覺得五皇子有福氣。”幸蘭解釋道。
霍大成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回事兒。
“啊啊”霍宣拍拍霍大成的肩膀,你打聽這些做什麼,不會要貪我的壓歲錢吧。
“知道了知道了,走,爹這就抱你去大殿。咱們來看看他們都給我兒準備了多大的紅包,比不比得過他們夫人?”霍大成哈哈大笑。
臣子們給宮裡各位主子走禮,都是放在大面上的,相互之間門也會有回禮,這就是來往。、
霍大成五個兒子,前面四個現在的交際都是來往,有來有往,交際才能長久。隻有懷裡這個奶娃娃,能心安理得收紅包。
至於皇帝會不會要給大臣們年幼的兒子孫子壓歲銀,那肯定是不給的。不過情況特殊的,他會吩咐皇後準備一份,例如孫伯義幼子這次就會得到一袋金豆子,一來是因為上次滾床事件,二來則是因為關係更親近一些。
宮宴,並不是誰都能參加的。
而且宴席上人多眼雜,一個看不住就可能闖禍,除非欽點,否則大臣們都不會帶孩子們進宮,霍大成覺得皇後準備的那些金豆子,今日很可能散不完。
換句話說,他家幺兒得到的紅包,大部分純賺!
“小五可彆被嚇著,這麼叔叔伯伯們可能已經喝成醉鬼了。”霍大成一邊走一邊念叨著。
“啊啊”霍宣倒是不怕,不過確實有些不想進去了,在這裡他都能聽到大殿裡人聲鼎沸,很有點吵鬨。
五皇子不喜歡酒局。
霍大成當然隻是往嚴重了說說,在宮裡喝醉,大臣們應該還沒有這個膽子,隻能說他還是低估了自己那幫兄弟。
文官曉禮,武官能做到頂峰的,例如孫伯義李雲天等人,雖然出身也不好,但是知曉什麼場合做什麼事情。
其他有些人可就不好說了。
進殿前,霍宣突然覺得尿急,他“啊啊”兩聲,蹬了蹬腿。
身邊人立刻會意他要乾什麼,霍大成準備親自帶幺兒去解決生理問題,被身邊的孟忠義攔住了。“皇上,屬下來,您還是先進殿去吧,孫大人已經開始嚷嚷了。”
霍大成隻能先進殿。
霍宣又被抱回偏殿,解決完生理問題又由孟忠義抱回大殿,隻是他們進來的實在不湊巧,大殿裡鬨哄哄的,跟菜市場似的。
霍宣皺眉,他厭惡耍酒瘋的人。
有個人不知道是不是被酒水麻痹了神經,還是積怨已久,正在對著霍大成大放厥詞。
“……大哥,我就說你把錦玉公主收進後宮得了,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我就不信她還能翻出大天去。前朝皇帝哪個不是後宮妃子三千,多一個少一個有什麼分彆。要是這樣做宮外朝中誰還敢說一句您的不是”
說話之人語氣醉醺醺的,就算沒醉死也差不多了。
“難不成您還嫌棄她嫁過人,文皇後前頭不是也有人,孩子還生了兩個,你也沒……”後面接著是一聲悶哼,聲音非常痛苦。
霍宣皺眉,拍拍孟忠義的肩膀,事宜他往前走走,他想看看殿中發生了什麼。
孟忠義沒能領會五皇子的意思,站在當場沒動作。
霍宣撇撇嘴,示意劍蘭過來抱他。
劍蘭果然會意,抱著霍宣往殿裡挪,再挪,直到完全看見殿中情況才站定。她眼神亮晶晶的,嘴唇微抿,顯然也很好奇誰敢編排他家主子呢。
幸蘭朝孟忠義歉意笑笑,然後跟著湊到前面去,甚至還推著前面兩人又往前挪了挪,前面為了擋風的厚門簾跟著晃了好幾晃。
孟忠義嘴角微抽,其實他覺得他們也不用站在這裡,殿裡的人一轉頭就能把他們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他們還不如直接進殿去,那樣看的更清楚,也不用像現在這樣海外彎腰夠頭,多累啊。
霍宣並不覺得累。
他終於看清楚了殿裡的情況,他大舅被幾位大人攔著,對面則是被幾位大人扶著的醉漢,捂著胸口,嗷嗷喊疼。
不用說,這就是剛才說話的那人了。
大舅踢得好!
霍宣哼哼道,這位大人可能和他老爹一樣,曾今因為錦玉公主逃過劫難,為了感恩,喝兩口酒就現在逞英雄想為她說幾句話,為此還想出了個餿主意。
他可能都沒弄清楚女刺客這件事情難辦在哪,還自作聰明給霍大成想了個好辦法。
他可是真能耐。
霍宣眼裡閃過諷刺,因為他沒有受傷,這些人就直接把這等同於他沒有經曆過刺殺,還真是傷害不在自己身上,就感覺不到痛。
而且,他竟然還把漂亮娘和那個女人放在一塊比較,當他們老文家沒有人了是怎麼的。
“大哥,你不管嗎?他竟然當著你的面對你的兄弟們動手!還有我剛才說的話難道不對嗎,那可是錦玉公主,心腸最好了,放在以前,這哪是咱們能碰的人。”那人還在嘟噥,身邊人勸他不要再說都沒用。
醉漢的蠻勁兒很大,竟然想對文青明還手。
嗬嗬,你們那位菩薩心腸的錦玉公主差點讓我下地獄,難道我還要說聲“謝謝,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你們才能滿意。
同時,霍宣又深覺老爹這段時間門的壓力。
他手底下的這幫兄弟都是從底層一步一步走上來的,今日能來大殿用膳的,在他爹身邊都算是得用的,要不然也不能立這麼多軍功,走到如今的官職。
他們尚且這麼想,這之前一直在錦朝統治下,十幾年來隻在和錦玉公主有關的節日才能鬆口氣的普通百姓們,當然更會這樣想。
霍宣其實挺佩服霍大成的,他總能跳出自身局限看待問題,就算面對這麼壓力,表面上一點都看不出來。
怪不得他能走到今日,果然沒有人是隨隨便便就能成功的。
那邊文青明上去又是一腳,“你酒醒了嗎?沒醒我再給你潑個冷水澆澆?”
這一腳不輕,那人吐出一口血,周圍人趕緊閃躲。
人都有親遠近疏,這人雖然說話不中聽,卻是他們多年兄弟,現在被文青明按著教訓,他們也不能乾看著,隻是隻要沒昏頭,就知道這個場合容不能他們胡鬨。
正在這時候,上位的霍大成開腔了:“夠了嗎?大年三十你們上趕著給朕添堵,怎麼,生怕朕過個好年?”
“臣等不敢。”滿朝文府對著霍大成俯身稱不敢。
“要是不想過這安生日子,你們就哪來滾哪去,喝了兩口馬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滿朝文武這麼多人就屬你最精,家裡公務一塌糊塗,還教做事,你可怪能耐!”霍大成語氣平穩。
“孟忠義,把人拉下去,用涼水潑醒!”霍大成喊人,還把人納進後宮,他霍大成的後宮又不是收容破爛的,再說女刺客犯了大錯,憑什麼還好吃好喝的供著?
還有喝兩口酒誰都敢說,他到現在都不敢說文氏高攀了他。霍大成心口憋著氣,他的皇後竟然都有人敢調侃,以為村口聊天呢。
指望這些人治理國家,他的朝堂早晚變成菜市場,還是得選拔人才啊。
“他對皇後出言不遜,摘去官翎,剝奪官職,讓他哪來回哪去。”
“是,”聽完霍大成的吩咐,孟忠義應聲走上前去。
他整日隨侍霍大成左右,現在竟然從殿外走進來,大家都轉頭看過來,然後就看到了他身後還有三個人,以為自己躲得多嚴實似的,彎腰伸著脖子往裡面偷看。
大殿裡安靜了下來,霍大成不明所以,抬頭就看到了主仆仨人。
剛才一場混亂,他都把幺兒都忘記了。
“進來吧,”霍大成衝霍宣他們招手,明確表示不想繼續談論這件事情。
原本還想和霍大成討論文青明傷人一事的人都閉上了嘴,但是心中難免不甘。
霍大成懶得管他們。
大殿很快就收拾好了,不大一會兒後便又言笑晏晏。
霍宣被霍大成抱在懷裡,問候前面坐著的叔叔伯伯們,當然還有他大舅。
雖然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跟著霍大成闖出來的兄弟,如今地位卻是天差地彆。蔣知道一人之下,孫伯義李雲天武將第一品階,其他更多的人則泯滅在了奮鬥的過程中。
這當然都是有原因的,就說這個辨彆是非,隱藏情緒的能力,這幾人就做的非常好。
酒過三巡,霍宣有些昏沉的時候,被蔣知道接了過去。
他笑著解開腰間門的荷包,從裡面取出一張銀票,“幸虧我早有準備,這點銀子給五皇子做壓歲錢。不過我肯定比不上文大人豪氣,五皇子可不要嫌棄。”
他疊得方正,霍宣沒瞅見銀票上面的數額,現在他也不能去兜兜裡面扒拉,隻能默默記住這張銀票的疊法和顏色,想著回宮之後可弄混了。
“蔣丞相說笑了,我文家人口多,老人家積攢了半輩子,現在就想著給小輩們花用,某隻是替他們轉交罷了。”文青明溫聲說道。
他伸手把霍宣接到懷裡,拿出兩個荷包,其中一個係在霍宣身上,另一個則遞給身後的劍蘭,“這個是平州城送來的,裡面有兩封家信,你親手交給皇後娘娘。”
“是。”劍蘭應著。
霍宣看看腰間門的荷包,又看看被劍蘭收起來大荷包,衝他舅咧嘴笑了笑。
孫伯義,李雲天,陸續有很多人都給霍宣送了紅包,後面霍宣沒有過去,霍大成便讓幸蘭拿著紅布袋去收,大家似乎都早有準備。
剛開始霍宣並未發現不對,等他坐回霍大成懷裡,能看到殿裡所有人表情的時候,就發現有些不對勁兒。
滿朝文武似乎都有準備,而且準備的都是紅包。幸蘭一路走過去,他們隨即便把紅包塞到紅布袋裡,表情不像是給小輩準備的過年紅包,倒像是完成了一樁公務一樣。
霍宣雖然說要來大殿乾一仗,其實並沒想著所有官員都給他準備紅包。
類似事情一般都由女主人負責,他在女眷那邊逛一圈已經收割完畢,他娘大概率還得還回去,不過因為官員們帶進宮的小孩不多,他穩賺的。
而且,今日的紅包很多都是五皇子靠自己本事得到的,因為“招子”被很多夫人喜歡是他的本事。
來男賓客這邊隻是想碰碰運氣,尤其他大舅還在這裡,漂亮娘早就和他透露外祖父母都給他送了紅包。
彆說五皇子財迷,誰會不喜歡銀子進賬呢。
隻是這個事情也太詭異了。
剛才那人對文皇後出言不遜,他身邊的人大概也很難打心底裡尊敬文皇後,剛才還對他大舅怒目而視呢,就連他們竟然也給霍宣準備了紅包。
這事兒不對勁兒啊。
霍宣沒有等到宮宴結束,就先回了宸熙宮。
臨睡前,他把今天的戰利品摟巴摟巴全都給摟到了懷裡。
兵來將擋,隻要銀子還在他這裡,他總會知道是怎麼回事的。
……
霍大成回到宸熙宮守歲,進門就看到文皇後似笑非笑的望著他,“皇上回來了?”
昭元皇帝有點心慌,“怎麼?”
“皇上去看看小五吧,”文皇後說,“我出去陪兩位皇子妃說說話。”說完就提裙去了正殿。
“小五還沒睡?”霍大成一頭霧水,領著孟忠義往偏殿走去。
等看清榻上的情況,霍大成愣住了,“他,他這是做什麼?”
孟忠義也是驚訝的忘了反應。
偏殿地龍燒的溫暖,榻上躺著一個穿著大紅寢衣,睡的四仰八叉的娃娃。隻見他左手扒拉一個紅布袋,右手攏著幾個荷包,仔細看的話,係帶全都在小娃胳膊上纏著。
確認過,不把小孩弄醒,很難神不知鬼不覺把布袋弄下來。
“五皇子非要把這些扒拉在身邊,不然就不上榻。”幸蘭小聲解釋道,“您放心,奴婢們輪流看著,絕對不會讓五皇子纏著脖子。”
是這個問題嗎?
霍大成心裡咆哮道,這會兒他總算明白皇後剛剛為何那個表情了。
他轉身往正殿走去,他可不敢擺弄睡著的幺兒。小五貪睡,把他霍霍醒,這孩子能吭唧到明年去。
他得去找皇後,幺兒隻不對她記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