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郎問兒子, 辰哥兒自己攢的錢呢?
小孩理所當然:“哥哥是替爹爹看小孩,爹爹出錢才對。”
宋三郎平時獎勵孩子多少錢, 他自己心裡都沒數,乾活了要給,哄高興了要給,猜拳輸了要給,反正小孩有的是理由向他要錢,要就給,主要一個願意要, 一個願意給。
宋三郎其實很享受兒子向他要錢,畢竟兒子都學會跟老子要錢了, 這種心理大概隻有當了爹娘的人, 更能理解其中的快樂。
小孩成長中每一個階段所帶來的變化, 第一次會翻身, 第一次會爬, 第一次自己站起來, 第一次叫爹爹娘親,邁出人生中的第一步,甚至是他第一次使壞, 第一次拿小手給你巴掌, 都會讓父母感受到養育的快樂和成就感。
宋三郎數了三百文, 一百文串成一串,讓小孩拿給兩個哥哥, 叮囑去街上玩要聽哥哥們的話,不準亂跑亂躥。
宋景辰痛快應了,蹬蹬蹬跑出去,把兩串銅錢錢分彆交給茂哥兒和睿哥兒。小孩假傳聖旨:“哥哥, 我爹爹說了,不花完錢不讓我們回來。”
宋景睿道:“給我們好多錢呀。”
宋景辰:“因為我爹想讓你們替他看小孩,他大概想清淨一會兒。”
宋景睿道:“嗯,還是三叔最了解你,你值這個價錢。”
宋景辰跑上前捂哥哥的嘴,宋景睿就跑,宋景茂笑著從後面追上去。
前吏部尚書府。
書房內,張璟正與自己的嶽父,也就是前吏部尚書鐘老爺子討論徐正元的案子,也就是戶部左侍郎駱鬆涉嫌與南江省的地方官員互相勾結,侵吞鹽款的事。
據張璟初步調查得出的結論,此事果真牽扯到了現任的戶部尚書大人,隻是還不能確定對方參與的程度有多深。
張璟不敢輕舉妄動,狗急了都知道跳牆,何況是人,戶部尚書若是同戶部右侍郎聯手搞魚死網破,張璟自己也不是一點毛病都沒有,鬥到最後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所以他今日正好趁著陪夫人回府探親的機會,請嶽父老泰山幫著出謀劃策。
眾所周知,吏部乃六部之首,吏部尚書又稱大塚宰,人臣巔峰,掌管著全國官吏的任免考課、升降調動等事務,真正的位高權重。
鐘老爺子能把官做到這一步,眼光見識以及處理事務的經驗手段自然不一般。
老爺子先是肯定了自家女婿的能乾與慎重,這才不緊不慢道:“戶部尚書你不能動,非但不能動,你還要竭力保住他,把他與此案摘乾淨。”
張璟:“嶽父的意思是——”
“戶部尚書年事已高,不出一兩年就要退下來,對你構不成威脅,若要動他,風險高,獲益少,得不償失。”
鐘老爺子話音一轉:“且你此時把他扳倒,其實弊大於利,對你名聲不好。”
“你開了這樣的頭,你後面之人便可效仿你,時刻想著把你扳倒取而代之,這麼多年你都等了,又何必急於這一兩年呢。”
張璟點點頭,“嶽父所言甚是。”
鐘老爺子又道:“相反,你若在此時幫這位尚書一把,幫他摘乾淨,不用你動手,他亦要舍車保帥,推出右侍郎駱鬆來做替罪羊替他承擔一切,如此一來,此事必成。”
“而此事過後,因為有把柄在你手裡,戶部尚書必極力推舉你上位,你的尚書之位將會更加穩妥。”
張璟聽得目光裡異彩連連,不由接口道:“等待他退下這兩年,我雖不是尚書,卻勝似尚書,他有把柄在我手中,我若要做什麼事,他必定會儘力配合。”
鐘老爺子笑道:“賢婿想通了就好。”
翁婿倆聊著天兒,張璟同老爺子閒話起宋三郎的事,邊說邊笑道:“自打認識了這個宋文遠,好像特彆的順,夫人同我說他是一員福將,真沒說錯。”
鐘老爺子不信什麼福將之說,他道:“聽賢婿剛才所言倒是個心思縝密之人,人品如何?”
張璟肯定道:“乃是可信之人。”
對官場上的人來說,可以信任已經代表極高的評價和好感了。
鐘老爺子點點頭,“總要培養幾個可用的心腹之人作為你的手眼耳朵,方可洞察下面人都在想些什麼,乾些什麼,戶部的大小事情你不必事事過問,但必須皆在你的掌控之中。”
“嶽父大人說的是,義山明白。”
……
這邊,宋景茂帶著兩個弟弟到離家約莫兩三裡地的昆玉橋那邊玩,橋東邊是宋家住的東榆街,屬於居住區多是住宅府邸,橋西邊的西榆街則商鋪酒樓聚集,更熱鬨些。
路稍稍遠了些,後半段宋景茂背著宋景辰,他力氣沒有宋三郎大,更沒有宋三郎穩,小孩不住往下禿嚕,他隻好用力往上顛一顛,宋景辰怕他哥摔到他,使勁兒摟大哥的脖子,宋景茂快被小孩勒得喘不過氣了。
“辰哥兒,大哥保證不摔到你,你把手鬆開一些好不好?”
宋景辰:“摔到怎麼辦呀。”
宋景茂:“保證摔不到。”
宋景辰:“哥哥拿嘴巴保證有什麼用,出力氣的又不是哥哥的嘴巴,是哥哥的手臂,哥哥的手臂這麼軟,我爹爹說摸上去很硬的肉才能有力氣呢。”
“哥哥,你為什麼氣力這麼小呀?” 宋景辰趴到他哥耳朵邊兒發出靈魂質問。
半個月內收到弟弟兩次鄙視的宋景茂:“……”
小孩歎了口氣,道:“不然還是辰哥兒自己累一點吧,哥哥這麼累,辰哥兒都心疼了。”
小孩說著用力往下禿嚕,他要下來。
宋景茂本來背著他就吃力,小胖娃使出“千金墜”的功夫往想滑,宋景茂吃不住力,忙蹲下身子讓小孩順利下來,道:“不然大哥抱著你走吧。”
宋景辰忙擺擺小手,“不要哥哥抱,哥哥抱著勒我腿,比背著還不舒服呢,辰哥兒自己走。”
當初蕭衍宗抱著他也是勒他腿,他說怕蕭衍宗辛苦,不讓人家抱。輪到自家大哥這兒他必須得說實話,得讓他大哥知恥而後勇,畢竟以後和大哥一起出門的機會多著呢,不能回回抱不動他。
宋景茂抬手撫額,話說三叔那一身力氣是怎麼長的呢?
乾木匠活兒的人多了去,也沒見那個木匠有三叔那樣的體格,有機會得向三叔請教請教。
不能回回都被弟弟鄙視,做大哥的尊嚴何在?!
好在總共不到三裡地的路程,幾人又走了一小會兒便走到昆玉橋了,雖說距離中秋節還有幾日的時間,昆玉橋的欄杆上已經披紅掛彩,錯落的小燈籠綴滿了兩道長欄。
橋上人多,宋景茂牽著宋景辰的小手,同時讓瑞哥兒拽住自己的衣襟,防止倆小孩被人流衝散,老實說,他有點後悔帶兩個弟弟到這邊來玩了,沒有想到離過節還有好幾天呢,人已經這麼多。
宋景辰想要買個好玩的面具戴在臉上玩兒,宋景茂抱起他來,讓小孩兒自己在貨架上選,小孩給自己挑選了個大老虎的面具,是那種半截式的面具,隻遮住上半邊臉,鼻子,下巴,嘴巴都露出來。
宋景茂給小孩兒帶上,宋景辰透過面具上的兩個洞洞,朝大哥眨巴眨巴眼,又學這大老虎的樣子,張大嘴巴,嗷嗚一聲,奶凶奶凶的,逗得宋景茂直樂。
幼弟選好了面具,宋景茂又把睿哥兒抱起來,讓小孩選。
睿哥兒掃了一眼貨架上的各式面具,讓賣貨的小販幫他取下個小狐狸的面具,自己戴上了。
兩個弟弟都帶了面具,索性宋景茂也給自己要了一個,是個狼王的面具,給人付完錢,宋景茂正要戴上,卻聽睿哥兒驚你叫一聲,“大哥,弟弟不見了!”
宋景茂心砰的一下揪起來,忙低頭四顧,那裡還有小孩的身影,真的就是眨眼的功夫,人就沒有了。
宋景茂慌了,忙大聲喊道:“辰哥兒,辰哥兒!辰哥兒你在那裡!”
宋景睿也急了,忙跟著喊,邊喊邊問旁邊人有沒有看到一個長得最好看的三四歲大小的娃娃。
周圍人都說沒有注意到,兄弟倆真急了,宋景茂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象假如自己是人販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如此鬨市抱了小孩該如何躲過眾人的眼睛?
宋景睿成天同宋景辰一塊玩兒,他比宋景茂更了解弟弟,弟弟長得可愛漂亮,三叔三嬸不止一次跟他強調如何防止上人販子的當,加上弟弟極為聰慧,斷然不會主動跟著陌生人走。
就算陌生人拿著他最喜歡吃的東西引誘他都不可能成功。
也就是說弟弟是被人強行帶走的,而且帶走的時候必然捂住了他的嘴巴,否則弟弟一定會大喊救命。
隻是自己不過是擺弄了面具一下,也就是須臾之間沒有注意到弟弟,弟弟就被人擄走了,那人必定是早就盯上了弟弟,隻等一個機會。
宋景茂料定如此短的時間內,那人帶個小孩,一定跑不遠,且他必定是帶了籮筐之類的東西來藏人,想到此,他忽地大聲朝周圍人嚷道:“剛剛在下的幼弟被人販子突然擄走,此人帶著孩子必定走不遠,煩勞各位幫我尋找附近背籮筐,或者麻袋之人,或是手裡牽著抱著的小孩戴個小老虎面具,若能找到,在下願意出百兩銀錢酬謝!”
“我弟弟三四歲,十分好認,您隻要覺得他比任何小孩都漂亮,那便是幼弟!”
此時,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張璟視作可信任之人的宋三郎,看著書房裡小孩的傑作,正又好氣又好笑又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