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分歧(1 / 1)

按照大夏朝的習俗, 中元節祭祖,一般安排在傍晚時分,因此眾人祭完祖又用過酒飯, 時間已經很晚, 一行人從酒樓出來, 各回各家。

宋長誌扶著喝得醉醺醺的宋文峰往回走,走了一段, 行至一條僻靜幽深的長巷, 說是巷子,其實是兩座大宅院之間的狹窄夾道, 由於兩側的高牆遮擋了大部分月光, 一眼瞅過去黑漆漆的,顯得有些陰森。

宋長誌平時很少走這條小道,哪怕這條路回家最近最方便,他也覺得瘮得慌。

隻因宋文峰喝醉了,幾乎半個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累得他直喘粗氣,這才選擇抄近路。好在有人在巷子口插了根竹竿,掛了燈籠,多少能照進點光亮來。

宋長誌攙扶著宋文峰硬著頭皮往巷子裡走,隻沒走幾步恍然感覺眼前有光影晃動, 宋長誌心中發緊,聽不到任何腳步聲,那光亮卻離他越來越近……

一陣陰風吹過,宋長誌不由打了個冷戰,就聽身後傳來一聲清清冷冷的喟歎,“堂弟且留步。”

宋長誌猛地回過頭去——

一個年輕的書生正提著剛才巷子口的大紅燈籠逶迤而至, 燈籠中的燭火忽明忽滅,像是鬼火般,隨著男人飄過來的。

飄來的書生一襲白衣,腰間的係帶略顯寬鬆,細長的絛帶被一陣風帶起,端得一股飄逸風流之姿,宋長誌瞪大了雙眼,滿臉驚恐之色,牙齒咯咯上下碰撞著發出輕響,喉嚨卻像被人扼住了般,張著大嘴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年輕書生發出一聲飄忽的輕笑,披散下來的黑色長發遮擋住他整張臉。

他道:“一彆經年,堂弟彆來無恙。”

陰冷的聲線鑽入宋長誌耳中。

宋長誌張了半天嘴巴,才發出乾乾巴巴顫抖的聲音來,“你,你彆過來。”

書生幽幽道:“堂弟拿走了我的東西,不知何時歸還玉郎呢,嗯?”

說著話,書生悄無聲息地向著宋長誌飄去,隨著他的漂移,晃動的長發間露出隱隱的血色紅唇。

恍惚間宋長誌好像看見書生猛地向他張開血盆大口,兩根尖利的長牙呲出嘴巴。

“救命啊——!”宋長誌扔下兒子幾乎是抱頭鼠躥地踉蹌逃走。

“……” 宋景茂微微皺眉,真是服了,關鍵時候扔下兒子自己跑。

宋長誌驟然鬆手,宋文峰沒了支撐,順著牆壁癱軟在地上,醉得人事不醒。

不多時,宋家三兄弟同時現身在巷子裡,宋大郎嗬嗬一笑,道:“走吧,甭管他。”

三郎做局,捉弄宋長誌父子一番,大郎二郎隻覺心中暢快無比。至於宋文峰醒來後得知自己爹扔下自己跑了,到底會是什麼樣的心情,那就不關自家的事了。

……

中元節過後,宋景茂也開始了自己規律的讀書上學生活。家裡隻剩下辰哥兒一個孩子,即便有胖虎做伴,小孩也覺得無聊。

後街倒是有一群年齡相仿的孩子可以同他玩,隻不過以宋家為界,前街多是豪門富戶,後街住的則是普通百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老太太私心裡不太想讓小孫子同那些小孩混。

宋三郎自己就是在規矩中長大的,他倒覺得規矩這種東西沒有不行,規矩太多卻也束縛小孩的靈氣,凡事循規蹈矩者做不成什麼大事,說到底,對孩子影響最大的永遠是父親的言傳身教,而非什麼外面幾個什麼也不懂的小毛孩。

所以,兒子想出去玩沒問題,問題是得有人在旁邊隨時跟著。

秀娘這邊同兩個弟弟合夥開鋪子,最近忙著倒騰什麼進貨的事兒,卻是忙得見不著人兒,經常把辰哥兒扔給大嫂或者二嫂。

這日傍晚,宋三郎下衙回來,秀娘從外面還沒回來呢,辰哥兒交給二嫂帶著。

薑氏帶孩子同秀娘粗獷的放養式帶娃完全不同,尤其孩子還不是自家的,是老三家的獨苗苗,她唯恐給孩子磕著碰著,因此隻準小孩在屋裡眼皮子底下玩兒,宋景辰快被她憋瘋了,一見到宋三郎回來,飛撲到他爹懷裡,委屈地哭了。

把薑氏搞得尷尬無比,問題是她不像是三弟妹一雙天足,真把小孩撒到院子裡,小孩瘋跑她真追不上他。

薑氏同宋三郎解釋難處,宋三郎忙道:“三郎明白,辰哥兒頑皮,辛苦二嫂了。”

薑氏見宋三郎面色與以往不同,忙替秀娘解釋了一句,“我聽三弟妹說,這幾日忙著進貨,她擔心兩個弟弟被人騙了,得過去盯著,估計忙過這陣兒就好了。”

宋三郎笑了笑,“二嫂說的是,我先帶孩子回屋了。”

薑氏看著宋三郎抱著孩子轉身離開,面露擔憂。

老實說老三在娶秀娘之前,人是好人,可脾氣也是真倔,牛脾氣上來真夠人喝上一壺,前邊那個可沒少慪氣,這自打娶了秀娘之後,老三像變了個人似的,她同王氏私下裡還曾偷偷玩笑,說看來這老夫少妻才是好搭配呢,和諧。

這秀娘也真是的,可彆真把人給惹怒了,絕對不能給他發火就機會,這倆口子吵架隻要開了頭,你就瞅著吧,絕對有第二次,第三次。

薑氏跺了跺腳,忙進屋換了件衣裳,挎上籃子假裝出去買東西,她得去迎一迎秀娘去。

薑氏站在胡同口抻著脖子張望,沒等來秀娘,倒是宋景茂、宋景睿小哥倆坐著馬車回來了,薑氏讓他們先回家,說自己買些東西再回。

她左等右等,秀娘的身影總算是出現了。

秀娘看到薑氏,快走幾步,笑道:“二嫂,你跟這兒站著乾嘛呢。”

薑氏氣得衝她翻了個白眼,“你說乾嘛,等你呢。”

“等我,等我乾嘛?”秀娘不解,“辰哥兒呢?”

“原來你還知道你有兒子呀。” 薑氏瞪了秀娘一眼,“光知道惦記你那鋪子,回頭兒你自己的家被人占了,你可彆哭。”

秀娘一下怔住了,皺眉道:“二嫂這是何意?”

薑氏邊拉著她往回走,邊同她說了剛才宋三郎不高興的事。

秀娘聽完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拍著胸口道:“二嫂你剛才快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什麼事兒呢。”

薑氏不由挑眉瞥她,“許秀娘,你聽沒聽懂我在說什麼,老三他生你氣了,我看得出他不是一時之氣,人家壓著火很久了,你還當個沒事兒人一樣,我說你是不是糊塗了?”

秀娘笑道:“二嫂,我算了一筆賬,咱們自家有銀子有鋪子,我若呆在家裡帶孩子不是太浪費了,正想著同三郎商量著買個下人專門來帶辰哥兒呢,三郎最是講道理的人,不會生氣的。”

薑氏簡直被秀娘一番天真的言論氣笑了,指著秀娘,恨鐵不成鋼般道:“朱秀娘,你可真是……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

“你認為銀子在他心裡最重要,還是兒子在他心裡最重要?你覺得他稀罕你賺那點兒銀子?”

薑氏:“反過來說,沒有宋三郎的寵愛和支持,你那來的鋪子和銀子?你還是先把你男人抓牢了再去想銀子的事兒吧。”

秀娘被薑氏一番話說得心裡發毛。

薑氏拍了拍她的手道:“即便宋三郎再寵愛你,他也隻能是你的夫君,不是你的親爹,傷了爹娘的心,爹娘會原諒你。倘若夫妻之間傷了彼此的心,那就真傷了。”

“得要互相遷就的,跟他講道理,你隻會失去的更多……”

薑氏如此苦口婆心勸導秀娘倒也不是完全沒有私心,妯娌幾個相處這麼久,她很了解秀娘的為人,她不想宋三郎同秀娘感情出問題,誰知道家裡再來個不知道底細的女人會不會搞得宋家烏煙瘴氣呢,現在她們妯娌三個就挺好。

家裡人一團和氣名聲就好,對睿哥兒隻有好處。

等過些年睿哥兒娶妻,就衝宋家這不納妾的規矩,再看看她們幾妯娌的融洽——

這麼好的家風,就是那高門貴女也娶得。

宋三郎給兒子帶回來了才剛新上市的糖炒栗子,到家的時候還熱乎著呢,這栗子就的熱熱乎乎吃著才香。

宋三郎把小孩哄不哭了,先給洗了手臉,把兒子抱到桌子旁邊的高凳上,高凳有點兒類似於現代小孩的安全餐椅,宋三郎自己搗鼓出來的,之前的不能用了,這個在原先的基礎上進行了升級,座椅的平面做成了一塊可拆卸的板材,利用榫卯固定在不同位置,就可以實現了升降功能。

宋三郎坐兒子對面,剝了栗子喂給小孩吃,宋景辰的傷心來得快,去得更快,兩顆香香甜甜的大栗子塞嘴巴裡,他就顧不上傷心了。

小孩美滋滋晃當著兩隻小短腿兒,嗷嗚一口咬過宋三郎喂過來的栗子仁兒,“爹,好好吃,太好吃了,炒栗子為什麼這麼好吃呀。”

宋三郎:“你吃什麼不好吃呀。”

宋景辰眨巴眨巴眼,“那還用說,當然是吃虧不好吃的呀。”

宋三郎被兒子逗樂了。

宋景辰忽然道:“爹爹做官要忙,娘親開鋪子也要很忙很忙,不如爹爹像人家一樣買個人回來帶我玩吧。”

“辰哥兒不要老嬤嬤,她都跑不動。還不要丫鬟姐姐,膽子太小啦。也不要小屁孩,不會玩。我要爹給我買個像我哥哥一樣又聰明又會玩的,好不好?”

宋三郎不缺買下人的銀子。

他倒也不反對娘子同兩個弟弟一起開鋪子。

他原本也是想著買個下人幫著秀娘帶辰哥兒,讓秀娘能輕鬆一些,但完全把兒子交給下人來帶肯定不行,孩子還這麼小,外人帶的再好也代替不了父母。

再者,辰哥兒又非自幼被乳母帶大的,他也需要適應。

所以這些日子秀娘一心撲到鋪子上,宋三郎大概能理解她為什麼對賺錢如此熱情,卻並不讚同,這不是對錯問題,而是輕重緩急。

自家現在不缺銀子,相反,辰哥兒這個年齡才正是需要母親的時候。

宋三郎摸了摸兒子的頭,道:“爹娘都很忙,會不會覺得爹娘沒有以前愛你了。”

宋景辰理所當然道:“當然不會呀,爹爹和娘親這麼辛苦都是為了賺錢養兒子呀。”

“過幾年辰哥兒就要長大了,長大了就要娶媳婦兒,娶媳婦兒要花好多好多銀子,小山說他哥哥娶媳婦兒把爹娘的錢全都花光了,等他長大就沒錢娶媳婦了。”

“辰哥兒想要爹給我娶個好看的媳婦兒,好看的媳婦兒那不得花銀子更多呀。”

“所以,辰哥兒才不要做沒見識的小孩。”

“爹,辰哥兒是不是你說的深謀遠慮呀。”

“哎,爹爹你為什麼不姓諸葛呀,那樣辰哥兒就是諸葛孔明的後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