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關平村像沒有活物一樣,聽不到任何蟲叫,猶如一座荒敗死村。頭頂掛著一輪毛月亮,預示著明天的天氣可能不會太好。
村裡小路多,加上黎知走得很快,那座壯麗的祠堂很快就出現在眼前。
內裡熊熊燃燒的燭火從門窗的縫隙間隱隱透出來,在黑夜裡發著光,像吸引飛蛾的火源,隻等待獵物自投羅網。
白天裴栩的屍體在祠堂門前留下的血跡不知道被誰清理了,黎知走上台階,手掌貼上雕花木門時,頓了兩秒。就在觀眾以為她會放棄為之慶幸的時候,門被她推開了。
蠟燭燃燒的氣味帶著夜晚的涼意撲出來,祠堂前方的空地上什麼也沒有,不僅外面的血跡,連裴栩被融化的下半截身體也消失了。地面乾乾淨淨的,隻有被蠟油浸過後淺淺的一灘油跡。
黎知抬頭朝上看,那坨蠟油怪物依舊黏在屋頂上,但和白天不同的是,此刻它是凝固的,像乾在了屋頂上,下方的燭火映在乳白色的凝固蠟油上,折射出油潤的光。
觀察了片刻,怪物看上去似乎睡著了,黎知不再猶豫,踏進祠堂直奔神龕前那本落滿塵灰的舊書而去。
抖落灰塵,書的封面上露出“關氏族譜”四個字。
黎知就著火光迅速翻看起來。
她在靈堂花圈的挽聯上得知了村長的名字——關茂德。從族譜上來,關平村曾經也是一個人口興旺的地方,最早的祖輩居然追溯到了唐朝。但隨著時代變遷,特彆是建國之後,村裡的人丁就漸漸衰敗了。
黎知終於翻到了村長的名字。到了關茂德這一代,族譜記錄的關姓族人已經隻有七八十口人。
而族譜上記錄關茂德的那一支顯示他隻有一個兒子,名字叫關永興,備注為“早夭”。關茂德這一支,就徹底斷在關永興這裡。
黎知再往後翻,之後幾十年,關平村人丁越發凋零,從族譜封面的落灰也能看出來,已經很久沒有人動過它。這意味著村裡已經很久沒有新生兒了。等這一代人過世,關平村就會徹底成為一座死村,從這世間消失。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黎知把族譜放了回去,正試圖找找還有沒有其他線索,兩扇大門突然砰的一聲合上了。
她一直在注意頭頂那個怪物的情況,就在門關上的那瞬間,怪物凝固的身體驟然融化,滾燙的蠟油像傾瀉而出的水流向四面門窗,在封住門窗縫隙時又迅速凝固。
怪物依舊沒有醒,但它的身體像一張巨大的面皮攤開,封死了祠堂的全部出入口。
黎知第一時間衝過去推門,但平時一捏就碎的蠟油此刻比水泥還要堅硬,焊死了所有縫隙。
牌位前的燭火開始搖晃,急速消耗著內部的氧氣。再待在這裡,不管是缺氧還是怪物蘇醒,都是死路一條。
彈幕亂成了一團: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黎知出不去了!】
【我就知道陰陽先生是騙人的!黎知糊塗啊!!!】
【為什麼要一個人來冒險啊!叫上隊友至少可以看門啊!】
【不想拖累隊友吧,白天裴栩死了黎知好像很難過】
【我的心動玩家難道就要止步於此了嗎】
……
黎知隻試了一次,發現憑自己的力氣推不開門後,毫不遲疑轉身朝神台走去。觀眾還在哀嚎惋惜,就看見她把牌位前插著蠟燭的香爐一個接一個拿到了門口。
很快,神台上大部分香蠟都被黎知轉移到了門前。熊熊燭火吞噬著最後的氧氣,大片燭火形成的高溫在門前蔓延。
觀眾很快明白她在做什麼:
【利用高溫把蠟油融化就可以出去了!】
【再堅硬也是蠟油,無法違背會被高溫融化的規則!】
【黎知的腦子轉得好快!這遊戲果然隻適合高智商人群吧】
【其實這個辦法普通人也能想到,但在這種恐怖氛圍下太考驗心態了,大部分人都會驚慌失措停止思考】
彈幕議論紛紛之際,被高溫烘烤的蠟油終於出現了融化的跡象,黎知一腳踹過去,門縫上方還未融化的蠟油傳來碎裂的脆響。
門開的同時,頭頂的怪物徹底蘇醒,但黎知已經縱步跨過門前大片蠟燭,離開了祠堂。
走下台階時,身後傳來某種怪異的嘶喊,類似大火撕裂空氣的聲音。黎知轉頭看了一眼,蠟油怪物扒在兩扇大門之間,頭部凝成一個尖尖的腦袋,似乎正朝著她的方向怒吼。
淒然月光在地面投下一道纖窈的影子,她神情自若地開口:“無能狂怒。”
蠟油怪物:“?!”
不止怪物,觀眾也驚呆了:
【你是真不怕它追出來啊】
【中肯的,正確的,一針見血的】
【在隔壁玩家被怪物追得滿圖亂竄時,黎知已經進化到嘲諷怪物的地步了嗎?】
嘲諷完黎知就走了,開玩笑,她又不是真的不怕死。
一來一回,用了快一個小時。整座村子漆黑一片,唯有搭著靈堂的院子在黑夜裡亮起微弱的火光,像墳地的一點香火頭。快走到院門口時,黎知腳邊突然竄過一團黑影。
黑影跑動的速度非常快,一點聲音也沒有,等黎知的視線追到它的蹤跡,它已經跳上了院牆。
竟然是一隻通體漆黑的貓。
它悄無聲息地踩著牆垣,回過頭來,兩隻眼睛在黑夜裡閃著幽幽綠光。
“喵——”
黑貓低叫著,踩著牆垣朝前走去,隨後輕輕一躍,跳進了院子。
黎知想起來,昨晚半夢半醒間,她也聽到了一聲貓叫。
“許術!”她匆匆朝門口跑去,“把那隻貓按住!”
院內,守著長明燈的許術正在焦急等待。突然聽到黎知的聲音,蹭地一下站了起來,疾步朝外走去。
與此同時,黎知的身影從門口衝了進來。看見她平安回來,許術臉上一喜,還沒來得及說話,背後突然傳來僵滯又緩慢的嘎吱聲。
那像是老化的骨頭一節一節摩擦時發出的聲音,許術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
他的背後……就是躺著村長的棺材啊。
“彆回頭!”黎知一聲厲喝,阻止了他回頭的動作。
眼睛冒著綠光的黑貓從牆角的陰影裡走了出來,它背上的毛全部炸起,齜著牙緩緩靠近。
昏黃的靈堂內,村長的屍體正緩慢地從棺材裡坐起來。他閉著眼,嘴角微微彎起,表情幾乎和靈堂前的紙人一模一樣。
衝到跟前的黎知已經脫下身上的外套,一個縱撲用衣服將黑貓按住了。
黑貓在衣服裡掙紮起來,黎知把它團團裹住,抱著它遠離棺材。許術手腳發涼地跟過去,雖然已經猜到背後的場景,但看見時還是不由恐懼。
兩人站得遠遠的,黎知把手伸進去撫摸黑貓的腦袋,它終於不再掙紮,在她懷裡傳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村長直直坐在棺材裡,晦暗的油燈照著他慘白的臉孔,微笑的嘴角不知何時聳耷下去,露出了刻薄怨毒的神情。半晌,那屍體又一節一節,緩慢地躺了回去。
許術輕輕吸一口涼氣,聽到黎知低聲說:“不能讓貓靠近棺材,會詐屍。”
許術皺眉看向她懷裡:“那這貓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