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主線(三)(1 / 1)

南渡的手驀地停在半空:“你叫我什麼?”

陸星野似乎以為這是南渡考驗他的一種方式,膝行向前了一步,一隻手握住南渡的腳踝,將他的腳掌拉向自己的胸膛,隨後低下頭,以一個表示忠誠與臣服的姿勢,又喚了一句:“主.人。”

“誰讓你這麼叫我?”

南渡幾乎立刻想把腳給收回來,結果他渾身酸軟,抽了一下沒抽動,反而不小心扯倒身後,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心中火氣更甚,他們都身無寸縷,南渡掐著陸星野的下巴將他往上抬:“起來!”

“主.人是要把我送回處理廠嗎?”陸星野沒動,近一米九的個子彎著腰,看起來莫名的委屈可憐,“對不起,如果是我弄疼了主.人的話,您可以罰我的。”

“我沒有這個癖好!”南渡踹他一腳,“陸星野,你做出這個副淒淒慘慘的樣子給誰看?”

自己的小孩,就算是個夢,南渡也看不得他這樣,手指收緊語氣嚴肅:“我再說一遍,起來!”

“主……”

“換個稱呼。”

“可是……”

“彆逼我發火。”

“但……”

“陸星野!”

“主.人不該這麼叫我,”陸星野上下凝視他一眼,長睫低垂著,“我隻是一個替代性情感AI,您不該喚我他的名字,這會讓您模糊真實與虛幻的界限。”

“他是誰?”

陸星野的睫毛顫了下:“您真正的愛人。”

南渡倒吸一口涼氣。

可陸星野還在繼續道:“AI隻是音容相貌與人類相似,但是並不能取代真正的人類,主.人,你不該把我當成永恒的替代品。”

“你的意思是……我有一個人類愛人?”

陸星野點了點頭。

艸。

南渡的心臟開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他沒想到自己當初分手時說的氣話能給陸星野帶來這麼大的傷害。

但他是他親手做的AI,南渡怎麼可能因為這件事介意。

分明是……分明是因為十六年前,他的不告而彆。

可自己等了他十六年,隻是一次記憶清洗,陸星野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南渡隻是……覺得難過和不甘。

“過來,”南渡歎口氣,伸手將他拉過來,手指插進陸星野的發叢緩緩揉著,“彆亂想,我沒有什麼人類愛人,我隻……”

他的話卡在喉嚨裡。

南渡看著陸星野驚詫地望著他,客廳裡的吊燈開始閃爍著明明滅滅,身後的電子屏鏡面試圖出現碎裂的弧光,像是坍塌前的無聲警示。

不行!

如果這件事是陸星野的基礎認知,這樣貿然打斷很可能會影響他的精神狀態,更何況,身份,地位,場景,他現在對這個世界還一無所知!

“你怎麼就知道我一定喜歡他?”南渡立刻換了個說法,“人

類的感情可不是那麼的可靠。”

閃爍的燈光終於停止了下來,陸星野的一條腿支在沙發上,仰頭注視著南渡的臉:“但我會永遠都主.人喜歡的樣子。”

南渡鬆了口氣,認知無法輕易改變,一個稱呼還不行嘛,他的手搭在陸星野的肩上:“我說了不喜歡這個稱呼,沒感覺,你的選項卡呢,換一個?”

電子屏在南渡面前展開,他看都沒看,隻垂眸注視著陸星野:“你自己報給我聽。”

係統預設的情侶稱呼擠滿了整片屏幕,陸星野從第一行開始叫:“寶貝。”

“嗯。”

“寶寶。”

“嗯。”

“南南。”

陸星野的嗓音帶著點磁性,說起疊字的時候卻又莫名的性感溫柔,淡金色的瞳孔注視著南渡,喉結微微滾動,又換到下一個:“老……”

“你應該叫……”南渡眯起眼睛,替他補全了這個稱呼,“老公。”

他的睫毛一顫,陸星野就傾身吻了上來,他本人那種受氣小媳婦的樣子和他現在的強勢粗暴一點都不匹配,南渡的腰身被他緊緊地攥緊手裡,吮吸的唇肉又疼又麻:“陸……”

陸星野壞心眼的不讓他呼吸,舌尖抵住他的上顎,幾乎卷走所有空氣,剛剛伸直的沙發被重新放平,南渡躺在上面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嘴角酥.麻刺痛,覺得自己好像是一隻擱淺在海灘上的魚。

“抱歉,”陸星野終於放開了他,“程序設置裡,非配偶關係的二人叫這個一般與性.衝.動有關,我沒忍住。”

哪家的程序設置敢違背人類的意願還敢把人類弄傷的,不怕被投訴到破產嗎?

南渡感覺自己嘴角好像腫了,翻了個身不想理他。

於是陸星野抿了抿嘴角,又低下頭去:“要是主.人覺得生氣的話,可以罰……”

艸,南渡聽到這兩個就頭大,叫他主.人,您才是祖宗吧。

他伸手推了陸星野一把:“我餓了,去做飯。”

陸星野立刻乖巧地站起來,南渡忽然道:“等等。”

於是他順從俯下身,南渡勾起他的脖子,在他鼻尖上落下不含情.欲的一吻:“沒有生氣,剛剛做得很好,我……”南渡偏頭輕咳了一聲,“很喜歡。”

他沒有看到,幾乎就在他說完這句話的瞬間,陸星野那雙乖巧的金色眼睛突然變得幽深晦暗,但隻是一瞬,他就立刻恢複了之前那種低眉順眼的樣子,主動貼著南渡的鼻尖蹭了蹭:“主.人是在誇我嗎,我……”

南渡的手腕動了動,示意他謹慎考慮自己的稱呼。

於是陸星野在幾個裡面選了一個相對客氣的:“我很高興。”

額頭貼著南渡的額頭,他輕聲道:“南南。”

*

現在是早上八點,係統自動推薦了幾個常見的早餐。

其實全自動化廚房已經非常普遍,人類的雙手從無關的忙碌中全面解放,隻要點一下屏幕,過不了多久,係

統就會將做好的飯擺盤到餐桌上。

但是陸星野還是喜歡親手來。

他覺得做飯這件事有種莫名的煙火氣,像是兩個人在好好的生活。

對南渡來說,營養劑、預製菜還是新鮮烹炒的大餐,沒有任何分彆,都隻是填飽肚子的東西,後者還要比前兩個貴上許多倍。

可每次起床或者回家之後,他總能看到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陸星野很聰明,對任何事情都上手很快,甚至無師自通地把係統的默認菜譜給改良了好幾輪。

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他比人類更像是一個人類。

南渡看著他熟練地將洗好的材料放進鍋裡,隨後去冰箱了拿了兩個雞蛋,陸星野的目光很專注,燈光打在他的側臉上,看起來溫柔認真。

南渡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在聖艾裡佩克島的日子,那時候他和陸星野尚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每天除了一夜情什麼也不搞,南渡裹著被子從床上醒來,陸星野就在廚房裡忙活著給他做飯。

有一次還把他種的水仙當成蔥給拔了,氣得南渡當晚就拿領帶綁了他的手,連續二天,陸星野一律隻能看不能吃。

南渡的眼睛眨了一下。

直到現在,他終於有了一種重新回來的感覺,就算腦子有點毛病也沒關係,他是最好的設計師,他可以治。

南渡走過去,慢慢地伸手抱住陸星野的腰,下巴擱在他的肩頭。

陸星野的手微微一頓:“你……哭了嗎?”

“沒有,”南渡吸了下鼻子,“我想吃溏心蛋。”

以前南渡也喜歡吃,但是陸星野並不經常給他做,覺得以現在的汙染程度,吃夾生的食物未免太不乾淨,要麼就借口自己火候沒掌握好,要麼就乾脆把南渡抱上大理石桌面開始吻他。

一個漫長的吻過去,兩人大汗淋漓,雞蛋早就熟透了。

但是現在的陸星野隻是點點頭:“好。”

他很聽話,聽話到簡直不像一個真人。

*

不過他們這頓飯還沒吃飯,南渡就收到了一條信息。

工作室小王:“老板,棚裡的r型鐵線蓮這兩天突然有點卷葉,您要過來看一下嗎?”

“工作室?”

坐在一旁的陸星野看了他一眼:“您的花卉工作室,在離家五公裡的平安街上。”

他什麼時候有的這個工作室?

而且……以南渡之前的身份,仇人遍地都是,就算是金盆洗手,恐怕也不能偏安一隅種花養草。

果然夢裡就是夢裡,南渡站起身,既然有其他線索自然要去看看。

陸星野跟著一起站起來,腳步停在門口卻不敢邁,還是南渡先問的他:“你要不要一起去?”

陸星野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下,語氣卻猶疑:“我可以嗎?”

裝什麼裝,南渡率先邁開一步:“給你一分鐘。”

陸星野比他還要更快地來到車前。

南渡看著停在他身

邊的那輛白色SUV,足足沉默了一分鐘。

光看牌子這輛車也是價值不菲,是某個大廠旗下的經典家庭係列,舒適寬敞,穩定安全,是最適合寶寶的一款。

同理可得,毫無激情。

比他之前騷包拉風,一上街就可以甩漂移的銀刃差遠了。

南渡的嘴唇抖動了一下:“這是……我的車?”

陸星野已經貼心為他打開了車門。

他的車沒了。

車沒了。

沒了。

了。

南渡要幫助陸星野脫離夢境的理由又狠狠多了一條。

首領大人這輩子沒坐過這麼不帥氣的車,站在原地沉默地與陸星野對視,死活不肯上去。

隨後,他看見陸星野低低地笑了一聲。

因為某種奇怪的原因,南渡對陸星野的心理認知總在某些時候莫名準確。

比如現在,陸星野似乎覺得他……很可愛。

“城裡管得嚴,這車安全,”陸星野好像猜到了他在想什麼,哄著南渡上了車,“主……南南要是想飆車的話,我可以陪你去外面的賽車場。”

痛失愛車,南渡不再說話,也完全失去了去駕駛座的興趣,任由陸星野輸入了目的地,便扭頭望向窗外。

除了樓又高了點,光汙染和放射塵又多了些點,這裡好像也沒什麼不同。

看起來還是他們之前熟悉的位面。

“到了。”

南渡抬眸望去,工作室的招牌一手漂亮的花體字:“春澗”。

薔薇花從它兩側伸展出去,由內而外地連通整個房間,南渡一進棚,溫度立刻發生了變化,模擬的柔和晚風輕輕地拍打在身上,南渡聞到類似於雨後清新的植被氣息,這是枯槁腐朽的高樓裡不曾有過的氣味。

南渡很喜歡植物。

這個世界上唯有這一種生命最為公平,無論你是貧窮還是富有,人類還是AI,隻要你來到它面前,它都會平等地給予撫慰與祝福。

這裡對南渡來說簡直是夢幻的天堂——

銀色合歡和黃金柳並排而立,稍矮一些的長階花和富貴蕨錯落地生長其下,其上是一顆碩大的面包樹,幾乎遮蔽了整片棚子,機械的光芒被原始的綠色取代,再往裡便是花卉房,薔薇和月季開滿了整面牆,鳶尾旺盛得像是太陽。

“這些……是我的?”

“嗯。”陸星野站在一串風鈴花下,“你是植物學家。”

南渡閉了下眼睛。

植物學家當然是假的,南渡這輩子除了殺人就沒學過彆的東西,那是——

那是他和陸星野第一次見面。

在聖艾裡佩克島,負責暗殺的刺客遇到了來探查情報的特工。

當南渡拿著偽裝成裝飾花的ID卡試圖潛行的時候,陸星野正在車庫裡撬鎖。

二人彼此對視一眼,站在車前的陸星野握緊手中的扳手:“我是汽車修理工。”

“嗯,”南渡靠在柱子上,插進風衣口袋的那隻手摸到匕首,漂亮到不像話的眼睛眨了一下,我是植物學家。??[”

科技發展到現在,汽車的自動化診斷已經十分方便,維修AI到處都是,酸雨飄零的大地上,連薔薇都成了黑色,自然也沒人需要什麼植物學家。

他們說著兩個幾乎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職業,相互對視一眼,隨後,同時勾出一個笑來——

“幸會。”

“幸會。”

*

“老板,這個鐵線蓮……”

南渡邁步過去:“我來看看。”

南渡並沒有真的做過植物學家,可是他剛看到那朵花,相關的知識就好像自動出現在了他腦子裡一樣:“應該是白娟病,”南渡給他發了個信息,“你按照這個配方配個藥,澆兩天試一下。”

烏托邦鐵線蓮一共六瓣,中間的蕊心很像是伯利恒之星,南渡抬頭看了陸星野一眼。

他獨自站在藍色的風鈴花下,燈光在他的臉上形成錯落的花影,像是西方油畫裡的俊美王子。

可陸星野什麼也沒做,自始至終,那雙眼睛都始終溫柔地注視著南渡。

南渡的心臟狠狠地被扯了一下。

陸星野給他編造了這個美夢,讓他如願以償地做了放下一切做想要的事。

卻又給他編造了一個不存在的愛人,將自己放在一個虛擬替身的位置,好像讓他疼一下都會受到懲罰。

為什麼……陸星野以前分明要張揚霸道的多,連他和同組做個任務都恨不得裝定位,根本不會這麼小心翼翼。

“老板?”

“彆這麼噴!”南渡回過神,從小王手裡接過噴霧,“順著根.部往下,落到土壤裡就行,彆沾在花葉上。”

眼看著小王迷茫地眨了下眼,南渡又給他示範了一遍:“懂了嗎?”

他的長發隨著動作越到胸口,那雙眼睛細看有些幽藍,像是海底不知名的精怪,聲音晃一晃,一點細沙便溶了金。

“老,老板,”雖然是直男,小王還是一瞬間好像被擊中心臟,語無倫次道,“你今天……好溫柔啊。”

“我溫柔?”南渡不由得笑了一下,還是抓住了更為關鍵的事,“難道我以前很凶嗎?”

“也,也不是,”他一笑,小王更結巴了,“你以前來的時候,隻是自己在那裡擺弄東西,從來也不讓我靠近,也不會跟我講話。”

看起來陸星野的這個幻覺不怎麼智能啊。

南渡又彎了下唇角。

鐵線蓮從本就不大,因為看花的緣故,兩人湊得很近,從陸星野的角度望過去,就是倆人相互依偎在一起,不知道講了些什麼,竟然讓南渡笑了兩次。

這還是南渡今天第一次笑。

剛剛兩次……都是在哭。

“咳咳咳咳……”

二人的交談被一陣咳嗽聲打斷,南渡回過頭,就看到角落的陸星野臉色蒼白彎下腰。

“你怎麼了?”南渡快步朝他走過去。

陸星野一直等到南渡過來才直起身,一隻手壓在腹部:沒事……可能早上沒吃飯,有點胃疼。ツ[(”

你個AI需要吃飯嗎?

果然……隻有這一點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

南渡懶得揭穿他,又明白這人現在宜哄不宜罵,正要配合地給他找出一袋營養劑。

終端又跳出了一條信息。

發件人是——老公。

南渡沒有給人備注這麼肉麻的習慣,以為是垃圾信息入侵,正要刪除,兩條語音消息就跟著蹦了出來——

老公:“哥哥。”

老公:“今天給那幾個兔崽子教射擊太累了,好想抱著哥哥睡覺。”

老公:“保密機構不能拍照,給你看個夕陽,猜猜我在哪?”

南渡手一抖。

他不可能認錯人。

陸星野是他做出的AI,即便是在小世界失去記憶和身份,也能一眼知道誰才是自己要找的人。

就算他變得沉默,乖順,面目全非,對南渡來說也並沒有任何區彆。

他絕對絕對不可能認錯。

難道是和係統默認NPC一樣,南渡對他進行了個簡單的圖靈測試:“你在哪裡?”

“給個提示,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聖艾裡佩克島。”

“需要我再幫你找一朵黑色薔薇嗎?”

南渡目光一凜,手指滑過身份信息,上面很快出了介紹——

“前聯盟總署執法局首席執行官,淩刀小組組長,現任特種教官。”

“您的丈夫——”

“陸星野。”

“是先生的信息?”南渡看著旁邊的這位陸星野朝他走過來,一隻手扶住南渡的顫抖的肩,舌尖卷過他的耳垂,試圖幫助他放鬆下來,“沒關係的,南南。”

“配偶不在家的時候用替代性AI解決身體欲.望,這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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