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導演他是偏執怪(十二)(1 / 1)

“阮之柔你知道嗎?”方見知說,“你的母親是阮之柔。”

看著南渡的神色還是愣愣的,他又繼續道:“就是之前那個著名畫家,畫《春柳曉笛》的那個!”

方見知提高了聲量,也許是南渡的生母身份令他感到意外和驚喜,他心裡覺得南渡理應為自己其實來自另一階層而感到歡喜。

但是南渡的垂在身下的手已經緊緊掐進了血肉裡。

不要……彆去……

彆去動它。

記憶裡女生扭曲的面孔,滴到身上的蠟油,還有……滿地的鮮血。

南渡用儘全力讓自己不要想起這些,可記憶還是不受控製地往外冒,燈光昏暗,方見知看不到他慘白的臉,隻聽到南渡虛弱的聲音:“我……不記得了。”

方見知以為這種聲音來自於震驚,甚至沾沾自喜:“你放心吧,我特意去確認了一遍,沒有找錯。”

“你看,這就是緣分啊,”方見知繼續剛才的話,“如果不是當年阮姨出事,咱們說不定小時候就見過呢。”

“是不是因為當時一些輿論的事情,你放心,我相信阮姨的人品,她隻是生了病,而且,我會替你隱瞞的,彆害怕南南。”

方見知走到南渡的身邊,試圖去攬他的肩,被南渡猛地推開了。

砰——

玻璃杯從方見知的手肘劃過,在安靜的房間裡發出巨大的碎裂聲響,像是靜謐晚夜裡不和諧的琴音。

南渡當然知道阮之柔。

當年聲名赫赫的畫家,媒體口中的天才少女,即使在她退圈之後,依然能由當年的輿論養活一眾媒體——阮之柔在26歲那年被確診為精神疾病,未婚先孕生下了一個孩子。

在那之後,阮之柔的作品和情緒變得很不穩定,出了好幾場惡性事件,業內口碑也一落千丈,幾乎是被迫退的圈。

沒人知道阮之柔帶著那個孩子去了哪,也沒人會將如今炙手可熱的天才導演和另一個狼藉滿地的天才少女聯係起來——如果不是南離小時候待的福利院恰好是方家開的話。

但不久之後,方見知就會因為南離對黎澤過分特殊由愛生恨,將一人的關係徹底捅到媒體面前,從而導致南離走上了和他母親一樣的道路——

阮夢在南離7歲那年因為抑鬱症自殺了。

但是現在,方見知還沉浸在幫南渡找到生母的沾沾自喜中,甚至沒能從那碎了一地的玻璃杯裡聽出什麼:“我隻是想你這個時候應該需要點安慰,彆害怕南南。”

“我今天還給你帶了個禮物,你一定喜歡。”

方見知撥了個電話,剛剛的小男生才帶著幾個走進來,他們手裡搬著一個矩形畫框,在方見知的指揮下拉開——

“《長河落日》,喜歡嗎?聽說是阮姨回到古城之後畫的,”方見知驅走眾人,隻把那幅畫放到了南渡面前,“我算了算時間,那時候你應該五歲了,你還有印象嗎南南?”

日裡的橘紅在南渡眼裡流淌成大片猩紅的鮮血,濃重的油漆味在陰暗潮濕的老房子暈開,女人穿大紅色長裙,尖利的指甲一遍一遍劃在南渡的身上:“為什麼,為什麼連這點東西都做不好,我不是都教過你的嗎?”

“?”

鑽入骨髓的疼痛,小孩子在哭,卻隻換來女人更激烈的打罵,“不完美的作品沒有人會需要,南離,你也一樣!”

“我去個洗手間。”

南渡幾乎壓不住胸口處陣陣的反胃,打開門就跑了出去,整個人伏在洗手台上乾嘔。

“你也一樣——”

聲音隔了一十年的聲音依舊在南渡耳邊回響,從血肉裡刺進骨髓——“你不會擁有家人,不會擁有愛情,你將和我一樣永遠受疾病和痛苦的折磨,因為你是我的孩子。”

“隻有完美的東西才有存在的必要,隻有完美的藝術品才能被放進漂亮的展櫃,線條錯了離離,”細長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將滾燙的蠟油滴在他的手臂上,“媽媽怎麼教你的,嗯?”

“怎麼就是學不會呢,怎麼就是做不到完美呢?”

“如果再這樣,媽媽可就不要你了。”

“對不起,這個孩子精神狀態有問題,我們沒辦法領養。”

“他每天在畫布上畫的都是什麼啊,他可怕了,我老婆她膽小……要不你們還是帶回去吧。”

“聽說這個時辰生的旺子,這是真的嗎,這孩子看著這麼大了,還能不能要啊?”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有自己的家,有愛我的媽媽,我們一家四口……很幸福的……

南渡拚命地想辯解,卻感到喉嚨的刺痛和濃重的血腥味,大口的鮮血被南渡嘔出,落在潔白的洗手池裡,他微微轉頭,才發現剛剛從桌上抓在手裡的牙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斷在了手臂中。

*

“好,卡!”

在地上隻滾了三次,副導就喊了過,黎澤甩甩腦袋,將上面的枯葉給去掉,抬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太陽已經完全落山,片場隻靠幾個零星的燈光映著光亮。

南渡居然還沒有回來,黎澤抿緊唇,決定今天不給他看耳朵了,隻是走到副導跟前:“這遍可以嗎?”

副導拍拍他的肩:“放心吧,我沒有南導那麼變.態,話說跟你商量個事兒唄。”

“什麼事?”

“是這樣,之前演你師尊的那個演員不是出事了嗎,現在臨時找不到合適的演員,”副導暗戳戳湊過來,“要不你跟南導說說,讓他演唄。”

黎澤扭頭轉向了他。

副導立刻擺手:“我當然知道南導從來不親自拍戲,但這不是情況特殊嗎,就南導那個要求,現在又有檔期的,恐怕隻剩他自己了,你跟南導……”他當然沒敢說因為你是小師弟,隻是道,“你跟南導關係不是好嗎,我想,你說的話,他也許會同意呢。”

但黎澤隻是眨了眨眼睛:“師尊?”

“啊?你沒看這一段?”副導茫然了一下,

“?_[(,

你的劇本是南導按進度特製的,可能還沒拍到。”

“不過我告訴你啊,”他循循善誘,“你和這個師尊可是有床戲的,你跟南導……效果不是更好一點嗎?”

“什麼床戲?”黎澤變了臉色,幾乎聽不進副導噓噓叨叨叨的解釋,直勾勾地盯著他,“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演員出事,他原本是打算讓我跟彆人拍床戲?”

“那個……這也是演戲需要嘛,再說了又不是真上,做演員的應該有這個覺悟。”副導安慰了他兩句,“好了今天就到這裡了,收工收工,小黎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黎澤聲音有些冷:“南導他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他……”這倆人晚上果然住一起吧,副導瞄一眼黎澤,“投資商嘛,那得看人家發話,”副導說完,用一種奇怪的語氣繼續道,“南導不喜歡彆人乾涉太多他的私生活,你得懂點事。”

副導沒說具體的原因,但是黎澤的聽力比一般人好上很多,他可以很容易捕捉到道具組撤東西時的議論:“南導今天是不是跟方總吃的飯啊?”

“那可不是,不然誰有這麼大能耐能讓南導放著戲不管出去一整天。”

“陪投資商?”

“什麼投資商,之前南導胃炎犯病,方總可是包了一整個五星級酒店的廚師來給劇組做飯,哪個投資商能做到這個份上?”

“那他……”

“肯定跟南導有點關係唄,不然你想想,陪什麼投資商能陪一晚上啊。”

“不會吧,我看南導平時不像那種人。”

“什麼像不像的,也就是在我們面前端著,這個圈子,這種事兒不是多了去了,不然你以為方導每年幾個億給往劇組裡砸,他是有錢燒得了?”

砰——

這人話音剛落,一盞大燈直接落在了他的腳邊,玻璃碎片緊挨著他的臉劃過,尖叫聲充滿了整個片場,幾人不敢再碰,匆忙去找其他人來檢測,隻是在扭頭的時候看到黎澤一個站在樹下,身影隱在黑暗裡,紅色美瞳甚至有點可怖。

為什麼要找彆人?

不是說好了喜歡他嗎?為什麼能放心看著他跟另一個人拍床戲?為什麼他做什麼都不同意?為什麼要晚上跟其他人出去?

已經……這麼晚了。

他們在做什麼?

一想到這個問題,黎澤就覺得自己肺腑都在灼燒。

那樣的南渡……隻能他一個人看到……

黎澤的手指緊握成拳,紅色從眼尾溢出來,卻又慢慢鬆開了,他摸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喂,殿下?”那邊是個甜甜的小女孩的聲音,“枝枝哥哥去公司辦事啦,要等一會兒才能回來。”

黎澤笑了笑:“沒關係,我找你就行。”

五毛瞪大眼睛:“找我?”

“嗯,晚飯吃了嗎?”

“吃啦,”五毛用力點頭,“炸雞很好吃,謝謝殿

下,

殿下辛苦啦!”

黎澤動了動手指,

將地上的大燈碎片攏到一起,絲線從他的指尖竄出,遙遙指向一個方向,黎澤邁步向前:“那你現在過來,我再送你十盒巧克力好不好?”

印象裡,黎澤從來沒有這個語氣跟他說過話,五毛愣了愣,隨即捂緊電話,將企圖分食的一錢三兩和四塊向下一掃,飛速跑了出去。

*

南渡重新回到了包廂,也許是因為消息一時難以接受,他似乎洗了把臉,嘴唇看起來有些發白,眼尾處帶著點水汽,像風雨裡搖搖欲墜的嬌花。

方見知頓時起了點憐惜:“對不起,剛剛是我太急了,應該緩緩再告訴你的。”

畫被他妥善的包裝了起來,似乎想待會兒讓南渡帶回去,那個小男生又重新回到了方見知懷中,旁邊另外還坐著倆:“都是按你的審美挑的最漂亮的,沒關係的南南,讓他們給你放鬆一下。”

方見知使了個眼色,兩人立刻站起身,不知道方見知從哪找來的,其中一個眉眼居然還和黎澤有五分相似,南渡正想躲開——

包廂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方見知眉頭緊皺抬起頭,正想看看是誰這麼不知趣,就見門口站著一個氣質出塵眉眼如畫的男人,甚至比他在網上看到的照片還要驚豔,男人的手裡牽著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姑娘,長得粉雕玉琢,鼻梁和嘴巴都像極了他,眼睛和臉型卻又有些像……南渡?

方見知一愣,就見小姑娘甩開黎澤的手,在那兩個男生到來之前率先抱住了南渡的小腿,奶聲奶氣地叫了聲:“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