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榮國府的下人心性好的不少,但不好的更多。眼高手低，陰奉陽違，尖酸刻薄,煽風點火，捧高踩低,貪婪勢利……文雅點的可以用罄竹難書來形容,通俗點的就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劉姥姥就是一鄉下姥姥，舊年還來府裡打過秋風。光是這樣的出身就夠府裡一眾勢利下人們打心底瞧不起了。

板兒還好說，讓小廝帶著玩，青兒卻是要跟著姑娘丫頭們在裡面的。那些個小丫頭誰會將她當客人，又有誰會願意帶她玩？

受些冷落是正常的，最可氣的是那些小丫頭們那副刻薄勢利的嘴臉。

愛搭不理的將點心盤子往青兒面前的炕幾上一丟,那態度便是劉姥姥遇上了心裡都要難受一回了,更何況是青兒這麼個小丫頭了。

想想前兩日在寧園的日子，再想想這兩日在榮國府長的‘見識’，劉姥姥長長的歎了口氣。

對比是明顯的，結果也是慘烈的。

寧望雪怕是再也想不到她的一時善意會帶來什麼樣的改變了。旁的不說,有了今天這一出,劉姥姥仍舊會感激榮國府的幫襯，也會為她們各種奔走忙碌，隻是到底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

寧望雪和黛玉用過早飯便乘馬車去了榮國府,小公主則是留在寧園,帶著寧望雪那邊特製的五指夾棉手套摘葵花頭。

擔心小公主玩過頭再將她留種的那片也給摘了，還特意吩咐了一回園子裡的人：小公主過去了務必要提醒她一句。

馬車裡,黛玉與寧望雪聊天，不知怎麼的也說起了當年劉姥姥上京城的事。

“若以前我再瞧上這種事的。可這幾年，許是大了見識也漲了,到有了些彆的感悟。”黛玉手指卷著發稍，用一種神女下凡的神情對寧望雪說道：“若是咱們家遭了難，為了爹娘，你和鶴哥兒我也會低頭去求人的。”

哪怕再難以啟齒，也總好過讓自己在意的人餓肚子吧。

寧望雪打絡子的手頓了一下，轉頭看向黛玉，眼中都是複雜：

下凡辛苦了。

“求人不如求已，救人一時不能救人一世。”旁人不會永遠無條件幫助你的，與其低頭求人不如靠自己。“可見人在什麼時候，都要給自己留後手。”

黛玉怔了一下，感覺這話說得哪裡怪怪的，像是三個意思，又像隻有一個意思。不過黛玉天性聰慧，眨眼間便想明白了寧望雪想要表達的意思。

提前做好一切準備，事到臨頭也就不用去求人了。

閒話了一會兒，黛玉又突然想到之前太上皇賜的那條官船了。

前兒她已經讓人收拾出來了三間艙房，她和旺旺，還有小公主的。

按寧望雪的計劃安排，她們明年估計大半時間都得在船上渡過了。

實驗田的水稻需要一百一十天左右成熟，差不多就是正月裡的事。瓊州島那邊是一年三季，她們到了瓊州島那邊肯定是要跟一季的。等瓊州島那

邊第一季水稻的數據出來，她們再乘船直往江南。不過那會兒第一季未收，第一季也未種……

原本按計劃應該是往東北那邊再弄一塊實驗田的，但東北太冷了，而且也隻有一季，所以寧望雪便將北方的實驗田放在了自己在京郊的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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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從京城到瓊州島，再從瓊州島去江南，之後還要回京城，完事還得再往瓊州島那邊跑。

寧望雪和黛玉提過住宿的問題，還說以後可能要經常這麼跑，還要住在那邊好久，應該在那邊買個宅子。但後來想了想又覺得沒必要，樓船那麼大不如直接住船上。

黛玉知道寧望雪多少嫌置產麻煩，便也同意她這個想法，船上實在住不慣那到時候再說唄。

其實置產不麻煩，麻煩的是他們這麼多人出行，買的宅子肯定不會小了。不會小的宅子就需要有人打理，這一打理就得多安排仆役，而仆役多了又容易生是非，尤其是她們一年也隻住個一兩季的時候。寧望雪最擔心的就是有那不老實的仆人打著主家的旗號再做什麼糟心事。

而且官船那麼大，住在船上也沒什麼不方便的。

……

少時，馬車進了榮國府，因這次寧望雪和黛玉提前打過招呼，王熙鳳知道她們今天過來還特意來了垂花門迎她們。

寧望雪仍舊立她沉默是金那個人設，黛玉則與笑語連珠的王熙鳳有著話。

一會兒從榮慶堂出發遊園的人裡仍舊沒有大太太和尤姨太太以及兩位繼姑娘。不過昨天下晌賈母讓人接了史湘雲，又派人通知了寧國府。

尤氏肯定不想來榮國府所以直接推脫掉了，秦可卿想著近日無事便跟惜春一塊過來了。

到了榮慶堂，眾人一番廝見過寧望雪看了一眼劉姥姥和青兒，笑著與她們微微頷首後，又無視了薛家母女這才隨著賈母一眾便往園子裡去。

從離榮慶堂最慶的角門進園，第一站就是瀟湘館。

瀟湘館沒有床隻有供寧望雪睡回籠覺的美人榻和窗邊的窄榻。雖多了大書架，多寶格但瞧著就比原著中寬敞一些。

屋裡的書不少，因沒有床鋪梳妝台等物事，到是讓人一眼就知道這裡不是繡房而是書房了。

眾人進來後先左右看了看，又順著開著的後門看了一眼後院，因賈家眾人都知道這是黛玉的書房，加之她也有一陣子沒在這邊留宿了，屋裡布置簡潔，沒什麼人氣也正常。不過賈母為了表示對黛玉和寧望雪的喜愛還著重對著劉姥姥誇了一回這裡是她們姐倆讀書的地方。

劉姥姥聽聞這裡是寧望雪和黛玉的，原本看見那些書的七分敬意一下子就拉滿了。

“你先領青兒留在這裡，一會兒再領著青兒跟咱們錯開了的在園子裡轉轉，完事就領青兒去怡雅集玩，彆再湊過來了。”

寧望雪擔心回頭這些人又要拿劉姥姥逗悶子，便小聲吩咐跟著出來的小滿將青兒留在這邊。

她不想讓青兒看到那一幕。

小滿輕輕應下，不動聲色的蹭到了青兒跟前，拉了

拉青兒的衣袖，青兒見是前兩天在寧園招待她的小滿姐姐當即眼前一亮。劉姥姥見小滿拉了青兒到一旁，心知定是寧望雪吩咐的，到也放心的由著青兒跟小滿走了。

另一邊，青兒也發現這裡的人跟寧園不一樣了，所以還特意將不遠處的板兒叫到了跟前。姐弟倆手牽著手跟在小滿身邊，心裡到沒之前那麼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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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審美依然在線，臨了仍舊給瀟湘館換了窗紗。

寧望雪對此無感，到是想起了賈母說的軟煙羅她還真有幾匹。

【上次太上皇開了私庫讓咱們隨便挑，好像那會兒就分了幾匹這個軟煙羅。】

【東西太多，都忘腦後了。回頭讓人找出來，旁的且罷了，既然遠遠看著像煙霧似的，那就先用銀紅的做幾個燈套子。】

【夜裡冷不丁瞧著，跟鬼火似的。】

賈母/王夫人/王熙鳳/寶釵：“……”

聽到寧望雪這句心聲的，那真真是有一個算一個的都被寧望雪這惡趣味給整無語了。

出了瀟湘館，一行人又走了一會兒路便紛紛上了船。王熙鳳站在船頭撐竿子，賈母讓她快坐回來小心閃到水裡。然後眾人就說起了春天時寧望雪撐船掉湖裡的事。

寧望雪：【嗬！本郡主後來也撐船遊船了呢，就芒種那天。】

寧望雪這句心聲一出來，賈母，王夫人和王熙鳳都不約而同又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寶釵。

坐在迎春身側的寶釵：‘……’

坐得極遠的寶玉：‘……’

寶釵曾告訴過寶玉，寧望雪當時就在滴翠亭附近可見她當時就沒看錯。既然沒看錯又憑什麼將偷聽的罪名安在她身上？

寶玉對寧望雪的懼怕已經到了可以媲美賈政了。所以這會兒聽到寧望雪心聲中提到芒種那日，寶玉也不敢站出來替寶釵說兩句‘公道話’，隻是呐呐的坐在角落心忖一回，‘芒種那日，讓寶姐姐受委屈了。’

聽到寶玉這句心聲的王熙鳳：‘……’

從紫菱洲後面上岸，眾人也逛了一回迎春的綴錦樓，不過卻也隻是轉了一圈便往探春的秋爽齋而去。

原本賈母是要在曉翠堂吃早飯的，不想曉翠堂現在成了寶玉起居之處，裡面多了不少寶玉家常物件。

東西一多，地方就變窄了，早飯在安排在這裡就有些不適合了，於是賈母又指了一處水榭擺飯。

丫頭們先行一步，主子們溜達著過去。秋爽齋，曉翠堂一一遊過後，眾人才到了這處水榭。

早飯還沒擺上來，又有丫頭摘了新鮮的花來，寶玉瞧著喜歡，不由也跑到花叢中準備多摘幾支插瓶。這時賈母等人紛紛擇了花戴在頭上，這時王熙鳳卻兩手各拿兩朵花朝劉姥姥走去，一邊將花插在劉姥姥頭上，一邊拿劉姥姥取笑。

寧望雪看到這一幕心中微惱，又見劉姥姥自黑化解尷尬，也隻壓下早先就想好的仗義執言了。不過雖然沒站出來，卻也在心底厭惡上了王熙鳳等人。

【戴吧，可勁戴吧。】

【你今兒就可勁糟蹋她出身貧寒吧。等明兒賈家落難，你閨女淪落青樓之時，你看人家還會不會傾家蕩產，不辭萬裡的去搭救她了。】

“砰~~~”

就在寧望雪咬牙切齒的在心底說完這句話時，王熙鳳手中盛花的托盤便落到了地上。

王熙鳳一張芙蓉面已是蒼白一片，心中驚駭卻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一邊笑著讓丫頭將托盤和上面的花都收拾了，一邊又多少有些強顏歡笑般的讓人催膳食去。

哪怕王熙鳳的慌亂隻是一刹那，卻也讓有心人發現了她的異樣。

她，是不是也聽見了寧望雪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