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賈母也沒想到襲人下手這麼快。此時滿院子的丫頭查下來,就隻她一個破身的丫頭，說不上來是欣慰還是氣惱，但到底是容不下她了。

寶玉有四個奶媽,隨著他漸長四個奶媽就隻留了一位姓李,人稱李嬤嬤的奶媽在跟前侍候。因寶玉素來隻喜丫頭們近身侍候，所以這位李嬤嬤也是退了一射之地，往常都不怎麼有機會上前。

今天侍候寶玉穿衣，還被寶玉嫌棄了一回。

不是她侍候的不好,而是‘死魚眼珠’的身份讓寶玉嫌棄。

說實話,李嬤嬤還挺心寒的。

縱使她是奴才下人，可也好歹奶大了哥兒一場，咋就到了這種嫌棄地位呢？

知微見著，這麼小就沒有良心，長大了肯定也不是個孝順的主兒。

想到老太太正在做的事,李嬤嬤便覺得老太太也得落一身的埋怨。

果不其然，寶玉被屋裡的幾個嬤嬤攔下來後，先是小霸王一般的對著幾個攔著他的嬤嬤掄胳膊踢大腿，完事就見自己真出不去，便轉身朝著老太太的西暖閣跑去。

他如往常那般撲到老太太懷裡,一邊指控那幾個嬤嬤攔著他不讓自己出去,一邊還在心裡想著襲人怎麼了，為什麼叫的那麼大聲以及老太太為什麼要給丫頭們點守宮砂。

他平時也看些雜書,彆說西方有石名黛，可做畫眉之墨這種不起眼的了，就是怎麼做胭脂，守宮砂裡有什麼成份他都能頭頭是道的開個講座。此時靠在賈母懷裡，寶玉也終於慢半拍的想起來了守宮砂的作用。

【我和襲人,我們，我們……難道老太太都知道了？】

想到這裡，寶玉就有些心虛害怕，他想說他和襲人沒做錯什麼，可又覺得他們做錯了。

昨日還覺得警幻說得有道理，今天卻不那麼肯定了。

好半晌寶玉才想到賈母是怎麼知道的？今天的這個守宮砂活動是不是衝著他和襲人來的。

【昨天是麝月她們值夜，難道是她們告訴了老太太？】

賈母長歎了口氣，有些後悔當初將寶玉抱到身邊了。慈愛的撫摸著寶玉的頭，賈母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回他還小，襲人便勾著爺們做這種事罪無可贖。還說這件事情若不嚴懲，旁的丫頭就會有樣學樣，屆時就會糟蹋壞了你的身子骨。

“……我已經讓人給你收拾屋子去了，今天你就搬到東邊的小跨院裡。”賈母一向愛享受，不可能為了寶玉也不用丫頭侍候，但寶玉住在碧紗櫥裡，大小丫頭進進出出的也防不住，思來想去賈母便決定將寶玉挪出上房。正好她上房東耳房旁邊有個月洞門，裡面也有三間小正房，三間東廂房，將那裡收拾出來給寶玉也使得。

賈母都計劃好了，回來就在小跨院門口安排兩個婆子，無論是進出還是傳話，都不講年輕姑娘進去。至於原來侍候寶玉的那些丫頭，賈母決定將晴雯給了黛玉，將茜雪給了寧望雪，又將麝月，秋紋和碧痕三人分彆給了三春。如媚人這等年紀差不多的便都

提前放出去配人，而那些小丫頭賈母便沒再過問，自有人安排。

晴雯和茜雪點完守宮砂便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去了給林家人留的院子，其他三個丫頭也分彆去各自的新主子那裡報告。

對了，因著賈母心裡瞧不上寶釵，便又以寶釵要進宮為由便沒給她丫頭。

賈母這個決定對寶玉來說猶如睛天霹靂，被炸得外焦裡嫩，雖然心虛，卻還是仗著賈母往日的溺愛各種撒嬌求賈母收回成命。

就在這時，襲人的慘叫聲也傳進了屋裡，寶玉嚇得哆嗦了一下，隨即又害怕又可憐巴巴的看向賈母，“老，老太太。”

【老太太，寶玉害怕。你不要罰襲人了好不好？】

“老太太，奴婢沒有勾引寶玉，是寶玉強要奴婢的，老太太，您饒了奴婢吧。”

不等賈母安撫寶玉，襲人的辯解又伴隨著慘叫和哭聲的傳了進來。

賈母在寶玉起床前便下了命令，杖五十板子，賣與人伢子。

求生本能讓襲人將寶玉供了出來，她咬緊牙關不說自己是半推半就，有意引誘寶玉，隻將一切過錯都推給寶玉。

賈母特意讓人扶著她出了屋子，又特意站在離襲人極近的地方聽了一回她的心聲，自是知道怎麼回事。不過聽到這句話的賈母看向小臉煞白的寶玉，還沉著臉說了一句：

“以後誰再跟你胡鬨，襲人就是前車之鑒。”

寶玉：【……】

心虛，愧疚，不甘，害怕，恐慌等等情緒在寶玉心頭閃過，唯一沒有的就是站出來替襲人求一回情。

哪怕不能避免杖責，也可以不讓襲人落入人伢子裡。可惜還沒學會男人擔當的寶玉，隻能坐在那裡一邊無聲流淚一邊聽著屋外襲人的求饒慘叫。

真要打五十板子，襲人那小身板早打廢了。打到第二十七板時襲人就痛暈過去了。行刑的婆子見狀又意思意思的打了幾下，便讓等在一旁的人伢子將人拖走了。

【老太太你為什麼要這麼殘忍？】

心疼襲人受磨搓卻不敢站出頭的寶玉不禁在心底抱怨了一回賈母：【未出嫁的女孩兒都是寶珠，出了嫁，就成了沒有光彩的死珠。老了老了更變成死魚眼睛了。】

從未想過寶玉還能這麼想的賈母：“……”

真是白疼他了。

被從小疼到大的孫子比喻成死魚眼睛，賈母心累極了，抬頭見鴛鴦等丫頭進來又讓她去將王夫人叫來。

你生的種，不能光老太太一個人操心。

榮慶堂這邊一有動作，王夫人那邊就得了消息。隻是她也沒想到那麼一院子的丫頭就隻查出來了一個襲人。原本也想過去一趟的，但因著趙姨娘又鬨著說什麼眼瞧著就過年了，平時不讓哥兒回府，過年總要接回來住兩日吧。

聽到趙姨娘提‘賈珠’，王夫人就不由又咬了兩下已經活動的後槽牙。

折個孩子那麼容易的事，那小賤種怎麼還活著？

不光活著，人家還都已經啟蒙了呢。

賈敬能聽懂小嬰兒的心聲，因著小娃娃養在他那裡，時間一長就免不了上了些心。

他修道，突然能聽到嬰兒心聲時，便將這些歸功到了修行上，也因此待小嬰兒彆提多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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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道觀，隻要賈敬上心了，不管是陪著賈敬修道的還是寧國府那邊住過來侍候賈敬的人就都不由對小嬰兒看重幾分。做為整個道觀的小寶貝，這孩子倒是沒有經曆過什麼人情冷暖。

賈敬就是大家族出來的，內宅那裡事他也是門清。以前不願意多管，現在卻有些舍不得不管了。

不知怎麼的賈敬就有了個過繼一個兒子的念頭。隻是想到自家那個已經癱了的兒子，再想想天天沉迷於寫話本的嫡孫以及成親幾年還不曾產下一兒半女的秦可卿，賈敬又覺得真要是過繼了，也不過是將這孩子從狼窩帶進了虎口。

唉，果然是紅塵多煩惱。

╮(╯▽╰)╭

賈母要殺雞警猴，王夫人恨毒了勾壞她兒子的小妖精，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落到人伢子手裡的襲人也彆想好了。

喜歡勾引爺們，那就將人賣到那些臟地方去吧。

人伢子看著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襲人，還在想著立時轉手賣掉還是養養再賣，不想她才將人帶出榮國府就被人攔住了。

不光是暈死過去的襲人，就連她們坐著的這輛馬車都一並被人高價買走了。

人伢子數了一回銀子，開開心心的回家了。而暈在馬車裡的襲人則被鳳姐兒的人安置在了京城中的一處小院。

不光將人高價買回來，還在自已的陪嫁莊子裡挑了對天聾地啞的老夫妻照顧襲人。

該看病看病，該養身養身，總之是將襲人照顧的極是妥帖。

襲人既然是寶玉的第一個女人，又是以這種方式被打發出府的，不光寶玉會惦記襲人，想必襲人也恨毒了老太太。先將襲人養在外面，等襲人的傷養好了，再給寶玉去個消息。以後二人在府外相見，老太太也是鞭長莫及。

鳳姐兒有心離間寶玉和賈母之情的祖孫情份，也有意讓野心不小的襲人勾著寶玉無心讀書。除此之外，鳳姐兒還準備多養襲人幾年，等將來寶玉做親的時候再將襲人的事爆出來。

一個小小年紀就置外室的哥兒，怕是會讓不少有心結親的人家打退堂鼓呢。

此事一鬨出來，為了寶玉的名聲和親事，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得再將襲人先接進府裡再謀其他……

想到自己的計劃，鳳姐兒冷笑，咱玩的就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

王夫人不是善茬，鳳姐兒也不是良善之輩，賈母自私自利隻有切身利益得失才會打動她；李紈青年守寡，隻將自己和兒子的利益看得最重。邢氏守的是活寡，男人靠不住，兒女又不是親生的，性情乖張，一心隻想搞錢。榮國府的男人撐不起家業，女人卻都是各種心思，這樣的人家又怎麼可能不敗落呢。

因為有‘小電母’在，林如海雖然仍舊擔心會被嶽家連累，卻也不是太擔憂了。隻是每每知道一些嶽家的事，林如海就不由多了幾分擔心。

可不能讓賈家那些破人破事影響了他兒子的前程呀。

說起林遐，就不得不說的是書齋先生今年要回鄉祭祖，所以過了臘八書齋就放假了。

林遐留在家裡自學，偶爾跟著母親也學些琴棋書畫。因寧望雪要學騎馬和射箭，林遐日常也會跟寧望雪學這些。

在林家，琴棋書畫這些黛玉學的最好，詩書禮記這些林遐學的最用心。而寧望雪最擅長的，也比文科生學的最好的就是數術了。

除夕之前要過小年，南邊的小年是臘月二十三，北方的小年是臘月二十四。寧望雪在京城的寧宅立了個小祠堂，裡面供奉了寧大夫妻和寧二的牌位，這幾年小年前後時寧望雪都會回寧宅祭拜他們，今年也不例外。

唯一例外的就是寧望雪日常坐的馬車壞了，便坐了林遐的馬車。

在林家，無論是黛玉，林遐還是寧望雪都有自己固定的馬車。黛玉經常進宮找小公主玩，或是小公主出宮來找黛玉出門，林遐是每日都要往返家和書齋，寧望雪大多是回寧宅那邊。

今日出門隻是回寧宅，天太冷了，寧望雪就沒讓太多人跟車，隻是走了許久還沒到，不由掀開車簾朝外看看。眨了好幾下眼睛，才發現馬車被人趕到了城外……

寧望雪：“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