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如何證明我弟就是我弟,並且我弟真不是個姑娘呢？’

從當今寢宮回到後罩房，賈元春都在琢磨這個問題。她先是在想家裡出了什麼事，其次才是當今為什麼會知道,最後才是如何證明這種她從未想過的問題。

就像現代那種證明你媽是你媽,你是你一般。後一個還好說,大不了讓她弟脫個褲子,可前一個卻有些為難。

就算找接生的穩婆過來對峙,也隻能證明穩婆當初確實是來榮國府接生了，且當時接生的還是個男嬰。但這也不能證明沒有被掉包的可能。

“想辦法給家裡去個消息,問問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想了想元春又對抱琴吩咐道，“關於寶玉的。”

之前在中宮做女史的時候,元春還能時不時的通過小太監往外送個消息,但當時小太監幫忙送消息時因王夫人知道元春現在還沒混出頭，將狸貓換太子之事告訴她也無濟於事,還會憑添煩惱便也沒告訴元春。後來元春侍了寢，從皇後那邊搬到當今這裡，一是所處環境不容她往外遞消息了,二是行動受限也遞不出去了。

其實在皇後那邊做女史的時候,元春在宮裡還算有幾分體面。但侍了寢卻沒得到名份後,元春在宮裡的地位可算是一落千丈了。好在她雖然住在了後罩房這裡,卻因為隸屬於當今寢宮的範圍內，一應飲食用度都不曾被克扣,若非如此落差更大。

這麼說吧,以前做女史時元春就相當於賈母身邊的大丫頭。不是鴛鴦，而是體面稍遜鴛鴦一籌的琥珀，翡翠。

等爬上主子的床侍了寢後，就成了賈赦房裡沒有名份的通房丫頭。

賈政房裡有兩位姨娘,分彆是無子的周姨娘和生下探春和‘珠兒’的趙姨娘。正經人家的妾室是不能扶正的，但皇帝卻可以。但在太子沒有壞事，皇後地位穩固定的時候，賈家闔族的人不過是希望元春能混得像賈政房裡的趙姨娘那般，既能掙個姨娘的身份，又生下主家的孩子罷了。

若是沒有孩子……周姨娘那樣的也行。

說起妾室扶正這個事，就不得不說一回賈雨村了。

當年賈雨村之所以會扶正嬌杏，一是他當時已經被罷了官，重新成了一介書生。沒有功名，又以為自己起複無望這才心灰意冷無所畏懼的扶正了生育有功的嬌杏。

賈雨村未必隻有嬌杏一個妾室，也未必隻有嬌杏為他生下孩子。他之所以會扶正嬌杏未嘗不是當年貧賤之時，嬌杏的兩次回頭凝望所故。

彆看賈雨村心性如何，但他骨子裡卻帶著一分清高自傲的。嫡妻是發跡之前娶的，剩下的妾室則是發跡之後納回來的。賈雨村的心中對嫡妻要求很高，但對妾室的要求卻沒有那麼多。他一直覺得後來的女人都是因為他成了老爺才會討好他奉迎他，隻有嬌杏不一樣。

納嬌杏不光因為嬌杏在他最落魄的時候還‘衷情’於他，也是因為讓嬌杏過上好日子，會讓他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另類成就感。

然而說來好笑的是記得嬌杏回頭之意的賈雨村卻會在心中嫌棄嫡妻出身不高，見識不夠，甚至是後悔自己在發跡前就娶了正室。

最矛盾也是最現實的地方則是後來，賈雨村官至大司馬時，扶正了嬌杏的賈雨村再用看妻子的角度看嬌杏時，又覺得嬌杏配不上了。

以賈雨村的心性未必不會乾出貶妻為妾，或是直接否認嬌杏繼室身份，再娶一房名門閨秀，幫他打理後院，往來內宅應酬的想法。

不過現在嘛，賈雨村已經進了甄貴妃的娘家金陵甄氏做西席。也不知道一年後沒有進入林家的賈雨村又要怎麼重新起複，回到官場了。

甄氏不是因為甄貴妃才有的今天，但能走到今天也絕對離不開甄貴妃。賈雨村入甄家想來也未必真是為了那幾兩束脩。

甄貴妃曾私下裡找過元春，甄貴妃的想法是隻要賈家和元春幫她兒上位，事成之後便許元春一個貴妃之位，也會給賈家二房一個爵位。

元春呆在皇後身邊多時，自是知道皇後是否得寵的。可她也知道隻要太子不倒，皇後的後位就不會有所動搖。二人相輔相成，隻要有一人出事，剩下的那個也難善終。

對於從龍之功，元春也曾動心過。可皇後和太子不是那麼好扳倒的，其他的皇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燈。投資太大，風險太高，而回報……有些少。

再一個，現在的賈家可不是以前的賈家了，以前賈家在軍中還有些影響力，現在卻是連人走茶涼都不及。要啥沒啥的她又拿什麼擠進從龍之功的隊列裡？

和知道自家幾斤幾兩，自己又是為什麼進宮的元春不一樣，賈雨村卻是希望借著西席的身份攀上甄家這一代的掌權人甄應嘉，然後借著甄家成為甄貴妃所出皇子的心腹，走條非常規的起複之路。

……

抱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聯係上往常幫她們主仆傳遞消息的禦膳房小太監，將一根中空的素銀簪子遞給那小太監，抱琴與元春便坐等宮外的消息了。

稍晚些時候，王夫人從素銀簪子裡拿出元春夾帶出宮的字條後，一目十行看過，便讓人叫來李紈。

賈政不止元春一個女兒，也不止寶玉一個兒子，將來也不會隻有賈蘭一個孫子。所以王夫再不喜李紈，可她也知道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下，李紈為了她自己，為了賈蘭也隻會盼著二房好，盼著元春好。在王夫人看來，此時找會寫字的李紈幫忙回信比任何人都要更可靠。

確實很可靠。

李家是酸儒人家，哪怕李紈青年守寡，李家也不允許李紈改嫁。不光李大老爺一家不支持李紈改嫁，就是李紈叔叔那一家子也不支持。

一是李家怕家有改嫁女會影響他家的名聲。二是李家還有不少未嫁的女兒，怕李紈改嫁會影響姐妹們的親事。

娘家不支持，婆家又是這麼個情形，加之賈蘭還小，哪怕李紈心裡有過改嫁的念頭，可面對這樣的形勢也不得不裝出一副要為賈珠守節的態度來了。

好在見李紈這般態度，賈母等人也表了

態。說李紈寡婦失業不容易，又有蘭哥兒這個小子，不光直接將李紈的月錢提到了20兩，還另給了莊子收租子。

可以說吃穿用度上沒虧著，還多得了不少私房錢。李紈這個寡守的到也不算是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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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這都沒有……那才是百般苦楚獨自咽了。

話回當下，李紈被王夫人叫過來後，先是看了元春捎進來的信，隨即又聽了一回王夫人想要表達的意思，這便提筆用極小的字寫了一封簡短卻將諸事都交待清楚明白的家信。

之後李紈將家信念給王夫人聽，王夫人想了一遍又讓她再補充兩句，差不多了才打發李紈出去。

王夫人原想在信紙上再添兩句關於寧望雪的，可又發現這話無從何說起。等李紈出去了，最終也隻是歎了口氣的將信紙搓成紙塞進中空的簪子裡。

和賈敏一樣，對於針對寶玉身世的那件狸貓換太子，元春也第一時間懷疑上了王熙鳳。

不是元春有多聰明，因為她沒有讀心術，隻有一個看她順眼的‘鬼’，而這個‘鬼’也隻是時不時的告訴她一回又有誰想要害她了。正如此元春才並不像王夫人那般總依賴讀心術做判斷。

元春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王熙鳳，因為二房出事了，得利的就是大房。

第二個想到的人則是趙姨娘，因為嫡子出事了，庶出才會出頭。

知道家裡發生什麼事後，元春心裡也多少安穩些了。

將家中送進來的信放在蠟燭上銷毀，元春看了一眼天色，便讓抱琴抱上她的琴到屋外去展示琴技了。

後宮爭寵的手段多到數不勝數，元春在宮裡呆了那麼久自是也學會了一些。為了給自己掙個姨娘的名份，元春也是卯足了勁的折騰。

就在元春為了上位姨娘奮鬥時，已經上位成功的趙姨娘卻還在想著如何將她生的兒子抱回來。

在林家尚未進京的時候，趙姨娘就為賈政生下了一個庶子。可惜趙姨娘之前沒玩過王夫人，懷胎的這幾個月的時間，趙姨娘隻想著防備王夫人會如何害她一屍兩命，卻直接忽略了王夫人的聲東擊西。

小瞧了王夫人戰鬥力的結果就是兒子一出生，就被王夫人抱走了。

王夫人抱著孩子哭得那叫一個昏天黑地，日月無光，仿佛那孩子當真是賈珠轉世一般，一會兒要親自撫養這個孩子，一會兒又嚷著讓李紈抱回去撫養。

李紈看著婆婆懷裡的小叔子，一張臉都被臊紅了，可她也知道婆婆不過是拿她做筏子罷了。

想到原本寶玉就不得公爹喜愛，成了‘狸貓’後，就更被公爹厭棄的情況，李紈便也明白婆婆為什麼要這麼做。

於是配合著她婆婆各種哭，最後婆媳倆個都因為太過激動暈了過去。

最後寶玉出生時認的乾娘，人稱馬道婆的過來了，指著說這孩子是不是先珠大爺轉世她還有些瞧不清楚，不過這孩子親緣薄，若是繼續養在親人身邊肯定還是個早夭的命數。建議將這孩子寄養在道觀或是院裡，待十五歲後再接回來，許是還能化掉命裡的災噩。

於是王夫人為了她的‘珠兒’能長命百歲，也隻能忍苦將孩子送到了賈敬所在的道觀。

之前趙姨娘坐月子，加之王夫人又早就防她知道了哭鬨，特意讓人往她的雞湯裡加了些助眠的藥。等趙姨娘昏昏沉沉中醒來，兒子早就被送走了。

之後隻得咬著牙先坐月子，等出了月子先是求賈政，見賈政那裡沒效果便又去求賈母。賈母覺得趙姨娘也是應該吃些教訓，便也沒搭腔，最後趙姨娘便悄悄跑來了林家，想要求賈敏幫忙。

她以為賈敏與王夫人一向不對付，肯定會幫她。加之林如海高升吏部侍郎，賈敏在娘家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可惜她忘了，賈敏也是正室太太。

寧望雪見到偷偷跑到林家求賈敏幫忙的趙姨娘，悄悄在心底腹誹了一句：趙姨娘這一趟肯定是白來了。話雖這般，但還是在心底忍不住吐了一回槽。

【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自己閨女都是給人做妾的，你又何必為難手底下的妾室呢。】

【二太太呦，勸你多積些德，說不定你閨女就能遇上個真正心地善良的主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