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瞬間, 束縛在勞埃德.佛傑身上的看不見的絲線，就全部都被砍斷了。

武器上的怨念在接觸到絲線的瞬間就順著絲線纏了上去，原本看不見的絲線也因為那些怨念, 在斷掉緩緩散落的時候, 浮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是血紅的，像是長年浸染著濃鬱的鮮血的絲線。

甚至還有血從絲線上不斷滴落下來, 在地面上盛開出一朵朵血紅的小花。

勞埃德.佛傑踉蹌地半跪下來，微微喘息著，低頭拉開衣袖看了看手臂，那些剛才被血紅絲線束縛的地方，現在已經多出了青黑的淤青，看上去完全不是正常的勒痕。

而且，那種粗細度的絲線, 一般也不會帶來這種勒痕。

好冷。

勒痕浮現的位置已經開始感覺到麻木了, 再這麼下去行動會受到很大的限製……得想些辦法才行。

勞埃德.佛傑微微抬頭, 陰影微微擋住了他的眼睛, 讓他的眼神看起來和平時偽裝出來的溫和完全不同。

他沒有回頭，隻是看向了不遠處漂浮在半空的那幅畫——那幅畫的內容和之前在閣樓裡看到的完全不同，雖然同樣是瑪莎小姐, 這幅畫上的卻是舞蹈的姿勢，有什麼深意嗎？

“約爾, 謝謝你。”勞埃德.佛傑頭也不回地道謝, 聲音聽上去依舊溫和, 甚至有些虛弱，和他臉上的表情完全不符。

勞埃德.佛傑知道約爾的身手很好——大概因為是孤兒吧，為了保護自己也為了保護弟弟所以努力學會了防身術。因此，對於約爾能救下他這件事, 勞埃德.佛傑並不感到意外。

那些絲線看上去很詭異，如果他沒猜錯的話——

“你是抽到了什麼很厲害的卡牌了嗎？”勞埃德.佛傑像平時一樣含著笑意說道。

“誒，是非常厲害的武器呢。”約爾.佛傑同樣笑著回答，她的聲音柔軟脆弱，看上去甚至有些楚楚可憐的臉和那雙充滿了殺氣的眼睛完全不符，她站在了勞埃德.佛傑的身後，同樣用和往常一樣的語氣回答道，“勞埃德先生還沒有抽到嗎？”

“是啊……看來我的運氣不怎麼好哈哈。”勞埃德.佛傑像是無奈地笑了兩聲，聽上去寬和大氣，盯著那副畫像的眼裡的思索和探究卻絲毫未減。

這幅畫和閣樓裡的那幅畫有什麼聯係嗎？除了都是瑪莎小姐以外……還有，羅傑知道閣樓裡的畫像的異常嗎？知道觸碰了畫像之後就會進入這樣的空間嗎？還是說這是隻有外來者才會觸發的？

但就算是隻有外來者才能觸發，羅傑應該也會知道吧……畢竟羅傑看起來像是故意引導他們接觸那幅畫。

不，最開始是他提出要看畫的……但之前和羅傑的對話，羅傑的那些話算是引導嗎？

在他們看到畫之後羅傑就突然消失了，是進入了空間？還是趁機離開了閣樓？閣樓裡有暗道之類的東西嗎？又或者隻是躲在了什麼地方。

閣樓裡本來就很昏暗，再加上當時的氣氛詭異，他的注意力也被畫吸引了，一時間沒有留意到閣樓裡的其他地方好像也很正常。

不，也許不應該想得這麼複雜……總覺得哪裡有些奇怪。桔梗說過他們進入了這樣的特彆空間，應該是能從空間裡得到一些線索的，尤其是和瑪莎小姐的過去有關的線索，但他們現在所遇到的卻隻是莫名其妙的攻擊，要說能涉及到他們正在調查的任務的線索……幾乎等同於沒有。

彆說要找什麼魔鬼了，相比起來，眼前的這個瑪莎才更像是魔鬼……

“約爾小姐，你之前遇到了什麼嗎？”勞埃德.佛傑突然出聲，他緊盯著對面那副不知道為什麼暫時又沒什麼動靜的畫，頭也不回地問道，“我想如果能對比我們的經曆的話，也許能發現什麼吧？”

“誒？什麼都沒有發生哦。”約爾.佛傑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瑪莎小姐真的是個很漂亮又很友善的淑女，她的歌聲很好聽，還請我吃了清甜的水果，我們一起喝了下午茶，瑪莎小姐最後還給我指了路……我順著瑪莎小姐指的路找了過來，就看到勞埃德先生了。”

“勞埃德先生是和小小的瑪莎小姐吵架了嗎？她看起來好像有點生氣呢。”

？！

勞埃德.佛傑甚至根本沒來得及驚歎約爾.佛傑的經曆為什麼會和他不一樣，就被約爾.佛傑的最後一句話噎了一下。

這是有一點生氣的程度嗎？！

勞埃德.佛傑的嘴角一抽，對自家這位“夫人”的馬大哈程度竟然有些習慣了。

約爾總是這麼樂天派……唔？

不對。

勞埃德.佛傑一頓。

“……約爾小姐。”勞埃德.佛傑的臉色微微變化，沉默了一瞬，低聲問道，“在你的眼中，周圍是什麼樣子的？”

“誒？”約爾一時間沒有聽懂。

“比如那棵樹，在我眼裡是一顆掉光了葉子的枯朽的老樹乾。”勞埃德.佛傑隨手指向了旁邊的樹。

“誒？你在說什麼啊勞埃德先生，那明明是一棵普通的茂盛的樹啊，葉子長得很漂亮呢！”

“……天空像是被血染過一樣發紅。”

“是很湛藍的天空哦！”

“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身上隻覺得肉都在發疼。”

“明明是很舒服的微風……勞埃德先生，你是工作太累了嗎？”約爾.佛傑有些擔憂。

“……嗬嗬。”勞埃德.佛傑低低地笑了起來，原本繃緊的肩膀也微微放鬆了下來，“那麼最後一個問題，約爾小姐，請你回答我……”

“我眼前的瑪莎小姐，是在一副畫裡做著僵硬又詭異的舞蹈動作嗎？”

“誒？”約爾.佛傑的眼裡滿是訝異，“不對哦，小小的瑪莎小姐，明明因為很生氣、所以現在正鼓著臉正瞪著勞埃德先生啊。”

“啊……她的玩具被我砍斷了，現在好像要哭出來了呢……怎麼辦才好。”約爾.佛傑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困擾。

原來，是這樣。

“抱歉。”勞埃德.佛傑強忍著身上的疼痛，將眼裡冰冷的打量和探究壓了回去，表情重新變得溫和，像是鄰居家的老好人先生，他緩緩站起了身，面對著那副詭異的畫像，“是我冒犯你了，瑪莎小姐。”

勞埃德.佛傑將手放到胸前，微微躬身行了個禮。

“希望您能原諒我的冒失……這裡真是個非常美麗的庭院呢。”

“您的歌聲，也和湛藍的天空一樣乾淨清澈，真的是非常美妙的聲音。”

勞埃德.佛傑毫無保留地誇讚道。

於是，嘶吼著的風聲停下了，再次從臉頰邊吹過時已經變成了溫柔的撫摸。天空裡的血色也逐漸褪去，將原本被隱藏的蔚藍展現了出來。翠綠的葉子重新從乾枯的枝丫上長出，露水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光，又緩緩滴落在樹下的花瓣上。

在面對畫像時，真正的做法應該是……不要抱有敵意。

也禁止攻擊。

“非常抱歉，我們弄壞了您的玩具。”勞埃德.佛傑在那個穿著白裙的可愛小女孩面前半蹲下來，“不介意的話，我們之後再想辦法找回合適的絲線還給你，可以嗎？”

……

小瑪莎同意了。

她輕輕點了點頭，將手搭在了勞埃德.佛傑的指腹上，於是他們再次回到了閣樓裡。

“能和好真是太好了呢，勞埃德先生。”約爾.佛傑輕輕將手拍到了一起，笑著說道，她完全沒有察覺到剛才的凶險。

如果他沒有反應過來的話，他就真的會選擇直接攻擊了。

勞埃德.佛傑的背上一片冷汗，面上卻依舊是溫和的微笑。

“嗯，我們之後在找回絲線還給瑪莎小姐吧。”勞埃德.佛傑笑著說道，眼角餘光看著畫像上的瑪莎，沒有表現出半點異常。

天知道，他要到哪裡去找能讓瑪莎滿意的絲線。

“啊，羅傑先生，原來您在這裡啊。”勞埃德.佛傑的眼角餘光一瞥，突然抬手朝著畫像旁邊的角落打了聲招呼。

那是剛才羅傑在突然失蹤之前就站著的位置，現在他又突然出現了，還是站在那裡，依舊是靜靜地看著他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但他們注定不能表現出任何異常。

“呀，瑪莎小姐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呢……不過羅傑先生，您之前都去了哪裡了？”勞埃德.佛傑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羅傑的異常一樣笑著說道。

“……”羅傑並沒有回答，他的臉上甚至沒什麼表情，完全沒有之前還在樓下時的熱情的模樣。他幽幽地看著他們，良久，才往閣樓入口的方向走去。

看得出來他好像一點都不喜歡他們。

但是之前的態度明明還不是這樣的……

勞埃德.佛傑和約爾.佛傑跟著他很快就離開了閣樓，他們跟著羅傑朝著門的方向走去，又很快離開了房子，來到了庭院。

然後一個轉身，門的那邊就傳來了碰的一聲。

羅傑關上了門，將他們拒之門外。

他們這是……被趕出來了？

難道是之前他對瑪莎表現出很強的敵意的事被知道了？勞埃德.佛傑陷入了思索。

雖然之後在小瑪莎面前混了過去，但如果羅傑一開始就在旁邊看著的話，那確實也不會對他們有什麼好臉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