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路程快上不少, 比預計的日期早了兩天。
楚嫿這一路被馬車折騰得不輕,回到家趕緊泡一個熱水澡解解乏。
而後,就被在外等了許久的太醫們請去了太醫院。
原來是他們離開京城的這一個月中, 太醫院趁著橘子還沒過季,從各處收來大量新鮮橘子皮, 召集人手批量製作青黴素。
許是大範圍收來的橘子皮有問題, 製作出來的青黴素和之前的不太一樣。
他們心中沒底,不敢用又不敢丟, 放在那等楚嫿回來看看。
那些不太一樣的青黴素,楚嫿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謹慎起見,她還是建議太醫們丟了,換熟悉的青黴素用。
在這期間, 太醫們還做了很多次實驗。
傷口感染發炎發膿, 因此高燒不退的, 用起來效果尤其好,但也不是所有人用過青黴素都會好,還有人出現過敏反應等等。
有些東西楚嫿早前便解釋過, 現在再強調一遍:“青黴素本身沒有退燒的效果,它是抗生素,主要是抗細菌抗感染的。”
“那些本來高燒不退, 用了青黴素退燒的患者,肯定是體內有炎症,炎症退去就不燒了,不適用於所有的高燒患者, 諸位還需謹慎用藥。”
大盛沒有細菌的概念,楚嫿沒有足夠的醫療知識儲備,要想完全科普這個也很難, 但稍微提及一些,讓太醫們有所了解還是可以的。
不知道細菌具體是什麼,那傷口感染發燒呢?
不管是大面積的傷口,還是面積小但比較深的傷口,都容易因為清潔和消毒不到位而導致感染。
借著這個機會,楚嫿再次安利醫用酒精。
自家有酒館,有專人釀酒,調製出合適濃度的醫用酒精不難。
隻是少量調製還好說,要想大量應用,尤其是廣泛應用在治病救人、戰場救人上,難度就很大了。
酒是用糧食釀造的,大盛的糧食都不夠百姓自己吃,還得儲存起來以防戰爭或賑災用,誰敢成倉成倉地釀酒、提純、消毒?
酒精做出來了,或許是能救幾個人,可糧食不夠吃,死的就是無數人。
很多東西隻有在解決最基本的溫飽後,才能被納入考量範圍。
楚嫿知道這件事任重道遠,所以隻是告訴太醫們醫用酒精可用,該怎麼用,其他的一個字都沒有多提。
她可以罵男人渣,罵貪官多,也可以攛掇姑娘們搞事,但有些事在自己沒有太多權利和威望的時候還是不涉及的好。
太醫們也相當自覺地沒有過問“醫用酒精大範圍使用”一事。
他們不說,時刻跟隨在楚嫿身邊的賈衣蔡剛將這事稟報了上去。
皇帝看完以後,在龍椅上坐了一盞茶的時間,反複思量此事的利弊,而後將消息按了下去,隻派陳九給太醫院使傳遞命令:擴大人數,加快速度。
有皇命在身,太醫院不敢不儘責。
秋日寒冷,鎮撫司詔獄中的死囚和京城街頭的乞丐,在遭受酷刑、寒意侵襲、缺食少衣的影響下,多了不少受傷感染的人。
前者多是罪大惡極等候處斬之人,可以直接拉來治。
後者沒條件看大夫,隻能靠自己硬熬,有太醫院的人免費看病給藥,還給食物,高興還來不及,很是配合。
半個月後,一些厚厚的脈案與實驗報告就呈到了龍案之上。
皇帝看完後,連忙召集心腹大臣前來開會。
此次的議題是:青黴素和醫用酒精。
前者需要大量新鮮橘子皮培養青黴素,後者需要大量糧食釀造酒精,除此之外還有保存運輸所需的高昂費用。
不看研究和製作過程中用去的銀錢,隻看最終效果,那是相當喜人。
上面清楚地記載著青黴素救了多少人,有手掌被戳了個對穿的,也有腿被木頭砸斷,高燒昏迷必須截肢保命的。
很多過去沒救或者隻能聽天由命的病症,竟然有不少都能通過青黴素治療並成功。
而用醫用酒精對醫者的手、布、工具進行消毒,對患者的傷口消毒後再進行治療,效果會更好。
太醫院呈上來的報告中基本都是好消息,至於在此過程中死去的人,大多都是藥不對症,也算是好消息,起碼下次他們就知道這些病不能用青黴素,得用其他藥物治療,節省救治時間。
“青黴素和醫用酒精都得用楚嫿的玻璃廠所做的玻璃裝?”老太師皺眉,“沒記錯的話,她家的玻璃賣得少也不便宜。”
太醫院使先說容易理解的:“醫用酒精具有揮發性,和白酒一樣,如果不用器皿密封好,一直放在那會慢慢減少,到最後隻剩下水。”
在場不少官員愛酒,也愛窖藏多年的好酒,知道個中緣由。
酒水得用壇子和黃泥密封,要是密封得不好,儲存多年以後再開封,那就說不好還能剩下多少了。
“平常用來盛酒的器皿不是不能用,就是沒有玻璃瓶輕便。”太醫院使送上報告就知道自己面臨著什麼,打開自己的隨身藥箱,從裡面取出一瓶醫用酒精,“諸位大人請看。”
眾人上前拎了拎、捧了捧,試著倒了一下,發覺這瓶子大小重量適中,確實比酒壇容易拿取運送。
玻璃瓶是透明的,還能清楚地看到裡面有多少容量,而酒壇不行。
有人好奇地打開瓶塞聞了一口,瞬間被嗆到:“咳咳咳。”
太醫院使勸阻道:“醫用酒精太濃了,聞了嗆人,喝了出事,各位千萬彆貪杯啊。”
咦?他不說還好,一說就有貪杯的酒鬼想喝了。
有人悄咪咪地去摸茶杯,想試試這酒精到底是什麼味道。
太醫院使急了:“各位大人聽我一句勸,楚大人再三強調不能喝,喝了喉嚨腫痛,嗓音嘶啞,胃部灼燒,惡心嘔吐,還可能酒精中毒!”
喝了的後果有多嚴重,都給擺得明明白白了,酒鬼們再怎麼貪杯,也不可能為了一時之快完全不要命。
就是……有人小聲問:“喝一口沒事吧?”
太醫院使:“……”
勸到這個地步,還有人想試試,他也是沒想到的,總覺得自己的苦口婆心全都喂了狗。
“行,試試就逝逝。”他乾脆不勸了,擺出了一副“你們請,請隨意”的樣子。
這下,眾人反而不敢試了。
太醫院使冷笑:嗬,老夫還治不了你們的反骨了?
見他們不敢亂動,他說剩下那個不太好理解的:“青黴素需要冷藏低溫保存,放玻璃瓶之中比較好觀察和使用。”
簡而言之:不是非用玻璃瓶不可,就是用了會更方便。
但有人由此提出:“這麼一來,朝廷豈不是要和楚嫿做生意?”
戶部尚書已經把楚嫿當成了自己人,第一個站出來為她說話:“那又如何?”
“牛痘、青黴素、金雞納霜,哪一樣不是她白給的?哪一樣她沒有配合朝廷研究?哪一樣她給自己請功過了?”
“安樂公主墓穴之中那麼多寶藏,那本是無主之物,楚嫿要是自己偷偷去,全部都是她的。可她分文不取,沒有私心,全送進了大盛的國庫和皇上的私庫。”
“就是它給的那些需要無數金錢和人力才能搜集到的情報,朝廷也沒付出過一文錢就輕鬆得到,已經夠占她便宜了!”
戶部尚書這個摳門的小老頭,氣得胡須都顫了,滿眼滿臉都是:她都付出這麼多了,你們還想怎麼樣?!
“……”整個禦書房都陷入寂靜之中。
不少官員捫心自問:換成是我,我能做到嗎?
大概率是不行的,誰都有私心,做不到對金錢和權勢如此不屑一顧。
這時,工部尚書上前提醒諸位同僚:“各位大人不要忘了,妙手空空即將出山造訪國庫一事。”
沒有楚嫿和係統的陰陽怪氣式提醒,戶部絕不會給錢如此大方,工部更不會咬著牙,憋著火,火燒屁股似的日夜在那修整國庫機關,就想給妙手空空一點顏色看看。
刑部尚書緊跟其上:“貪官是她查的,殺人犯是她查的。”
大理寺卿不甘落後:“閔家是自前前朝就根深蒂固的大家族,不是它查出閔家如此醜聞,我等也奈何不了他們。”
而奈何閔家的結局如何,有眼睛的都看見了。
一個曆經三朝一朝更比一朝強的世家,底蘊和人脈太過深厚,沒有正當理由,朝廷怎麼動?
係統所提供的那些線索,下至背負十二條人命的閔元,上至上上任家主所殺害過的人員名單,連死因和死亡地點時間都有。
再有錦衣衛調查取證,從閔元和他爹身上得到的口供,人證物證俱全,無可辯駁。
閔家一族聲名儘毀,口碑崩塌,要想保住最後那點顏面,唯有壯士斷腕——上交大部分家財。
如此一來,國庫又又又進賬一大筆。
國庫有錢,文臣乾活不必怕沒錢用而束手束腳,武將跟西戎打個持久戰都有足夠的底氣,誰心裡不承楚嫿的幾份情?
見狀,端坐高位的皇帝有些得意。
就楚嫿對國庫和他私庫的貢獻,彆說幾個三品大員護著他,就是他也得想方設法地護著。
沒看他連皇帝專屬的暗衛都給出去了,至今沒收回來嗎?
這丫頭要是他女兒多好啊,偏偏給了楚平那個不上進的!
不能想,一想就生氣!皇帝握緊了拳頭。
老太傅見在場官員不再反對,便道:“青黴素和酒精都有其必要性和不可代替性,若是諸位擔心使用玻璃瓶會讓楚嫿自此富甲一方……”
百官期待地看著老太傅。
這位可不是想收楚嫿當學生而偏心於她的老太師,肯定能說出點關鍵性的意見!
“那就把她變成自己人嘛。”老太傅滿臉的“機智如我”,完全不覺得這個提議哪裡有問題。
打不過就加入,富不過也加入,有什麼問題?當然沒有!
百官:“……”
他們懷疑這一位和老太師在背後通過氣,一起演他們。
自己人?宗令福碩親王不由看向皇帝:“皇上是想……”把楚嫿納入後宮?
皇帝臉色大變:“朕沒有朕不想你彆胡說!”
他可不想變成沒有一點隱私的人!
急得氣都沒喘,看來是真的不想。
福碩親王確定了,“那是想許給哪位皇子?”
隻要不進自己的後宮,皇帝就無所謂了。
兒子嘛,生來做什麼的?當然是拿來賣的!
“老大……”
大皇子的幾位嶽父提心吊膽,眼裡迸發出強烈的祈求:皇上,手下留情!他們不想天天聽大皇子的房中事和綠帽子啊!
“常年駐守邊疆,渾身血煞之氣,彆嚇壞她了。”皇帝搖搖頭,“老二……”
大皇子的幾位嶽父剛剛放心,這下子輪到二皇子的幾位嶽父擔心了。
他們的閨女和二皇子沒有夫妻之實,沒有那方面的隱私擔憂,就是怕被楚嫿帶壞啊!
受那丫頭影響,閨女們都跑去戶部對賬,萬一哪天說要撈一個戶部的官當當,那他們是給還是不給?
萬一去完戶部,再跟著一股腦兒去刑部查案,那他們咋辦?結黨營私的帽子肯定要蓋下來了啊!
反倒是二皇子本人,對此沒有半點反應。
楚嫿現在進他的府邸就跟回自己家一樣,從二皇子妃到灑掃婢女都記得她愛吃燕窩,討厭香菜,時不時地研究新菜,就想請她回來吃飯聊天啃瓜。
都這樣了,進不進他的後院還有什麼區彆?
二皇子看得很透:本殿隻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工具人罷了。
皇帝的頭搖得更快了:“她要嫁過去,老二的後院就成她的後院了,成何體統?不行。”
二皇子:“……”
二皇子的嶽父們:“……”
怪紮心的。
皇帝跳過三皇子,“老四……”
四皇子今年十五,皇子妃已經提前定下了,是驃騎將軍的幺女。
驃騎將軍滿臉驚恐:皇上饒命!
他真的不想以後天天聽說女兒跟著楚嫿去青樓去戶部去刑部,見了哪個小倌,查了多少貪官和犯人,他老了,心臟不好啊!
皇帝原想著一個十五一個十三,年紀差得不多,還挺合適的,轉而見到驃騎將軍的驚恐臉,又覺得還是算了。
以楚嫿對他和大盛的貢獻,正妃之位是必然的。
賜婚聖旨已經下了,不可能收回成命,當側妃太委屈楚嫿了。
“還是老五吧,老五才九歲,沒婚約,沒定性,她不是要養成嗎?讓她自己養去。”皇帝越說越覺得這個主意好。
百官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皇上,您是一點不擔心五皇子被養歪啊!
玻璃一事以“把五皇子丟給楚嫿當童養夫”為結局,也是眾人沒想到的。
不等他們緩和一下情緒,皇帝拉出下一議題:“楚勤回來了。”
“這麼快?”刑部尚書脫口而出。
楚嫿現在對朝廷的所有貢獻,都建立在她是“楚勤”的基礎上,真楚勤一回來,她就得回家當楚小姐了。
戶部尚書好似看見了未來國庫的錢隻有出去沒有進來的畫面,嚇得臉都白了。
而近期還在和戶部爭搶,卻沒搶過的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眼前一黑。
他們還指望楚嫿和係統去刑部/大理寺後多抓些罪犯呢!
楚勤怎麼回來得這麼快?!
算算日子,差不多快三個月了。
京城到江南走水路快一些,路上也要一個多月,楚勤到江南才一個月就查完了?速度還挺快。
這是皇帝事先準備好的底牌:百官或許還不能接受楚嫿作為女官上朝,但更不能接受楚嫿不上朝。
沒想到那些反對之人被幾個尚書聯手鎮壓,都沒他掏出來的機會。
皇帝暗暗可惜,面上卻是沒有表現出來。
“楚勤已在回來的路上,趁著她還在朝上,你們有什麼想讓她幫的就趕緊提出來吧。”
百官:???
百官:!!!
眾人面面相覷,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皇上的意思是讓他們兄妹各歸各位?”
皇帝老神在在:“楚嫿替兄長上朝一事本就是權宜之計,如今楚勤回來了,她自然得回去。”
戶部尚書急了:“皇上,賬還沒查完啊!”貪官也沒抄完啊!國庫還不夠豐盈啊!
皇帝:“她已經培養了很多人,慢慢查。”
戶部尚書噎住了,他缺的是人和時間嗎?他缺的是楚嫿和係統!
刑部尚書剛開始還不慌,因為他知道楚嫿在朝堂對大盛的利益最大,皇帝更是清楚。
可看皇帝的表現,似乎一點不著急,還像是有備而來?
對啊,皇帝把五皇子給出去了!
刑部尚書一驚,和大理寺卿一對視,發現對方也反應過來了。
敢情皇家能享受到係統的好處,你就不管刑部/大理寺了?
信不信我們鬨起來啊!
刑部尚書上前一步:“皇上,刑部缺人,臣已經六次申請調用楚勤了。”
大理寺卿緊跟其後:“皇上,大理寺更缺,臣已經上過七次折子,還請皇上讓楚勤先來大理寺。”
刑部尚書連忙掏出藏在袖子裡的奏折:“臣也七次了。”
大理寺卿從袖子裡掏出兩份奏折:“臣九次了。”
刑部尚書差點暈過去:“你要點臉!哪有一次上兩份同樣奏折的!”
大理寺卿冷笑:“說明我的事更急。”
“放屁!”刑部尚書被惹毛了。
大理寺卿反擊:“你倒是一輩子不放屁試試。”
刑部尚書的臉都綠了,粗俗!粗不可耐!
皇帝、百官看戲中,還有點小雀躍:要不你倆打一架,誰贏了,楚嫿去誰那?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差點在禦書房吵起來的時候,工部尚書突然殺了出來,“不,我的事最急!”
他用宛如死了爹的淒厲語氣道:“皇上!妙手空空要來國庫了啊!”
“戶部再有錢怎麼樣?刑部大理寺查的犯人再多又怎麼樣?妙手空空一來,你們的面子裡子都沒了!”
“皇上啊!!!”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不甘示弱:“皇上啊!!!”
皇帝:“……”彆喊了,皇上耳朵疼。
同一時刻,係統正惟妙惟肖地為楚嫿轉播禦書房中發生的事。
它的語氣和詞彙豐富許多,不再是當初為楚嫿轉播皇後和替身外室時的乾巴巴模樣,有趣極了。
楚嫿被它逗得連連發笑:【你猜,我最後會去哪?】
係統並不猶豫:【工部。】
楚嫿:【為什麼?】
係統:【刑部和大理寺要你去查的應該是一些特彆困難的陳年舊案,哪有妙手空空來國庫這事緊急啊?】
楚嫿還挺吃驚:【統兒,你長進了。】
【嘻嘻……】係統害羞地笑,【對了,皇帝要把五皇子送給你當童養夫,你咋辦?】
楚嫿:【他好看嗎?】
係統:【他娘是後宮最好看的,他也是皇子裡最好看的,美人胚子一個。】
楚嫿果斷道:【養!必須養!】
係統:【就是有點腹黑。】
楚嫿的笑容緩緩消失,也不知道皇帝能不能接受退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