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臉紅個屁!”
鬱綏的狐狸眼瞪得溜圓,著急忙慌地去躲開商訣的手,以至於沒看到身後撞上來的人,被絆了一下,身子往後一歪,險些摔倒在地。
好在關鍵時刻,他被商訣拉了一把,沒摔倒在後邊,結果又因為慣性直直撞進商訣的懷裡,柔軟的發絲蹭過商訣脖頸處的皮膚。
差點撞到鬱綏的男生一臉無措,趕忙道歉:“對不起啊,我剛剛以為後邊沒人,才不小心撞到你,你沒事兒吧?”
商訣的眼睫半垂著,眸光像一泓流動的墨,靜靜停留在鬱綏的身上。
日光正盛,鬱綏微低著頭,蜷曲的發尾打著卷,停留在清瘦凸出的脊骨上。因為側著臉的緣故,商訣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看到他隱藏在灰粉頭發下的一小截耳垂。
那一點盈白的肉火燒似的通紅,鬱綏的臉又白到幾乎透明,這一點點顏色在他身上,像戴上了個紅珊瑚串子似的。
商訣微挑了下眉,將自己的眸光挪開,落到一臉歉意的男生身上,淡淡道:“沒關係,你先去檢錄吧。”
對方趕忙點點頭,小聲道了聲謝。
等人走遠,商訣這才鬆開了拽著鬱綏牢牢不放的手,臉上的表情很淡,錯落的光影投映在他的臉上,勾勒出幾分清雋的溫柔來。
他散漫開口,語氣透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狎昵:“不是你說,我今天帥的讓人臉紅心跳嗎?”
他歪頭看過來,眼神自然又坦蕩:“可綏綏,你沒有臉紅,所以你這是在撒謊嗎?”
鬱綏被他問的一懵,臉上出現怔然的神色。他的狐狸眼半垂著,纖長的眼睫像是兩片簌簌發抖的鴉羽,襯得眼尾下那顆淚痣都無辜了幾分。
他剛要回答,一抬頭的功夫,才發現自己和商訣的距離極儘,兩人的呼吸幾乎要交錯在一起,帶著獨屬於夏日的灼熱溫度。
他慌忙退後一步,和商訣之間的距離一下子被拉長,中間能隔得下三個人。
商訣抬眼看著他,發現這下不僅是那點兒薄肉。鬱綏整張臉都紅了個徹底,被冷白的膚色一襯,格外顯眼。
他單薄鋒利的眼尾勾起來,身上的冷淡疏離一下子被削弱了不少,商訣眼底滲出些許笑意來,很客氣道:“綏綏,原來你沒撒謊。”
鬱綏這次是真臉紅了,他從小就厚臉皮,哪裡遇到過被人抓著調笑的情況,現下湊在商訣跟前,他覺得自己整張臉都要燒起來。
難明的情緒在心底膨脹,像輕飄飄的氣球懸於天際,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冷不丁爆炸。
鬱綏對這樣的情緒格外陌生,直接炸了毛,他衝著商訣大喊:“閉嘴!”
商訣站直了身,往前湊了一步。
鬱綏色厲內荏地繼續喊,聲音都高了幾個度:“我用的是個形容詞兒,形容詞你懂嗎,不懂就自己回去學,彆一天到晚的用你那糟糕的理解水平,拿我做實驗。”
商訣頭一次看見他這副樣子,有些好奇地盯著他看,他的上
眼瞼掀起來,深色的瞳仁在光下被照得剔透,拽著明白裝糊塗:“是嗎?我以為你在說你自己。”
他的眉眼彎起來,顯出幾分清雋的溫柔來。
鬱綏覺得自己的臉快要燒起來了,眼睛沒個實點,四處亂瞟:“屁,我怎麼可能會臉紅,你以為你是什麼絕世美女嗎,彆人看你一眼就心跳?!”
“我警告你啊,你最好彆那麼自戀,要開屏去彆處開,離我遠點兒。”
他劈裡啪啦地冒出來一堆話,前言不搭後語的,配著這副模樣,很難不讓人懷疑,他是惱羞成怒了。
商訣笑了下,很有眼頭見識地道歉:“這樣嗎,那是我錯了。綏綏。”
雖然是道歉,可他語調裡總是透出幾分散漫的笑意,壓根讓人感覺不到歉意。
可偏偏還有沒眼色的人撞上來,宋臣年拉著史曉明一塊兒,懷裡揣了張巨大的紅色橫幅,笑嘻嘻地來拍鬱綏的肩:“誒,鬱綏,你看我們做的新橫幅,帥不帥?”
這呆瓜原本是想給鬱綏展示一下,誰想到話音剛落,就看到鬱綏轉過身來,兩腮通紅,但表情卻是想要殺人一樣。
宋臣年被嚇得一愣,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問道:“綏綏,你臉怎麼紅成這樣?”
他不說話倒還好,一開口,仿佛觸及到了鬱綏的隱藏機關,對方喘著氣,朝著他瘋狂開懟:“我臉紅?我臉紅個屁!”
“是你的橫幅質量不好,反射出來的光太亮了。”他說完,又瞥了一眼頭頂高高懸掛起來的太陽,雖然知道自己的理由有些離譜,但還是格外嘴硬道:“還有,今天太熱了,我身體好,火氣旺,熱得慌。”
宋臣年慢吞吞地張大了嘴,史曉明抬起眼小心打量著鬱綏。
鬱綏覺得自己但凡和商訣待在一起,腦子都要莫名其妙缺根筋。想到這兒,他泄憤似的解了顆襯衫上的紐扣,隨後拿起桌上的姓名牌,快步朝著1000米的檢錄處走了過去。
留下宋臣年史曉明在原地和商訣大眼瞪小眼。
宋臣年看了眼火急火燎的鬱綏,想了下,還是疑惑地向商訣發問:“綏綏今天這是怎麼了,吃火藥了嗎?”
商訣的眸光一眨不眨地落在鬱綏的身上,漆黑的眸子中釀出零星的笑意道:“可能是吃了番茄吧。”
宋臣年:???
吃什麼玩意兒???
實在搞不懂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
好在宋臣年是個心眼子大的,當即決定少摻和這兩人的事兒。他拽著自己手裡的橫幅,高高興興地去和康樹實交流想法了。
宋臣年:“老康,你看我這條橫幅,做的威不威武,霸不霸氣?”
康樹實摸著下巴,先看了眼離開的鬱綏,又看了眼眼前的商訣,直覺哪兒不太對勁。
直到宋臣年催他,他才緩過神來,很給面子地回答:“真絕了哥們兒,你沒看見嵐姐聽見這口號直接遁地走人了嗎,你直接掛上來,不怕嵐姐回來抽你啊?”
宋臣年聞言,偷偷瞄
了一眼教室那邊的方陣,
搜尋一番都沒能看見許嵐,
瞬間放心了不少。
“嗨,運動會嘛,要的就是一個出人頭地。”
康樹實被逗得一樂,又瞄了眼商訣。
商訣自然也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但也沒有在意,隻是閒閒掃了他們一眼,就又收回了眼神,他轉過身,從看台上找到了自己的包,隨手翻了兩下,找到想要的東西之後,心滿意足地跳下了台,朝著鬱綏剛剛離開的方向而去。
操場上的人格外多,學生們熙熙攘攘擠做一堆,混雜著體育老師喊人的聲響,格外嘈雜。
一會兒要進行的比賽是高一年級的男子1000米,要等下場的女子800米結束檢錄之後,才輪到鬱綏這一批高二學生檢錄。是以鬱綏在這個空檔並沒有什麼能做的事情,隻好一個人找了個角落隨意看著人群,靜靜地等待著下一場比賽的檢錄。
頭頂的雲一片稀薄,太陽肆無忌憚地暴露在天邊,光線明亮而刺眼,帶著灼人的溫度,硬生生叫人逼出一層潮濕黏膩的汗來。
鬱綏將身上白襯衫的袖子折成幾卷,挽在手肘處,大喇喇坐在地上,用手扇著風。
日光靜靜地淌下來,沒入眼底,鬱綏眯著眼,靜靜看著眼前的人,隻覺得有些恍惚。
他已經有很久沒有參加過這種活動了,仔細算一算,上一次參加運動會,還是在初二的時候,那個時候,鬱瑤還沒有被檢查出來癌症,他的家庭依舊維持著一種幸福而美滿的假象。
從後背兀地落下一層陰影,停留了幾秒,鬱綏仰起頭,就見商訣在他面前徐徐站定。
男生的面容清雋冷淡,分明的輪廓在臉上勾勒出很淡的陰影。
鬱綏漫不經心掀起眼睫,不是很想搭理這人。
商訣沒想他一樣席地而坐,而是半蹲下身,朝他伸出掌心,裡邊靜靜地躺著一顆粉紅色的草莓糖。
鬱綏挑了下眉,就見商訣垂下眼睫,又將草莓糖往自己的方向遞了下。
“今天的糖還沒吃。”商訣說。
陽光下,草莓糖的透明糖紙折射出瑰麗的顏色,波光粼粼、熠熠生輝,格外好看。
鬱綏沒伸手,他一隻手搭在膝蓋上,懶洋洋地看著對面的人,狐狸眼微挑,連帶著眼尾下的淚痣也閃著光。
鬱綏:“你過來乾嘛?”
商訣的眼睫半垂著,在眼瞼下的皮膚上投出很淡的陰影。
他簡單思考了一下,口吻認真:“來哄你。”
哄他?
他鬱綏什麼時候需要人哄?
鬱綏晲了他一眼,嗤了一聲,站直身,拍了拍褲子上沾著的灰塵,雙手插進兜裡,閒閒側過臉,頗為挑釁地看向商訣:“我一個大老爺們兒還需要你哄,我又不是小孩兒。”
商訣隨著他的動作站直,掌心依舊攥著那顆糖:“隻有小孩子才需要哄嗎,可我覺得你也需要。”
跑道上的人越湊越多,嘈雜的聲響越發大。
商訣慢悠悠將糖紙剝
開,繼續道:“我也很需要。”
鬱綏一臉見鬼的表情。
“你需要什麼?”鬱綏問。
商訣毫不客氣道:“要你來哄。”
鬱綏覺得商訣這人真是厚顏無恥,他的舌尖抵在頰側,穠豔的眉眼暈開幾分荒謬的笑。
商訣卻像沒看見似的,自顧自開口:“畢竟剛剛丟臉的人是我,被萬眾矚目的是我,被丟在原地的人也是我,我很委屈。”
鬱綏:“……”
好吧,這的確是他的錯。
商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將手裡的糖又遞了過去:“所以你要哄,我也要哄。”
鬱綏聞言,一臉無語地看著他:“商訣,你都多大了,又不是小孩兒,還真要讓人哄啊?”
他微長的發尾蜷在後頸,臉側的發被風吹的散亂,露出一張皙白的臉來。
說起來,這還是商訣第一次看見鬱綏正兒八經地穿著襯衫和西裝。
商訣垂下眼,視線掃過鬱綏大喇喇敞開的衣襟,又掠過他白而細瘦的鎖骨,最終停在那顆殷紅的鎖骨上,漫不經心地想,鬱綏這番模樣,好像也沒有多正兒八經。
他散漫道:“我自己哄我自己不行嗎,畢竟之前沒人哄過我,我隻好祈禱,把你哄高興了,你能分一點高興給我。”
鬱綏一怔,眉眼間流露出幾分不自然的神色來。
商訣每次說話都很奇怪。
他不禁反思起自己剛剛的話來,是不是真的有點過分。
伴隨著裁判的一聲槍//響,跑道上亂糟糟的人影消失不見,眼前掠過一道道奔跑的身影,還有在操場另一端的誌願者忙碌著。
高一的男子1000米過後就是女子800米的檢錄,一大群女生圍在看台下的一小塊兒區域,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什麼。
不知是誰第一個發現了角落裡的商訣和鬱綏,喊了聲他倆的名字,自此,大家的話題都繞到了這兩人的身上。
“那人,他是不是粉頭發啊,看著好眼熟,是鬱綏嗎?”
“肯定是!我們學校除了他一個粉頭發,也沒誰敢再染發了吧。”
“那他旁邊的人是誰?!是那個商訣嗎!”
“不是說他倆被喜軍棒打鴛鴦了嗎,怎麼還敢這麼光明正大地湊在一塊兒啊?”
“姐妹你這消息也太遲鈍了一點兒,他倆壓根沒分手,一直都甜蜜著呢。”
“我靠,他倆真在一起了嗎,不是當時我們論壇上的人湊cp湊著玩兒嗎?”
僻靜的小角落裡,正被人大肆猜測是否是小情侶的商訣和鬱綏正對望著,良久,鬱綏才開口問了句:“你拿了幾顆糖過來?”
商訣回答:“兩顆。”
鬱綏抬手拿走了商訣手裡的糖,囫圇丟進嘴裡,又朝著商訣揚了揚下巴:“另一顆呢?”
商訣從兜裡又翻出來一顆,以為是鬱綏還想再吃一顆,徑直遞了過去。
鬱綏蹙起眉,三下五除二扒了糖果的外衣
,往商訣的方向靠近了一步,指縫夾著那顆小小的糖果,直接塞進了商訣的嘴裡。
商訣一愣,下意識張唇,鬱綏的指尖抵著他的唇,那顆糖徹底落入他的口中。
陽光下,鬱綏的頭發被光籠上了一層燦金的光,他仰著臉,眉眼間的少年氣很濃,眼底閃出熠熠的星芒。
商訣的心臟緩慢而加速地跳動起來。
不遠處響起一陣尖銳的爆鳴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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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小情侶就這麼明目張膽嗎!他居然伸手去摸他的臉!”
“什麼摸臉,那是愛撫!”
因為聲音太大,鬱綏不自覺偏過頭,朝那個方向掃視了一樣,卻並沒有聽清楚她們到底在說些什麼,隻好疑惑地收回眼神。
微涼的指尖短暫地在商訣的唇瓣上停留了一瞬,力道輕的像是轉瞬即逝的蝶,讓人不禁懷疑,方才鬱綏的指尖到底有沒有觸碰到他的唇。
可嘴裡逐漸蔓延開的草莓味又像是在提醒一般,商訣直勾勾看著鬱綏,不自覺將舌尖的糖果咬了個粉碎。
他的目光太過直白,就這麼絲毫不加掩飾地落在鬱綏身上。鬱綏被看得渾身不自在,隻好隨意找了個角落盯著,裝出一副大喇喇的模樣。
“糖好吃嗎?”他問。
被嚼碎的草莓糖融化在嘴裡,可以說的上發膩,在舌尖釋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甜蜜。
商訣垂在褲縫的指尖蜷了下,眸光沉而幽暗,他看著不好意思直視自己眼睛的鬱綏,靜靜點了點頭:“很甜。”
鬱綏像是鬆了口氣似的,將眸光從地上挪回來,狀似不經意地詢問:“這回高興了吧。”
商訣一怔,旋即反應過來,鬱綏這好像是在……
用自己哄他的方式,來哄自己?
仿佛是為了驗證他的想法一樣,鬱綏的耳根子不知什麼時候又染了層薄粉。
他掩唇輕咳了一聲,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領:“你自己玩兒吧,我要去檢錄了。”
話音剛落,他就一溜煙跑到了檢錄處。
商訣的眸光隨著他的身影越落越遠,眸光明滅。
高一女子800米即將檢錄完畢,鬱綏是高二年級裡第一批到達的人,周圍的人零星聚在一起,隻有他一個人待著。
負責的體育老師認出了鬱綏,滿臉震驚,顯然沒想到這位傳說中的混世魔王會老老實實待在這兒檢錄。
同樣報名了男子1000米的曲多思來想去半天,還是拽著旁邊的男生,跑向了鬱綏,朝他露出一個靦腆的笑,隨即道:“鬱綏,加油。”
鬱綏不明所以地瞥了他一眼,倒也沒拒絕對方的示好。
“謝謝,你也是。”他禮貌回複道。
越來越多的人來到檢錄處,大家被分配著站成一排,卻還是有不少人探頭探腦地看向鬱綏。
男生懶懶散散地站在最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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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一張乾淨漂亮的臉來。可他的站姿卻十分散漫,雙手插在兜裡,沒看出一點兒證據模樣。
大家歪著腦袋面面相覷,這哥們兒真的是認認真真來參加運動會的嗎?
假的吧。
誰家好人穿襯衫和西裝來跑步啊。
這能跑的開?
不過大少爺興許就是來湊數的,反正實驗班也不靠他來爭光。
沒人將鬱綏放在眼裡,大家在原地活動起來,有幾個體育生穿著很專業的設備,在原地一蹦八尺高。
鬱綏閒閒掃了那人一眼,對方回了他一個挑釁的眼神。
好面熟,鬱綏蹙起眉。
看台上,宋臣年不知從哪兒招呼來一個擴音的喇叭,雄赳赳氣昂昂地坐在了第一排,還不斷招呼著班裡語文好的女生幫忙寫幾分加油稿。
林曉安是文藝委員,恰好負責這事兒,她看著宋臣年自己剛寫好的一張加油稿,尷尬了半晌,試探性詢問道:“宋臣年,你確定,要選這個句子給鬱綏加油嗎?”
宋臣年還當林曉安覺得鬱綏拿不了第一,不甚在意地擺擺手:“那當然啊,第一肯定是鬱綏的。”
“你們當年那是沒見過鬱綏的颯爽英姿,不然絕對問不出他能不能得第一這話來。”
林曉安嘴角抽了抽,也沒在接話。
隻好暗自幫宋臣年祈禱,萬一這句子真被廣播站選中了,鬱綏回來不會抽他。
那廂,鬱綏後知後覺想起來,面前這體育生好像是當時和他打籃球的那群人之一。
難怪眼熟。
下一秒,跑道上一聲槍響,整個操場靜了一瞬。
少年如離弦之箭一般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