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詞造句(1 / 1)

商訣不緊不慢的反問他,神態閒適,周身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

他的語調平直,嗓音清冷,聽不出任何情緒來,直接將棘手的皮球踢回給了鬱綏。

事實證明,尷尬不會消失,它隻會轉移。

鬱綏放在兜裡的手指蜷縮了一下,上眼瞼掀起來,漂亮的狐狸眼帶著幾分審視的意味,他狀似無所謂的試探道:“我想先聽聽你的看法。”

鬱綏並不歧視同性戀,畢竟性向天生,他不認為選擇正確且喜歡的伴侶有什麼錯,相反,如果可以的話,他對這件事持支持且讚同的態度。

當年,鬱瑤作為鬱家的千金大小姐,放著一圈家世相當的青年才俊不要,一頭紮進了她為自己選的宋朗華的懷裡,直直砸向“愛情”這條深不見底的河流裡,任憑鬱綏的外公怎麼阻攔,大小姐堅定的認為,一窮二白但長相儒雅的宋朗華會帶給她幸福。

宋朗華倒是裝的挺人模狗樣的,表面上對鬱瑤體貼入微,卻不動聲色地消磨掉鬱瑤對生活的所有熱情,徹底淪為了一個男人的附屬品。

為宋朗華生兒育女,洗衣做飯,甚至紆尊降貴,滿足了他提出的所有離譜要求。

鬱綏記得,鬱瑤被確診癌症的時候,腦子裡想的都是宋朗華今後沒有她該怎麼辦,日日以淚洗面之後,還要強撐著笑臉安慰傷心欲絕的丈夫。鬱綏當時天真的認為,父親深愛著母親,隻要他們配合治療,鬱瑤就還有救,他從前引以為豪的幸福家庭也會一直完好。

卻沒想到,鬱瑤信賴的枕邊人,鬱綏敬仰的父親,在自己生日那天,送了他們好大一份禮。

宋朗華被鬱綏和鬱瑤當場捉奸在床。

小三不是彆人,是鬱綏當時最信賴的一位家教老師。

老師姓魏,教英語,說話輕聲細語,剛過三十的年紀,並沒有在她的臉上顯出年齡的痕跡,反而平添了幾分輕風細雨的柔和。

魏穎平日裡對鬱綏百依百順,噓寒問暖,比鬱瑤這個親媽都在意他的飲食起居。以至於鬱瑤對她的印象格外好,還在餐桌上開過玩笑,說要不讓鬱綏認魏穎當乾媽算了。

被對方尷尬拒絕,鬱瑤還當是她不好意思。

卻沒想到,魏穎不是想要當鬱綏的乾媽,她的野心更大,想要當的,一直都是鬱綏的後媽。

鬱瑤氣得直接昏了過去,自此一病不起,病情急劇惡化,才在鬱綏初三那年就去世了。

如果能有選擇的機會,鬱綏寧願他媽喜歡女的,也免得被宋朗華這種男人欺騙。

商訣並不知道他腦海之中閃過的千百般想法,見他這般態度,隻好認真思忖了一番。

窗外的風將邊沿的紗簾吹得高高揚起,少年的影子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拖得極長,過了好半晌,商訣才開口回答:“我並不會歧視gay。”

他話音一頓,平直的眼瞼掀起來,眸光落到鬱綏的身上,高挺的鼻梁在臉上落下很淡的陰影:“愛,無關乎於性彆,而沉湎於靈魂。”

四目相對,寂靜的空氣之中炸開火花,似有電流竄過,留下一片眼花繚亂的星子。

誰也沒先開口,鬱綏在思索商訣的話,不甚明白其中透露出來的訊息。

說了半天,商訣還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到底是不是gay啊?

但他沒能得到想要的答案,這場對話被氣勢洶洶趕來的崔喜軍打斷,對方向對待犯人一樣,手上拿著把破舊的掃帚,直接敲在了鬱綏的尾椎上,鬱綏嘶了一聲,發現崔喜軍這回氣傷了,難得動了真格。

他使得力道格外大,不像平日裡的裝模作樣,像是被惹毛了之後的氣急敗壞。

“怎麼,這麼間學校容不下你們了是吧,一個一個,不想呆了就給我趁早滾蛋,讓你們上去檢討,你們倒好,一個教訓起老師來,一個給我搞了個告白情書……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商訣,你給我說說,什麼叫你和鬱綏情深似海,啊,把你們班語文老師叫過來,我倒要我問她,你的這個語文到底是怎麼學的?”

他擼起袖子,一掃帚直接敲在了商訣的小腿上。

鬱綏樂得看熱鬨,不忘幸災樂禍地提醒他:“主任,打偏了,您不該光抽小腿啊——”

“商訣同學可沒有體會過偉大的中式教育,您該抽他屁股上,這樣他下次就會用這幾個成語了——”

他嬉皮笑臉地模樣更加欠打,崔喜軍的掃帚變換了方向,朝著他抽過來,在空中劃過了一道淩厲的弧線,鬱綏側身躲了過去,語氣吊兒郎當的:“誒,主任,您打我乾什麼,我還是受害人呢,商訣他語文學不好,還非要逮著我謔謔,我還沒追究我的名聲呢。”

三言兩語之間,挑明了商訣那番模棱兩可,讓人想入非非的話,還轉移了一波火點,崔喜軍的掃帚在空中劃了好幾下,直到一中的校長到了,他這才有所收斂。

和崔喜軍風風火火的行為處事風格不同,一中校長藍玉良主打一個“佛係”。

鬥戰勝佛的那個佛。

一遝厚重的文件被扔在桌子上,他雙手抱臂,一項一項細數起兩人自入學以來所犯下的錯誤來。

無故逃課、曠課,上課擾亂課堂秩序,頂撞老師,不按時完成作業……

老生常談的那一套,鬱綏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這場訓話最終也沒能起什麼作用,商訣被沒收了手機,和鬱綏一起被罰了五千字檢討,順帶贈送了一套打掃操場跑道附近衛生間的大禮包。

不過這回商訣的臉是真的臭了。

對於一個潔癖來說,這和要他的命沒什麼區彆。

他提出的抗議被殘忍地否決,還被藍玉良抓住了把柄,懲罰由一周追加到了兩周。

商訣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極差,幾乎板成了一副棺材臉。周身的寒氣逼人,像是要將周圍的人全都凍死。

鬱綏見他吃癟的模樣,覺得很是新奇,他偏頭打量著商訣,眼角眉梢都透露出一副幸災樂禍。

“校長,兩周的懲罰不夠深刻啊,我覺得商訣同學可以堅持一個月……”他嬉皮笑臉地調侃著,灰粉色的頭發有些長長了,發尾蜷曲著,沿著後頸,扯出一道鋒銳的弧度。襯著稠麗的五官漂亮得有些淩厲,連帶著眼尾的小痣都生動了不少。

但很快,鬱綏也笑不出來了,他和商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半個月的廁所大禮包也平等地贈與了他。

兩個人都是繃著張棺材臉回的教室,鬱綏氣的半死,商訣也死死蹙著眉,唇角繃得平直。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拉扯出的距離極長,幾乎能插下一連的人。

落座之後,三八線無聲畫開,兩人之間的界限涇渭分明。

實驗班的人懵了,剛打算湊上來和他倆搭話的腳步一頓,好奇的目光在兩人之間猶疑地打轉。

剛剛這兩人不是還在操場上大膽宣誓他們可歌可泣的愛情嗎,校園論壇的cp帖子都給他倆建好了,一群女生嗷嗷叫喚,大肆猜測起他倆的上下問題。

怎麼一眨眼,又成了老死不相往來的仇敵了?

難道是……

分手了?

可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點,大家面面相覷,還想再詢問一番。

但一想到崔喜軍在早戀上叱吒風雲的名號和非一般的戰鬥力,大家不由得惋惜起來。

從校長辦公室到實驗班的教室不過五分鐘,他倆進門更是不到一分鐘,新校草和校霸分手的消息就已經通過互聯網傳遍了三個年級,無數cp粉就地心碎,嚎叫著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但看到前線傳來的模糊圖片,鬱綏和商訣一臉的“痛苦”與“決絕”,也隻好心痛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兩位主人公絲毫不知道自己被編排成什麼樣子了,一個拉著帽子悶頭睡覺,一個強迫症和潔癖發作,開始用酒精濕巾大肆在周圍消起毒來。

上課鈴響的時候,實驗班的人還沒回到各自的座位上,三十多隻大鵝抻著脖子,目光格外一致地觀察著最後排的兩個人,直到一陣尖銳的高跟鞋聲“噠噠噠”出現在門外,大家這才如夢初醒,回到座位上,裝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來。

來人是實驗班之前定下卻被換走的班主任,也是因為外出調研而請假一周的語文老師許嵐。

好巧不巧,她就是是鬥戰勝佛藍玉良的關門弟子,這一屆赫赫有名的女殺神。

許嵐長腿一邁,大跨步踏進了教室裡,將手裡的教案往講桌上一摔,淩厲的目光順著教室裡掃了一圈,惡狠狠地開口:“誰是商訣,給我站起來。”

棺材臉的商訣眼皮都沒抬,順著許嵐的話站起身來,挺直的肩背像個晾衣架子。

許嵐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紅唇烈焰,大波浪的發型撐出極強的氣勢,她朝著商訣昂首:“來,除了情深似海,你給我用帶‘情’字的成語造個句子”

商訣張口就來:“曾經和我情深意切的鬱綏,今天對我始亂終棄,致使我們感情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