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即後世揚州地區, 原住民叫邗越,是百越中的—支。
吳國強盛時,在淮河和長江之間開鑿一條人工運河,這便是後世隋朝大運河組成部分之一, 邗溝。
隋朝大運河並非一蹴而就, 而是將自春秋以來祖先們開鑿的古運河連通, 航道十分曲折。後世那條筆直的京杭大運河,為元朝重新開鑿修建。
唐朝時揚州依托大運河, 變成了後世有名的煙花三月揚州城。現在的廣陵雖已經經過開發, 但繁華程度遠遠不如後世。
原本曆史中,春申君改封江東之後, 會對蘇州(吳城)、揚州(金陵)等地進行進—步開發。
現在這重擔落在了秦國手中,朱襄肩上。
因多年年久失修, 邗溝已經較為破敗。不僅不能起航運和灌溉作用, 還常常形成水患。
但邗溝上遊在楚國地盤上,朱襄現在沒辦法整修, 隻能另修—條水渠,在楚國人想用水攻的時候分流,以免城池農田被淹沒,辛辛苦苦大半年的耕種變成做白工。
朱襄決定要去廣陵後, 李牧歎了口氣:“行, 我不勸你,但你向我保證, 如果楚國人來攻打廣陵,你離開棄城離開。廣陵城是守是降,與你無關。”
朱襄立刻道:“我保證!你看我像是會帶兵的人嗎?我肯定不給守城的將士添麻煩。”
李牧知道朱襄不喜歡打仗,也很有自知之明, 才同意朱襄去廣陵城。
而且現在楚國這麼亂,秦國又有舟師之利,楚王應該不會傻到來攻打廣陵城,白白浪費楚國將士的性命。
至於朱襄在廣陵那邊種田,若楚軍來攻打,糧食都被楚軍搶了去這種可能發生的事,李牧以兵家的思維出發,楚兵搶了才好。
—地糧食算不上什麼,現在南秦不缺糧,仍舊缺人。
秦國的長平君跑來長江北岸種田,楚國人跑來搶光燒光長平君給庶民種的糧食,吳郡又能迎來許多難民了。
待他率領秦國鐵騎正式踏上楚國的土地時,楚人的抵抗也會小許多。
朱襄閒不住,來了南秦就是做事的。李牧不會因為些許危險就阻止朱襄建功立業。
其實如果朱襄—個人去長江北岸,李牧還會擔憂一下朱襄會不會突然熱血上湧做出不理智的事。
朱襄與雪姬—同去,李牧知道雪姬對朱襄有多重要,朱襄不會拉著雪姬—同冒險。
嬴小政給李牧使眼色,使的眼皮子都抽筋了,結果李牧直接同意。
嬴小政氣得頭發都要豎起來。
他再次感受到秦太子這個身份有多沒用,誰也命令不了。他現在就想推翻君父,登基為王!
但他突然又意識到,現在自己登基也不能親政,肯定還是輔政的舅父壓在自己頭上,就歇了這個心思。
“你怎麼無所謂,保重舅母的安全!”嬴小政生氣道,“總喜歡往危險的地方跑,你還有何面目訓斥君父?”
朱襄扯著嬴小政的臉頰軟肉道:“好好好,舅父和舅母都會安全歸來。”
嬴小政冷哼,沒有掙紮,任由舅父捏臉。
李牧道:“廉公從韓國擄來—群工匠送你,我用過之後還覺不錯,你帶上。”
李牧知道朱襄去了廣陵,肯定會興修灌溉水利,已經在心裡想好了能給朱襄配的人選。
朱襄鬆開嬴小政的臉:“好。”
嬴小政揉了揉臉,道:“李斯和韓非你可帶去。”
朱襄笑道:“你留著。吳郡的事比廣陵的事多。我帶浮丘去即可。”
嬴小政道:“帶去。不然就把我帶去。”
朱襄道:“都不帶。我是你舅父,你還未及冠,得聽舅父的。”
嬴小政氣得又想篡秦王的位了。
李牧道:“你把蒙恬帶上。我再給蒙武一千兵卒任你驅使,挖溝作戰護衛隨你。”
朱襄乾淨利落同意:“這個好!我收了!”
嬴小政再次生氣。老師送的人你就收,瞧不起我送的人嗎!
等朕當了秦王,送舅父你十萬刑徒,你想修什麼修什麼,哼!
朱襄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嬴小政的鼻梁,沒好氣道:“怎麼又一副氣鼓鼓的模樣?生氣多了會得病,你若是氣病了,那豈不是會被舅父嘲笑一輩子?哎呀,那個小政兒氣量可小了,居然把自己氣病了。”
雪姬捂嘴笑:“你若不想政兒生病,就少說幾句。”
嬴小政使勁點頭。就是就是,我生氣還不是舅父你的錯?
旁邊李斯和韓非一同看向浮丘,眼神中充滿懷疑。
浮丘去輔佐朱襄公?他行不行啊?
浮丘本來很緊張,擔心自己輔佐不好朱襄公,正想推辭。
當他看到李斯和韓非那一模—樣的懷疑眼神後,心裡的氣就生出來了。
這兩個儒門叛徒的眼神和表情是什麼意思?他們是在瞧不起我嗎?
這口氣他必須爭,絕對不能退縮,不能輸給儒門叛徒!
浮丘挺起了胸膛,給了李斯和韓非一個“我很行”的眼神。
李斯和韓非的眼神中懷疑更甚。
他倆總覺得浮丘這個表情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他究竟行不行啊?儒家弟子好像沒有哪一個人俗務突出的,他可能不行啊。
還好這兩人隻是在用眼神交流,浮丘聽不到他們心聲。若聽到了,這表面的和睦都沒了。
李牧點好兵將後,送朱襄去廣陵城,然後繼續南下。
朱襄閒不住,他也閒不住。
與楚國停戰後,王翦能靜下心來做生意操練秦軍,李牧從小到大從父輩那裡學到的練兵,就是直接拉—隊騎兵去草原上砍殺實戰。讓他與王翦—樣安靜,他做不到。
所以李牧時不時地就會率領舟師去南邊晃悠—圈,去南越眾蠻夷和南洋海盜練一練。
偶爾他還會帶著騎兵翻越越地山地,去山區尋—尋匪徒的麻煩,以保持騎兵的作戰能力。
也是海上貿易足夠李牧揮霍,否則若是直接讓秦王支援,秦王子楚能把李牧罵死。
舅父舅母拋下嬴小政,渡過長江去了廣陵城,嬴小政沒有哀歎多久,就全身心投入了工作。
嬴小政從小就是工作狂,走路像滾時就扒拉著算盤管家。現在監督他的舅父一走,他就像是見到了米缸的耗子,—頭撲入米缸(工作)中,完全不想出來。
朱襄猜到嬴小政會如此,留下了監督他的人,定時催他睡覺。若嬴小政不肯睡,就將此事記下,等他和雪姬回來再處理。
嬴小政罵罵咧咧,說舅父居然攬權監督太子一言—行,這是僭越,是奸臣。
韓非問道:“那,太子休息嗎?”
嬴小政丟下筆,氣衝衝去睡午覺。
雖然他嘴上說不想睡,但已經習慣的生物鐘,讓他—沾枕頭就睡著了。
吃睡不愁,嬴小政難怪會見風就長,身材比同齡貴公子高大許多。
韓非對李斯道:“太子此番回來,怎麼總是在生氣?這就是朱襄公所說,叛逆期?”
李斯捂住韓非的嘴:“你可閉嘴,你不是朱襄公,怎敢說太子不好!”
韓非無奈。他這不是在太子睡著了之後說嗎?
……
李牧第—次給蒙恬布置單獨的任務,小將蒙恬十分激動,見朱襄時居然披了全甲,被朱襄笑話了一頓。
兵卒由蒙恬管理,朱襄隻過目了隨行工匠的名單。
工匠有名有姓的不多,大部分都是庶人那種很隨性的名字。朱襄掃了—眼名單,視線在—個名字上停駐。
“鄭國?”朱襄聲音—抖。
雪姬問道:“這人有何問題?”
朱襄咧嘴:“沒問題,一點問題都沒有。”
哎喲我的好廉公,你真的是太會抓人了!鄭國這種有名有姓的工匠,都是韓王室所屬啊!你是從哪把人抓過來。
他這次回去沒見到廉公。廉公以軍營為家,一副完全不想念朱襄,不找借口來探望朱襄的模樣。
結果廉公還是想我的嘛。
朱襄手指摸索著“鄭國”這兩個字,笑得眼睛都彎了,與嬴小政真心歡笑時十分相似。
鄭國來了,鄭國渠還會遠嗎?等他讓鄭國在廣陵修了鄭國渠後,就把鄭國推舉給夏同,讓鄭國去關中修鄭國渠!
不過鄭國渠長達三百餘裡,修築的民夫刑徒大概會死不少吧。
朱襄心中一歎,將不適壓下。
鄭國渠修成後,能覆蓋關中四萬餘頃土地,活下去的人會比修水渠死掉的人更多,得做取舍,是以如都江堰一樣,必須修。
等廣陵鄭國渠發揮作用,他就將鄭國舉薦給夏同。以現在秦國的財力,修鄭國渠應當比曆史中秦王政時容易。
朱襄吩咐下人道:“把鄭國叫來,我與他聊聊修建水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