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嬴小政已經十歲。
曆史中的秦始皇的身高很是挺拔, 嬴小政的營養比曆史中的秦始皇好多了,站在一眾同齡人中就是鶴立雞群。
因為來南郡太過忙碌,飲食又從牛羊豬禽, 加入了魚蝦和大量的新鮮蔬菜, 膳食結構更加健康, 他臉上讓朱襄愛不釋手的嬰兒肥終於消退。
若不是嬴小政嫌太熱還沒有留發,完全可以冒充十二三歲的少年郎。
若他把臉一板, 說他是十四五歲都有人信。
有一個把他當小豬豬養的舅父,讓嬴小政比七國同齡公子大了整整一圈。
幸虧他有廉頗、白起、李牧看著,運動量很大, 否則朱襄那種投喂法,說不準還真的投喂出一隻贏小豬出來。
朱襄靜靜端詳自家外甥, 眼中仿佛出現了秦始皇該有的模樣。
曆史中的秦始皇十三歲就該登基了, 面貌大約就是現在政兒的模樣。
嬴小政:“嘎吱嘎吱?”
他看著朱襄注視他, 把包著生蒜的帕子遞過去。
朱襄:“……”
不,曆史中的秦始皇絕對不會生嚼大蒜。
嬴小政:“舅父不吃?”
朱襄:“吃。”
他剝開大蒜丟進嘴裡:“你吃一塊就成了,吃多了燒心。”
嬴小政道:“我長牙齒, 牙根疼。扁鵲說, 吃大蒜有助於緩解牙疼。”
朱襄在吳郡遇到的那一位繼承了扁鵲名號的老人,跟隨朱襄回鹹陽給秦昭襄王送終後,就將自己的弟子介紹給秦王柱,自己回到了吳郡,繼續研究血吸蟲病和其他寄生蟲病。
朱襄一家三口來到吳郡後,扁鵲自然成了朱襄一家三口的“家醫”。
他現在老了, 難以再出遠門,現在就在家中整理資料寫醫書,教弟子, 做實驗,正好可以為朱襄一家三口看病。
“生蒜確實有抑製牙疼的作用。”朱襄記起了大蒜這個作用。
嬴小政道:“不僅如此,每當我身體稍微有些不舒服,就立刻吃幾顆大蒜,出一身汗,立刻就舒服了。”
嬴小政喝著淡茶衝淡嘴裡辛辣的味道,繼續道:“如果還不舒服,就喝生薑水,吃大蔥蘸醬。”
朱襄露出了一個讓嬴小政看不懂的微笑。
是誰教壞了政兒把大蒜和大蔥當水果吃?哦,是我啊。
去蜀郡的時候,朱襄擔心嬴小政生病,所以讓他嘗試吃生蒜大蔥。
沒想到嬴小政迅速接受了這個味道,還覺得挺美味,迅速吃習慣了。現在每隔幾日不嘗一口,就覺得難受。
蒜泥與醬油拌勻,蘸白煮蛋或者白煮肉、白灼蝦吃就罷了,蘸大蔥吃,連朱襄都震驚了。
大蔥蘸蒜泥,這是什麼牛逼的吃法?
嬴小政這麼吃,即便隨時喝著淡茶或者花茶清新口氣,也難免在進食後帶著一段時間濃烈味道。
朱襄和雪姬倒是不在乎,隻要政兒健康就好。
但未來那群和政兒面對面的朝臣……
呃,誰敢說秦王嘴裡有大蒜和大蔥的味道?
現在韭菜是北方最重要的蔬菜,當韭菜割頭茬的時候,秦王和卿大夫各個都滿嘴韭菜味,他們也很習慣。
現在甚至有些人都沒有刷牙的習慣,口中有味道太正常。
這樣看來,自家政兒並沒有什麼問題。
陝西人本來就愛吃生蒜,政兒是一個很純粹的陝西美少年。
朱襄迅速從“震驚!始皇崽滿口蒜味!”轉變心態,變成“政兒這樣很正常”。
沒事,將來他引領鹹陽貴族生嚼大蒜的時尚潮流,提前讓老陝人愛上生嚼大蒜,這樣就沒問題了。
“舅父,你一定在想什麼很奇怪的事。”嬴小政吃完最後一瓣蒜,喝了一口茶,又從袖口裡摸出一袋小魚乾,窸窸窣窣吃起來。
朱襄立刻伸手,搶了嬴小政一半小魚乾。
生蒜他隻吃一顆,小魚乾就要多吃一些。
這些小魚乾都是海魚,洗乾淨後開膛破肚去除內臟,控乾水分,用椒鹽醃製一個時辰,然後曬乾。
待想吃的時候,可以拿鍋乾烙,也可以用柏樹枝熏烤,味道各有千秋。
朱襄改良東甌漁民的魚乾做法後,李牧觸類旁通學會了做魚乾蝦乾,甚至還抓過一次章魚做章魚乾。
李牧帶給嬴小政一次椒鹽小魚乾,嬴小政就愛上了這個味道。現在各種椒鹽味的海鮮小零食,成了嬴小政處理公務時填肚子的最愛。
“舅母還給我做了許多蔬菜乾蘑菇乾和果脯,說要葷素結合。”嬴小政叼著小魚乾,一臉生無可戀,“真難吃啊。”
朱襄道:“彆挑食。不喜歡蔬菜乾蘑菇乾和果脯,就吃新鮮的。”
嬴小政道:“我一日三餐有吃新鮮的蔬菜。”
朱襄道:“吃小魚乾的時候啃個果子又不難。”
嬴小政道:“行,舅父你一定要和舅母好好說說,我寧願啃果子。”
朱襄失笑:“好。”雪姬做的蔬菜乾蘑菇乾究竟有多難吃?把政兒逼得都向自己訴苦了。
朱襄到蒙武府邸,蒙武卻不在。
他耐不住性子,見李牧和王翦在百越打得火熱,自己也南下“剿匪”去了。
百越人少,也不知道他入山之後,能不能尋得山人的蹤跡。
即使尋不到,初夏山中草木茂盛,獵物繁多。他帶著秦軍去打獵,這次出兵也不會虧,權當是軍事演習了。
嬴小政惡意猜測:“我看蒙武就是衝著打獵去的。”
如今鎮守一郡之長官,軍政一把抓,在任時權力與封君差不多。郡守按捺不住性子,以剿匪名義帶兵打獵很是常見。
朱襄道:“有你在這裡,他不敢如此。不過政兒,不叫蒙武伯父了?”
嬴小政道:“不是我不叫,是他們不敢認了。老師說我已經足歲十歲,不可再被當作孩提對待。這些伯父叔父將來都會成為我的臣子,所以現在就應該尊重我。”
嬴小政頓了頓,補充道:“不過即便當了秦王,‘老師’二字還是可以喊的。這樣一來,不知道藺伯父會不會生氣。”
朱襄哭笑不得:“他生什麼氣?你叫李牧老師,叫他藺卿?你也可以叫他一聲先生。”
嬴小政笑道:“不要,我就叫他藺卿,就讓他生氣。蔡伯父倒是怎樣都不會生氣。”
“你蔡伯父脾氣好,好好對他。”朱襄道,“我幾個摯友中,隻有你蔡伯父最為穩妥。”
嬴小政腹誹,舅父,你還好意思說?
“老師說,將來我當了秦王,最好也彆再叫他老師。他自己能謹言慎行,但李氏族人恐怕不一定都有遠見。”嬴小政道,“老師居然開始教導我為君之道了?”
朱襄道:“李牧內政能力不一定比帶兵打仗差。”
嬴小政道:“哦?那我可以讓蔡伯父和老師換著當相國?”
朱襄道:“再加一個藺禮,三人可以在相國和丞相位置上輪流做,讓他們相互牽製。正好他們三人執政理念不同。”
即便是摯友,執政理念不同,各自背後家族不同,在朝堂上也是會互相牽製的。
嬴小政嫌棄道:“不要。藺伯父當相國,總覺得會讓秦國丟臉。”
朱襄大笑。
不過彆看嬴小政現在嫌棄藺贄,除朱襄和雪姬外,他如今最親近的人就是藺贄,將藺贄當作半個自己人。藺贄在嬴小政心中地位,恐怕比子楚還高一些。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換衣服。朱襄本來有些勞累,換好衣服,梳洗一番後又清醒了。
他見到蒙武府邸彆院中有竹林,立刻興致勃勃去挖筍。
春筍雖好,夏初竹林中滿地都是的筍,味道也不會差。
夏初竹林的筍雖多,一場雨便全長了起來,需要等許久才能再吃到新筍。
現在天空雖陰沉沉的,鄂邑已經半月沒下雨,竹林裡的筍子都沒冒頭,正是吃筍的時候。
朱襄挖完筍後,直接堆竹葉竹節生火,取一半筍殼的新筍埋進去煨熟,另一半切片與蓴菜做羹。
這是朱襄與同事結伴出差時,同事教會他的吃法,還和他提了兩個典故。
第一個竹葉煨竹筍叫“傍林鮮”,第二個蓴菜竹筍湯叫“玉帶羹”,都是《山家清供》裡的“文人菜”,前者似乎和蘇軾與其“胸有成竹”的表兄文同有關。
吃的東西和東坡居士有關,好像一點都不驚訝呢。
朱襄一邊做竹筍,一邊想將東坡居士的故事講給嬴小政聽。
但他在腦海裡琢磨了許久,即便把蘇東坡改成春秋某小國士大夫,也實在是難以解釋蘇東坡如何貶官到如今荒無人煙的蠻夷之地,興文教,尋美食。若隻換作某士人到處旅遊,又失了故事的趣味,便隻好作罷。
朱襄心生遺憾,所幸竹筍味美,彌補了他的遺憾。
聽了朱襄對這竹筍做法高雅的評價,嬴小政先評價“鮮”,然後補充,“我還是覺得竹筍和肉混做更美味”。
朱襄差點噴竹筍。
好了,東坡先生震怒。竹筍與肉混做,是以小人壞君子!異端!
“好,你想吃什麼加竹筍的肉菜?”朱襄問道。
嬴小政立刻點菜:“竹筍燒雞竹筍燒牛肉竹筍燒……”
朱襄製止:“等等,竹筍燒牛肉?秦國應該禁止民間私自宰殺耕牛吧?”
嬴小政眨巴眨巴眼睛:“老師從東甌買來的牛,和耕牛有什麼關係?”
朱襄無語:“政兒,這裡是南郡,李牧還能把從東甌搶來的牛送往鄂邑?何況我怎麼不知道東甌擅長養牛了?”
東甌都還沒開始推行牛耕!
嬴小政又眨巴眨巴眼睛:“山間也有野牛啊。或許是蒙伯父從山裡抓的。”
朱襄:“……”
知法犯法的嬴小政小朋友,這時候你就叫蒙武“伯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