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藺相如贈禮(1 / 1)

朱襄在窒息中醒來。

他睜開眼, 越來越頑皮的胖外甥正捏著他的鼻子壞笑。

當嬴小政見到朱襄醒來時,鬆開手就喊“舅母”。雪在朱襄即將逮住嬴小政撓癢癢的千鈞一發之刻,將嬴小政提起來。

“應侯和武安侯已經用過早餐, 正在庭院裡練劍。良人你再不起來,應侯就要親自來叫你了。”雪無奈道。

她想讓朱襄多睡一會兒, 但應侯那張怒氣騰騰的臉, 讓她想起了廉公。

藺公一向寵溺朱襄,朱襄偶爾多睡一會兒,他不會說什麼;荀子雖不滿朱襄懶惰, 但隻會在朱襄起床時教訓;廉公不同,他會直接衝到朱襄床邊,把朱襄從床上拖下來, 仿佛朱襄是他帶的兵似的。

範雎和白起在朱襄家居住的第一天,帶兵的白起沒對朱襄睡懶覺發表意見, 範雎倒是暴躁了。

朱襄聽完雪的敘述後,猜測範雎該不會有什麼強迫症吧?我就見不得什麼不按照我的心意來.jpg?

在舅父舅母說話的時候, 嬴小政以為已經安全,從舅母懷裡跳下來。

他剛一下來, 就被朱襄撈到懷裡。

嬴小政眨巴著眼睛:“舅父……”

“舅父在。”朱襄把嬴小政按在腿上就是一頓揉搓撓癢癢, 嬴小政笑得眼淚狂飆四肢像被翻了肚皮的小烏龜一樣使勁翻騰。

雪在一旁看著,等嬴小政笑得嗓子有點啞後才去拯救可憐的胖外甥。

“好了, 起床。”雪微笑道,“我收拾一下,該去太子府上呢。”

“放寬心。”朱襄道, “華陽夫人比你害怕多了。”

雪一愣,然後捂著嘴笑道:“好。”

她表現得很平靜,實際上心臟焦躁得胸口都疼了。但在朱襄說出這句半開玩笑的話之後, 雪的心一下子穩了。

雪換衣服準備出門時,朱襄洗漱起床。

嬴小政一溜煙地跑到白起和範雎那裡玩鬨,一點都不怕生。

待朱襄囫圇用完早餐,送雪出門時,嬴小政已經左口一個白翁,右口一個範翁,看得在一旁的子楚臉色都扭曲了。

“怎麼?嫉妒?”朱襄樂道,“你若小個十幾歲,也可以撲上去撒嬌。”

子楚道:“有的人比政兒年長個十幾歲,和政兒一樣愛向長輩撒嬌弄癡,我確實不如。”

蔡澤在一旁兜著手看熱鬨。

範雎見朱襄走過來,委婉道:“長平君,這幾日你是否太過勞累?讓太醫給你看看?”

朱襄聽懂了範雎的言外之意——廉公經常這樣嘲諷他。他苦笑道:“確實有些累,不過今日已經休息好了,明日一定早起。”

嬴小政抓著白起的衣擺,從白起的身後探頭探腦:“昨夜舅父一直在夢中笑,肯定做了什麼好夢才不願意醒來。”

朱襄反唇相譏:“昨夜政兒踢了我好幾腳,一定是做了什麼飛揚跋扈的夢?”

嬴小政想起昨日自己在夢境房間中自己踢自己。怪不得他覺得踢上去仿佛有實感,原來是踢中舅父了啊。

子楚乾咳一聲:“政兒,不得對舅父無禮。”他隻是擔心兒子在糾結的地方挺多的應侯面前與朱襄沒大沒小鬥嘴,惹了應侯不快。

“舅父譏諷親父,政兒是為親父出氣。”嬴小政張口就來。

白起嘴角忍不住上彎,然後立刻下撇。

範雎忍俊不禁:“政兒孝順。”

子楚:“……”還能這樣?他意識到了老年人對胖墩墩孩童超高的容忍度。

閒聊幾句後,雪準備妥當,準備出門。

子楚原本想隨同雪一同回太子府,被蔡澤攔下。

“華陽夫人本就對你心生不滿,若你與雪姬一樣去,她或許又會鬨彆扭。女子和女子單獨聊天,可能比我們摻和進去更容易達成共識。”蔡澤道,“你若無聊,不如去拜訪呂不韋,探探呂不韋的話。”

子楚想了想,道:“現在著急的是呂不韋,不是我。還是讓呂不韋自己來朱襄家中找我吧。”

雖然本來自己想帶飛朱襄,變成了被朱襄帶飛,子楚心中有些尷尬。但尷尬不等於不運用這個優勢。

現在他羽翼已豐,該在和呂不韋的交易中轉向主導地位了。

雪與朱襄告彆時,範雎這個藏不住話的人叮囑了幾句,讓雪可以用楚國威脅華陽夫人,哪怕在子楚面前,也絲毫不給華陽夫人面子。

白起也挺不給華陽夫人面子,直言可以搬出他來嚇唬華陽夫人。

朱襄幻視了兩個剛退休的老頭。

他拜訪退休老教授的時候,就經常發現這種情況。退休老人忙慣了,突然無事可做,心裡焦躁無比,旁邊人做什麼都想湊上去指導一下。

如果是當過官的老教授老領導,這個症狀就更嚴重了。

他一個同事說,自家老爹就是退休高官,回到家之後對家人頤指氣使,把家人當下屬使喚,特彆討厭。

朱襄感覺,現在的範雎和白起就有這種傾向。特彆是範雎,症狀有點嚴重。

還好他們倆隻是暫時休息,不是永久退休,否則自己又要像被廉公折騰一樣,又受一段時間苦了。

還是藺公好。

朱襄在雪出門之後,準備關上門去檢查一下這段時間積攢的“抽卡”。

從趙國前往秦國的路上,身邊時時刻刻都有旁人的視線。彆說憑空拿出種子,他連抽卡都不敢。

如果抽卡的時候自己表情沒控製住,或者做出奇怪的舉動,一定會惹人懷疑。朱襄不信任自己的演技。

現在雖然家中也有秦王眼線,但他可以將自己關在屋裡,得到一定的隱私空間。

朱襄借口整理帶來的書簡,一邊往書房走,一邊調出係統頁面,歸納查看這次能抽的次數。

他看到了一個被忽視了的係統提示。

【你的好友藺相如贈送了你一個離彆禮物,請點擊查收。】

朱襄停下腳步。

跟在朱襄身後,就像是小尾巴一樣的嬴小政,撞上了朱襄的腿。

“舅父,怎麼了?”嬴小政揉了揉額頭。

“嗯……沒事……”朱襄意識到了什麼。

他低著頭對嬴小政擠出笑容:“舅父有點事要做,去找你親父玩。”

嬴小政撇頭。

朱襄揉了揉嬴小政的腦袋,道:“我知道你心中對他有芥蒂,但好不容易見面了,父子感情好,總比父子感情不好,令你更開心。”

“舅父好囉嗦。”嬴小政甩開朱襄的手,用腦袋撞了朱襄一下,才慢吞吞往回走。

被舅父發現了。他就是面對親父時感到很彆扭,總想惹親父生氣。

看著嬴小政鬨彆扭的可愛模樣,朱襄心情輕鬆了一點。

現在看見小外甥,他已經很少在想起“始皇崽”這個名稱。偶爾想起,也隻是開玩笑的性質。

養了這麼多年,政兒在朱襄心中,就隻是他的小外甥了。

嬴小政離開後,朱襄才踢腳繼續往書房走。

他一抬腿,才發現自己身體癱軟,連走路都不穩了。

朱襄鬆開在袖子裡握緊的拳頭,手心全是汗。

他身形晃動了一下,艱難走到書房門口的台階前,轉身坐下。

朱襄深呼吸了幾下,沒敢直接點開贈禮,而是先拖出好感度列表。

係統中的好感度列表都是像素頭像,分辨率很低。但即使分辨率很低,朱襄也能明顯的看出來,位居好感度列表第二的藺相如,背景就像是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陰影,比其他人暗了一個色號。

朱襄伸出手指,指尖顫抖,想將灰色的陰影擦掉。

手指穿過虛空,什麼也沒摸到。

朱襄再次伸出手指亂晃,仍舊什麼都沒摸到。

他又揉了揉眼睛,灰色的陰影照舊存在。不是灰塵,也不是眼花。

【你的好友已下線。】

朱襄雙拳再次握緊。他將雙臂抬起又放下,雙拳放在地面上又移到膝蓋上,想站起身又不知道起身乾什麼,張口發出“嗬嗬”的仿佛破風箱的聲音,說不出話也哭不出來。

他眼前的景象出現了一個又一個漩渦,將視野中的景色拉扯得支離破碎,天旋地轉,好像是坐了過山車後暈車似的,讓他的身體東倒西歪失去了平衡,仿佛進入了電梯失重狀態,不斷往下墜。

“親父,蔡伯父,趕緊,舅父真的不太對勁!”

朱襄聽到嬴小政稍顯尖銳的聲音,抬起頭,眼睛卻無法聚焦。

子楚和蔡澤一左一右扶住了他的手臂,嬴小政趴在他膝蓋上焦急的喊叫。

他看不清自己好友的模樣,也聽不清最疼愛的外甥在說什麼。

他的腦子仍舊在天旋地轉中不斷下墜失重,五臟六腑都跟著一同顛簸,有點反胃有點難受,但更多的是茫然失措,連難受的情緒都感受不到。

“朱襄?!”白起一聲爆喝,炸得朱襄眼前旋轉的景色崩裂,正常的景象重新回到了朱襄的視野。

原來是白起和範雎聽到喊叫聲,也跟著跑了過來。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趕緊叫太醫!”範雎焦急道。

怎麼朱襄剛到秦國,就水土不服突發惡疾嗎?

如果朱襄死了,六國肯定會給君上潑汙水,說是君上毒死了朱襄!

“我……沒事……不……”朱襄斷斷續續找回了語言。

他將爬到他腿上的嬴小政抱好,蹭了蹭嬴小政急出眼淚的臉頰。

此刻他才發現,他以為自己沒哭,但臉上已經濕透了。

“藺公,走了。”朱襄抱緊嬴小政。

他現在腦海裡什麼都沒想,沒有考慮如何向其他人解釋自己會知道這件事。他隻是很木訥地,向眾人陳述這樣一個事實。

“藺公,去世了。”

朱襄說完後,心中好像有什麼斷開了。

他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