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木利久睜開眼睛的時候, 腦子還很懵。
他盯著醫院的天花板發了很久的呆,才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
他坐了起來。
除他以外的三張病床都是空著的,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他環顧四周, 腦子裡的第一個反應是——好乾淨的房間。
他幾乎沒有住過這麼好的地方。
彌木利久低頭看向自己的腹部,伸手摸了摸,不疼,也沒有任何傷口。
好奇怪, 他記得自己被教主打了一槍來著。
難道是做夢嗎?
不, 要說做夢, 其實現在才是在做夢吧。
穿著乾淨的衣服, 躺在這樣乾淨的房間裡, 這才更像是一場夢境。
有腳步聲由遠而近。
“我打算過幾天帶牛丸老先生來一趟奈良縣, 讓他在吉野山見萬年櫻最後一面, 免得他天天上我們的事務所看他的初戀對象。”
“哦, 老子讚成這個主意, 畢竟初戀這種東西,還是驚鴻一瞥最驚豔, 頻繁近距離接觸反而很容易幻滅, 距離產生美嘛。”
彈幕紛紛吐槽道:
【我看你倆天天膩在一起也沒互相幻滅啊, 你倆說什麼‘距離產生美’真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每當我覺得他倆之間的好感度已經刷滿了,不能更好了的時候,他倆還能無視上限繼續往上刷】
【可惡, 這就是靈魂伴侶嗎!】
【懂了,天天膩在一起也不會覺得濾鏡碎裂,但一旦分開又會瘋狂往對方身上套白月光濾鏡是吧?】
【這麼愛啊?不結婚很難收場】
【這麼愛啊?不結婚很難收場】
【這麼愛啊?不結婚很難收場】
夏油傑:“......”
咳,這群人, 怎麼一言不合又開始刷這種話。
真是的。
他不自在地撓了撓臉,另一隻手裡還拎著打包來的粥和衣服。
他們在送家入硝子離開後,就去附近的店裡打包了粥和一些衣服。
五條悟擰開門把手,嫌棄道:“不過,初戀對象是一棵樹,他還真是厲害。”
“難道不是咒靈嗎?”
“不啊,它就是一棵樹。”
“哈?”
他們一抬頭,對上了彌木利久的目光。
“......”
幾秒的寂靜後,夏油傑微微一笑,打開了成熟可靠模式,他溫和道:“你醒了?”
他舉起手裡的粥:“給你帶了點清淡的食物,嘗嘗吧,他們家的粥味道不錯。”
彌木利久看著夏油傑的臉,“你......是你救了我。”
他的聲音沙啞,說話的口音也很奇怪,不像是方言,更像是不習慣開口說話的表現。
夏油傑笑眯眯地拉過旁邊的五條悟:“還有他哦,他阻止了向你開槍的那個人,還把那個壞人的手踩碎了。”
於是彌木利久的目光看向了五條悟,五條悟倒是不介意這個家夥到底記不記得他,但既然夏油傑很認真地介紹了,他也很給面子地比了個“V”。
“喲。”
算是打了招呼。
彌木利久對他說:“謝謝。”
“我們都是同類,互相幫助是應該的,你不用太客氣。”
夏油傑拆開打包盒,粥的香氣頓時濃鬱起來。
“傷害你的那兩個人都已經被警察抓走了,因為你的特殊性,高專幫你擋掉了大部分麻煩,當然,等開庭的時候,我們可以陪你一起去看。”
彌木利久其實不太理解夏油傑在說什麼,一直活在他人的監///禁中的彌木利久缺失了很多很多常識,他了解世界的途徑隻有一台老舊的電視。
很快,一碗熱乎乎,香噴噴的粥就放在了他面前。
夏油傑將勺子遞給他,笑眯眯道:“吃吧。”
彌木利久遲疑了一下,拿起勺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五條悟和夏油傑對視一眼,互相使了個眼色,一起退出了病房。
白發少年直接問:“你想怎麼安置他?他無處可去吧。”
夏油傑低低道:“啊,根據那兩個教主的說法,他是從很偏僻的鄉下村子買來的,那個村子裡的人都很討厭他,所以顯然是回不去故鄉的。”
他沉思了一會兒,問五條悟:“悟,我打算把他收留在GS事務所,你覺得怎麼樣?”
“你是社長,隨便你咯。”
五條悟一屁股坐在窗台上,搖晃著腿表示:
“但他的咒力並不強,而且根本不會使用咒術,很難幫襯上事務所,反而還會給真奈美添麻煩。”
夏油傑一笑,道:“那倒是沒關係,他不會,我可以教他,他還這麼年輕,一切都可以從頭開始。”
他拍拍五條悟的肩膀:“謝謝你,悟。還有,從窗台上下來,會被護士罵的。”
五條悟翻白眼,“護士又不是夜蛾,怎麼什麼都要罵。”
他跳下來,又問:“那裡香呢?她奶奶被批評教育了一頓就放出來了,她也該回家了吧?”
夏油傑歎氣,“我覺得......暫時不行。”
祈本裡香的父親已被確認是作為了“不滅教”的祭品,而根據教徒們的說法,他是被教主洗腦後自願成為祭品的。
奶奶不太清楚兒子的事情,但一直認為兒子變成這個樣子都是因為裡香,裡香先是克死了媽媽,後來又克死了爸爸,早晚也會克死她,這就是她天天跑去不滅教跳舞的原因。
警察們反複告知奶奶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是不滅教的教主,但奶奶仍是固執己見,說急了還開始辱罵遠在千裡之外的裡香,讓警察們深感無奈。
吉田太郎將這件事告知夏油傑後,夏油傑左思右想,都沒有辦法下定決心把祈本裡香送回仙台的奶奶家。
雖然沒有□□的虐待,但這種精神上的折磨也是會摧毀一個孩子的心靈的,而裡香......真的是個很努力地活著的孩子。
“你打算長期收留裡香嗎?”
“我有想過,但說到底,事務所也隻是一個臨時的住所而已,是不能長期住人的。如果讓她留下來,誰給她做飯,誰照顧她的起居,隨著她一點一點長大,出現的問題隻會層出不窮,我......真的可以這樣貿然地負責她的一生嗎?”
五條悟噗嗤一笑,調侃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生的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吐槽】
【小傑這個性格應該很適合當家長吧,不愧是男媽媽】
【不要怕啊,小傑,你很會養孩子的!】
【他真的好適合養孩子,你倆趕緊一起生一個】
夏油傑:“......”
啊?
夏油傑震驚。
他跟五條悟?生一個?
五條悟歪了歪頭,伸手拍拍他的臉,“你這是什麼表情啊,傑。”
夏油傑回過神,乾笑道:“沒什麼。”
“不是沒什麼吧?你剛才的臉特彆震驚哦。”
五條悟說著,還學了一下夏油傑目瞪口呆的表情,眼睛瞪得兩倍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早晚被五條悟可愛死】
【好的,震驚臉情侶頭有了】
【剛剛傑是在想什麼啊?】
【這是什麼想把夏油傑可愛死的新策略】
“......噗。”
差點被可愛死了的夏油傑收手捏了一下五條悟的臉頰,忍俊不禁道:
“你是笨蛋嗎?”
五條悟齜牙:“發呆又震驚的家夥才是真正的笨蛋。”
“是是是,那我不發呆了。”
“哈,又想蒙混過關。”
“又不是一兩次了。”
“哇,優等生,你很理直氣壯嘛!”
他們的嗓門越來越高,最終引來了在這層樓值班的護士姐姐,兩個笨蛋少年就像看到教導主任的學生一樣,趕緊閉上嘴巴撤回了病房裡。
等彌木利久吃完飯,夏油傑問他:“你要和我們走嗎?”
彌木利久懵了一會兒,“去哪兒?”
“去東京。”夏油傑說:“我在東京有一個事務所,你以後可以留在那裡,我會拜托真奈美在事務所附近給你租一個房子,之後你就可以在那裡上班了,我會給你發工資的。”
彌木利久怔了半天,還是不太理解夏油傑在說什麼,他醞釀了半天,隻憋出來一句:“為什麼?”
“我們是同類。”夏油傑告訴他:“你從小就看得見的那些東西,我們也看得見。”
他張開手,手上多了一串撲克牌咒靈,彌木利久嚇了一跳。
彌木利久看看咒靈,看看夏油傑和五條悟,又看看咒靈,又看看五條悟,見他們都是一臉淡定,難以置信道:“你們......”
“啊,我們看得見,摸得到,能聽到妖怪的聲音,也能跟你一起談論這些妖怪,我們是同類,是能夠理解你的人。”
五條悟走過來,抓起撲克牌咒靈的小腳,把咒靈拉開,“你看,這家夥像不像手風琴?”
“悟,它是撲克牌咒靈。”
“就是很像手風琴嘛。”
看著他們的動作,聽著他們的對話,彌木利久的表情變得非常奇怪,慢慢的,他的眼眶紅了。
五條悟朝夏油傑使了個眼色,夏油傑便俯下身,抱住彌木利久,輕輕拍拍他的背。
他溫和又篤定地告訴他:“所有的苦難都結束了,以後就是全新的生活,而我們就是你新的家人。再也沒有人能肆意傷害你了。”
很快,他的肩膀上傳來濕意,彌木利久看起來很不想哭,但他抑製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
這一刻,他甚至在想:如果這時候有人告訴他這一切都隻是他的夢,他一定會當場崩潰的。
夏油傑耐心地拍打彌木利久的後背,讓他儘情發泄自己的情緒,五條悟雙手插兜站在旁邊,很安靜的笑了一下。
傑這個家夥,比起跟壞人鬥智鬥勇,還是做這種事的時候最幸福吧。
從交換成為朋友的誓言的那一刻起,五條悟就知道自己大概會開始一場跟從前完全不同的漫長旅程了。
誰叫他自己選的One and only就是這麼一個家夥呢?
但更讓他感到無奈的是,他逐漸從這種生活裡體驗到了成就感和幸福感。
這才是最要命的。
第一次遇見同伴的少年緊緊抱著夏油傑哭了一場,才換上他們買來的衣服,辦理了出院手續。
他身上的傷已經治好了,這些年積累出來的大病小病也不是一兩天就能養好的,還不如直接跟著他們回東京。
三個人沒有選擇坐高專的車,而是去車站買了票,自己坐車回東京。
一路上,彌木利久就像一個首次出門的孩子,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包括車子、行人,和偶爾出現的寵物狗,但他也很乖,全程跟個尾巴一樣亦步亦趨地墜在夏油傑身後,簡直比祈本裡香更像個小朋友。
三人坐上新乾線後,五條悟想起來一件事,“你叫什麼來著?”
之前吉田太郎跟他們說過,但他轉頭又給忘了。
“彌木利久。”
夏油傑順嘴說了一句:“真是罕見的姓氏。”
五條悟立刻吐槽道:“哇,你沒資格說彆人的姓氏罕見吧。”
“有嗎?”
“有啊。”
夏油傑想了想,“說起來,以前上學的時候確實有老師會問我姓氏要怎麼發音的問題呢。”
“看吧~”
“但是悟。”夏油傑道:“你也該改改記不住彆人名字的毛病了吧?”
五條悟很無辜:“老子就是記不住,能有什麼辦法。”
“你才不是記不住。”夏油傑嚴肅道:“你的腦袋聰明的很,記不住彆人的名字和各種常識,本質就是不上心、不在意,懶得去記。”
五條悟撇了下嘴,移開了目光。
夏油傑一巴掌拍在他腿上,“聽見沒有?悟。你現在也是當家主的家夥了,起碼要記住家庭成員的名字吧?”
五條悟嘶了一聲,委屈道:“老子隻是個吉祥物!誰要當家主啊!”
“家主是GS先生,GS先生就是包括了你跟我兩個人。”
“啊啊啊,是是是,行行行,那我記一下名字就行了吧?硝子、真奈美、彌木、小清水......”
夏油傑糾正道:“是小清湯。”
五條悟不由露出懷疑自己腦袋的表情,但過了一會兒,他還是決定把腦子裡的“小清水”永久替換成“小清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慘·輔助監督·慘】
【所以我說了,五條悟隻是喜歡裝傻,真正的傻子另有其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起來很聰明但不太聰明的人x看起來不聰明其實精得一批的人】
【沒用了,無論原來是裝傻還是真傻,顯然已經被感染成真正的傻子了】
【隻有小清湯受傷的誕生了!】
他們先回了事務所。
三人一前一後爬上三樓時,聽見事務所裡傳出祈本裡香稚嫩但遊刃有餘的聲音。
“好的,那就把時間定為星期四的下午2點。不能更早啦,更早的預約都已經滿了,但是你放心,我們一定能為你解決問題的,不要害怕,照常生活就可以。嗯,嗯,好的,再見,要照顧好自己哦!”
夏油傑:“......”
兩天沒見,這孩子已經進化成這樣的了嗎?
【詛咒女王,恐怖如斯】
【草,這個生存能力真的點滿了】
【啊!傑,不要把她送回去啊!就算仙台有憂太,但裡香也不能再跟她奶奶一起住了!】
【她甚至會說出死掉之後的日子比之前所有的時光加起來都要幸福這種話(裂開)】
五條悟推開門,“下午好~”
待客室裡的人全部轉頭看了過來,桑島夫人和黑澤夏也在,菅田真奈美正在辦公桌前處理線上的谘詢和預約,祈本裡香負責接電話,一派和樂融融。
夏油傑在五條悟身後探頭:“桑島夫人?黑澤君?”
菅田真奈美打招呼道:“阿拉,你們回來了?嗯?還多了個人?”
“啊啊。”夏油傑連忙把身後的彌木利久拉進來,介紹道:“這是彌木利久,以後也是我們事務所的一員了。”
祈本裡香第一時間鼓掌歡迎,黑澤夏雖然不是事務所的一員,但還是本能地一起鼓掌,菅田真奈美和桑島夫人也很給面子地開始鼓掌,撐起了迎新的氛圍。
不過,彌木利久......
菅田真奈美記得,五條悟和夏油傑這兩天正在積極拯救的那名“人質”,就是一個叫彌木利久的人吧。
原來如此,是直接帶回事務所了啊。
這兩個少年,嘴上說要打造一個邪惡詛咒師的形象,做的事卻基本都是好事,他們這個事務所早晚是要被他們自己洗白成正經事務所的。
她站了起來,友好道:“歡迎光臨,彌木君,一路辛苦了。”
彌木利久似乎是有點畏縮,但他還是清晰地察覺到了這些人的善意,因此隻是有點緊張地點了點頭,一低頭,就看見祈本裡香和黑澤夏睜著葡撻一樣的大眼睛好奇地看他。
有......有小孩子啊。
原本還打算自己做不好工作的彌木利久鬆了口氣,但緊接著又擔心起了“如果還不如小孩子會不會被嫌煩”的問題。
夏油傑悄悄把美女秘書拉到一邊,雙手合十:“真奈美,能不能拜托你在這附近給他租一個房子?越快越好,房租的錢由我來付。”
菅田真奈美爽快道:“這倒是不難,我現在租的公寓還有好幾個空房間呢,我跟房東太太說一聲,今晚就能入住。”
“真的嗎?”夏油傑眼前一亮,但很快又遲疑了,“但是他缺乏很多常識,讓他一個人住的話,很多東西他可能不太會用。”
菅田真奈美一愣,“這麼嚴重?”
夏油傑苦笑著點頭:“這些年他一直都沒有什麼自由,接觸外界的唯一途徑就是電視,很多東西他隻是見過,但並沒有真的用過”
於是女秘書也露出為難的表情。
這可真是......
如果對方是女孩子,她倒是還能帶著住幾天。
另一邊,五條悟坐到沙發上,摸了摸黑澤夏的腦袋:“你們怎麼過來了?”
黑澤夏滿臉崇拜:“五條哥哥,你們的秘密辦公室真棒!”
五條悟笑了,“帥吧?等你再長大一點,也過來這裡打工,讓傑給你開工資。”
“真的?”
黑澤夏很高興地拿過旁邊裝好的東西,看形狀,似乎是油畫。
他當著五條悟的面拆開油畫,“看,五條哥。”
五條悟忍不住“哇哦~”了一聲,“傑,你過來看!”
嗯?
夏油傑探頭一看,油畫上是一個百目鬼,色調幽暗,主打一個詭譎莫測的氛圍感,相當高級。
“!!!”
桑島夫人開口道:“總共畫了七幅,還有彆的。”
大家立刻圍了過來,彌木利久躊躇著不敢上前,祈本裡香走過去,拉過他的手,帶他湊進了茶幾。
黑澤夏打開剩下的包裝紙,分彆拿出了:滑頭鬼、貓又、清姬、裂口女、雪女和貞子。
“總共七幅,因為幸運數字7嘛。”
大家小心翼翼地拿起黑澤夏的油畫,各自欣賞,菅田真奈美驚訝道:“這些都是你畫的?”
黑澤夏有點害羞,“對,是在老師的指導下畫的,但是畫本身絕對沒有問題,我有用夜蛾先生教我的方法克製自己的咒力。”
“真厲害。”菅田真奈美道:“你說呢,夏油大人?”
夏油傑點頭,他尤其喜歡這張清姬,衝天的大火中,半人半蛇的妖異女人怨氣衝天,卻又透著股惹人憐愛的感覺。
“這個剛好可以掛在外面的走廊上,給事務所添添氛圍。”
黑澤夏激動道:“真的嗎?夏油哥,你不要因為不想辜負我的好意就勉強自己掛上去哦!”
下一秒,他就被五條悟和夏油傑一起揉頭發,一頭柔順的黑發直接被搓成了鳥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臭小鬼,等你出去了我們就把你的畫換下來!”
“太過分了,五條哥!”
“放心吧,黑澤君,你的油畫是真的很棒,你可以再自信一點。”
看著他們的樣子,桑島夫人欣慰地勾起嘴角。
到底還是咒術師,即便在孤兒院過得很好,還是應該時不時地來接觸一下同類,這樣更有利於孩子的身心健康。
一旁的祈本裡香不禁露出了有點羨慕的表情。
真好啊......
很快,他們就開始在走廊上掛黑澤夏的油畫。
“這個高度嗎?”
祈本裡香表示:“再低一點啦,五條哥哥,要一進門就能看到的高度。”
“這就是一進門就能看到的高度啊。”
“想想普通人的身高啦,對吧?彌木哥哥。”
“嗯?嗯......我也覺得,再低一點......嗯......”
黑澤夏忽然喊道:“等等啊,五條哥,夏油哥說第一幅要掛清姬,你怎麼把滑頭鬼掛上了?”
“哈?這不就是清姬嗎?”
“那是滑頭鬼!!!”
待客室裡,桑島楓說:“聽菅田說你們很忙,偶爾也讓阿夏過來幫幫忙吧,他很想接觸你們。”
夏油傑笑著道:“好啊,隻要他自己不嫌麻煩,天天過來也沒關係。”
桑島楓道:“沒什麼麻煩的,他也不小了,能自己外出,而且也有直達的公交車,比你們自己從高專坐公交車過來方便很多。”
她看了眼走廊,那裡的一群孩子正吵吵鬨鬨地掛油畫呢。
“還有,剛才那個新來的孩子,你想讓他學習一點常識的話,可以先讓他到孤兒院待一段時間。”
夏油傑:“!!!”
夏油傑震驚道:“真的?”
桑島楓淡淡道:“多一雙筷子的事情而已,何況這段時間孤兒院又新收了幾個孩子,有大孩子幫忙照顧也好。”
怕夏油傑覺得孤兒院環境不好,她還解釋道:“雖然是孤兒院,但什麼都是嶄新的,裡面還有電腦電視和遊戲機呢。”
夏油傑小聲吐槽她:“彆讓小孩子過早接觸電腦啊,夫人,孩子不學習了怎麼辦?”
桑島夫人:“......”
菅田真奈美噗嗤一笑,“我覺得這個提議可以試試哦,夏油大人。桑島夫人絕對不會苛待孩子們的,況且那裡還有黑澤君呢,黑澤君一定很樂意照顧彌木君,不要小看小咒術師對同類的熱情。”
她跟桑島楓相處得不錯,五條悟和夏油傑把錢全部放在她這裡讓她理財,她不敢拿老板的錢乾太冒險的事,這段時間便一門心思跟著桑島楓這個大佬吃肉,桑島楓也很樂意幫他們一把。
說實話,到了現在,她的周圍已經沒有這樣能讓她放鬆心情交往的人了。
兩個一腔熱血、沒有任何壞心眼的孩子,以及圍在他們周圍的好人,都讓她感到十分放鬆。
所以,桑島楓不介意多提供一點力所能及的幫助。
【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桑島阿姨,實在是太仗義了!!!】
【闊氣啊,老板】
【這個孤兒院環境不錯哎,之前介紹油畫事件結局時好像給過一幕鏡頭,很乾淨很新,孩子也不多,離事務所又不是特彆遠】
夏油傑被說服了。
這個主意確實不錯,彌木可以先在那邊適應一下城市的生活,而這段時間他們可以更穩妥地幫彌木利久收拾新的住所。
那麼,剩下的問題就隻剩下......
夏油傑悄悄走過去,壓低聲音喊道:“裡香,你過來一下。”
“......?”
祈本裡香看了他一眼,放下雪女的油畫小跑了過去。
“怎麼了,夏油哥哥?”
夏油傑遲疑了一下,還是告訴她:“你的奶奶已經回家了。”
“......”祈本裡香哦了一聲,“那我要回去嗎?”
夏油傑問她:“你想回去嗎?”
祈本裡香毫不猶豫地搖頭,然後問他:“我可以不回去嗎?夏油哥哥,奶奶不想見到我,我也不想見到奶奶。但是你讓我回去的話,我還是會回去的,你們照顧我這些天,我已經很感激啦。”
她是個很敏銳的孩子,察覺出了夏油傑遲疑的態度,於是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你們沒有照顧我的義務,就算送我回去我也不會怨你們,但能不能想想辦法彆讓我回去?
成功接收到這個訊息的夏油傑露出深思的表情,隨後慎重地開口道:
“裡香,你太小了,你需要一個成熟的監護人,但我沒有辦法開口把你長期的拜托給真奈美。”
祈本裡香點頭,善解人意道:“嗯,她自己都沒有結婚生小孩,怎麼能因為當了你們的員工,就讓她開始養小孩呢?”
“......”
這個孩子......
夏油傑有點難過。
一個孩子,要經曆什麼才能早熟到這個地步啊?
他摸了摸祈本裡香的頭發,說:“還有一個方法,就是我跟悟從高專搬出來,帶著你一起生活。”
祈本裡香看了他一會兒,笑了。
“你居然是認真的啊,哥哥。”
夏油傑正色道:“說實話,我還沒有做好這樣的準備,但你留在我這裡,我是一定會竭儘全力的。”
“不要啦。”
祈本裡香乾脆地回絕道:
“我是想脫離原來的家庭,但也不想變成你們的累贅,看你的樣子就知道這件事在你心裡有多沉重,哥哥,你這個靠犧牲自己來成全我的心態 ,在我看來也是個累贅哦,很給我添麻煩的。”
夏油傑:“......”
夏油傑說:“不,我也不會要求你報恩什麼的。”
祈本裡香人小鬼大地歎了口氣:“你用犧牲自己的心態對我付出,我怎麼可能輕飄飄的忘掉啊,拜托,我隻是早熟,又不是白眼狼。”
遠處的五條悟輕笑一聲,遠遠地給祈本裡香豎了個大拇指。
——好罵。
祈本裡香立刻伸出大拇指回應了五條悟的誇讚。
夏油傑:“......”
祈本裡香問他:“夏油哥哥,真的沒有彆的選項嗎?不用太精心地養著我啦,反正再差也不會差過我原來的環境,我隻要有住有吃,還沒有人每天罵我就行,我會自己想辦法生存下去的,直到跟憂太結婚!”
“......”
夏油傑陷入了沉思,看到眼前劃過一條又一條的彈幕。
【詛咒女王の嫌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裡香拒絕了咒靈操使的NTR邀請】
【夏油傑,一個永遠在被裡香拒絕的男人(雙手合十)】
【不如讓她跟桑島阿姨回去怎麼樣?阿姨那裡環境很不錯,她還能跟著黑澤夏來事務所玩呢】
【哇,我也覺得阿姨那裡不錯,阿姨這種仗義人是不會苛待小孩的,而且裡香跟著你倆......醒醒,夏油傑,她一個這麼早熟的女孩子跟著你倆生活,真是不自在死了好嗎】
【對啊對啊,你每個月給阿姨付點錢,等裡香大一點就給她在真奈美隔壁租個房子,再長大一點就不用你操心了】
“......”
夏油傑愣了愣,回過頭去看桑島楓,桑島楓正坐在沙發上看著他,見他望過來,這個外冷內熱的夫人淡定道:“可以。”
夏油傑:“......”
夏油傑吸了吸鼻子,非常感動。
可惡,世界上果然還是好人多。
“太好了,裡香,你可以在東京定居了。”
他們一群人在對面的火鍋店吃了晚飯,五條悟和夏油傑回高專,菅田真奈美回自己的公寓,而祈本裡香和彌木利久則被好心的桑島阿姨拉走了。
臨走前,祈本裡香收拾了自己的小行李,帶上小魄,很快樂地上了車,不回奶奶家已經成了定局,她實在是開心得不得了,而彌木利久聽說這個孩子也要跟她一起去孤兒院借住一段時間,也鬆了口氣。
——很好,不是一個人。
一個小時後,五條悟和夏油傑終於回到了高專。
夜蛾正道詢問了彌木利久的下落,在五條悟和夏油傑表示已經安頓好了彌木利久後,班主任沒再多問。
他察覺到自己的學生們正在悄悄乾著什麼,但出於對孩子們的信任,他並沒有刨根問底,而是幫著稍稍掩蓋這些不自然的部分。
當晚,夏油傑站在了寢室的鏡子前,手裡拿著一顆咒靈玉。
這顆咒靈玉不同於之前的所有咒靈玉,帶著點木頭一樣的質感,如果湊近去嗅一嗅,還能聞到木頭的香氣和櫻花的香氣。
“......”
這種質感的東西,吞下去後真的能自己融入他的術式嗎?
但無論如何,還是得調伏。
他仰起頭,將咒靈玉塞入嘴裡。
那一刻,木頭和櫻花的味道竄上大腦,一同傳進來的,還有霧蒙蒙的畫面。
他看見了一棵櫻花樹。
一棵巨大的櫻花樹,因為櫻樹的體型太過巨大,它被附近的村民們稱為“萬年櫻”。
到了櫻花盛放的季節,村民們就會來到萬年櫻下,在樹上掛滿小小的木牌,木牌有點類似寺廟中經常使用的繪馬。
木牌上,寫著一個個願望。
——希望去打仗的爸爸能早點回來。
——萬年櫻大人,請讓爺爺長命百歲!
——孩子太瘦弱了,高燒不止,請櫻神保佑我的孩子平安健康。
——請保佑今年的收成!
殷切的欲望帶著強烈的不安,掛滿萬年櫻的樹枝,有的實現了,有的沒有實現。
村子實現了豐收,但去打仗的男人並沒有回來,年邁的爺爺在某個深夜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高燒不止的孩子漸漸不再啼哭,身體變得一片冰冷......
——萬年櫻大人,你為什麼沒有聽見我的願望呢?
——櫻神大人,為什麼您隻保佑了阿石的爸爸,沒有保佑我的爸爸呢?
——萬年櫻大人,請再次保佑我遠行的親人,讓他們平安歸來!
「但我,保佑不了任何人啊」
不安、思念、擔憂、恐懼、哀傷、悲痛、怨懟......扭曲的祈願與村民們的情感纏繞在了萬年櫻身上,這棵古老的樹逐漸開始誕生意識,它的櫻花不再凋零,一年四季保持著盛放的姿態,如同神跡。
慕名而來的文人站在萬年櫻面前,注視著眼前盛放的櫻花,說:“你如此的美麗,又如此的哀傷,這是為何呢?”
是啊。
為何呢?
萬年櫻在哭泣。
它的哭聲混進了風中,從櫻樹中誕生的意識在哀傷。
哀自己,哀他人,哀世間,哀萬物生靈。
永不凋零的的神樹逐漸顯出模糊的人形,萬年櫻的名聲傳遍幾十個村子,有更多的人慕名而來,在它的樹枝上掛上風鈴、紙鶴、繪馬,他們將它當做有靈的神明,向它祈願、傾訴、寄托自己的感情......
許許多多屬於人類的感情壓在了萬年櫻身上。
它更加哀傷,也變得更加美麗。
萬年櫻的名聲最終還是招來了禍事,城主下令挖走萬年櫻,將萬年櫻移植到自己的庭院裡,憤怒的村民們紛紛出來阻攔,不肯交出守護了他們幾百年的神樹。
那一夜,大火燃燒了整個村莊,無數村民在大火中哀嚎。
那一夜,萬年櫻竭儘全力地綻放,絢爛的櫻花妖異地盛放開來,周圍的櫻樹也跟萬年櫻在秋日裡綻放,異象嚇退了燒殺村子的人,而第二天,理應被燒死的村民們在廢墟中醒來,發現萬年櫻消失了,隻留下一個深深的巨坑。
萬年櫻離開了自己誕生的地方。
它輾轉各地,最終在吉野山紮根,在結界裡修養、沉睡,它不願再聆聽他人殷切的願望和悲傷的故事,隻想在此地長眠。
它被人類的情感壓垮,不願再承受那些不屬於樹木的、洶湧澎湃的情感。
但偶爾,它還是會被人類驚醒。
“姐姐。”一個迷路的孩子對它說:“你真美麗,你也會凋零嗎?”
萬年櫻告訴他,它不會凋零。
孩子天真無邪地說:“是嗎?可一直盛放著也很累吧,你要休息啊。”
萬年櫻折下自己的一小截樹枝,贈與了少年。
太多的力量會為少年帶來災厄,所以,隻有這一點點就好。
它目送少年離開,等少年離去,它又重新陷入漫長的沉眠當中。
和人類在一起會很累,但神樹的本能又讓它情不自禁地憐愛人類。
世間的一切,果然是如此的哀傷。
它沉睡了,偶爾醒來幫一幫受困的人類,它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肯再以任何方式出名,但這偶爾的善舉還是釀成了新的悲劇。
睡夢中偶爾聞到的血腥味,是被它搭救的少年少女給它的“回禮”。
萬年櫻在悲泣。
它的樹枝、它的花瓣,全都在悲傷的哭泣,如果可以的,它並不想誕生意識,也不想體驗人類的喜怒哀樂。
太累,太累了。
「咒靈操術的少年。」
「請替我贖罪。」
「我將這份力量贈與你,作為回報,請你給予我樹木本應擁有的寧靜。」
夏油傑回過神時,他已經在洗手台前淚流滿面。
萬年櫻的哀傷形成一片大海,把他淹沒在海底。
他無法掙脫,無法抵抗,在全盤掌握力量的同時,他也切身體會著萬年櫻的“哀”和“傷”。
【完了完了完了】
【不妙啊】
【一棵共情能力Max的樹,把所有情緒轉移給了共情能力Max的咒靈操使】
【完蛋,要給孩子整抑鬱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麼會這樣!SOS!!!】
夏油傑打開水龍頭,狠狠洗了把臉,冷水和眼淚混在一起,讓他狼狽不堪。
他的手臂撐著洗手台,沉默不語了許久許久,就在彈幕裡的所有人膽戰心驚地等著他暴走時,他忽然關上水龍頭,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直接衝進五條悟的房間,一頭撞進五條悟的被窩裡。
睡到一半就被人拿頭撞進懷裡的五條悟:“......”
他一臉懵逼。
“......傑?”
睡衣被夏油傑臉上的冷水迅速浸濕,但下一刻,夏油傑伸出手臂,用力抱住五條悟。
被子裡,傳出夏油傑悶悶的聲音。
“悟,讓我在這裡待著。”
【????????????????】
【我驚了】
【?????????好牛逼的操作】
【草,好聰明的小狐狸,知道情緒不穩定的時候要去找他永遠情緒穩定的摯友】
【好啊,好啊!恨不得把玉折篇的夏油傑按在這裡讓他學習一下什麼是抵抗負能量的正確做法!】
五條悟一臉懵逼,但過了一會兒,他還是蜷縮起來,乖乖抱住夏油傑的後腦勺,輕輕哦了一聲。
“……咒靈玉很難吃嗎?”
夏油傑悶悶道:“難吃死了。”
五條悟控製不住地勾起嘴角,大手有點不太自然地拍拍夏油傑的背,就像夏油傑偶爾對他做的那樣。
他心裡有點小小的竊喜,但還是努力沉穩,努力若無其事。
在這樣的夜裡,一切激蕩的情緒都慢慢歸於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