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嗡——
打鬨中, 夏油傑的手機忽然震了起來。
他們起先都沒有在意,五條悟把夏油傑按在懷裡撓,完全不打算放過這個狡猾的大騙子, 今天絕對要撓到對方哭為止, 但旁邊的手機卻煞風景地響個沒完, 最終還是引起了夏油傑的注意。
“悟,悟,哈哈哈哈哈, 先讓我接個電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五條悟惡狠狠道:“快點跟老子道歉!”
“對不起, 哈哈哈哈哈哈,我已經, 道過很多次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條悟怒氣衝衝道:“你欺騙了一個純潔的靈魂!”
他出來的時候腦子裡想的還是“得快點出去幫傑過河”,結果一片好心喂給了一隻臭狐狸!
“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你到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完沒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嗡——
嗡——
嗡——
手機堅持不懈地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
五條悟終於放過了夏油傑,長臂一伸,撈起了對方的新手機。
因為跟自己的翻蓋機不太一樣,他還用手指強掰了好幾次,才想起來這是滑蓋機。
額,等等,好像不用滑開也可以接。
“莫西莫西?夜蛾?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大晚上給夏油傑打電話的不是彆人, 正是他們的班主任夜蛾正道。
笑了快五分鐘,差點當場去世的夏油傑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吐魂,聽到“夜蛾”兩個字才微微轉動了一下腦袋
夜蛾老師?
啊......
是為了戶倉家的事嗎?
“悟?”
電話另一頭的夜蛾正道有些詫異,他確認了一眼正在跟自己的通話的號碼,確定是夏油傑沒錯後,恍然大悟道:
“傑現在跟你在一起?”
難怪一直不接電話,果然是有這個家夥在旁邊轉移傑的注意力吧。
五條悟不太高興道:“是啊,我們正在寢室裡打遊戲呢。乾嘛,是那個什麼戶田家、戶倉家?他們家的事情嗎?”
夜蛾正道沉吟片刻,說:“很抱歉打擾你們享受周末,但是悟,你跟傑現在得連夜加班了,戶倉璃子,也就是你們白天見過的‘嫂子’離家出走了。”
“......哈?”
五條悟一下子坐了起來,腰上早就鬆開了的毛巾也隨之滑落下來。
聽到五條悟陡然變化的語氣,夏油傑的臉色也鄭重起來。
“悟?”
他費勁地轉過腦袋,本來是想問問五條悟怎麼了,然而他的視線往下一瞥,就瞥見了某個不得了的場景。
“......”
近乎赤/身的摯友靠在床邊,大咧咧地握著電話,鍛煉完美的軀體從容地舒展著,沒有任何羞澀和局促的樣子,他的腿上搭著一條毛巾,冷白色的皮膚在寢室的燈光下刺眼得仿佛在自發光。
白發少年眉頭微蹙,正專心地聽著電話另一頭的敘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讓我看!讓我看!】
【聖光滾啊,馬賽克滾啊,都給我滾啊!我要看!!!】
【小五圍著毛巾出來我就知道會有這個福利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發瘋,發瘋!】
【哎,我看不見全貌沒關係,小傑看見了全貌就可以了】
【小傑,你盯著哪兒呢???】
夏油傑......傻了。
他不是沒跟五條悟一起在道館的公共淋浴間洗過澡,但場景不一樣,給人的感覺也完全不一樣。
五條悟皺著眉,聽夜蛾正道在電話裡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是真心覺得有點煩。
他跟傑在寢室裡打遊戲打得好好的,玩得正開心呢,結果突然就要加班,這種美好的氣氛注定要就此毀掉了。
彆看他一副要什麼有什麼,每天都過得很爽的樣子,但這種發自內心感到快樂的日子實在很少,而他也是真的很重視現在的快樂。
——跟夏油傑一起體驗的快樂。
因為從未擁有,所以格外珍貴。
他不爽道:“夜蛾,他們戶倉家到底是乾什麼吃的?他們家的亡魂跑出大宅,他們連個定位追蹤的功能都沒有嗎?”
夜蛾正道也很無奈:“悟,他們家已經沒落了,很多技巧都已經在歲月中遺失,現在的戶倉家家主跟普通人也沒什麼區彆。你們最好快一點,璃子女士的靈魂很容易被咒靈盯上,一旦被吃掉,就是無法挽回的大問題了。”
五條悟嘖了一聲,乾脆地掛了電話。
“傑,我們——”
嗯?
他的話卡在了喉嚨,五條悟的視線順著夏油傑的目光下移,看到了鬆鬆垮垮搭在自己大腿上的圍巾。
“......”
五條悟哦了一聲,不是很在意,他單手合上手機,不爽道:“傑,夜蛾讓我們加......
夏油傑猛地爬起來,一把掀起五條悟床上的被褥,直接砸在了五條悟臉上。
五條悟:“......!”
他沒說完的話淹沒在了被褥裡。
夏油傑大口喘著氣,激動道:“悟,就算是在寢室,也不可以裸/奔!”
彈幕,彈幕還在看啊!可惡,平時鏡頭不是都會回避這種場合的嗎,今天怎麼全拍下來了?
不不不,似乎是打了馬賽克的,但看著彈幕一片片的尖叫,夏油傑還是覺得不妙。
五條悟:“......”
彈幕頓時噓聲一片。
【隻許你看,不許我們看嗎?】
【傑,你知不知道你盯著你摯友發了多久的呆?】
【瞎說,這是夏油在觀賞摯友的腹肌,沒彆的意思的(狗頭)】
【嗚嗚嗚,小傑,你以後會在夢裡見到你摯友的腹肌嗎,就像你摯友做夢夢見你的屁股一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半晌,五條悟掀開蓋在臉上的被子,吐槽道:“傑,你為什麼不直接蓋在老子腰上?把被子蓋在臉上的意義在哪裡?”
夏油傑:“......”
是啊,為什麼要蓋在臉上呢?可能是因為彈幕隻看得到上半身吧,總之蓋住就對了。
彈幕替夏油傑搶答了這個問題:
【因為他想多看一會兒】
【因為他想多看一會兒】
【因為他想多看一會兒】
夏油傑:“......”
夏油傑惱羞成怒:“我沒有!!!”
五條悟疑惑地歪了歪頭:“......哈?”
這時什麼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
彈幕靜了靜,五秒之後才開始重新刷起來:
【嚇死我咯,我以為夏油是在反駁彈幕】
【我也是,嚇死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五條戳中了關鍵問題所以語言係統暫時報廢了吧】
【堂堂小傑,因看見摯友的腹肌而語言係統錯亂中】
【是誰在害羞,是誰,是誰!!!】
夏油傑:“......”
默念一百遍“反正不是我”的夏油傑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呼出來。
“所以,夜蛾老師說了什麼?”
“說我們要加班。”
“好,不管是什麼加班,悟,先把衣服穿上,再把頭發弄乾,你這樣出門會感冒的。”
五條悟啪地甩開被子和毛巾,當場表演了一個用無下限隔絕水分的特技,他無比自信地擺了個假面超人變身的姿勢,堂堂正正道:“已經,乾了。”
夏油傑:“.......”
在彈幕瘋狂尖叫的背景中,夏油傑拉開衣櫃的門,把一整隻五條悟踹了進去。
......
這兩天的戶倉家發生了許多事。
兒子和兒媳前一晚就因為疑似出軌的問題大吵一架,在兒子表示“我不會跟她分手,但會一直對你負責”之後,這場家庭大戰發展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規模,看著兒媳崩潰的樣子,戶倉家的家主夫妻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他們確實不喜歡已經死去的女人耽誤兒子的大好人生,但十年過去,他們的心終究也不是鐵打的。
站在兒媳的角度,這確實是一件讓人崩潰的事情,可能還會覺得自己從來沒真的認識過自己的丈夫吧。
結果沒過多久,高專那邊就忽然聯係了他們,詢問戶倉家中的亡靈自己跑出去的事情,戶倉家作為早已沒落的咒術師世家,可以說是一點反駁的底氣都沒有,加上這件事的確是他們管理不善給高專添了麻煩,他們隻能道歉。
然而高專那邊的聯係人卻不隻是想說戶倉家管理不善的問題,在經過這樣那樣掏心掏肺的交談之後,戶倉家終於決定告訴兒媳一切的真相。
戶倉璃子,在還叫池田璃子的時候就已經出車禍死了。
她這些年經常記不得日子,總是忘記一些重要的事情,其實都是因為早已死去了的緣故,從前解釋不通的許多細節,在弄清真相後終於解釋得通了。
戶倉璃子大受打擊,把自己關在房間當中,不肯見丈夫,也不肯見一向要好的小姑子,直到晚飯之後,丈夫戶倉誠再次過來尋找她,試圖跟妻子好好交流,才發現妻子已經不見了。
他們翻遍了整個戶倉家,又耐心等待了一個多小時,仍是沒有等到戶倉璃子歸來。
被詛咒的靈魂是很微妙的存在。
他們保留著人類的某些特質,但又不是人類,他們不是咒靈,但身上又帶著點咒靈的氣息,很容易被經驗不足的咒術師當成咒靈攻擊,也很容易吸引路過的咒靈的注意,戶倉家流傳下來的故事裡甚至存在著多例咒靈吃掉族中亡靈的故事。
到底是自家人,他們憂心得不行,迫不得已之下聯係了白天才剛剛聯係過的夜蛾正道。
於是現在,五條悟和夏油傑站在了戶倉家門口。
大晚上被薅起來加班的少年們穿戴上校服,在夜色中凝視這個早已破敗的咒術師世家。
這個家族......確實已經沒落了。
雖然他們總說高專是鄉下,但高專好歹莊嚴漂亮,很有傳統建築的氣氛,再加上又跟山景融為一體,空氣清新風景秀麗的程度是東京不能比的,但戶倉家的大宅卻不是這樣,即便是在夜色當中,戶倉家也顯得灰撲撲的,整個大宅死氣沉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頹靡之氣。
戶倉誠——也就是璃子的丈夫焦急道:“我是晚飯後才發現她不見了的!拜托你們,請一定要把她找回來!”
他很消瘦,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也很年輕,撐死也就三十四五歲的樣子。
五條悟翻白眼,“在外面被咒靈吃了不是更好嗎?你正好能娶個新的。”
戶倉誠一愣,隨後惱羞成怒道:“我沒有想要跟她分手,當年用整個家族的力量留下她的亡魂,我也是付出了代價的,我對她從來都是真心的,不然也不會為她延長20年的人間歲月,我一定會對她負責到底的!”
夏油傑淡淡道:“戶倉君。”
他歎了口氣:“我相信你當初留下她時的真心,也相信你這些年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竭儘全力,你們過得都很不容易,但事到如今,你要把自己強留亡魂的事情說成是對她的恩惠,那就太無恥了。”
“……”
“因為這十年,她恐怕過得並不好。”
關在這種死氣沉沉的宅子裡,一關就是十年,每天面對的是從不給她好臉色的族人,十年後又要面對丈夫的新的戀情。
這延續出來的十年,真的有必要嗎?
殘忍一點的說,這十年的意義僅僅隻是減緩戶倉誠心中的悲痛而已,對死者本人恐怕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一旁的禿頂男人面露不安,看上去有五六十歲的年紀了,應該就是戶倉家這一代的家主。
五條悟忽然開口:“喂,你家裡還有多少亡魂?”
禿頂男人搓搓手,有點局促道:“家父家母,還有更早之前的祖父祖母,不過祖父祖母都已經快消散了,也就這一兩年吧,還有一些堂叔堂弟之類的亡魂......”
夏油傑吃驚道:“這麼多?”
算上“嫂子”璃子和“小姑子”友香,亡魂的數量簡直超出了他們的預想。
禿頂男人乾笑一聲:“是啊,快趕上活人的數量了......”
五條悟又問:“嗯~那家裡的人丁還旺盛嗎?”
“哎,不太好。”
他苦哈哈道:
“胎兒經常流產,大多數人身體也不太好,我家的兩個孩子就是,兒子的身體從小就不怎麼好,女兒更是七歲就夭折了,我那一代的五個兄妹,隻有我跟一個堂妹活到了成年,其他的都隻是用亡魂的形態存在了二十年就消散了。家族自從沒落後,運勢就一直不太好呢......”
夏油傑一時失語。
五條悟先是問了死人,才又問了活人,話裡的指向性這麼明顯,這人卻愣是一點也沒聽懂。
五條悟嘖了一聲,“我說大叔。”
“哎?您、您說。”
“你有沒有想過,就是因為你們強行給那麼多死人‘續命’,你們家的孩子才總是夭折?”
“!!!”
禿頂大叔吃了一驚。
夏油傑歎氣,他接著五條悟的話說道:“孩子夭折後,你們又用同樣的方法給夭折的孩子‘續命’,進一步加劇了這種情況,再這樣下去,你們家的生者可是全都會被亡者拖死的。”
在戶倉家現任家主傻愣愣的表情中,五條悟總結道:“意思就是——這個宅子,就是因為死人太多才這麼死氣沉沉。”
他一笑,乾脆地轉身離開,夏油傑留在原地,對戶倉家的父子說:“我們會儘量把璃子女士帶回來的,那麼,再見。”
戶倉家的父子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兩個少年漸行漸遠的背影,腦子裡不斷回蕩著他們剛才的話語。
——但事到如今,你要把自己強留亡魂的事情說成是對她的恩惠,那就太無恥了。
——因為這十年,她恐怕過得並不好。
——再這樣下去,你們家的生者可是全部都會被亡者拖死的。
——這個宅子,就是因為死人太多才會這麼死氣沉沉的。
戶倉家的家主擦了擦汗。
老祖宗確實留下過“不可再濫用家族術式”的命令,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們小心收斂自己的存在感,隻“複活”最親密的家人,這原來也是不可以的嗎?
在走出去一段距離後,夏油傑問:“悟,你知道她去哪裡了吧?”
五條悟慢悠悠地抱怨道:“彆總把六眼當警犬用啊,傑。”
“哈哈哈......她身上的氣息太微弱了,其他人都感知不出來,讓我找的話,我隻能像上次那樣全程地毯式搜索了。”
事實證明,地毯式搜索的效率還沒有隨便賭運氣來得快。
他一提這個,五條悟也想起了他們在川崎市吵架的那一回,勾起嘴角,發自內心地笑了一下。
想想那次吵架的內容,真是蠢得要死。
他們兩個沿著這條大路往前走,街邊的許多店鋪八點多就關門了,隻有24小時便利店和少部分店還開著。
昏黃的路燈下,兩個少年不緊不慢地走了大約四十分鐘,終於在一座橋梁上發現了明顯有彆於正常人類的靈魂體。
戶倉璃子站在高高的橋上,似乎隨時都有跳下去的可能。
夏油傑歎了口氣:“悟,靈魂跳海會死嗎?”
五條悟想了想,“不會,畢竟她已經沒有身體了。”
身體需要吃飯喝水,需要陽光和新鮮的空氣,靈魂卻是不需要的。
靈魂吃飯睡覺,過得像個活人一樣,僅僅隻是因為靈魂錯認為自己是活人而已。
五條悟雙手插兜,問道:“要去阻止她嗎?”
夏油傑搖了搖頭:“找到了就好,還是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吧,她現在需要一點獨處的時間。”
五條悟調侃道:“你很懂嘛,傑。”
夏油傑無奈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背。
他們沒有走上去,而是在看得見橋的地方找了張長椅,兩個少年坐在長椅上百無聊賴地玩手機,時不時看一眼戶倉璃子。
夜裡的風拂過臉頰,有點涼,夏油傑開了個玩笑:“早知道我就帶著遊戲機出來了。”
五條悟歪頭看了看他,陰陽怪氣道:“嗬嗬,為了過河嗎?”
夏油傑為自己辯解道:“我真的隻玩過那一個遊戲,悟。”
五條悟輕哼一聲:“你在老子這裡的信譽已經清零了,你這個欺騙純潔男高中生的家夥。”
夏油傑:“……”
他的信譽在家入硝子那裡清零之後,緊接著又在五條悟這裡清零了嗎?
還有什麼叫欺騙純潔男高中生?
彈幕跟著起哄:
【夏油傑,你這個騙男人的家夥!】
【夏油傑,你這個騙小貓的家夥!】
【夏油傑,你這個騙純情男高中生的家夥!】
忽然就變得罪大惡極的夏油傑:“……”
他掏了掏口袋,從口袋裡摸出一個葡萄味的糖,遞給了五條悟:“喏,欺騙純情男高中生的補償。”
五條悟:“……”
五條悟接過他的糖果,拆開塞進嘴裡。
夏油傑開口道:“雖然我知道你吃甜食是為了給腦子提供能量,但是悟,你攝入的糖分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
他憂心忡忡道:“你不會哪天忽然倒下,被人送進醫院,一檢查才發現血管裡全是白色的血吧。”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條悟被這句話逗笑了。
他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一個便利店買的草莓味棉花糖,直接塞進夏油傑嘴裡:“那你也來流白色的血吧,大騙子!”
夏油傑奮力掙紮,還是被塞了一嘴的棉花糖。
……甜死了。
還不如直接吃糖。
但是五條悟給的棉花糖又不能吐出來,夏油傑隻能滿臉嫌棄地把嘴裡的棉花糖咽下去,大概是太甜了,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五條悟看著他的反應,幸災樂禍地壞笑一聲,乾脆躺在了他的腿上。
“啊啊,反對加班,老子要實名製反對加班!”
白發少年腦袋的重量結結實實壓下來的時候,夏油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做了什麼。
“......”
他從來沒有跟人這麼親密過,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夏油傑眨了眨眼,若無其事地抬起頭,故作淡定地看向遠方的戶倉璃子。
但……腿上的腦袋實在是太有存在感了,壓在腿上有點沉,還癢癢的,時間久了夏油傑甚至能隔著褲子布料感受到這家夥的體溫。
半晌,他才憋出來一句:“彆睡,悟,會著涼的。”
五條悟閉著眼睛,淡淡道:“囉嗦。”
那之後,他們誰也沒有再說話,涼風不斷地拂過面頰,夏油傑沒動,五條悟也沒動,月亮高高懸掛在天空,勉強照亮這一條普普通通的河。
不知道就這麼過了多久,五條悟忽然開口,“來咯。”
夏油傑:“啊。”
撲通一聲,一隻咒靈從河中衝出來,張開血盆大口撲向戶倉璃子,戶倉璃子尖叫一聲,緊接著就看見一隻紅色的鯨魚啊嗚一口吞掉了忽然襲擊她的咒靈。
“……”
她一臉懵逼地眨了眨眼,不知道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
五條悟好奇地詢問夏油傑:“你上哪兒抓的這頭鯨魚?”
夏油傑平靜道:“宮城縣的一個水上公園。”
他們默契地起身,走向那座橋。
“璃子女士,你還記得我們嗎?”
戶倉璃子懵了一會兒,忽然指著夏油傑的劉海說:“我記得!”
夏油傑:“……”
記得當然是好事,但隻記得他的劉海就有點讓人難過了。
戶倉璃子終於明白過來了,“原來你們就是高專的咒術師。”
公公婆婆說她昨天碰上了高專的咒術師,那時她還不太明白,但現在終於明白了。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出去找丈夫的那一路,隻有這一行人跟她說過話,恐怕就是因為隻有他們才看得見自己吧。
“你們……是來找我的嗎?”
“啊,戶倉家的人都很擔心你。靈魂獨自飄在外面是很危險的事情,就像剛才那樣,容易被咒靈襲擊。”
咒靈……
戶倉璃子心有餘悸地看了眼身後。
五條悟很直接地問:“之後呢,你有什麼打算?”
戶倉璃子垂下眼眸思索許久,說:“我想去我家裡看一看。”
夏油傑挑眉,“你家?”
“嗯,我在嫁給誠君之前,姓池田。”
五條悟和夏油傑對視一眼,五條悟一臉的“隨你的便”,於是夏油傑溫和道:“好吧,我們陪你去,你隻要不一個人單獨行動就可以了。”
在去往池田家的路上,戶倉璃子解釋道:“我這些年偶爾會想回家看看,但都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沒有去成,不過好在爸爸會到戶倉家來看我。”
夏油傑了然。
璃子“死而複生”這件事,可以不過問彆人,但一定要過問璃子的父母,璃子的爸爸恐怕是知道女兒變成了“鬼”,但還是默認並幫忙隱瞞的。
因為他也舍不得璃子。
他們停在門牌上寫著“池田”二字的房子前,池田家的某個窗戶還亮著燈,顯然房子的主人還沒有入睡,戶倉璃子走上前,按響了門鈴。
叮咚,叮咚。
很快,門打開,璃子的父親出現了。
戶倉璃子的臉上終於有了發自真心的笑容:“爸爸!”
然而璃子的父親卻沒有看到眼前的璃子,他左顧右盼,又走出去繞了一圈,喃喃自語道:“真奇怪,怎麼像是聽到了璃子的聲音……”
哢嚓一聲,大門關上,戶倉璃子僵硬地站在門外,僅有的笑意凝固在臉上,最後又化為無限的落寞。
夏油傑歎了口氣,走上前,說:“你彆難過,一般人是看不見亡者的靈魂的。”
“可是,可是……”戶倉璃子黯然道:“他偶爾會來戶倉家看我,還會跟我說笑!”
五條悟雙手插在兜裡,理所當然道:“那是因為世家都有結界,在特殊的結界裡,普通人也是可以看見咒靈和亡魂的。”
“……”戶倉璃子垂下眼眸,肩膀垮了下來:“所以,我隻能回戶倉家了嗎?”
五條悟挑眉,“怎麼,你不想回去?”
戶倉璃子搖了搖頭。
“沒有意義。我一個死人,乾嘛還要再耽擱他呢,十年了,是時候放他離開了。”
她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在哭。
“他有了新的戀情,我現在離開也不用再擔心他了,我隻是……”戶倉璃子看了眼池田家:“我隻是舍不得爸爸,母親很早就離世了,我這個唯一的女兒又不在,爸爸……該有多寂寞呀。”
父親每次來戶倉家看她都很高興,離開時的背影又總是落寞得讓她揪心,她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隻剩下年邁的父親了。
因為妻女相繼離世的連番打擊,這位父親已經滿頭白發,比同齡人更加蒼老。
五條悟和夏油傑沉默一會兒,夏油傑忽然拉了一下五條悟的手臂。
嗯?
五條悟被夏油傑鬼鬼祟祟地拉到了角落。
“悟,我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有沒有辦法能在池田家裝個結界或者‘帳’?讓池田老先生看見女兒?”
五條悟想了一下,“隻是想看見的話,給他買個特殊的眼鏡就可以了吧,那種類似咒具的眼鏡。”
“!!!”夏油傑大吃一驚,隨後他用力捧住五條悟的臉,恨不得直接親他一口:“你好聰明啊,悟!”
五條悟:“……”
他聰明的時候多了去了好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悟好聰明啊】
【我還在想“帳”能不能永久釋放什麼的,沒想到還有眼鏡這一茬】
【是真希戴的那種眼鏡嗎?】
【對對對,沒有咒力也能看見咒靈的,用術式凝聚的靈魂應該也可以看見!】
看見彈幕的討論,夏油傑頓時更有信心了,說做就做,他當場打電話給了夜蛾正道,夜蛾正道沉默良久,表示眼鏡隻是小問題,問題是戶倉家也要同意這個方案才行。
於是一群人當場殺回了戶倉家,他們再次來到戶倉家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
他們踏進死氣沉沉的大宅,五條悟和夏油傑被戶倉璃子引著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這時,夏油傑忽然停下來,扭頭看向旁邊的房間。
虛掩著的門裡是一個小小的房間,一對蒼老的夫妻跪坐在電視機前,看著早已不再播放任何節目的電視發呆。
“那是曾祖父和曾祖母……的亡魂。”戶倉璃子低聲道:“祖父和祖母去世後,家裡就沒什麼人認識他們了,平時也不跟他們說話,他們就在那裡坐著,一坐就是好幾個月。”
“……”
夏油傑有點難過。
因思念而被留在世間的亡魂,在失去思念他們的人後就成了多餘的、累贅般的存在,隻能乾枯地坐在那裡等待徹底消散的那一天。
延續出來的時光變得毫無意義。
戶倉璃子眼眶發紅,“祖父祖母也在另一個房間裡,但他們去世前精神就不太好,變成亡魂後也渾渾噩噩的,不怎麼認識家裡的其他人。”
五條悟聽出來了,“你一直都知道家裡有很多亡魂?”
戶倉璃子苦笑道:“是的,包括小姑子,她十年都沒有長大了,所以我一直知道她是個早夭的可憐孩子,隻是從來沒想過我竟然也是亡魂之一。”
五條悟打了個響指,了然道:“靈魂的自我保護機製。”
“璃子?”
戶倉誠聽見他們的聲音,猛地拉開房門,“你回來了,璃子!”
戶倉璃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笑起來:“嗯,我回來了,但是我要走了。”
戶倉誠臉色一變,快步走過來:“你要去哪裡?!”
“我要回家去啦,誠君。我不想再耽誤你的人生了,你去談戀愛,去結婚,去過生者理應擁有的光明人生,而我……我想回娘家,和爸爸一起度過剩下的時光,我現在唯一舍不得的,就隻有我爸爸了。”
她深吸一口氣,瀟灑道:“所以,讓我去吧,這是我最後的請求。當然,如果你的新妻子同意,你們也可以一起來池田家看看我。”
他們身後的門拉開,戶倉家的家主夫妻和友香一起走了出來,家主夫妻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兒媳,友香嘴一扁,委屈道:“嫂子,你要走了嗎?”
戶倉璃子摸摸她的頭,溫柔地說:“嗯,我要走了。從今天開始,我就又是池田璃子了。”
清晨。
一輛黑色的車停在了池田家門口,池田老先生早已等在了門口,他顫巍巍地打開眼鏡盒,從裡面取出奇怪的白發少年送給他的眼鏡,戴上之後,他看見自己的女兒站在自己面前。
池田璃子張開雙臂:“爸爸,我回來了!”
池田老先生愣愣的,但還是第一時間張開手臂擁抱女兒。
“璃子,你……你怎麼忽然回來了?”
“爸爸,對不起,這些年從來沒回來看過你。”
“我怎麼會怪你呢?你不能回來,是因為,是因為……”
池田璃子用力點頭:“嗯,所以從今天開始,我就要住在家裡啦。爸爸,之後我就一直在家陪你,好不好?”
池田老先生紅了眼眶,過了一會兒,他用力擁住女兒,說:“好。”
池田璃子的也流下了眼淚。
真奇怪,明明已經死了,卻總是在哭呢。
戶倉誠一言不發地將璃子的行李送進了池田家,似乎強忍著悲痛,但又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
池田家不遠處的拐角處,禿頂大叔——也就是戶倉家現任的家主表示:“璃子的名字仍然會在族譜裡,所以她的靈魂暫時不會消散。還有……”
他拿出一摞書,交給了夏油傑。
“這是關於戶倉家家傳術式的記載,我們現在隻有這些了。你們說得沒錯,戶倉家現在沒落至此,或許真的跟術式有關,所以我決定不再使用這個術式了。”
他苦笑道:“反正我們的家族也無法用這個術式複興,它隻會製造更多悲傷的故事而已,等家裡的那些亡魂全部成佛,我們家就會變成一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家庭。請你們……幫我將它交給高專。”
夏油傑鄭重地接過了這些古籍。
“謝謝你們願意為璃子小姐做這些。”
戶倉家主搖了搖頭:“這是我們欠她的,唉……”
他轉身就要離開,夏油傑問:“您是要回家嗎?為什麼不坐誠先生的車回去?”
“不不不,我還要去公司上班,最近公司挺忙的,我手裡還有很多重要的表格要對,今天請假的話,一定會被同事們說的……”
夏油傑:“……”
五條悟:“……”
這個戶倉家,真的是完美變身成了一個社畜家族啊!
但,也挺好的。
戶倉家的人們離開了,池田家的門也重新關上,清晨又恢複了靜悄悄的樣子,一切都似乎跟平時無異,但隻有他們知道,有兩個家庭在今天迎來了全新的開始。
夏油傑翻開戶倉家的古籍,掃了兩眼,又輕輕合上了。
五條悟問:“怎麼了,你之前不是很好奇嗎?”
夏油傑搖了搖頭。
“用這個術式複活亡者,會製造更多不幸的悲劇,在親自去了趟戶倉家後,我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這個術式,是希望,也是詛咒。
五條悟一笑。
“沒錯。死掉的家夥就讓他死嘛,至於不舍、遺憾、悲傷和愛,就讓活著的家夥自己承擔吧,因為自己難過就把死人拉起來陪自己,是一件很無恥的事情哦。”
夏油傑苦笑道:“你這個家夥,看著不著調,卻時不時就能說出一些很有道理的話嘛。”
“這就是老子的魅力,你服不服氣?”
夏油傑無奈地笑了。
這就是五條悟的魅力嗎?嘛,他確實認可這一點。
“悟,謝謝你緊急跑了一趟高專,及時把眼鏡送過來,作為補償,我請你吃早餐吧。”
“哈,你有錢嗎?”
夏油傑:“……”
五條悟勾住夏油傑的脖子:“走吧,老子請你。”
他們腳步一轉,並肩走向了陽光。
【我瘋狂爆哭,五條悟,啊啊啊啊啊啊啊,五條悟,五條悟!】
【給不了你希望,隻能給你安寧】
【他真的到最後都沒有詛咒過夏油傑一句】
【這個稀爛的世界,安寧就是悟給傑最好的禮物啦】
【可是腦花那個傻唄還是打破了五條好不容易送給夏油的安寧!我恨!
【就是啊,我們家貓還在服喪期呢腦花就披著傑的殼子殺過來作妖……】
【嗚嗚嗚,傑啊,你知不知道你死之後,悟過得究竟有多難!】
夏油傑腳步一頓。
這樣燦爛明媚的陽光下,他卻從頭涼到了腳。
[滴,過濾牆已從一級過濾降為二級過濾。]
[更多彈幕即將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