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8 章 該不該有(1 / 1)

十一月時,遙遠的西域、南方的雲州、交州,大小士族,幾乎都來了。

他們帶來了許多的特產,因為貨物集散太多,襄陽不得不專門在樊城外劃出一塊地域,做了展銷會,臨時搭建的大帳篷在田裡綿延不斷,裡邊放著一個個火爐,守著攤位的貨主們吆喝片刻,又要回到爐邊喝著溫酒奶茶暖和身子,讓現場十分地嘈雜。

溫子昇做為報坊的新興主編,正拿著報坊給的一點經費,在這裡采風。

“秦州可遠了,”守在攤位前販賣羊毛卷的大叔感慨道,“沒什麼好貨,就一點長絨羊毛,聽說這種羊毛賣得最貴,我們從吐蕃尋了好些羊羔,馴養了十幾年,又和咱們本地羊一起選,這才有了這些東西。”

“那你們為何還要南下,”溫子昇詫異道,“守著秦州之地便可,又何必來襄陽耗費錢財呢?”

“當然是要讓家中兒郎們見見世面,”那大叔言語間有著滿滿的欽佩,“苦寒之地,總要有些人物,才能免得被欺負,你是不知,那些外放到咱們老家的世族子弟,是何等地不為人子……”

秦、涇、甘等州都是西北苦寒之地,北魏不願讓當地人治理,常常派世族人物前去治理,但對於那些膏腴之家而言,去西北那無疑是流放懲罰,所以,他們不是擺爛,便是胡來。

比如於氏家族的於景,是涇原二州的刺史,到任之後,橫征暴斂,後來又調去六鎮,六鎮之亂,和他幾乎可以說是有脫不掉的關係。

所以,他們這些人這次過來,便是要書襄陽,要求恢複當年的侯官之製,對這些可恨的官員,有舉報的路徑。

溫子昇祝福了這位大叔心想事成,又去了下一個攤位。

這裡居然是老家青州的攤位,賣的是青州菏澤的煤、還有石墨這些東西,老鄉見老鄉,不由談興大起。

溫子昇和這位王家的族人一見如故,說起了這些年青州流民盜匪四起,大家朝不保夕的日子,一起抱怨襄陽太過的穩健,明明可以一統天下,卻到現在還是吃一口停一年,不知哪年才能到他們青州。

王家人更是讓他要在文章裡多寫寫青州的慘狀,讓他們買糧時能多一點還價的理由,這家裡人還在挨餓呢。

溫子昇想到家裡餓著的母親和妹妹,堅定地答應了。

越過青州的攤位,還看到了濟州東阿的驢皮膠,賣得挺紅火,聽說很多婦人喜歡拿這個煮湯喝,明明價格不菲,但這裡的主母們,買起來卻眼睛都不眨一下。

襄陽富庶可見一斑。

因為攤位都是隨機的,沒有規劃區域,所以溫子昇走到下一個時,就看到了幾大桶賣油的攤位,被人團團圍住。

那油有些像豆油,又有些像香油,可是卻要比尋常油顏色更深。

沒有香油香,豆油醇,溫子昇對此物不是很喜歡,但下一秒,他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隻要六十文一斤?”

要知道,無論是羊油豬油還是香油,那都要一百多文,最便宜的豆

油,也要九十文,但這價格,便宜了整整三分之一啊!

“不錯,”賣油的青年短小精悍,留著島夷的短發,打著耳洞,笑道,“我們這是油,是交州新種出來的棕油,價格實惠,你要多買,咱們還能再便宜幾分。⒎_[]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沒有說,這已經是加上運費的價格了,如果是直接從南交州賣到廣州,價格能掉到二十文一斤。

他們也沒想到,這油棕果稍微一榨,就能產出四分之一的油脂,而一顆成熟的油植棕樹,就能產三十多斤的果子,一畝地能種三十多棵樹,雖然需要四年多時間成熟,但成熟之後,就能每年采收。

也就是說,哪怕年景不好,一畝地,也能收兩百多斤的油,油可比稻米貴三倍,再說了,就算襄陽的雙季稻,一年也就兩百多斤的產量!

更彆說榨完油的果子,還能用來喂牲口,如今大船的後邊,都拖著許多榨油手曬乾的棕絨,泡水裡後拖到岸上,自帶鹽份,可以用來做墊子、造紙。

可比那甘蔗好照顧多了!

自從去年種植的油棕開始大規模結果後,整個交州、廣州、雲州、越州的人們都瘋了,家裡但凡有多點的人丁,都按著鄉、郡組織大船,去南海諸島的開荒,就怕錯過了這機會。

油這東西可比糖好賣,人可以不吃糖,卻不能沒有油,相比之下,原本的南方奴變都變得無足輕重了。

如今他們交州、廣州的大戶幾乎把南邊的占城都占據了,除了種稻子,就是種油棕,沒辦法,這個來錢,可比鑄幣快多了。

“什麼是奴變啊?”溫子昇聽他講那麼多,忍不住問道。

“就是一些奴隸不願意再當奴隸了,”那攤主歎息道,“這十幾年,廣州交州又是開海,又是種甘蔗,這麼多事,人手哪裡夠呢,當然就人雲州、山蠻、還有南海諸國的土著裡抓人了,另外有波斯商人賣給我們昆侖奴,長得黑、力氣大,也溫順,但那些奸商賣過來的都是被閹割過的男奴,咱們想配種都沒有辦法。”

溫子昇哪聽過這樣毫無人性的話,一時間不太能說得出話來,半晌,才忍不住道:“這,北地那麼多人流離失所,就沒有過去麼?”

“北人多狡詐啊!”提到這事,那攤主就一肚子火,“我給你講,北邊人南渡,其中貴人有錢有人,便不提了,那些沒錢混上海船的,大多都是鄉親,抱團為生,極其凶悍,他們在交州廣占好大一塊土地,占地為王,聽說那奴變的首領衛瑰就是從六鎮來的,唉,真到哪都是禍害!”

溫子昇也算是見識了這些海外大商的凶悍,一時隻能唯唯諾諾地點頭。

於是又過了一個攤位,這攤位是高句麗人擺的,他們販賣人參、獸皮,交易糧食和鐵器。

“咱們高麗也要跑商船啊,”那高大的獸皮漢子感慨道,“國內正在南征新羅和百濟,沒辦法,北邊是六鎮苦寒之地,更遠的勿吉天寒地凍,那邊的部族可能打了,真打不過,也就能欺負下南邊的小國。”

“家裡采參,想要南邊的藥、鹽還有玻璃,”他摸

著手邊一塊凹凸不平,還帶點青色,隻有一尺長寬的玻璃,“冬天家裡黑漆漆的,稍微一開門,那冷風和雪花就進來了,多燒好些柴火,可要是在天頂上安這麼一塊玻璃,那冬天整個家就亮堂了。”

他嘮叨著,在寒冷的冬季裡,家裡有一道光,所有人心裡都是暖和的,蠟燭和油都貴,炭火不能多燒,會死人的,雖然學著襄陽這邊,大家都盤著炕,那麼長的冬天,總要縫補獸皮,修繕桌椅,以前隻能穿厚一點,在門口或者是門外做,現在能在家裡,不受風寒,那是多好的事啊。

溫子昇看著那價格不菲的玻璃,認真地點了點頭,又知道高句麗因為沒有戰火,所以幽州遼西的許多大戶都逃過去了,這位攤主就是這樣在高句麗安家的,如今他甚是後悔,覺得當初就應該往南跑,要是提前跑到襄陽,以後兒孫說不定都要感謝他。

聽了這些話,溫子昇心裡已經積蓄了十幾篇用來讚美襄陽的文章了,他滿足地離開,也起了在這裡安家的心思。

但在回去的路上,他看到了河邊的一處演講台。

那是仿照南朝曆陽書院,建立的高台,隻是天氣太冷,上台宣講的中年人語音似乎都在打顫。

溫子昇凝神聽了聽,對方是那跑到渤海郡的北魏皇帝元修的使者,正在台上講忠孝,言語間暗示襄陽王應該為國儘忠,才對得起孝文皇帝當年對他的照顧和關愛……

溫子昇聽得好笑,搖搖頭,轉身走了。

他與一個的馬車錯身而過,而馬車上的某人,也和三個孩子聽了一耳朵。

蕭道途最是好戰:“什麼人啊,我爹爹沒親自滅了北魏,放過那麼多戰機,這不算對得起孝文皇帝——哎喲!”

蕭君澤收回手,幽幽道:“沒大沒小,論輩分,你得叫一聲大伯。”

蕭二狗委屈地撇撇嘴:“爹爹你這些年敬那麼多茶他都沒收,我叫他大伯父,他認麼?”

“認與不認,你都要有禮貌!”

蕭二狗於是不說話了。

蕭君澤無奈地搖頭。

三狗在一邊認真地抓住重點道:“那爹爹還喜歡大伯父麼?”

在他看來,所有問題都在於爹爹喜歡不喜歡。

蕭君澤輕咳了一聲:“當然還是喜歡的,他可是我的親朋好友啊。”

馬車很快停靠在一處看起來非常新的官邸。

此刻,官邸外正排著長隊,頂著風雪,拿著名牌,等待接見。

蕭君澤帶著三個狗子,沒有去走正門長隊,而是去後門停車,入內見到了忙得天翻地覆的元勰。

“再過三日,就要開始盛會了,你們準備好了麼?”蕭君澤問。

“已按南朝先前的許多管控,做好的準備,”元勰精神還是很振奮的,“各地的大小商人、鄉豪、工坊主,還有那些工匠們,大多已經準備好了團隊,報完名,每個題目也都在登記之中,必會在三日內做完,您放心吧。”

蕭君澤又問幾個問題,元勰一邊回答,一邊順便抱起軟軟又可愛的三狗——大狗和二狗已經快十歲了,身高已經有四尺半高,他想抱也抱不動了。

談完公事,他笑著問道:“主公這是要帶三位公子去何處啊?”

蕭君澤笑道:“他們母親悄悄跑來了,去接一接。”

元勰超好奇,很想一起去,但到底還是忍住了,隻是認真道:“既然夫人都給你育下三位子嗣,當是嫡妻,主公不如給個名份,將來也好立後。”

蕭君澤挑眉一笑,點頭道:“說得是,我會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