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1 章 你是誰家的(1 / 1)

北魏,洛陽城。

原本繁華興盛,萬國來朝的都城,如今正是家家披麻,戶戶戴孝。

斛斯椿搶掠洛陽時,頭一波亂軍,便入城以刀槍逼迫人們拿出財物糧食,隨後,又是一波波的叛軍開始反複搶掠,拿不出來,便是一刀下去,常常要殺一兩人,看實在是無糧無財了,這才會離開。

洛陽那些豪華奢靡的寺塔更是連其上的琉璃和貼金都被刮下,那高大的永寧寺塔失去了華麗的雕飾,反而褪去了璀璨,變得古樸而內斂,它已經曆過了人間滄桑,被人書寫入史。

元徽帶著自家禁軍歸來時,看到的便是這幅凋敝之景。

他的心也漸漸沉了下去。

他收拾了心力,前去洛陽皇宮,找到了如今正在準備著登基大典的新帝,元悅。

“先帝真不是我暗殺的。”元悅知道他想問什麼,“你離開洛陽時,他就染上風寒,你也是知曉的,那時就已經在求醫問藥,後來,斛斯椿殺來,禁軍走的匆忙,連著跑了一日夜,才略做休息,先帝那時便有些不好了,燒得厲害……”

這事,他也覺得很冤枉啊,小皇帝畢竟還是孩子,先前他餓死胡太後的事,不知道被誰說給這小孩聽了,小孩當時便被嚇得好幾日沒有睡好覺,好不容易有些好轉,但極易受驚嚇,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到斛斯椿殺來,一路車馬顛簸,就更吃不下東西,那時路上走得急,沒法生火,便喝了些涼水,結果他就上吐下瀉,喝了藥也都吐了,但那情況,也不可能休息,便又堅持著走了三日,在確定斛斯椿沒有追來後,這才有了好好休息的機會。

但沒想到,就這麼一折騰,小皇帝便沒了,讓他白白背負了這黑鍋。

元悅看元徽回來,也是鬆了一口氣:“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朝臣連朝都不上了,個個都遞來辭呈,洛陽城中的世族大戶,也紛紛收拾細軟,準備離開……”

他其實有些怨氣的,如果不是元徽走的太遠,朝廷哪裡會又遭到這樣的劫難,他現在都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將朝廷維護下去了。

元徽聽完之後,神色蒼白,隻應了聲是,也不理會元悅召喚,便徑直離去。

他心中的悔意正在擴散,想到元勰先前極力反對,言說不能急於收複故土。

但卻又有一股心火,在胸口燃燒。

他必須收複故土,他是對的,死守洛陽與河南地,都是坐以待斃,隻能趁著各地叛軍初起,才能有機會壓下去,否則,他們成了大勢,便又是一個個爾朱榮!

他還要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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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每周一次的總結會開始了。

斛律明月拿來了情報,崔曜還帶來了元勰。

“喲,崔丞相對新人這麼大度啊?”斛律明月忍不住打趣道。

“這次事情和他有關,”崔曜微微一笑,轉頭看向元勰,溫柔道,“彭城王莫怪,斛律明月向來不會說話。”

元勰無奈苦笑:“崔

彆駕莫要打趣草民了,這社稷已崩,我等亡國之輩,又哪裡還敢再沾這些名頭。”

他又不是無知之輩,自魏晉以來,亡國宗室素來沒有好下場,不是被立為傀儡,就是為他人屠殺,家裡妻子甚至都考慮著讓他把姓氏從元改回拓拔了。

“好了,進去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崔曜於是伸手,做了個請的姿態。

三人進入了殿中,蕭君澤正在算著什麼東西,看到他們來了,便放下筆:“大椅子讓大狗二狗搬出去玩了,你們隨便坐——那個是我給三狗做的木馬搖搖凳,下去!”

於是三人找了小馬紮、沙發草團、還有一個吊椅,分彆坐下。

才坐下,斛律明月就把洛陽的消息原封不動地講給了君澤。

“元徽他還敢再去收複青州啊?”蕭君澤看著洛陽傳來的消息,不由驚訝。

崔曜笑道:“誰說不是呢,元悅嚇得魂都掉了,好在洛陽被劫後,他們暫時沒有糧草出兵了。”

說到這,他抬頭問道:“主上,那關中之地的稅賦,還要交給洛陽麼?”

蕭君澤微微搖頭:“交什麼,如今洛陽連皇帝這個最後的旗幟都沒有了,咱們襄陽的元勰還有元宏的傳位詔書呢,不比那元悅有資格當皇帝麼?”

元勰輕聲道:“此事大可不必,主上本就是帝王之尊,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崔曜笑道:“河北之地,如今有高歡、斛斯椿、並州之地爾朱餘黨,青州之地的邢杲、高敖曹等漢人叛軍。

在失去朝廷控製後,各地的刺史不是與本地鄉豪勾結起事,就是被各地鄉豪殺死,然後鄉豪起事,隻有少數幾個刺史還能掌控州兵,在亂世中護衛百姓,靜待真主。元勰你要是真有那意思,咱也不是不能擁立你為王,當個真主,你名聲還是挺不錯的。”

蕭君澤揮手:“彆欺負元勰,他在洛陽退了那一步,哪裡還有威望,不過事已至此,該考慮下一步了,彥和,你怎麼看?”

元勰思索了數息,才緩緩道:“元悅性情多疑,又無治國之才,怕是會與元徽不合。爾朱氏在並州還有餘威,若圖天下,還是應拿了並州才是。”

而且,爾朱榮在洛陽屠殺宗族大臣,是元魏滅亡的直接原因,他深恨之,不屠其族,難消心恨。

“不錯,”斛律明月也讚同道,“並州東控太行,北接六鎮,南臨洛陽,是天下之肩,拿下並州,我等攻守皆備,且也方便草原諸族,再從並州恢複貿易。”

雖然有西北的羊毛,還有襄陽本身的存貨,但西北的羊毛多是短毛,沒有北海羊那樣的長毛,紡織起來質量要差上許多,且數量也不夠,這一年來,襄陽的毛料反而漲價了。

崔曜也讚同:“但是並州與關中之間,有黃河天險,如何攻打,還要再作計較。”

蕭君澤看了一眼屏風上的地圖:“那麼,若是出兵,是明月去,還是賀歡呢?”

斛律明月恭敬道:“主上,西北之功讓賀都督得去,這並州之功,末將還是想前去一試……”

他可不願意在功勞上讓那賀歡小子壓下去了。

蕭君澤揣著手,看著面前意氣風發的斛律明月:“也是,做為名將,你又怎麼能一直在襄陽蹉跎時光呢?”

斛律明月頓時眼睛大亮。

“不過,襄陽與並州並不接壤,你們要出兵,還要繞行商洛,從關中,自風陵渡口過黃河,入並州。”蕭君澤算了算,“這其中的糧草可耗費不少。”

斛律明月忍不住看了一眼元勰,幽幽道:“不走洛陽麼?”

從襄陽去並州,走洛陽過去,算得上是直線,若是走關中,則要繞道半個秦嶺,不但路程要遠上數百裡,且耗費甚巨。

若是走洛陽,還能順便把洛陽連周圍豐繞的司州之地一起奪了。

蕭君澤微微搖頭:“洛陽朝廷留著,還能吸引青州、河北叛軍的注意,若是我們吞了洛陽,你信不信,他們立刻就會聯合起來抵擋。”

“雖然這幾分抵擋,肯定阻攔不了你們,可是,”蕭君澤幽幽道,“流竄在北方的六鎮兵民們,也會四散逃去,反而造成更大的麻煩,不如讓他們相互兼並些日子,也免了我們挨個點名的麻煩。”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是民族融合的陣痛,免不得,也免不了。

斛律明月心悅誠服。

既然決定了動並州,那事情可就多了,糧草、軍餉、兵馬調動、人事變更,他們一商量,就又快天黑了。

蕭君澤親自送走了他們。

然後回家時,便看到三狗正拉著獨孤如願等人,在院子裡玩蕭君澤親自給他燒的彩色玻璃珠。

圓滾滾的玻璃珠,其中放著各種雕刻了三國人物的鐵片,融入了一點三國殺的遊戲規則,已經把這群狗子都變成了臟臟的狗子。

看到爹爹回來了,大狗二狗三狗都驚喜地跳起來,伸著臟臟的手去求抱抱。

蕭君澤本能地按住身邊的大樹,輕巧地借力跳起,落在粗大的樹枝上,避開了三個狗子的撲擊。

啪,三個狗子沒能刹住,都撲在了地上。

三狗抬起頭,大眼睛裡全是水光,要哭不哭的樣子,反而更讓人心疼了。

大狗抱怨著捂住嘴:“爹爹太過分了,我這剛剛長好的新牙,要是掉了,怎麼賠?”

“要是掉了,我拿黃金給你鑲上,”蕭君澤微笑道,“保證讓看到的人都羨慕,好了,快帶你們弟弟去洗手。”

這下,三個狗子頓時遲疑了。

三狗軟軟地道:“可是爹爹,端端還想再玩一會彈珠。”

“那去玩吧,再過一會天就全黑了,小心些。”蕭君澤輕巧地從樹上跳下來,伸手揉了揉三狗的頭。

三狗開心地應了一聲,和哥哥們一起回到小夥伴們當中。

蕭君澤有些遺憾,哎,狗子們有了新夥伴,就不喜歡老父親了……

罷了罷了,小孩子嘛,少來占他一點時間,反而是好事。

但是,他轉頭時,卻發現那些狗子們,都不再理會地上的彈珠,而去了那顆樹下。

“大人剛剛是不是這麼跳的?”一個孩子學著他剛剛姿態,沒抓住樹乾,掉了下來。

“不對,是這樣,你讓開……”黑瀨已經長高許多,但還是沒抓穩定,掉了下來。

“我來,我是記得這樣。”大狗信心滿滿地上去,重重地掉下來,“我不信,我要再來一次”。

“該如願哥哥了!”三狗小聲道。

“臭端端,我才是你哥哥!”大狗生氣。

蕭君澤默默地關上門。

唉,他家的狗子,已然到了最惹人嫌的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