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1 章 一代一代(1 / 1)

賀歡沒有辜負蕭君澤的期盼,在十一月時,就已經翻越了商洛,先鋒軍帶著第一批領民回到了襄陽。

但是,賀歡沒能回來。

他本人還在涇州,沒辦法,西北那個火藥桶,在他離開的頭一個月,就又亂了起來,畢竟大家都是胡人,不服就乾是刻在骨子裡的作風,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一個有足夠威望的將領鎮守,下邊的人也是必然會鬨出一些事情來的。

崔曜也讚同賀歡留在西北,他的屬下想去那邊紮根治理,也是需要賀歡派治下配合的,否則半道上就讓人劫殺了,都找不到凶手。

蕭君澤對此感覺到了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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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爾朱榮也在北魏這個舞台上展現了真正的技術。

半年的時間,北魏的各地叛軍幾乎把山西、河北、內蒙的所有重要的城池全數奪去,各地郡守、豪帥在亂世之中,也投奔了爾朱榮,讓他素來貧瘠的謀士集團瞬間變得充盈起來。

而爾朱榮也沒閒著,每到一地,將城池打下後,便安排自家兄弟親隨前去擔任郡守或者刺史,然後回頭找朝廷要一份任命書。

劉騰給得很乾脆,胡太後也默許了此事。

元魏宗室在洛陽之變中遭到了重創,朝廷不得不起用了一些偏遠的宗室,如元天穆、元楨等,這些偏遠宗室也沒有要為血親們報仇的意思,紛紛開始向爾朱示好。

好在洛陽周邊的郡縣,沒有什麼大的叛軍起事,朝廷還收得上來一部分糧草稅收,勉強維持朝廷運轉。

在這半年裡,朝廷的新任百官也磨合得差不多了,尤其是其中大量啟用了一些寒門子弟,一時間,倒有幾分蓬勃的生命力,似乎要有一點力挽狂瀾之勢。

爾朱榮行靠著強大的軍力,重新奪回山西等地,然後便開始去和河北的叛軍死磕。

河北的叛軍各有心思,很快便被各個擊破,他們畢竟沒有訓練也沒有武器,遇到了爾朱榮這樣的能戰之士,投降得飛快。

於是,爾朱榮便收到了二十多萬的叛軍俘虜。

但是,這二十多萬張嘴,送回六鎮是不可能的,六鎮已經被打殘了,孝文帝時的官倉無一幸存,隻能就近將他們安置在河北求食。

可河北也在這場動亂中損失慘重,要求河北漢人供養這些仇人,屬實是有點為難人了。

於是在一個月裡,這些叛軍又亂了八次,雖然又被爾朱榮用血腥手段平定下來,可這難題如何處理,他也隻能交給朝廷了。

同時,他還需要清理自家內部的投奔來的酋長豪帥,給他們分派軍隊,向各郡縣征收糧食。

而這時,朝廷也下發了新的要求,讓他去關中平定叛亂。

明眼人都能看出,朝廷這是想借襄陽勢力,消耗爾朱榮,畢竟這兩哪個死了,對朝廷都是一件好事。

但爾朱榮不按套路走,他果斷帶兵回了洛陽,在與胡太後交流一番後,朝廷給出了新的決定,讓爾朱榮的女兒,給七歲小皇帝當

皇後。

爾朱榮的女兒也才八歲,年歲相差不多,朝廷覺得有些不妙,可胳膊擰不過大腿,隻能同意。

自此,爾朱榮便留在朝廷裡,也不說要出征之事,他將親戚心腹儘數安插在要職,朝廷的官員都要經過他的允許,才能被任用,但相比於爾朱榮的功績,他的那些兄弟親朋,就實在是上不得台面了。

他的弟弟爾朱天光不滿二十,卻一次能坑殺上萬降兵,擄走五萬餘無辜百姓為奴。

他的堂弟爾朱度律,每到一地,便讓手下翻箱倒櫃,燒殺搶掠,百姓怕他們比怕流民軍還厲害。

還有爾朱度遠這種選拔官吏明目張膽地的收賄賂,敲詐勒索,甚至還會汙蔑有錢的大戶謀反,殺了其家中男丁,將婦子販賣為奴,甚至把將士妻妾奸汙的牲口。

他們似乎完全失去了人類的同理心,恣意妄為,北魏本來被爾朱榮的戰鬥力威懾住的民變,在這樣的統治下,變得更加搖搖欲墜。

同時,北魏淮河一帶的官員宗室們,紛紛舉城投降,蕭衍坐在建康城裡,每隔十數日便能收到一封北魏城池的投降書,原本朝廷拚死都拿不下來的重鎮如渦陽、徐州、汝南等郡縣,排著隊帶著厚禮讓使臣前來,跪求南朝接收他們。

因為數量實在過於多了,以至於南朝的部隊根本就不夠,必須挨個挨個地去,剩下的讓他們不要急,等下就到他們了。

為此,汝南王元悅、北海王元顥等人不得不讓人去賄賂蕭衍的弟弟,求他們讓蕭衍把接收他們的順序排在前邊——畢竟大家都家大業大,屬下的錢財,城裡的兵丁親眷都在,不是說走就能走,白身去南朝,那日子可就難過了。

留在南朝的元勰、元子直父子,早就已經把妻兒接了過來,雖然不用擔心親眷,但元子直還是感覺如天都塌了下來。

“爹爹,你怎麼好像一點也不難過?”元子直這幾月時常哭泣,為洛陽的親友,為朝廷,為百官,每天都哭。

元勰輕歎道:“又有什麼可愁的呢?王朝興滅,這兩百年來何其多,我元魏國祚已至,如今能留下血脈,保留祭祀,便是極限,又哪敢再奢求其它?”

在被元恪拿下時,他就已經絕望過了。

他親眼看著兄長手下的那生機盎然的家國,就那樣在元恪手下變得陌生,變得混亂,他有無數次想要提醒元恪,但看著朝廷上下再也不管民生,看著六鎮饑寒,看著天下遭災後朝廷的窘迫。

他那時就知道,不會長久了。

隻是沒想到,那麼快。

他到現在,都有一種虛幻之感。

明明去歲還是萬國來朝的朝廷,為何就像紙糊一般,輕輕一推,便塌了呢?

他當年是不是真的錯了,應該聽兄長的話,廢元恪,繼皇位,那樣,他們元氏的江山,會不會,就不是如今的樣子了呢?

他摸了摸眼角,不知哪一年開始,他已經流不下淚水。

已經不會有人再笑著與他說起國家大事,不會有人問他跟在那小孩身邊有

沒有被氣死。

也不會有人扳開他的手,笑著問他,真的哭了啊……

他這半生辛苦焦慮,到最後,終是什麼都沒有留住。

皇兄,阿弟無能,你想保住的,我一個也沒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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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蕭君澤最近感覺到了無聊。

雖然阿歡委屈地來信,說他明明都已經到藍田了,翻過秦嶺就能回到他的身邊,結果就因為西北戰事,不能相聚,阿蕭,你一定要等我回來,千山萬水,再難我也要回到你身邊……

二狗在他胳膊下冒出一個小腦袋,瞅著信上那有些被沾濕的字跡,又抬起頭,用一個很扭曲的姿態,看著趴在爹爹肩膀上的大哥二哥。

兩個哥哥正在念信,蕭二狗還朗誦得聲情並茂:“天寒地凍,但我念你的心卻像炭火一樣炙熱,我想你夜像冬天一樣漫長……”

二狗念得久了,吞了下口水,這時,大狗立刻用詠歎調接上:“啊~可再漫長的冬天終能過去,相遇的春日不遠,等山花爛漫之時,我將帶著春風歸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二狗忍不住問道:“大哥,我怎麼沒看到那個‘啊’字呢?”

大狗微笑著伸手,越過爹爹的肩膀去摸弟弟的頭發:“沒看到很正常,那個‘啊~’是我加的,你不覺得這樣讀起來更深情麼?”

“對啊,到等母親回來,我們在他面前讀他的信,讓他知道我們最近已經把字認全了,不會再讀錯了。”二狗握拳於胸口,信心滿滿地說。

蕭君澤身上爬了二個狗子,還拿著信,看著他們自信的樣子,輕嘖了一聲,將書信放下:“不錯,等你們母親回來,肯定會感動的請你們吃炒肉的。”

“不用他請,”二狗補充道,“我們養的羊已經很肥美了,到時咱們家一起吃羊肉湯。”

“對,魏姨來信說了,羊肉湯裡可以多加些枸杞、羅盤草、鹿茸,讓母親多補補身子。”大狗自信一笑,露出缺了兩顆上牙的笑臉,然後又本能地捂住嘴,“這些我都準備好了。”

蕭君澤搖頭:“哪用得著那麼隆重,說得好像你爹爹會吃人一樣,好了,信你們也看了讀了,快去做作業。我晚上要檢查的。”

大狗二狗遺憾地離開,還小聲聊起母親寫的信一點文采都沒有,回頭看要不要請幾個會寫詩賦的來捉刀,爹爹那麼有文采,隨口就名句的人,會不會嫌棄母親沒學識啊?

蕭君澤無奈地收起信,又看著從胳膊下爬到懷裡的二狗,嘖了一聲:“喲,你怎麼又回來了,剛剛不是縮得很快麼?”

二狗眨了眨眼睛:“我擠你懷裡,哥哥他們也要擠進來,上次把我的臉都擠扁了,這次我當然要快點跑啊!”

“你這小機靈鬼。”蕭君澤揉了揉他的臉,“行了,出去玩吧,我這還有事呢。”

二狗有些遺憾地從爹爹懷裡爬出來,穿著狗頭鞋的小腳腳一步二停,看真的賴不下去了,這才走出門去。

“如願哥哥~”二狗脆聲聲地喚道。

很快,一個比他高一個頭的小孩便出現了過來:“阿端!”

“我已經背完詩經了,爹爹說,再過幾個月,我就能和你們一起去學堂了!”二狗歡快地握住了獨孤如願的手,“如願哥哥,到時我和你坐好不好?”

獨孤如願一時手足無措:“這,你不和你哥哥們坐一起麼?”

“都是兩人一桌啊!”二狗無辜地道,“哥哥和哥哥坐一起,你也是我的好哥哥,為什麼不能和我坐?”

“那,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