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狂潮 要按我的意思來(1 / 1)

不得不說, 拓拔宏給他支來的這位彭城王,真的是十二分的好用。

蕭君澤都驚呆了。

他從沒見過這麼勤快打工人,更沒見過這麼能自我開發和自我加班的助理!

僅僅是七天不到的時間, 他便把這個僅僅在紙面上的“講義司”搭起了架子,每個手下都是精挑細選。

在知道前期勘探的重要性後,征求蕭君澤的同意後, 還去他學校裡學習數術,挖走了好些數術老師——作為一位親王, 他的號召力非常強, 有七個心誌不堅定的數學老師,都跟著元勰一起去了。

好在像信都芳、毛棲成這些大家都是視名利如浮雲的學術真愛黨,不為所動。

蕭君澤還決定在勘察白溝河段時,讓學生們一起去幫忙,也算是完成一次課外的實習作業了。白溝離洛陽特彆近,而且地勢平坦, 特彆適合他們練手。

元勰還主動給北邊幾乎所有部族發出書信,讓手下親信去動員草原諸部頭人,讓他們願意的, 就直接在夏天時帶著人過來。

不止如此, 這位親王還主動去挖兄長的牆角,在皇帝面前陳述利害,要求兄長在糧食上給予足夠的支持——雖然君澤先生說這工錢他付了,但糧草,是修河最重要的東西,難道還要先生去購買糧草麼?那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皇兄你彆說沒有糧草,就臣弟所知,您修好了常平倉, 最近南北的糧食都被你送入常平倉,連平城這些年的積蓄都被你運來,足夠全國上下吃九年!臣弟也不要多了,一年的糧食,皇兄總得給吧!

……臣弟當然不會一次要那麼多,平日裡三月一批,這是必須吧?

……不用問君澤了,他讓臣弟負責這事,臣弟自然不能辜負這信任!

……臣弟當然是您幼弟的元勰,皇兄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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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君澤實在沒想到元宏送來的弟弟居然能這樣乖巧聽話又懂事,相比之下,他手下最厲害的魏道長都顯得太自我了一點。

那感覺,就像隨便丟個餌,結果上來一條百斤大魚,幸福感實在太足了!那是能讓人將魚放在自行車上推著遊街一下午那種快樂!

於是為了感謝元宏,他做了些臘雞,再用低溫烘烤到最脆,連皮帶骨磨成粉,做為土法雞精,再讓宮庭廚師按他的做法,做了幾個菜,專門請了皇帝用餐,做為報答。

雖然已經有了鐵鍋,但炒菜這玩意還在摸索中,蕭君澤對火候的把握自然比不上廚師們,但味精這玩意對菜品的提升十分強大,元宏一邊嗦完了一碗混合雞精揉捏出來的拉面,看著那不過香爐大小的罐子,神情惆悵。

“這吃食雖好,但朕那乖巧的阿弟,竟然隻值這麼一罐雞粉麼?”元宏撫摸著青瓷罐子,長籲短歎。

蕭君澤微笑道:“這是感謝,當然不能隻是這點,我今日心情好,陛下想問什麼,便問吧。”

元宏還是惆悵:“朕那幼弟彥和,他這些日子忙前忙後,消瘦憔悴……”

蕭君澤正想要他省省,漫天要價落地還錢,彆讓演員,便被馮誕拉住,這位阿兄輕聲道:“陛下生來重情重義,情感豐沛,這次他是真心有後悔,覺得讓他入了歧途……”

“歧途?”蕭君澤不高興了,“那讓他把弟弟帶回去就是了!這學生我也不教了,雞粉還我!”

說完,跳起來就要搶雞粉罐子,這可是他調了好久才弄出來的低溫窯烤出來的,他自己都沒留呢!

“大膽!放肆!無禮!動皇家貢品,你這是欺君罔上!”本來就惆悵的元宏伸手攔住少年,“朕就是難得看著皇弟成長,欣慰之餘,略有些惆悵罷了,你這小兒,連這點小事都要計較!”

“問不問的?不問我可走了。”蕭君澤懶得繼續和他扯。

“朕想問,如何才能平定南方之寇?”元宏沉聲道,他所有的改革,都是為了完成偉業,一統天下。

“你的大將軍王肅不是已經給你答案了麼?”蕭君澤懶懶道,“他哪日沒有和你說南寇要完,你也喜歡聽這個,我要是撿你喜歡的說,那就和他能說得差不遠。”

“平定南寇,難在何處?”元宏皺眉道,“去歲朕三十萬大軍南下,可說人事昌盛,但天時不利。如果找那些理由,總是能找出來的,那豈不是永無征伐之時?南寇近在咫尺,他日終將是社稷江山的一大憂患,朕何敢自安?”

南北朝,兩朝最大的功業,就是吞並對方,所以,南邊的劉宋、蕭齊,稍微有些力氣,就會舉兵北伐。同樣地,北魏隻要有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南下,打一仗耗儘積蓄後,再過兩年,再打一次。

“難在陛下國中不穩,”蕭君澤淡定道,“百年前,前秦符堅起第長安,百萬大軍,稱揮鞭斷流,最終後卻依然落了個風聲鶴唳、身死國滅的下場,陛下,你自問,可以如秦滅楚國那般,傾全國之力,大軍南下麼?”

元宏沉默了一瞬,緩緩道:“可晉滅西蜀東吳、一統天下時,也非是軍臣一心。”

“那不同,”蕭君澤悠悠道,“晉統一天下,是因為蜀漢之中,人心不齊,諸葛丞相死後,本土蜀人已經占據高位,不願再為劉禪的大漢賣命。而東吳,更是在孫權死時,大誅江東權貴,孫家與劉家,他們都是外來者。”

“南朝不同,”蕭君澤繼續道,“南朝是世家大族推舉而出,是世族權貴所係。”

說到這,他唇角微微揚起,問道:“陛下啊,你設定九品中正製,定漢室四姓。你覺得,若是南下征戰,江南世族,為了保持他們的士族名錄,會不會拚死以抗?”

九品製在北魏推廣後,門閥已經定死了,南朝要是滅了,他們可就不是士族了。

元宏沉默一瞬後,緩緩道:“若是南下功成,朕也不是不可再重定門姓。”

“且不說這話南人信否,”蕭君澤笑道,“國中已經定下的朱門甲第們,可願意將這權柄分析給南人?”

元宏皺眉道:“豈容他們不願?”

這話就說得太可笑了,蕭君澤微笑不語。

他能想辦法麼?當然能,彆的不說,蒙古人那縱橫天下,加了配重的投石機,能輕易轟碎厚重的城牆,把後世戰法改寫,這玩意,對他真的不難,甚至他還能搓出大威力的加農炮,讓後世築城,不再需要城牆。

但是,沒有必要啊。

如今胡漢矛盾都讓北魏吃不消了,要是再加個南北矛盾,他的發展工業計劃不知道要遭遇多少波折,不如修河,把矛盾大量消除才是。

元宏似乎也明白了其中緊要,他眉頭緊鎖,陷入思考。

馮誕送蕭君澤出來,輕歎一聲:“君澤,陛下畢竟是帝王之尊,你平時說話,還是莫要太過冒犯。”

“我這話,已經很委婉了,”蕭君澤告誡道,“阿兄,他這身子虧空不少,你在他身邊,讓他多休息,否則……也不是長壽之相。”

馮誕露出苦笑,點頭道:“多謝,為兄將好生與他說道。”

蕭君澤點頭:“對了,阿兄,你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

馮誕搖頭:“不曾,雖然有些煩心事,卻也平常,算不得奇怪。”

蕭君澤皺眉道:“什麼煩心事,又是你那些弟弟妹妹搞出什麼麻煩了?”

有元宏護著,這世上也就家事能讓馮誕煩惱一下了。

馮誕長歎一聲,說起他那妹妹,因為當年在宮裡生病,便出家休養,不想一輩子青燈古佛,便又求著他,回到了皇帝後宮中。而宮中皇後也是他的妹妹。兩個妹妹不和,總是鬨到陛下面前。這種家務事,他偏向一個,便會得罪另一個,若是不偏不倚,那便兩個都得罪了……

蕭君澤心中一動,低聲道:“阿兄,最近這些日子,你跟著陛下緊些,莫要有什麼落單的機會。”

馮誕道:“這話,未免有些過慮了吧?”

蕭君澤搖頭:“你聽我的便是……罷了,陛下應該也明白,我先回去了,你萬事小心。”

……

離開皇宮,蕭君澤深吸了一口氣,他如今算是明白了,馮家就是最大的破綻,這些心裡沒數的族人,必然已經早早卷入了胡漢兩邊的爭端之中。

如果他沒猜錯,這第一波成為犧牲品的,便是馮家人。

若要廢太子,必先廢皇後,元恂雖然沒有被養在皇後名下,但按理,皇後是他的嫡母,皇後若是出了問題,太子必然傷筋動骨。

按理,有馮誕在,元宏會不會廢後也是未知數。

很有可能,他這個義弟,也在局中了。

隻是,暫時不知道他們會從何處開始……

想到這,蕭君澤有些心煩,若按他的想法,這個時候,應該主動出擊,把李衝為首的漢臣拔出一兩個,當他們內部有缺,便沒有工夫再用什麼陰謀詭計來搞事情了。

可問題是,那個太子元恂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綻,他的政治立場,注定他得不到漢臣支持。

無解。

曆史上,這一波朝廷爭鬥,以漢臣大獲全勝為結果。

不但太子被廢,許多鮮卑大族也被牽連,漢化改革無可爭辯地推行下去。

就在這時,崔曜前來,送上一封拜帖。

這拜帖的格式是按常規,說明在明天晚上什麼時候,大將軍王肅會來拜訪君澤山長。

如果蕭君澤沒有意見,就可以回一個帖子,表示我答應你的要求,明晚哪都不會去,在家裡等你,要按時來。

蕭君澤本來沒什麼興趣,但一想到這個王肅是南朝過來投奔北魏的降臣,便有些好奇,讓崔曜把帖子回了。

這個王肅比他早了一年投奔北魏,又身在朝中,說不定便能知道一些其它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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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蕭君澤頭痛之時,元勰已經派人快馬前去平城之北的陰山,聯絡各部酋長。

在大半個月的跋涉後,各部酋長差不多都已經明白朝廷的意思。

這在草原上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因為鍋太好用了!

不需要再用的皮毛來煮,也不像陶器那樣又脆又小。

天寒地凍時,一家人圍在大鍋前,煮上一鍋羊肉,太舒服了,吃不完的,還可以當成冰坨放在帳外,敲下一塊,隨時熱了吃。

就是太貴了,貴到他們買得心疼,可如今這信使居然說,隻要三個兒郎去挖上一年河,就能有一口鍋,人還能回來?

若不是因為這是彭城王的信使,在可信度上毋庸置疑,於是許多酋長怕不是要把他們當成騙子了。

在接頭商量一番後,招集手下頭人,詢問起這事的意見。

去肯定是要去的,以前他們南下搶掠,人死了,也不一定能搶到東西,這太賺了。

最後他們決定,先派試探性,派出幾百兒郎,前去服南朝的丁役……如果他們真如許諾裡說的,會提前給一部分,又會在年節時給一部分貨物,那麼,明年便可以多派些兒郎過去。

今年不知為何,草原雪水極少,都到了三月了,許多草場還未返青。

怕不是又會是個災年,能讓些孩子南下,總好過在草原上挨餓。

“阿爺,”草原上,一名少年從馬上下來,奔到一名酋長面前,“我已經問過了,族裡有三萬人願意南下搶鍋。”

滿頭白發,卻依然英武的酋長頓時大怒:“搶什麼鍋,想被朝廷滅族麼,挑選一下,隻能去五百人!”

真是眼皮子淺,去人多了,那鍋不就貴了麼?

“可是阿爺,咱們去的人比彆的氏族多,鍋不就多了麼?”少年狡黠地問。

有道理啊!

酋長思考三秒:“那,便讓一千人、兩千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