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讓你見見世面(1 / 1)

二月初三,又是新的一天。

當一縷天光照進軍帳,蕭君澤便早早起床,洗漱之後先吃了早飯。

早飯是他教青蚨包的鮮肉包子,加上煎蛋,配一碗小米粥,營養充足,滿足生長發育需要。

吃完後,就是看了半個時辰書,練習了半小時的毛筆字——這是為了不要一提筆就本能寫出一串簡體字。

然後便繼續開始練習鍛煉身體。

無論以後如何,身體是一切的本錢!

面對這樣永遠元氣滿滿、認真努力的狸奴,拓拔璨很難不生出慚愧之心,這種自律,他是真的學不來。

讓他自己來,他堅持三五天就很不錯了,可狸奴不一樣,一但做下決定的事情,就會絲毫不打折扣地去做。

他最開始時還陪著狸奴練習弓馬,可是如今他已經不怎麼參與了,來陪練的都是他那叫許琛的隨從,那粗人一點都不會留情,每次都把狸奴身上打得青青紫紫的。

拓拔璨一邊在心裡糾結,一邊在營帳外,等著狸奴練習完了,休息吃飯。

終於,到午時,蕭君澤拿絲帛擦去頭臉上的汗水,走回到他身邊。

“狸奴,”拓拔璨看他過來了,十分激動地道,“你猜地一點沒錯,昨日我給陛下跪求後,陛下已經去信,要求那南朝的蕭惠休善待我父親,父親還活著,隻要這仗打完了,我就能見到他了。”

南朝北朝,雖然動不動就打生打死,想要完成一統天下的大業,但在上層卻是很君子,無論底層損失多少人,隻要不強硬死抗,一般不會苛待被俘的將領。

至於死掉的普通士卒,在他們的眼裡,那都是不能算人的。

“那就好,這些日子你便不要出頭,”蕭君澤看了眼周圍,壓低了聲音,“如今大軍由陛下指揮,你做得再好,贏了沒有什麼功勞,輸了卻是要擔責的。”

拓拔璨立刻點頭,表示聽你的。

“我阿姐在什麼地方,你帶我去見她。”蕭君澤抬了抬下巴,指揮自家狗子。

他如今的戶籍還隻是一個北魏治下的普通民戶,無官無職,在皇帝大駕降臨此地的情況,去十多米外河邊溜達一個來回無所謂,若敢去王帳附近遊蕩,無論什麼理由,那都是自尋死路了。

拓拔璨當然點頭,立刻便帶著狸奴去了司徒馮誕的營帳,這位置靠王帳很近,若非他也是皇帝未出五服的近宗,也是過不去的。

一番等待後,蕭君澤終於見到了一日未見的魏知善。

魏道長神色有幾分的憔悴,看著他來了,不由掩唇打了個哈欠:“阿弟啊,這次有些麻煩呢。”

蕭君澤微微皺眉:“病得很厲害?”

這很關鍵,治不好的話,魏知善就會有危險,論醫鬨,這世上再沒比皇家更專業的了。

“豈止是厲害,那位司徒昨夜出去吹了一會風,回來又咳了半夜,帕上帶血,”魏知善又打了個哈欠,“我和徐太醫又是針灸又是湯藥,那位陛下更是親自

照顧了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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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前說若是不治不好,就要治罪,被那位司徒勸住了。”

“是什麼病?”蕭君澤問。

“傷寒,如今已經是熱邪壅肺,”魏知善無奈道,“都是些無事生非的,我詢問了病因……”

她帶著醫生特有的無奈小聲地講解了一下。

先前北魏十萬大軍下壽陽,久攻不下,攻城中途,天上下起凍雨,皇帝周圍侍從立刻給他打傘,準備送他回帳中,結果這位陛下卻頭鐵地把侍從推開,說將士們都在淋雨,我豈能撐傘?當與將士共苦。

於是撤了儀帳,和軍卒們一起淋雨。

“那可是正月的凍雨,夾著雪花啊!天道恒常,哪會因為他是皇帝就不下了?”魏知善感慨道,“他當王上的都不避雨,其它隨從敢打傘麼?馮司徒就跟著他從頭淋到尾,然後便病倒了。”

蕭君澤心說這不就是自己淋雨還要扯彆人的傘麼,這皇帝未免太不懂事了些。

“事就是這麼個事,”魏知善無奈道,“馮司徒患病後,病情一直反複,我先前去把脈時,便覺得不對,《傷寒論》中有雲:脈弦者生,澀者死,我和馮太夫,都隻是儘天命罷了。那柴胡藥劑我給他服用過了,可惜效果並不明顯。”

當然不明顯,蕭君澤心裡有數了,柴胡劑主要是退燒、治瘧疾,這位司徒卻顯然是感冒發展成了肺炎,藥不對症了。

“這有些麻煩啊。”他皺眉道,“阿姐,你估計,他還有多少時日?”

看來不弄點事情不行啊,可整活的話,也是需要時間寫劇本來準備的,所以他需要一點信息。

“我估摸,他畢竟年輕,正值盛年,應該還能堅持十餘日吧。”魏知善估算道。

“嗯,夠了。”蕭君澤點頭。

魏知善微微挑眉,顯得有些小興奮:“萬事小心……”

“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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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君澤回到營帳的途中,就開始思考要怎麼做,北魏皇帝的大營顯然是守備深嚴,貿然行動,容易打草驚蛇不說,效果低下。

還是在攻打鐘離城的局面裡做手腳?

如今出城可不太容易……要是能混到他們身邊就好了……

就在這時,突然有一名小黃門過來,說是要看個樂譜。

蕭君澤隨意拿出了一本文字譜,這是他昨晚回來就寫好的,這時候的樂譜沒有經過後世的發展,十分機械,就是寫下按孔的指法順序,既沒有音階也沒有節拍標注,甚至連標點符號也沒有。

但樂譜遞給小黃門後,對方卻沒有走,而是看著少年無知的模樣,冷笑一聲:“你這奴仆,不會真以為自己有資格遞上樂譜吧,速帶著你那笛子,給司徒吹曲。”

“等等,狸奴是我的,便是馮司徒也不能隨便搶我的奴仆!”拓拔璨急道。

“嗬,奴奉的是陛下的旨意,拓拔佐郎,你這是要為了一個奴仆,與奴鬨到陛下面前麼?”那小黃門尖聲問。

少年的臉在

一瞬間漲得通紅,

看著蕭君澤,

又看著那宦官,一時間,眸中震驚、不舍、猶豫,還有彷徨,他抖著唇,很想如洛陽城中的紈絝那樣,將他轟出營帳。

但一想到還在敵國手中的父親,還要靠陛下來救助,他幾乎將唇咬出血來……

就在他無助掙紮之時,蕭君澤輕輕按住他的肩膀。

“請公公稍等,我這便去拿笛子,”蕭君澤平靜地收回手,看了一眼少年,囑咐道,“我不在,你照顧好自己。”

說完,在少年伸手想要挽留,卻又停住的姿勢裡,他拿起長笛與荷包,便轉身離開。

“狸奴!”少年在身後的聲音幾乎撕心裂肺。

蕭君澤聽到了,但未回頭理會,他飛快思考著。

到馮誕身邊,這也不錯,想做什麼事情的話,倒是更方便了。

……

被引入王帳之前,蕭君澤讓人檢查了他身上沒有利刃。

蕭君澤的一些小武器很順利地通過了安全檢查,那鐵管子是用來——是用來拔火罐的!去除體內濕氣懂不懂?不懂去問徐太醫。

那紙彈殼裡是煙灰,是一種香囊——他身體虛弱容易暈眩,這種藥粉能提神醒腦。

至於那幾個小圓球,打開給你們看嘛,都是藥粉,不信我嘗一口給你們看。

為什麼要用鐵球放?

當然為了防止受潮啊,用木頭的影響藥性,相生相克懂不?

反正瞎編嘛,蕭君澤閉著眼睛都輕易打發了這些人。

於是順利進入營帳。

馮司徒的帳中放著好些火盆,將房間弄得十分溫暖之餘,也讓人甚感憋悶。

這樣的地方,很明顯不適合病人養病,而且肺炎耶,本來就呼吸不暢,人不死才怪了。

蕭君澤一進去,便將簾子掀開此許,讓帳內空氣通暢些。

司徒馮誕還未醒來,美人臉色比昨晚見得又蒼白了幾分,徐太醫正在一邊沉睡,想來也是有些抗不住了。

閒暇無事,他拿出長笛,開始吹笛子。

他知道不少後世的笛聲,但他吹得不怎麼好聽,很多地方吹得不流暢,斷斷續續,但這個時代,國家崩潰,胡人亂華,樂工離散,不知多少的古譜名曲失傳,本身也沒那麼高的要求。

達到個一般水平就差不多了。

蕭君澤才吹完一首曲子,那馮誕便醒了。

青年抬眸看他,笑問:“還未問過你的名字呢。”

“君澤。”

“不叫狸奴了?”

“那本不是我的名字。”蕭君澤平靜地答道。

少年的眸光沉靜,眉目溫柔,那是一種光是看著,便讓人心生溫暖的美麗,仿佛天亮前,黎明帶來的輝光。

馮誕微笑起來:“果然,還是父母起的名字更好聽。”

“這是自然,”蕭君澤轉了轉手中笛子,“你故意的?”

“是啊。”馮誕神情中有些憐憫,“我聽魏醫官說過你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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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要了過來,你不用怕。”

蕭君澤思考了一下,當初和魏知善串通好的說法,就是他,君澤,出生於江北的一個普通寒門,但因為亂匪,家族被滅,魏知善從死人堆裡找出他,認作弟弟,兩人相依為命,把戶籍掛在徐州,後來因為戰亂,主動過來投奔廣城郡王,被他的兒子看上……

“有時候,生得太美,便會生不由已,”馮誕微笑道,“那拓拔璨不是良人,你還太小了,等長得大些,再去實現願望吧。”

“你又怎知,我不是主動去攀附權貴?”蕭君澤凝視著這位美人,感慨難道這年代還有純好人?於是又問,“或許你弄巧成拙呢?”

“那豈不是更好,”馮誕微笑道,“我當是,比他更貴的權貴吧?”

“不一樣啊,他蠢,還小,”蕭君澤凝視著他,溫柔道,“你年紀大了,且要死了。”

馮誕忍不住笑出聲來:“君澤,你當真個有趣的孩子。既然我要死了,你是不是應該抓緊機會,多來討我恩寵,我可是有錢財又有權勢呢。”

蕭君澤微微搖頭:“他人送來的權勢錢財,都不是自己的,可以輕易被收回,恩寵,亦是如此。”

馮誕的笑意緩緩退去,他眉間微蹙,歎息了一聲:“君澤啊,你如此年紀,便這般通透,長大了,會少多少樂趣。”

恍惚間,他似乎透過這小小少年,看到那年輕氣盛的自己。

蕭君澤答:“我可以自己找樂趣。”

“什麼樂趣?”馮誕越發欣賞。

“做對的事。”

“什麼事,是對的事?”

“心之所向,雖千萬人,吾往矣。”

“孟子原意,是反省之後,覺得對的事,雖千萬人,吾往矣。你卻說,心之所向,連反省都不必麼?千萬人,吾往矣……”馮誕想為這少年的鼓掌,但卻已經沒有力氣:“可惜啊,有幸遇你這般有趣的人,我卻要死了。”

他是真的想看看,一個有著容貌、才華、誌氣的少年,在那強權之下,又能走得多遠。

會,比他更遠嗎?

一定會的吧。

他的人生,太短暫了,也,太可笑了。

大約在青史之上,也隻是會因為皇帝寵幸,而提起他吧?

他的一切,都會被掩在一位明君的風流韻事之中……

他有些自嘲地笑笑,溫和道:“你放心,我會寫一封寫信,讓你去清河崔家求學,你離拓拔家遠些,等長大些,再去做對的事情。”

突然間,一隻有冰涼的手,輕柔地按在他額頭上。

“你都病得那麼重了,還背負著那麼重的心思,”蕭君澤收回手,“難怪你的病好不了。”

“你這語調,好像還能救我一命似的。”馮誕笑了笑,“果然,君澤啊,你是個很心軟的孩子。”

“倒也沒錯。”蕭君澤語氣溫柔,眸光明亮,“馮哥哥,我有多好,你以後會見識到的。”

這男人,看著漂亮聰明,但好好引導一下,絕對是個比阿璨還好用百倍的傻麅子。

可不能讓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