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放心吧(1 / 1)

軍帳之中,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將領正氣勢洶洶地堵在帳門前,氣急道: “徐禦醫,我父王方才好轉,你不能走!"

對面,神色疲憊的徐成伯還未開口,旁邊的中年太監已經怒道: “放肆!拓拔左郎,招請徐醫官回朝,是陛下的急令,你要違抗聖意麼?"

拓拔璨洶湧的氣勢頓時一滯,聲音頓時小了許多,但還是祈求道: “徐大夫,您醫者仁心,我父方才好轉,身體虛弱,請你再多看顧幾個時辰,明日再走,可否?"

徐成伯歎息一聲,剛要開口,旁邊的中年太監已經急道: “廣城郡王已無大礙,這裡醫官眾多,不必徐醫官出馬,再說了,如今是南平王有恙,哪能耽誤?"

“南平王,那……”拓拔璨念著這幾個字,咬牙切齒,幾乎就想要說幾句不遜之語,但徐成伯看出不對,急道: “小世子莫憂,廣城郡王已無大礙,世子若不是放心,老夫有一故舊之後,正在軍中,其醫術拔群,大可去尋她,能保令尊安穩。"

"哦,這位大夫在哪,請您帶我去……"

"拓拔左郎,南平王患疾,是一刻也耽誤不得,陛下有言,立刻讓徐禦醫啟程,你還是自去尋找吧,”那宦官伸出手, "徐禦醫,請吧!"

徐伯成隻能交代了自己舊友叫魏知善,是一名年輕女冠,就在軍帳之中,還有他的手令,便被那太監慌忙地拉上馬車。

拓拔璨看著那幾乎要被拉個跟鬥的醫生,眼中怒火凶猛,但直到這行人走遠了,方才怒罵一聲:"禍國妖孽!"

"公子慎言!"旁邊的副將急忙提醒他。

拓拔璨也知道這話如果傳出去,自己肯定討不了好,便收斂了怒意: “那位魏大夫在何處,速速帶我去尋她!"

魏知善並不難找,順著營帳北邊,不到片刻,便到一處偏遠的營帳,那帳前,正坐著一個裹著披風的少年,埋頭在編著什麼東西。

拓拔璨才到帳外,便大聲道: “女冠魏知善可在?”

那帳前的少年抬起頭,轉頭道: “阿善,有人尋你。”

拓拔璨頓時一驚,那少年單薄的身子裹在厚厚的披風裡,露出的臉頰精致無比,恬靜又溫柔,那眉眼純淨

得像是兩泓秋水,他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

這時,魏知善從帳中走了出來,行了稽首禮:"小道便是魏知善,號存真道人,不知將軍有何……"

拓拔璨這才回過神來,立刻打斷道: “先前徐禦醫向我引薦,說你有醫術高明,這便隨我去為父王診治吧。"

魏知善謙卑地點頭: "是,還請將軍引路。"

拓拔璨帶她走了,走之前,他還忍不住多看了那門前少年一眼,那少年像隻白兔般無辜地回望了他一眼,便怯生生地低下頭去。

拓拔璨回過頭,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卻見那少年已經躲回了帳裡,不由有些遺憾。但父親為重,他快速地走了,沒再回頭。

而在營帳中,青蛛有些焦慮地皺眉道: “那小將,似乎有些心意不純。”"看到了。"蕭君澤漫不經心地回道。

嘖,果然,這個萬人迷的屬性要生效了麼?和他預料的一樣。青蛛吏焦慮了: "可是公子,你還小,要是有什麼意外,這可怎麼辦!"

“沒關係,要是沒壞心,我能打發,若是有,”蕭君澤把手上紙彈顆中灑出的一些藥粉拍掉,淡定道,“那就是一隻送上門來的傻麅子,純賺的。”

他從來都不怕意外,意外代表混亂,隻要把握的好,未必不能把計劃調整的更完美。

至於其它的,青蛛想多了。

魏知善很快被帶到廣城郡王的營帳,躺在床上的是一位看著俊秀,毫無武夫氣質的中年文士,面色蒼白,呼吸卻是平穩的。

她做了一番檢查,詢問了徐禦醫做的布置,發現對方果然醫術高超,隻要繼續給湯藥,想來很快便能蘇醒,還請小將軍不要著急。

拓拔璨還是很焦慮,看著這女道士給父親下針,一會出門一會進門,偶爾還會去吼屬下,問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把燈做完,做完要晚上擺出來知不知道!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在魏知善的妙手下,那位三十多歲的廣城郡王咳出兩口痰,終於醒了過來。略作休息,這位郡王知道徐禦醫來過後,神色有些複雜,讓魏知善先退下,他有話要兒子說。魏知善便退到帳外等候。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這位年輕的拓拔璨眼眶有些微紅,一言不發地走出來。他讓左右親隨

不要跟著,宛如一個幽靈一樣,在淮水之前靜坐許久。不知過了多久,他回過神來時,已近黃昏..起身時差點摔倒,因為腿麻了。

少年將軍看著遠方不敢靠近的親兵,冷笑一聲。又走了幾步,才發現自己已經來到先前那個漂亮少年的營帳旁邊。

他在遠處凝視許久,終於見到那少年又走出來,將手裡的錦帕放在帳外冰冷的水盆裡,洗著什麼。

少年頭上掉下兩縷亂發,他伸出胳膊擦了一下額頭,擰完手帕,嗬了嗬有些發紅的手指,便又回去了。

拓拔璨莫名地心情好了些,老爹耳提面命那些讓人心煩的交待,似乎也變得沒那麼讓他厭惡了。

n

天很快黑下來,拓拔璨坐在營帳裡念著軍報,旁邊,他的父親正昏昏欲睡地聽著。

魏知善這時悄聲來到拓拔璨身邊: "將軍,天色已晚,小道需回去打坐回氣,明日方有精氣為郡王拖針。"

拓拔璨點點頭: "那你自去歇息。"

他本想說讓這女子睡在帳外隨時侯著,但他和老爹討論的有許多非議朝廷之語,還是不要讓人聽到好。

魏知善點頭稱是。

當她退出營帳,天色已暗,許多草燈堆積在河岸處,都是全軍上下一天一夜集中編出來的,許多編燈十分粗劣,屬於會輕易散架那種。

但廣陵郡王既然已經醒了,大家當然便不會再點燈祈福了,否則軍心還以為郡王又惡疾複發了呢。

魏知善回到營中時,就見少年正將一些稍微大片的蘆葦葉夾在燈框之中。

營帳之中已經堆積了半人高的圓滾燈草。

"喲,動作挺快啊。"魏知善微笑道。

“那當然,”蕭君澤微微一笑, "就等你了。"

“今天沒什麼意外吧?”魏知善有些疲憊地伸了下手臂,問兩個跟班。

“那個鮮卑小子,在帳外看好許久,"許琛悶聲道, “我都打算好了,他若進來,我就打死他,被公子阻了。"

"這小的可打不得,打了小的會來老的。”魏知善搖頭道, "你們太看不起小公子了,那鮮卑小將若是進了這帳篷,沒準一出去,就

已經是公子的人了。"

青蛛和許琛紛紛皺眉,讓魏知善不要亂說話、詆毀公子的清譽!蕭君澤搖頭笑道:"好了,彆吵了,該去放花燈了。"

幾人這才做罷。

青蛛神色還是有些擔憂。

“放心吧,他們不會去查是誰放的火。”蕭君澤篤定道, “我們是安全的。”

河穀灘地,素來風大,吹得軍營裡的火盆都煙火微弱,隻能堪堪照亮周圍三尺之地。陰冷天氣讓軍卒們都早早休息,隻有一些巡邏的將士拿著火把,在諸營間來來回回。

晚上的軍營是不許發出一點聲音的,避免營嘯,違者要軍法處置,所以,就算聽到一點異響,也沒有什麼人發聲,更何況這河灘之地,常有野雞河狸等動物出沒,偶爾還有狼嚎。

所以,這四人出帳門時,並沒引起注意,他們也不是要去遠方,隻是趁著換防時,將營中燈草放飛就好。

許琛已經先一步出門,一路潛行,按公子的要求,將河灘處的燈草點燃。他身手不錯,這點小事很快就做好,他點燃草底部,起火之後,便很快退入黑暗,返回。

那些草燈用葦草相係,驟被點燃,火勢借風而起,漫天飛卷,有的往河裡飄,有的往軍營飛,很快便引起了軍中諸將士的慌亂。

不過,這個時候他們還算穩重,紛紛出來以木棍水潑打火。

而這時,蕭君澤吹燃一個火折子,點燃了身邊的一個個球形燈草。

乾燥的草芯明滅了一下,起了一點小火,便滾動出去。

四個人一起工作,不到三分鐘,就點燃了一百多個燈球。

而這時,已經有軍卒發現燈火,大喊著什麼人,飛快尋了過來。

但有些晚了,那些點燃的燈草已經借著燃起火焰,飛快滾來。

軍卒本能地躲避,但飛滾過來的實在太多,他一時險些嚇尿,棄了火把,轉身就跑。

他驚呼引來更多的士卒,但新的士卒剛剛聚集過來,便看到帶著火焰滾過來的燈球,一時面色大變,紛紛逃亡,害怕被沾上火星。

翻滾的火球遇到氈毯帳篷,便被阻擋,順勢將富含羊毛脂的氈毯點燃。

點燃的氈毯火勢熊熊,又將帳篷裡軍卒驚醒,一時間,軍中大亂,逃出帳篷的軍卒

看到飛卷的燈草,也慌忙逃竄。

這給了蕭君澤一行人更多時間,將剩下的草球——點燃。這種點火——放燈——看著對面抱頭鼠竄的感覺,簡直前所未有地上頭。

那是一種來自於靈魂的釋放,魏知善本來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個足夠離經叛道的人物了,但如今遇到小公子,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這種感覺,像是從心裡打開了什麼枷鎖,整個人,似乎都變得輕飄起來。

跟著小公子,真是跟對了!

能有這樣的人生,她根本不在意小公子是人是妖,所學何來!

旁邊,青蛛手中的火折最短,很快燒完了,他面前還有一大堆燈球,魏知善等人卻已經點完,見此情形,立刻嗷嗷叫著去點青蛛的燈。

本來萬事不縈於心的青蛛頓時急了: "不要點我的,不要點我!這是公子給我的!""什麼你的我的,都是大家的!"許琛反應最快,一揮手就連點三個, “我這是在幫你!”"就是,彆不知好歹!"魏知善斥責了一句,把剩下的幾個也一起點了。

"行了行了,玩夠就走,彆讓人發現了。"蕭君澤揮揮手,帶著他們一起退到上風口。四人一起在遠處,圍觀著那熊熊燃燒的軍營。

許琛還忍不住喝道: "大風起兮草飛揚,安得猛士兮,逃四方!"

他自兄長死後,無數的憋屈與難過,似乎都在這場大火中,釋放開來!

沒忍住,他抱著小公子,轉了一圈。

蕭君澤沒有斥責他,而是看著他將自己放下,帶著淚水,跪在泥濘的土地上,重重叩首。"願為公子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