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嬸一夜沒睡,白天也說睡不著,隻是坐在外面的空床上不斷地打哈欠。
第一天的中午飯和晚飯,小叔都是買了快餐來。全都是肉!小嬸吃得津津有味,李月卻有點難以下咽。
第二天早上,李月睡到八點半,醫生來查房她才起床。
小嬸已經坐在病房外面的空床上跟人聊天了。
李月問她昨夜睡得好嗎,她說:“醫院裡人來人往的,那麼吵,哪裡睡得著?”
李月又問她餓嗎,她說:“不餓,等一下十點多你小叔就送飯過來了,你餓你就去買早餐吃吧,聽說醫院裡有飯堂的,我給錢你去啊!”
李月頓時覺得無趣,說自己也不餓。
她覺得,不能讓小嬸留下來陪產,於是發微信給吳華。吳華說他下午送飯的時候出來跟小嬸換。
第三床的這天打催產素生了個女兒,孩子的奶奶匆匆忙忙從家裡帶來了小孩的衣服和尿片。孩子的奶奶一來,孩子的爸爸就再沒有在醫院露過臉了。
醫生和護士發現第三床的孩子一直在哭,發現女人連尿片都不會換,孩子拉了胎便,沒有被清理,糞便糊得一屁股都是,女人拿紙巾來擦,紙巾也全粘在孩子屁股上面了,哪裡擦得掉?
“你幾歲了?”醫生看得火大,無可奈何的問。
“二十一。”女人說。
“你二十一歲了,是個成年人了。你把孩子生下來,就要學著做一個媽媽了。”醫生本來想說教幾句,看見女人還拿紙巾往孩子屁股上粘,終於忍不住爆發:“彆擦了!去拿濕毛巾來洗!”
“沒有毛巾……”女人馬上被嚇哭了。
“你的家屬呢?去借一條來用著先啊。”醫生歎了一口氣,耐下性子說。
女人去洗手間拿了一條毛巾,第一床的婆婆熱心的去幫助倒熱水,幫孩子洗屁股。醫生又手把手教女人怎麼給孩子墊尿褲,叮囑要勤換尿片,才走了。
“好難忍啊!”第一床的婆婆幫忙洗乾淨毛巾後,出了病房長長做了個深呼吸。
“孩子的便便都烘乾了,用濕毛巾都很難擦掉,惡心死我了。”她說。
“你也是好心腸。”小嬸笑著說,“她家婆去哪裡了?”
“她家婆還帶著一個,又哭又鬨的,帶下去玩了,兩頭顧,哪裡顧得過來?”第一床的婆婆說。
“她老公呢?”小嬸問。
“聽說那個男人才十幾歲人,來的這幾天,天天都是躺著玩手機,他都還是個孩子,你還指望他會做什麼?”第一床的婆婆說。
“這個樣子,熬到什麼時候才得一世人?”李月不由感歎。
上廁所的時候她發現,她預備給孩子洗臉用的小毛巾沒有掛在她自己的衣掛上,而是掛在廁所裡的牆上,還在滴水……
晚上,吳華和小叔送飯來了,李月以小嬸在醫院睡不著會影響身體為由,把小嬸勸回去了。吳華留下來陪李月。
正吃著飯,護士過來給李月測胎心,問李月的宮縮頻率。
“五分鐘一次吧。”李月麻木地說。
“五分鐘一次了你怎麼都不說?你不難受嗎?今晚七點鐘你就必須要到待產室,在那裡過夜,不可以在病房睡了。”護士說。
於是七點鐘,吳華送李月去待產室,怕吳華無聊,李月把自己的手機也給吳華拿著了,她的手機有流量。
這一夜,待產室裡很是忙碌。
李月進去的時候,醫生正在勸一個坐在手術推車上的產婦:“你都生了五個女兒了,難道還想繼續生,非要再搏一個兒子才死心嗎?你不覺得辛苦嗎?如果你年輕,你身體健康,隻要你願意,我都不說你,可是你已經三十八了,不年輕了,是高齡產婦了,還有妊娠期高血壓,這個很容易引起血栓的。你叫我給你順產,要是出了什麼事誰負責?你自己的命難道這麼不值錢嗎?”
產婦很頹廢地沉默著,不出聲。
醫生見她這樣,叫護士把產婦的老公叫進來,直接說:“你老婆是高齡產婦,還有妊娠期高血壓,順產很危險,隻能剖腹產。本來待產室是不給家屬進來的,我跟她說了半天,她自己還是決定不了,所以叫你進來了。你們兩個趕緊商量一下剖不剖,剖的話就趕緊簽字吧,給你一分鐘時間!她不能再等了!”
產婦的老公看看他老婆,他老婆在他進待產室的那一瞬間,眼裡終於煥發出活人光彩,她抓住了他的衣服。
“剖了,剖了。”男人揮揮手對醫生說。
“好,你簽字了就跟手術台的醫生一起上去吧。”醫生舒了一口氣。
剛把高齡產婦送走,急匆匆來了一對婆媳。
醫生凶巴巴的問:“誰讓家屬進來的?出去!”
護士趕緊把婆婆送出去了,醫生才去問那個媳婦的情況,原來是女人提前大量破羊水了。
女人說,她這樣大量破羊水已經三個小時了,然後家人收工回來才從村裡走出來坐公交車來了醫院。
醫生非常生氣,說:“你破水這麼大量了應該馬上墊高臀部平躺,然後打電話叫救護車,怎麼過了三個鐘才來,而且還走路坐公交車來,你這孩子不想要了是嗎?”
考慮到胎兒才32周,羊水流失過多,可能會引起胎兒窒息,錯過了保胎的機會,醫生建議馬上剖腹產,生出來的胎兒也隻能住保溫箱養著了。
女人猶豫了一會,大概是給她男人打了電話,然後就同意剖腹產,簽了字讓手術台的醫生拉走了。
醫生震怒,整個待產室的護士和產婦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整個夜除了不斷有人上廁所的聲音,沒人交談。
是誰說生二胎很容易很快來著?
不知是怎樣熬過那個痛苦的夜晚的,李月的肚子痛得輾轉反側,腳差點要把床尾頂爛了。但她知道那不是要生的節奏,所以咬牙忍著不出聲,也沒敢驚動任何人。她猜,孩子在開宮口……
早上七點,護士叫大家打電話叫家屬送早餐過來,李月沒帶手機,要出去叫。
她昨晚肚子疼得死去活來,現在肚子雖然還有點痛,但是好像緩和很多了。
吳華大概又玩手機差不多通宵,李月去叫他,他沒動,於是伸手去拍他的臉。
“唉呀!彆吵!”吳華睜眼一看,是李月,惱火地罵了一句,閉眼繼續睡。
李月一愣,喉嚨一緊,想著昨晚自己承受的痛,特彆委屈。
“起床去買早餐了,醫生說我不能出來太久的。”李月艱難地把眼淚往肚子裡吞,低聲說。
“幾點了?”吳華終於清醒一點。
“七點了。”李月低聲說。
吳華終於起床洗臉,然後去買早餐。
剛才那一幕,全都被第一床的男人看了去,李月經過的時候,他朝李月憐憫地笑了笑。
李月就在過道裡等吳華,她覺得腰疼,肚子也越來越疼了。剛才疼痛緩解,怕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吳華去了十多分鐘還沒有回來。第一床的男人比他晚去,都已經回來了。
“他還沒買早餐回來嗎?要不要我幫你買一份?”男人見李月一副要哭的表情,忍不住問。
李月忍著眼淚,帶著哭音笑著說不用,用手指著樓梯口,示意吳華回來了。
男人看了吳華一眼,走了。
李月想起她昨天的那句“這樣子,熬到什麼時候才得一世人”,竟像是在說自己的境遇一樣,不由苦笑。
兩個人沉默地坐在待產室外面的座椅上吃早餐。吳華是不敢說話,李月是不想說話,吳華剛才的表現讓她心裡堵得慌。
吃了幾口,李月宮縮越來越急,肚子越來越疼。她把早餐遞給吳華,指指待產室,自己慢慢走進去了。
進了門口,她覺得自己一步也走不動了,看見有個椅子,馬上就把屁股挪過去了。
護士看見她,抱怨她怎麼出去那麼久,都八點半了,叫她不要坐著,趕緊走動走動才生得快。
李月站起來走了兩步又挪回椅子上了。
“醫生,我肚子好痛,我怕是快要生了。”李月無力地向護士招了一下手,咬著唇喘著氣說。
“那你就坐著吧。”護士說。
過了半個鐘,李月說:“醫生,我控製不住了,我要用力了……”
“來來來,這個床躺下,我來給你看看宮口開了沒有。”一個醫生見她急促地喘氣,一邊戴手套一邊笑著說。
“四指。”醫生說。
“哇,昨晚都不見她出聲哦!”護士們嗡的一下炸了。
“好能忍哦!”
“怕是一夜沒睡哦。”醫生說。
“四指,還沒那麼快,你再坐一會吧。”醫生笑著說。
李月坐起來,隻能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氣,聲音都帶了哭音:“我覺得……我要用力了……我……控製不住……”
說著說著,她連喘氣都帶著哭音,眼睛一直盯著牆上的時鐘,覺得時間怎麼那麼難熬。
護士一看,李月真的咬牙要用力了,趕緊拍了一下醫生的肩膀,指了一下李月。
醫生說:“才十五分鐘……”然後一看李月,馬上走過來,叫她躺下,又測了一次,“六指!不等了,太快了,趕緊推過去上產床吧。”
果然大醫院的條件就是好,產床比衛生院的好得多,李月終於不用爬著上去了,人家可以升降的。
早上十點,李月的孩子衝破一切屏障,急不可耐地來到這個世界。
“李月,看看你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醫生把孩子捧給李月看。
“女孩。”李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