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又是新的一天,緊閉雙眼的諸伏景光從被冷汗浸透的被窩中伸出手,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胡亂地摸索了一陣,最終摸到了他想摸到的目標。
將鬨鐘關掉後,他在榻榻米上躺了大約十秒的時間,在這十秒的時間裡,他一邊輕輕喘息,一邊思考昨晚的夢境。
夢境的內容是他之前和琴酒聯係的場景。
琴酒像現實裡那般問了他許多關於見雀的事情,他一問三不知,面對琴酒的諷刺和警告,他不得不說些自己覺得古怪的地方,比如留不住積雪的走廊,比如不會生長變形的常綠灌木,比如明明沒有仆從打理卻永遠乾淨整潔的房屋……
夢境的結尾和現實裡不同,現實裡的琴酒叼著煙若有所思地走了,夢境裡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過頭,卻發現他從人來人往的街頭來到了陡峭險要的懸崖。
寒風凜冽,他站在懸崖上小心翼翼地探頭向下望了一眼,懸崖下是已經實質化的,在不斷翻滾的黑暗,他想後退,黑暗卻瞬間湧上來裹住他,所幸鬨鐘叫醒了他。
裹住他的黑暗中有雙眼睛,那雙眼睛……
諸伏景光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涼白開,清冽的液體流過喉嚨,他的腦子清明了許多。
那雙眼睛的擁有者是昨天傍晚時分的見雀,和平日裡的溫良不同,那雙眼睛充滿純粹的惡意,理智中帶著瘋狂。
但他不確定是不是當時多變的光影讓他看錯了,畢竟隻是一閃而過,在見雀完全回過頭的時候,他看到的又是平日裡的溫良。
真的是他看錯了嗎?
諸伏景光雙手撐在實木櫃架上,緩了好一會,才走向浴室,他要衝個澡再去準備早餐。
見雀完全不知道他昨天自娛自樂的嘗試引起了諸伏景光多大的心潮起伏。
經過昨天的嘗試,他發現表演精神分裂還挺需要天賦,不過他最不缺的就是各種各樣的天賦。
“鼬君,你又輸了。”見雀抬眼看向宇智波鼬,仔細端詳了一番後道,“你似乎心情不佳?”
他正在和宇智波鼬下棋。
圍棋是一種策略性的雙人遊戲,他在第一次接觸圍棋的時候就拉上了宇智波鼬,他很清楚對方的正常水平。
盯著棋盤的宇智波鼬聞言抬頭看了見雀一眼,眼中似是平靜,又似是帶著波瀾,在這一眼後,他立刻低頭道:“大人,屬下辦事失利。”
他雖然自視正統,但他深刻地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對錯,隻有立場,因此他很少對同為人類的詛咒師趕儘殺絕。
看不慣歸看不慣,畢竟盤星教的詛咒師們沒有做出濫殺無辜之類他無法容忍的事情,因此他不會率先動手,至於他們放出的那些咒靈,他已經全部祓除了。
想到那些咒靈,他的眼前不由得浮現起那天的場景。
身穿袈裟的青年目含悲憫地注視著跪在高台下的人群,他們各個都被咒靈纏身,滿臉期待地仰望著青年,如同望著在世佛祖。
他習慣性地用“天照”將那些咒靈全部祓除了,身上的病痛驟然消失,人群騷動了一陣,然後涕淚泗流地朝夏油傑瘋狂叩拜,口中都是對夏油傑這個盤星教教主的讚美。
在看到他的行為後,站在高台下的枷場姐妹面露警惕,坐在高台上的夏油傑卻似是知道他的來意,立刻揮退了包括枷場姐妹在內的無關人員。
“平心而論,我很欣賞你,”夏油傑的語氣像是在談論天氣好壞一樣平淡,“如果你不那麼執著於保護那群猴子,我想我們會成為關係不錯的朋友。”
他說的保護不僅是指祓除掉上一秒還活在廳內的咒靈,更是指祓除掉他故意放出的那些咒靈,他自己的咒靈大批量死亡他不可能不知道。
感受著廳內彌漫的殺機,宇智波鼬面不改色地開口道:“你們這裡的咒術屆不是有條咒術師保護非咒術師的正論嗎?”
聽到這話,夏油傑大笑:“所以我們才是詛咒師。”見宇智波鼬臉上的表情起了細微的變化,他繼續道,“奇犽和我說過,我們是詛咒師的事情你不一定能查到,但‘那位’一定知道。”
奇犽……
你真是枉費大人的苦心,竟敢和詛咒師透露那麼多情報。
宇智波鼬抿起嘴唇,閉上眼睛,閉了兩三秒,再次睜開時,他眼中的複雜情緒歸於平靜。
他不是畏懼情報泄露,在他心中那位大人無論是謀略還是……謀略,都是世界上最頂端的存在。
那位大人的體術的確有些糟糕,不過糟糕也沒關係,基本沒人能近身。
他畏懼的是……
那位大人本來就少有的清閒時間變得更少,畢竟總會有人想來試探一下虛實。
“你為什麼要當詛咒師?”他直接轉移了話題。
“哈哈哈哈……”夏油傑止不住地低笑起來,低笑,大笑,最後是狂笑,笑到笑出了眼淚,半晌,他抬手抹著生理性的淚水說道,“若不是那群猴子的負面情緒,這個世界上根本不會存在咒靈,”他的臉上依舊帶著笑容,隻是這個笑容格外扭曲,“你知道為了保護他們,死了多少咒術師嗎?”
隨著他緩慢的訴說,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深黑漩渦在他身後漸漸浮現,周圍亮堂的環境隨之變暗。
這是咒靈操術的極之番“漩渦”,極之番是將術式練到極致的表現,俗稱絕招。
他對宇智波鼬阻礙他的行為很不滿,之前都是在忍耐,之所以忍耐,有奇犽的關係,但更多的是出於忌憚。
剛剛包裹著那些咒靈的古怪火焰敲響了他腦中的警報,這裡還有他的家人們,如果真的要動手,必須速戰速決。
他知道宇智波鼬今天的來意,想到神秘莫測的“那位”,再想到奇犽的真正歸屬,他一開始不打算再強留奇犽,沒想到對方提到了當詛咒師的原因,這讓他想起了那些死在他面前的咒術師。
看著不遠處凝聚著超高密度咒力的深黑漩渦,宇智波鼬暗自戒備,眼中的血色逐漸加深。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細微的聲響,有兩道克製的女聲在爭執,夏油傑看向緊閉的障子門,高聲道:“菜菜子,美美子,離開這裡。”
過了好一會,門外才傳來不情不願的兩聲“是”。
“小孩子總是有些任性的,”確定枷場姐妹已經離開後,夏油傑朝宇智波鼬溫和地笑了笑,“希望你能理解。”
“這不是任性,”宇智波鼬意有所指,“你將她們養得很好。”他又想起了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奇犽。
這麼一打岔,原本劍拔弩張的氛圍瞬間消失了大半,二人之間甚至隱隱透著談論自家孩子的溫馨,在這種溫馨的氛圍中,夏油傑開口道:“宇智波君,你是來帶走奇犽的吧。”
宇智波鼬點頭以作回應。
“其實我們並不會傷害他。”夏油傑道。
“我知道,”宇智波鼬頓了頓,接著道,“但我有必須把奇犽帶走的理由,這裡的咒術界對詛咒師深惡痛絕,我擔心他會受到牽連。”
夏油傑聞言走下高台:“這是理由之一,之二呢?”
“沒有第二個理由。”
面對離他越來越近的漩渦,宇智波鼬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很多事情一旦被打斷,就很難再做下去,更何況夏油傑和他動手的意願並沒有那麼強烈。
不過……
宇智波鼬垂下眼簾,他的確有第二個理由。
作為繼任者的奇犽,本來就過於任性了,他擔心再這樣下去,奇犽會受到影響變得更加任性,以至於對那位大人的誤會越來越深。
沉默片刻,不知道信了沒有的夏油傑收起漩渦,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樣笑眯眯地說道:“宇智波君,我帶你去見奇犽。”
回憶至此結束。
宇智波鼬補充道:“屬下沒有成功帶回奇犽,他……跑了。”說到“跑了”的時候,他暗地裡緊了緊拳頭,他現在還能想起和夏油傑相對無言的尷尬場面。
“這稱不上辦事失利,鼬君,”見雀眼中沒有驚訝,畢竟是他自己操控著跑的,真被帶回來印象值的增加就會慢好多,這一跑還漲了5%的人物貼合度,“我隻是讓你去做你認為正確的事。”
“……是。”
今天也是個好天氣呢。
看了一眼門外明媚的陽光後,見雀看向宇智波鼬,熟悉對方的他立刻看出了對方的躊躇:“鼬君,你似乎還有話要說。”
“……夏油傑說想要建立一個隻有咒術師的樂園。”
“這樣啊。”說完這句話,沉浸於自己思維中的見雀沒有再說話,開始盯著棋盤沉思,宇智波鼬自然不會出言打擾,一時之間,屋內安靜得針落可聞。
出乎宇智波鼬的意料,在這良久的沉默後,見雀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鼬君,那位盤星教教主的術式是和傳說中的‘天元’一樣的永生嗎?”
時刻分散精神關注著各個馬甲的他當然知道夏油傑的術式,他隻是想開導一下宇智波鼬,他不希望對方太在意夏油傑,這很可能影響到奇犽刷印象值。
……?您剛剛就是在想這個??
宇智波鼬張了張嘴,表情難得有些生動,斟酌了一會,最終憋出一句:“不是。”
“那他根本就不可能實現他的理想。”見宇智波鼬露出了詢問的神色,見雀耐心地解釋道,“咒術師生的孩子不一定是咒術師,即使他現在將世界上的所有普通人殺乾淨,以後還是會出現普通人。”
他邊說邊伸手撫過棋盤,棋盤上淩亂的棋子瞬間排列整齊,自動跳入棋盒,伴隨著清脆悅耳的撞擊聲,他靜靜地注視著宇智波鼬道:“鼬君,他純粹是在作繭自縛,不用在意這種將目標寄托於虛幻的人。”
不愧是您啊。
宇智波鼬如夢初醒,他不是想不到這點,而是陷在了夏油傑的思路裡,現在被見雀點醒了。
不過……
他略顯遲疑地說道:“盤星教附近的居民需要屬下疏散嗎?”夏油傑恐怕還會放出咒靈,他並不常駐京都。
“鼬君,我已經說過了,” 見雀的眼神裡藏著閱儘千帆後的淡漠,“他純粹是在作繭自縛,這不單單是指他的目標,”說著他起身走向門外,“如果他真的下得了手濫殺無辜,這個國度不會風平浪靜那麼多年。”
他心中沒有太過明顯的善惡之分,倘若按照他的思路去實現夏油傑的理想,不要說這個國度,整個世界都會千瘡百孔。
“他們暫時性命無虞。”
怔了幾秒,宇智波鼬跟隨見雀來到門外,順著見雀的視線望向遠處的森林。
“是。”他輕聲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