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 沈鳶茉終究還是頂著一對黑眼圈，出現在南街88號。

“我的天，茉茉你這是怎麼了？”喬莎看見沈鳶茉, 大驚失色地過來托起她的臉, 仔細端詳。

“昨晚一直在吵架, 累到了。”沈鳶茉有氣無力道。

“吵什麼架，跟誰吵架？”莉莉也衝了過來, “網上又有人黑你了？讓我看看哪個不長眼的紅眼病又雇水軍了……”

“不是, 沒有……”沈鳶茉腦子亂糟糟的, “這幾天我都沒空上網。”

“那是怎麼回事？”準關上終端。

“就是……大概就……”沈鳶茉腦子遲緩地運轉著，“跟這個世界大吵了一架？”

喬莎狠狠地捏了她一下, “你睡糊塗了啊！害我們這麼擔心。”

沈鳶茉吃痛地叫了一聲，又心虛地笑了下。

說實話, 從昨晚到現在，到底夢了些什麼她已經記不太清了。

但那種冰冷、黑暗的感覺卻一直都沒有消退。

“應該是吧, ”沈鳶茉道，“好像做了個噩夢。”

“那你多半是最近精神壓力太大了，”菲力安慰道, “彆太緊張，放輕鬆，你身體還沒完全恢複，異能波動也不太穩定，總要慢慢適應的。”

“嗯，再過一段時間應該就會好了。”鈴木也湊過來，看了看沈鳶茉的神色，“這誰家小可憐兒，也太憔悴了, 等下姐姐帶你去吃好吃的哈。”

沈鳶茉疲憊地擠出一個笑臉，抬手拉了拉領子。

從出門開始，她就一直覺得喘不上氣，勒得慌。

“欸，你衣服是不是穿反了？”喬莎湊過來，拉開沈鳶茉的後領看了眼，又抬起她的下巴，拉開前領，“果然，商標在這邊呢，小笨蛋你衣服都穿不對嗎。”

說完，鈴木和莉莉默契地圍了過來，三個人把沈鳶茉圍得密不透風。

她們幫著沈鳶茉把兩條胳膊塞進裡面，揪著白T恤的衣擺，在她脖子上轉了180°，又把她的兩條胳膊從正確的地方掏出來，然後又把卷起來一點的衣擺給她抻平整。

沈鳶茉深吸一口氣，然後又緩緩吐出來。

終於可以自如地呼吸了。

“誰說我是笨蛋，”她這會兒才終於覺得清醒了一些，氣勢也上來了，要跟人算賬，“這衣服本來就分不清正反面。”

“啊對對對。”喬莎幾人敷衍道。

看沈鳶茉臉色好了許多，她們放心了一些。

雖然不知道昨晚到底什麼噩夢，能讓她憔悴成這樣，但會笑會鬨了，應該就沒事。

“我帶了粉底和遮瑕，你要不要蓋一蓋你的黑眼圈啊。”莉莉問道。

“好啊莉莉，上次我跟你借眼線，你都不給我用，怎麼給茉茉，你就可以了？”喬莎瞪著莉莉說道。

“就是！我跟她借過眉筆，她也不給！還說什麼來著我想想，”鈴木捏著自己的下巴回憶著，“哦對，她說——”

“‘男朋友可以借，化妝品想都彆想’！”喬莎跟鈴木異口同聲。

“那還是彆了吧，我忘了洗沒洗臉……”沈鳶茉弱弱道。

喬莎掰過她的臉，湊近認真看，“應該是洗過的，但是沒塗護膚品，有點乾。”

鈴木和莉莉便掏出各自的保濕噴霧，對著沈鳶茉一通噴。

喬莎也掏出自己的小瓶子加入進來，“不知道你的膚質，不好隨便給你用護膚品，但保濕噴霧還是比較穩妥的。”

被三個女生一通狂噴，幾乎一夜沒睡的沈鳶茉硬是被她們給呲得徹底清醒了，“好了好了，停！你們是想要淹死我然後繼承我的男人嗎？”

“好主意。”鈴木嘴上這麼說著，細長的手指飛快地從隨身小包裡，掏出一把小剪子、一把鬢角梳和一個迷你卷發棒，把沈鳶茉胡亂抓起來的馬尾略微打理了一下，留出幾縷碎發，修剪之後燙出自然的弧度，瞬間氛圍感就上來了。

“哇哦。”牧罕連聲讚歎，“鈴木姐牛的，簡直化腐朽為神奇！”

沈鳶茉一記眼刀甩過去，什麼氛圍感，刹那間就全都消散，“你才腐朽！”

喬莎也一巴掌糊在表弟頭上，“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笨死你算了！”

“還有什麼需要準備的嗎？你看這幾個壯丁都閒著呢，快抓起來狠狠奴役，彆浪費勞動力。”鈴木指了指被追著暴打、嗷嗷直叫的牧罕，和在一旁傻站著不知道該乾嘛的菲力和準。

“你問住我了，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來。”沈鳶茉眨巴著眼睛思考著，“誰能有我家男人能乾呢？”

她的目光落在剛改好的幾個一分工偶。如果說妝容，那一定是沃克斯最為精致，畢竟那可是耗費她十多個小時的妝造；而眼前這幾位也不算差，線條簡約但該有的細節她都表現了出來，而且八分帥哥湊成一堆，效果也會疊加。

她看著自己新出爐的幾個作品，滿眼都是大長腿，心裡踏實平靜許多，沒有那麼慌亂了。

喬莎羨慕地看了眼幾個忙碌著搬東西的高大人偶，“就算他們什麼都不做，光擺在家裡看看都養眼啊。”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莉莉說道，“沈總最近太忙了，不然我的工偶也想請你幫忙改幾個。”

鈴木也說道：“真的是，看了茉茉改的人偶，我家新買的最新款工偶都不香了，呆呆傻傻的。”

“啊這。”沈鳶茉被她們盯得沒辦法，“這幾個都是為了今天開業，臨時趕工出來的，也沒那麼細致，你們要是不嫌棄，等會兒可以挑喜歡的領回去，要是聲線不喜歡……”

“嗷！那我不客氣了啊！”

“真的嗎？！”

“嗚嗚愛你啊茉茉，這就叫‘有核同享，有男同當’吧！”

沈鳶茉被三個女友淹沒，發出窒息的聲音，“你們不對勁……救命，姐姐們饒了我，熱死了……”

揮散不去的冰冷和黑暗消失殆儘，沈鳶茉這會兒看著她們明媚的笑臉，被女生們緊緊抱著大力揉搓，汗都要下來了。

“你不是上午十點鐘開業典禮嗎？”喬莎四處看了看，“還一個小時呢，怎麼現在就這麼多人了。”

“我也納悶，是還有彆家店也今天開業嗎？撞上了？”沈鳶茉輕輕拉著領口扇了幾下，方才被搓得厲害，臉上都泛起了潮紅。

“沒有吧。”莉莉上終端看了一眼，“也可能早點過來排隊搶貨？”

“那更不可能了，”沈鳶茉說道，“我所有商品都開通了線上訂購服務，比來現場快捷多了，還不用跟人擠，可貼心了呢。”

“看把你能的。”鈴木用肩膀輕輕撞了她一下，“那這些人，多半都是被你預告的表演吸引過來了吧。”

“真的假的，”沈鳶茉站直身子踮起腳尖，看著不斷從街道口湧入的人群，“我雖然精心準備了節目，但也彆這麼期待啊。”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緊張個屁嘞。”牧罕大喇喇地坐在一邊的長椅上，“他們愛來就來，關你什麼事，你把想做的做好不就行了。”

“有你這麼安慰人的嗎，”喬莎踹了他一腳，突然又新鮮地回過頭，看著沈鳶茉，“沈總不是猛A嗎？原來也會緊張的？”

“我還會拉屎呢，會緊張有什麼好意外的。”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南街人口密度指數上升，開在沈鳶茉旁邊的幾家店的店長們這會兒都樂瘋了，不停地接待不停地收款。

趁著一波又一波客人湧入的間隙，甜品飲料和小吃店的店長都給沈鳶茉他們送來慰問品，實際上就是沾了光的謝禮。

沈鳶茉也沒拒絕，笑著謝過，然後給小夥伴們都分了分。

準備工作都布置得差不多了，她跟大家打了聲招呼，自己帶著全體人偶去了店鋪的裡間，給他們做最後的登場造型。

牧罕說的倒是大實話。

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儘可能做到最好。至於彆人怎麼認為、會有怎樣的反饋，那都是她管不了的，也就不用管。

開業典禮嘛，也不是什麼舞台，沒必要精益求精，講究的就是一個整體效果，就是烘托氣氛，來點熱熱鬨鬨的節目，把大家情緒帶起來，然後再來點互動遊戲。

雖然她的商品銷路已經打開了，短時間內都不太需要促銷或者大規模宣傳，但畢竟正式開業的第一天，就當討個彩頭也不錯嘛，沈鳶茉還是預先設定好了折扣和抽獎活動。

她印象中的開業典禮，都是請一些專業的團隊，吹鑼打鼓扭秧歌、唱歌跳舞放鞭炮。

她也沒什麼創意，最多就是有那麼一點手藝。

所以沈鳶茉乾脆發揮自己的長處，親手打造了一個人偶團隊。因為趕時間，妝面和服裝一切從簡，用數量取勝。

人偶全部造型完成，沈鳶茉又挨個檢查過三遍，這才卡著時間走出店門。

然後僵在原地。

要不是她事先圈出一塊場地搭了一個半人高的舞台，她連店門都出不去！

學校一共多少人啊，今天是全都擠到南街了嗎！

看到沈鳶茉露面，人群由內圈自外圈，傳來一陣口哨和歡呼，仿佛她是什麼大人物。

看了眼被擠在牆邊快變成紙片人的貓群小夥伴，和輪流疊羅漢往裡看的同班同學們，沈鳶茉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勇敢地看向熱情的校友們。

人群安靜下來，沈鳶茉深吸一口氣，飛快地大聲說道，“大家好我叫沈鳶茉歡迎大家來到南街88號我的小店MyDoll！今天所有商品無論線下線上全場八八折，還有衝銷滿減和抽獎活動！感謝大家的支持，接下來給大家準備了幾個小節目，希望大家玩得開心！”

說到最後，沈鳶茉幾乎帶上了顫音，但大家都友好地笑了笑，大聲叫好，掌聲雷動。

沈鳶茉鞠躬致謝麻溜退場，大家的目光很快被一群戴著黑色墨鏡、黑色口罩、穿著黑色西裝的帥哥吸引。

這要是每個手裡再來根煙或者水管，怕不是被誤以為是什麼黑惡勢力登場。

但沈鳶茉要的就是這種吸睛的效果。

十多個高大的工偶魚貫入場，在同一時間摘下墨鏡，隨手扔到一邊，人群發出一陣尖叫——

“啊——！老公！！老公啊啊啊！！！”

“沃總！啊啊啊沃總！！！”

打頭的正是沃克斯，不苟言笑的樣子一如先前，冷冽的眉眼看透世俗，但他沒有被現實打磨掉棱角。

所有喜歡沃克斯的女生，都堅信，他在期待一束光，一束照亮他眼底直射他心底的光，而自己，就是要成為沃克斯世界裡，唯一的那束光！

“老公！我是你的沃太太啊啊啊！”

沃克斯自然不會有什麼反應，他身後的一眾風格迥異的帥哥都不會對人群有任何反應。他們本就身材高大，站在半人高的舞台上更是高人一等，他們睥睨眾生，而所有人都要抬頭仰望！

但就是這種冷漠的酷帥勁兒才勾人，想成為他的破例，想成為他的唯一！

沈鳶茉讓工偶們效仿的是一個當紅男團的刀群舞。

既然是效仿男團，那自然也少不了唱跳RAP，這也是沈鳶茉為什麼要給每個工偶都戴上了黑色口罩——近距離圍觀，嘴巴一動不動地說唱，還是挺違和的。

而且有了口罩，就隻能看到眉眼，讓人偶們也多了點神秘感，帥哥稍微裝個逼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工偶男團由沈鳶茉統一操控，菲力的程序也相當給力，他們不需要排練，就可以跳出整齊劃一的帥氣舞步，音準節拍也不會出錯，高音毫不費力，跳得再累也不用擔心氣息。

因為他們壓根不需要呼吸。

沈鳶茉不追星，不懂音樂，沒怎麼關注過舞台，但她卻可以讓一群工偶近乎百分百地複刻。

不愧是當紅男團，音樂前奏響起的時候就有女生破音高呼，演出進行到一半，甚至有人泣不成聲。

“有生之年！我終於能在學校裡再一次看到哥哥們的舞台！”

“嗚嗚，我還沒搶到現場票，哥哥們就解散了，萬惡的資本家，沒用的經紀公司！”

沈鳶茉疑惑地在群裡打字：我搜的是當紅男團啊？怎麼有人說解散了？

準秒回：你不看日期的嗎？因為經紀公司的老板捐款潛逃，這個團兩年前就解散了。

沈鳶茉：……

沈鳶茉：好險，幸虧熱度還在，還有這麼多人記得，那當年這些帥哥得多紅啊。

準：你倒是提醒我了。

沈鳶茉：嗯？

準：沒事，我先安排一下工作。

沈鳶茉：昂。

此時演出到了高潮部分。

沈鳶茉驅使工偶們輕鬆完成幾個超高難度空中旋轉拋接，當他們的和聲達到頂點的時刻，集體單手將西裝外套脫下並扔向人群！

女生們尖叫著高舉著雙手，爭搶“哥哥們”的外套，沒有搶到的也沒關係，因為下一刻，哥哥們分散在舞台邊緣，從各個方位各個角度，在她們的臉上一起頂胯！

霎時間，女生們的尖叫聲都蓋過了音樂以及和聲，就連準備了這場演出的沈鳶茉都被感染得上了頭，在角落裡紅著臉偷笑。

“臥槽啊啊臥槽啊！老娘踏馬直接懷孕了啊啊啊！”

“你們這是犯罪！犯罪啊啊啊！”

沈鳶茉也沒敢太浪，隻想著讓帥哥們狠狠頂上幾下，給姐姐妹妹們添把火，開心一下。

卻沒想到這把火直接燎了原，三秒的群舞頂胯，讓人群尖叫聲過大，直接把巡邏工偶都給叫來了。

終端震動了好幾下，沈鳶茉才察覺到有消息進來，趕緊點開看。

張校長：你那沒事吧？

張校長向你發起語音邀請——

語音邀請已掛斷。

張校長向你發起視頻邀請——

沈鳶茉在斷開的前一秒接通成功。

鏡頭中出現校長的面孔，他背景晃動，氣喘籲籲，好像在趕路。

“校長好，您這是……”

“我收到警報，正往你那邊趕……”聽到沈鳶茉這邊傳來的尖叫，校長表情嚴肅，加快了奔跑的速度，他的眼鏡滑落到鼻尖，領帶都飛到腦後，失去了往日的儒雅莊重。

張校長的鏡頭，晃到沈鳶茉看得有點想吐，她聽不清校長在說什麼，也怕校長聽不見她的話，隻好對著終端大喊，“什麼警報？出什麼事了嗎？”

“巡邏隊給我提交了反饋，檢測到你的店鋪附近有人謀殺！你站在原地不要動，我帶了人馬上就到！你告訴大家不要輕舉妄動，生命第一，都不準冒險逞英雄！”校長急切地高聲喊道，腦門沁出巨大的汗珠。

在人群尖叫的間隙，沈鳶茉終於聽清了校長的話。

她現在很想原地去世，她絕望地衝校長大喊，“您千萬彆來！這裡什麼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