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個男人！這麼大一個！居然！不是人！

我靠啊這居然是個人偶！

沈鳶茉看著那隻還在晃悠的手，跟被雷劈了似的愣在原地。

這麼大一個人偶，她居然一點都沒發現。

現在倒是能看清，設計的是內關節球，接縫處還做得特彆隱蔽，這會兒手掉下來才看到裡面的鉤子和筋。

她剛才有好幾次，聽到醫生還有通訊裡面，在說什麼“工作人偶”，還以為是他們講的專業術語或者是什麼方言呢！

這麼大！真的是人偶啊哇趣！

那剛才的醫生和護工是活的嗎？！難道也是人偶嗎？她該不是被整蠱了吧？

“那麼沈鳶茉小姐，”依然站在門口的男人再次開口說話，聲音一板一眼四平八穩，對她的反應視若無睹，“接下來請您跟隨我一同前往fftp06號診療室進行身體檢查。”

而沈鳶茉此時還在感歎：壯哉啊我國娃圈，啥時候發展到如此程度，也太進步了叭。我何止昏迷了三天，我怕不是昏了三十年呢……

她腦子不是一星半點的懵，但也還是在工作人偶第三次開口說話前走出了房間。

嗚嗚，會動會說話的人偶，還好大一隻哦。

如果不是看到熟悉的筋和鉤子，她肯定以為是機器人呢。

不過機器人一般也不叫人偶的吧。

可是好奇怪啊，現在就連小學生課外班不也都是去學什麼機器人編程之類的，沒聽說有研究工作人偶的啊。

所以到底是機器人還是娃啊……

沈鳶茉走到近處仔細一看，也看不見什麼電線，工作人偶的手腕處跟她見過的BJD設計基本一致，球形關節中間伸出連著筋的鉤子，從縫隙處看裡面是空的。

那根筋磨損嚴重，鉤子也鏽跡斑斑，沈鳶茉很久沒見過狀態這麼差的娃了。

她基本可以確定這不是機器人，但為什麼能動會說話，就屬於知識盲區了。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越來越奇怪呢。

沈鳶茉勉強維持著鎮定，大腦已然過載。

……但她還是習慣性地趁工作人偶姿勢沒變，左手握住他的另一隻手，右手抻了抻他的胳膊，調整了一下他體內的筋，把他掉出來的另一隻手給拽回去了。

“謝謝您，我感覺好多了。”工作人偶收回手臂，衝沈鳶茉握了個拳，“也很抱歉，給您帶來不好的體驗。”

“……不客氣。”沈鳶茉隨口答道，“呃，沒關係。”

跟在工作人偶後面，沈鳶茉腦子艱難地運轉。

這感覺還挺奇妙。

跟人偶對話了耶……而且這麼大的娃做工好棒，關鍵還會自己動！

……雖然老化很嚴重的樣子，但是能自己走路還能對話呢！

怎麼做到的啊。

話說他那手，一看就是筋很鬆了，不知道他是怎麼穿的筋，也不知道是哪家娃社出的，有沒有跟娃一起出廠的小冊子。一般娃社都會給一張示意圖或者一個小冊子，告訴玩家一些基礎知識，包括怎麼拆頭換眼拉筋這些。

不過沒有也不要緊，對於沈鳶茉來說，拆開看一眼她應該就會了。筋這麼鬆，手都掉出來了，有點心疼。

就是這麼大一隻她沒拉過，不知道得換多粗的皮筋。重點在於，娃越大、筋越粗，如此一來，筋的彈性也就更足、拉力也跟著更大。她能不能拉得動，這可是個很嚴峻的問題……

沈鳶茉跟在人偶身後去體檢，思維不知不覺早已跑偏，連帶著都沒最開始那一下震驚了。

也可能她整天都跟娃打交道，就連做夢都在玩娃，所以自然而然就比較容易接受？

比起害怕，她現在更多的是好奇，以及……手癢。

伸個胳膊手都能脫勾，這體內的筋怕是一點彈性都沒了吧！誰的娃啊怎麼這樣了還不給換筋拉筋，這麼不負責的嗎！

就算是機器人還得定期維護上油檢測的吧，怎麼工作人偶都沒人給拉筋的？！

……不知道她能不能等檢查完讓人偶跟她再一起回病房啊。要是能讓她試試換筋，拆開之後說不定她還能搞清楚是怎麼讓人偶動起來的，她快好奇死了！

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沈鳶茉，一路跟在人偶身後。餘光她還注意到，走廊兩邊時不時就會看到幾個很凶的護工，像保鏢一樣背著手挺著胸站著，目光卻死死地盯著她。

——跟先前去她病房那位醫生身邊跟著的幾位很像。

乾什麼啊好詭異，這裡真的是醫院嗎？正經醫院的護工哪有這麼凶神惡煞的。

可能是這群護工們的殺氣，也可能是高空墜落的後遺症，讓她覺得特彆不踏實，心慌得厲害，好像下一秒就會死相特彆難看特彆痛苦地嗝屁。

又或者她根本就是在做夢吧……所以才有這麼多不自然的地方。

人偶會動……就很像是她會做的夢了。

唉……如果真的是做夢，那她再多玩會兒好像也沒什麼不可以吧。

於是她對領先她兩步的人偶說道：“呃……你好，可以問一下為什麼沒有人給你拉筋嗎？真的太鬆了。”

“真的非常抱歉，”人偶回過頭，平靜地說道，“我馬上就要報廢了，今天可能就是最後一次給您服務了，給您造成了困擾和不便，我很愧疚，之後您可以進行投訴並申請補償。”

“報廢？！”沈鳶茉的聲音在走廊回響，一群猛男瞪著她，渾身戒備，“可是你除了筋鬆了一點，也沒什麼問題啊，為什麼就要報廢了？！”

人偶仍然對她的情緒起伏沒有什麼反應，對他自己即將報廢的命運也沒有任何波動，隻是一板一眼地回答問題，“工作人偶到達年限或者因故損壞，都是直接報廢換新，不會進行維護和修理的，大家都喜歡直接換新的人偶。”

“為什麼啊！”沈鳶茉不解，BJD多貴啊，不好好養就算了，稍微有點毛病就直接換新的，這也太壕橫了吧。而且好浪費好可惜，明明重新拉筋就能解決的小問題，乾嘛非得報廢啊。

人偶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搜索標準答案，“因為沒有那麼多人偶技師，維護和修理的費用也更加高昂，從性價比考慮，不如直接購入采用新材料和新配件的全新人偶，可以直接更有效率地投入到工作當中。”

“那……”沈鳶茉遲疑了下。

雖然人偶看上去似乎沒有情感，但她有。

人偶安靜地看著她，猶豫過後，她還是輕聲問出了口，“那麼，報廢的人偶會怎樣呢？”

人偶果然沒有任何感情波動地答道：“差不多臨期或者接到投訴之後，我們會自己去指定地點進行注銷。注銷之後我們會先在廢棄人偶回收區放置一段時間，如果沒人撿走回收，就會集中銷毀，可用的廢料會回收利用，剩下的就作為垃圾處理掉。”

“不去注銷不可以嗎？”沈鳶茉迫切地追問道。

“臨期或者被投訴判定為廢棄人偶的話，擁有者和認證係統也是可以對失控人偶進行注銷操作的，這樣人偶就會被城市清理係統判定為垃圾，會有專員進行回收處理。”

實在無法認同的沈鳶茉又換了一種問法，“那麼有什麼方法可以不讓你注銷呢？”

“被判定為‘廢棄人偶’之後，說明該人偶已經無法完成當前工作，就隻能進行注銷了。”人偶答道。

沈鳶茉沒再說話，安靜地跟著人偶穿過一道透明廊橋。

外面陽光明媚，可以看到很多跟眼前這隻類似的工作人偶引領著人們前往他們的目的地。

而且現在觀察對象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是批量生產：同樣的發型、容貌、衣裝，如果不知道是人偶的話，她這會兒可能以為是一群克隆人吧。

沈鳶茉收回目光。

她在思考。

從方才得到的信息判斷，就算轉讓或者購買，人偶也依然會被那個什麼係統判定為“廢棄”。所謂的判定係統應該類似一個所有人偶的監控係統，隻要是認證過的，都會在其監管之下。

她現在最迫切的想法，是想要防止這個人偶變成一堆廢料。

眼下似乎有兩條路可以選擇：第一，就是在他被判定為“廢棄”之前，先將其修好；第二，就是等他自行注銷之後，去廢棄人偶回收區給他撿回來。

第一條路還不清楚她有沒有那個能力或者財力，時間恐怕也很緊迫，那麼她就隻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

如果對方有感情的話，沈鳶茉一定不會這麼直白，但她現在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她直接開口問道：“可以把你注銷的時間和地點告訴我嗎？”

“我會在後天上午十點，前往醫院東南門向北三公裡的回收區。”人偶答道。

“注銷之後一般會在回收區放置多久呢？”

“都是一個月。”

沈鳶茉點了點頭，在心裡默默記下。

又穿過兩條走廊，人偶在一扇看起來很堅固的金屬門前停下腳步，“這裡就是fftp06號診療室，已將編號SSV007號患者，沈鳶茉小姐，成功送達。”

門口掃描了人偶的胸牌，發出電子音，“編號X7800WOX工作人偶，核對成功。”

人偶再次側過身，對沈鳶茉做出邀請的姿勢，這一次他的手沒再掉下來。

沈鳶茉向前一步，掃描了瞳孔和指紋，金屬門緩緩打開。

“請進，祝您身體康健，生活愉快。”人偶在她身後說道。

而她往房間內看了一眼，心臟瞬間往下一沉。

先彆想娃了，她怕是自身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