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1 / 1)

超人沒打算在棋盤上放水,那是不尊重對手的體現。

但他決定進攻得禮貌一點。

過了十分鐘,看出他小心思的厄裡亞拿起白棋說道:“你要再這樣下得黏糊糊的,我們就要錯過正聯會議了。”

超人被他的形容詞震了震,啪地一下把手裡的黑棋摔在了他預想中的落點的旁邊一格。

“……能悔棋嗎?”

“隨便。”

但在超人的手即將摸上棋子的時候,厄裡亞說:“如果你現在悔棋,12步以後你還會想要再悔一次。”

超人:“……”

他緩緩收回手,問道:“這是你看到的未來?”

厄裡亞笑了笑,沒有回答。

超人頓感棘手,他撐著棋盤思考了一會,認為這時最好的應對方式就是裝作沒聽見命運之主的預言。英國某家喻戶曉的童話故事告訴我們,有時候你越把預言當回事,預言裡的結局就越容易降臨到你頭上。

這麼想著,超人重新拿起棋子放到正確的位置,並信誓旦旦地說道:“就悔這一次。”

厄裡亞不置可否。

又走了十一步時,超人已經遺忘了這個插曲,他隨手拿起一個‘士兵’,正要拿它向斜上方吃掉厄裡亞的某枚棋子,卻不知怎麼走了下神,讓棋子往前邁了一格。

黑色象棋接觸棋盤的瞬間,超人心臟一緊,下意識捏緊了‘士兵’中間凹進去的部分,手臂懸在空中不動彈了。

厄裡亞等了他幾秒鐘,見他僵硬著一動不動,就問道:“你這一步要重新走嗎?”

奇了怪了!

超人並不打算違背自己的承諾,哪怕這枚‘士兵’的錯誤落點已經將他的布局毀了一半,但厄裡亞並不擅長下棋,他依然有很大優勢:“不用。假如我這一步不悔棋,後面會發生什麼?”

厄裡亞奇怪的問:“你確定你想要從我這裡問出答案?”

“確定,你直接告訴我吧。”

“好吧——那你在五步以後會失去一個‘車’。”

超人盯著棋盤,幾秒鐘後斬釘截鐵地說:“這不可能。”

厄裡亞聳肩:“沒什麼不可能的,我們隻是在下象棋而已。”

“你可能聽過一個說法——人生如棋局。”超人心不在焉地說。

他這回改變策略,將厄裡亞的預言當成頭等大事,費儘心思想要保護自己的兩個‘車’,最後果不其然陷入了傳統預言的陷阱——因為針對性過強,反而適得其反。

“這太奇怪了!”超人忍不住說,“我剛才根本沒注意到那裡放著你的‘馬’。”

厄裡亞回答:“其實我作弊了。”

“預言不算作弊,你要是這麼說,我也在用超級大腦作弊。”

“我覺得它們完全是兩回事。”厄裡亞說,“三步以後你會挪動你的‘王後’。”

“這我也能計算出來,挪動王後棋的確是最

好的選擇。”

“那麼十分鐘後你會輸。”

超人皺眉緊緊盯著棋盤。他每一步都下得極為小心,頭腦飛速運轉,但是當厄裡亞的白棋抵在黑國王前方時,他唯一能做的事卻是抬頭看一眼時間:

在厄裡亞說出那句話以後正好過了十分鐘,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你不是從命運之書上讀出了未來。”超人直起腰若有所思,“你是通過自己的預言直接改變了結局。我做什麼都沒有用,是不是?因為棋盤上發生的一切在你將未來說出口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

“對,這是我的一個小技巧。”

厄裡亞伸手拿走擺在旁邊的屬於贏家的戰利品——一塊從肯特農場帶出來的蔓越莓烤餅乾,“不過它在關鍵時刻一般不頂用,就隻能在無關緊要的賭博或者遊戲裡起效果。”

超人看著他,脫口而出說道:“可是我不記得你以前能做到這一點。”

說完他就後悔了。厄裡亞則默了默,撚著餅乾渣問:“以前?你指什麼時候?”

他們在棋盤前對視片刻,厄裡亞恍然:“領主超人?”

獲得領主超人記憶這事超人從沒有向彆人分享過,一時間驚訝情緒蓋過了不好意思:“你怎麼知道?”

厄裡亞:“……”

好問題,他怎麼知道的?

這就要從一個惡魔的怪異行為開始說起了。

他卡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和諧地講解拉維奇生前變成領主超人企圖色.誘的行為,因為它後面直接引出了厄裡亞的夢,以及他最近對超人的態度問題。

近幾天,厄裡亞與超人的相處方式恰好維持在不上不下的階段。

他要坦蕩地承認面對惡魔時他有那麼一刻猶豫了,豈不是會陷入‘你到底喜歡的是臉、還是面孔下的靈魂’這個千古難題麼?

再加上惡魔偽裝的甚至不是這個宇宙的超人。

於是又能衍生出:是不是隻要是超人就可以?

還是必須是卡爾·艾爾?

這個卡爾·艾爾是否一定要有個身份是克拉克·肯特?

和卡爾·艾爾長得一樣但不是超人行不行?

對超人的製服顏色有要求的嗎?

有的話那每個藍色的超人都可以咯?

沒有的話就又回到最開始,是不是隻要是超人就可以?

……

如若厄裡亞撒謊,對超人說自己面對惡魔沒有絲毫動搖,倒不失為一種選擇。

可是惡魔又沒有ooc,它頂著超人的臉對你說‘我愛你’欸,你理智如鋼鐵,反手捅了惡魔一刀,超人對你的果斷大加讚賞之餘把本來要更進一步的想法打散得一乾一淨。

……

如果這是個攻略向RPG遊戲,厄裡亞在親口說出‘領主超人’單詞的時候就已經寄了。

幸好現實要比遊戲選項靈活,厄裡亞壓根沒有回答超人的問題,反問說:“你為什麼要將我和領主超

人記憶中的‘命運’混為一談?”

超人:“???”

領主超人時期的命運之主尚未分離出人性,所以領主前期叫祂‘命運’,後期叫祂‘厄裡亞’,超人受到‘自身’記憶影響,也接受了這個設定,一時不察,被反將了一軍。

可是!

厄裡亞明明始終堅持他和‘冥燈’是同一個人的!

現在超人好不容易將思維扭過來了,聽到厄裡亞的問話後猛然震了一震,差點產生自己正在嘗試同時和兩個人談戀愛的錯覺,把本來要說的話給忘了。

休息室裡陷入漫長的寂靜。

過了一會,厄裡亞主動開口說:“為了避免混亂,我提議我們不要再談論平行宇宙的話題了。”

“等等,不對。”

超人說,“平行宇宙裡有很多個我,但隻有一個你。”

他漸漸回過味來了——不管命運之主怎麼分,分成多少瓣,彆人又如何看待,祂的本質都不會發生變化。可是‘超人’這個概念不一樣,理論上每一個平行宇宙的個體都是截然不同的。

顯然,了不起的‘命運’正試圖混淆概念,蒙混過關。

意識到這點之後,超人被氣樂了。他一邊忍不住想笑,一邊乾脆把棋盤豎起來往兩人身後一擺。這面棋盤的邊緣有一米多長,立正以後結結實實堵在牆角,像一扇黑白格的門。

然後他抱起手臂背靠著棋盤,對厄裡亞說道:“我開始懷疑你對領主超人念念不忘了。你是從我的舉動中看出來我繼承了他的記憶嗎?難道說他有什麼我沒有的小動作?”

厄裡亞心說我哪知道!

他根本不記得和領主超人相處的細節!

超人卻真的認真回憶起來了。半晌,他用超級速度跑出去,眨眼功夫給自己的製服換了個黑白兩色,大搖大擺地坐回原來的位置,花了一點時間調整表情,接著泰然自若地問:

“你覺得還有哪裡不夠還原?”

厄裡亞:“……”

他正襟危坐,板著臉嚴肅地說:“沒必要開這種玩笑。”

“我沒有。”超人學著後期領主超人那樣神色淡淡地說,“這是在驗證平行宇宙同位體之間的異同,‘我們’以前也應該在這裡下過棋,你有印象嗎?”

厄裡亞:“……”

‘領主超人’彎下腰,撿起一枚掉落在地上的‘國王’棋,擺到厄裡亞前方:“我記不清了,還是說‘我’邀請你,但你拒絕了?”

“為什麼?”

“……你過去總是拒絕‘我’。”他摸摸下巴,沉思著說,“我和你聊天,講笑話,問你接下來命運會怎樣變化,而你對我說過的最多的一個字是‘不’。”

厄裡亞覺得超人的演技可比惡魔差多了。

他拿起前方的國王棋,乾脆配合著說:“所以你仇恨命運。”

“我沒有。”‘領主超人’矢口否認。

“你有。”厄裡亞把玩著象棋,低聲說,“我見過

一個平行宇宙的蝙蝠俠,他讓我‘憐憫’他,這不是一句祈求,而是指責。命運之主的存在展現著注定發生的悲劇,任何敢於反抗命運的人,仇恨祂都理所當然。”

“那是個假象!⑺_[]⑺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身穿黑白製服的超人一下站起身,聲音不自覺地高昂起來,“憤怒蒙蔽了‘我’的眼睛,我說我仇恨你,但實際上呢?直到很多年以後我才意識到,得知‘命運’有形是反抗者這一生中最幸運的事情,因為無論他們做出什麼選擇,最後都能將結局歸咎於你,而不是自己。”

“……”

“但我依舊會怨恨你的拒絕。”他說,目光炯炯地看著厄裡亞,“現在,在這個宇宙,如果我說出那句話,你仍然會選擇離開嗎?”

厄裡亞:“……”

啊???

他差點沒反應過來,一瞬間都不能確定是領主超人的記憶影響了超人的人格,還是超人在玩什麼奇怪的py。局面瞬息萬變,超出了任何一個人類能夠理解的範疇,厄裡亞被鎮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領主超人’往前邁了一步,輕飄飄地張開手臂環繞過來,在他耳邊說道:

“我要向你道歉。對不起,厄裡亞,忘掉我說我曾經恨過你那些話吧。”

“實際真相是,我愛你。”

這一刻,厄裡亞咬緊牙關用鼻腔深吸一口氣。

不得不提惡魔在揣度人心一事上的精妙,它和超人說出的話竟在毫無默契的情況下有八成相似,而眼前的超人是真的超人,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軀殼,他的靈魂全部都近在咫尺。這讓厄裡亞條件反射地抬起手——

他得用力捏緊對方身體的一部分,才能緩解此刻從胸膛一路泛到喉嚨的,宛如想要吞噬什麼東西的癢意。

“彆克製。”

‘領主超人’心跳速度明顯加快了許多,臉上卻看不出來,淡定地對厄裡亞輕聲耳語,“如果你不想讓我將你和過去的‘命運’混為一談,那就向我證明你們之間的區彆。”

厄裡亞色令智昏,自控力迅速下降,不過仍保有一定理智:“你不去把製服的顏色換回來?”

“等不及了。”超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