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婚禮上回來後,大家一起去乾清宮,滿滿地坐了一屋子人。今日連太子夫妻都帶著孩子參加顯親王的婚禮,如今大家都喝了些酒,都氣氛和睦地坐在一起說婚禮上的事兒。
二公主夫妻一起拜謝康熙,康熙此時笑得也很開心:“謝什麼,她是朕的外孫女,又不是外人。”隨後跟女婿巴林郡王嗚而袞說:“你們夫妻隻管放心,到這裡孩子受不了委屈,他舅舅們都看著呢。”
巴林郡王再三稱是,趕緊站起來跟幾位皇子行禮,把女兒托給大家照看了。除了太子身份尊貴和大公主的駙馬般迪因為年紀大之外,其他人都站起來還禮。
隨後大家再次坐下,說著宴席上的菜色和今日的小戲,說了半天般迪站起來說:“今日鬨了半天,奴才等都多飲酒了,不敢在您跟前久坐,擔心有失禮的舉動,請您允許奴才們跪安。”
康熙笑著允許了,各位公主站起來去後面給太後請安,皇子們和駙馬們先行告退了。
海棠和太子沒走,一直坐著。
康熙問太子:“今日如何?”
太子回答說:“還行,人挺多的,挺熱鬨的。”想了想又補充:“今兒來的都是自家人,就是不是自家人也是子咱們家的親戚,都認識,各處相處得都算融洽。”
康熙笑著點點頭,問海棠:“今兒帶著孩子認了一遍人?”
“是,抱著孩子在後面認了一遍親戚,要說今日的後院,倒是有人狂傲了些。”
康熙笑著問:“什麼人敢在這場合狂傲?”
新娘姓博爾濟吉特,很多王府貝勒府的女主子都是這個姓,大家說出來都是一個祖宗,見面三分香火情。博爾濟吉特和皇家以及宗室都是姻親關係,這真是親戚套親戚,誰會在這種場合抖威風?康熙心裡第一個想到的人是八福晉。
海棠說:“是莊親王福晉,裡挑外撅,當著顯親王老福晉的面兒說衍潢不是她生的,打人還不打臉呢,她在這大喜日子裡說這個讓顯親王府上下都氣得說不出話來。”
康熙哼冷了一聲:“她乃是蠻夷,懂什麼!”反正當著兒女的面,這話說了也就說了。
康熙對這些女眷們都是一個臉譜化的印象,但是對莊親王福晉和八福晉那是記憶深刻,這兩個是行事最出格的人!
他冷哼一聲,端起茶盞說:“她肚子裡有怨氣朕是知道的!她父兄都被朕處死了,不恨不是假的。怨恨又怎麼樣?現在還能把察哈爾部召集起來嗎?不用和這種人計較。”
他嘴裡說著不用計較,但是在心裡擱置了莊王府的過繼計劃,讓他們兩口子著急去吧!
太子看康熙沒什麼要緊的事兒,站起來說:“汗阿瑪,兒子今兒喝得有些多,想回去睡會兒。”
康熙點頭:“去吧。”
海棠也站了起來:“兒臣去後面拜見祖母。”
康熙點點頭。
兄妹一起出門,彼此客氣幾句一個回寢宮,一個去寧壽宮。
寧壽宮裡太後這裡剛安靜下來,各位公主剛離開,太後打發舒宜爾哈去睡會醒醒酒,看到海棠來高興地拍了拍炕:“來這裡坐,怎麼不把孩子帶來?”
“瑩瑩剛才睡著了,我就讓人先送回去。”
太後有些失望:“我還以為能看到你閨女呢。”
“過幾日我去山東,孩子送宮裡來,讓她天天來給您請安,您這就能見到了。”
太後重新高興起來:“好好好!這丫頭和你小時候可像了,我精力不足了,要不然就養著她,如今隻能過幾日看看,每次見到恍惚回到當年,特彆是老花眼後,每次看到她都以為看到胖墩墩的小花骨朵從外面跑回來了。”
海棠趕緊抱著她:“哎呀,您說得我眼睛都濕了。”
太後拍著海棠的手:“這日子過得真快啊!哎呀,不說這個了,今兒怎麼樣?我聽說今兒的菜色很好?可惜我去不了,外面有熱鬨的事兒我都不能去湊湊熱鬨,你們都不請我,每次辦喜事我和你額娘她們都在宮裡,好可惜。”
海棠說:“等我從山東回來了在園子裡擺一桌,請您去熱鬨一日怎麼樣?”
“好啊!”
此時在前面乾清宮,幾個太監跪在康熙跟前,康熙表情冷峻地聽他們彙報太子的行蹤,聽說太子和很多大臣都有接觸後,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揮手讓太監們退下了!
此時他心裡鬨出一個念頭:要不,再一次太子?
然而這念頭也就是冒了一下,他隨後從桌位上起來在乾清宮前面轉了一圈,繞到尚書房站在窗外盯弘陽讀書。
他看著弘陽讀書的後腦勺,心思飄到了去年的科場舞弊案上,這個案子留下的影響遠比大家想象得大,時至今日官場民間都還被影響。在民間,朝廷的威嚴幾乎蕩然無存,童謠唱“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而在官場,官員還在互相彈劾,哪怕噶禮都革職回京了,但是他和張伯行關於科場案還在隔著千裡互相彈劾,這還沒出正月,兩人彈劾對方的折子又送到了禦案上。
張伯行參奏噶禮在科場舞弊案中收取賄賂五十萬兩,又把噶禮以前的劣跡給列舉了一遍。可是偏偏張伯行參奏噶禮的折子內容被噶禮知道了,他又捏造列舉了張伯行的種種罪狀,托人送到禦前,裡面對得到五十萬兩銀子的事兒再三否認。噶禮一個被革職在家的人是如何得知張伯行折子內容的?當滿朝文武問出來的時候,噶禮也沒隱瞞,他買的!
康熙差點氣死!
送到禦前的折子內容居然能被買到!誰賣的?!今日能買折子的內容,他日是不是能買皇家人的性命!
康熙現在心裡一團火,還是邪火,忍得非常艱難,現在看到不順眼的都想弄死。他以為他治下國泰民安,沒想到折子這種東西都能買到,官員猖狂到這種程度,這簡直比草台班子還不如!
如今過去幾日了,他想起來都氣得咬牙,此時尚書房一節課結束,弘陽把書袋交給伴讀收拾,高興地跑出來摟
著康熙問:“皇瑪法,您來多久了?”
“嗯,也就一刻鐘。走,去乾清宮,朕看著你練大字。”
康熙牽著弘陽回去,其他皇子皇孫們一起出來跟上,他們要跟康熙彙報完今日的學習內容才能散了玩耍。
康熙把兒子孫子們的課業檢查完,外面天色有些黑了,大家都散了。弘暉看看弘陽,用眼神看他,問他走不走?弘陽的眉頭挑了一下,弘暉知道這是不走了,就退出去上了馬車回家,讓人繞路到後面姑姑家說一聲。
此時康熙看著弘陽寫大字,因為康熙喜歡董其昌的書法,皇室和宗室都在臨摹董其昌的字,這裡面寫得比較好的就有四阿哥。
康熙背著手看弘陽寫字,跟他說:“你四舅舅的字寫的好,朕很喜歡,暢朗嫻熟、文雅遒勁,行筆疾遲有序,氣脈貫通。你回頭多多請教他。”
弘陽皺眉:“可是孫兒更喜歡顏真卿,您和舅舅們都喜歡董其昌,咱們喜歡得不一樣啊!”
康熙說:“喜歡的不一樣沒什麼,練習書法是要勤快,是讓你跟著你舅舅學如何練習書法,不是學他練習董其昌的字。你喜歡顏真卿?”
“嗯!”
“真喜歡?要是真喜歡就練習,不可今日喜歡明日又不喜歡了。”
“看您說的,孫兒也是各方比較過的,跟著幾個舅舅見過一些真跡,是真喜歡顏真卿的字。”
康熙說:“既然你喜歡,朕給你一份顏真卿的行書,你先看,十年後再臨摹,不,等你人到中年品味了人生百態再臨摹。這寫字和做人一樣,年輕和中年不一樣,中年和晚年又不一樣。”
說著招呼弘陽到了禦書房,從一個匣子裡拿出卷軸來:“這是顏真卿的真跡《祭侄文稿》,當初安史之亂,顏真卿的哥哥顏杲卿父子守城,後來一家遇害,三十餘口都被害,顏真卿托人尋親人,隻帶回了侄兒顏季明的頭蓋骨,面對著侄兒的頭蓋骨,他在悲痛之下寫了這《祭侄文稿》,這可不是單單的祭祀文稿啊,這裡面的流淌的是安史之亂的血淚,因此氣勢磅礴,種種氣勢欲掙脫紙張飛騰而出。”
梁九功讓兩個太監展開,弘陽驚訝極了,張大嘴看著。
康熙摸著他腦袋:“這個你收著,這裡面有很多可學的,但是如今對於你而言,這是一座寶山,你卻不知道該學什麼,如今強行臨摹就是空入寶山。”
“居然是《祭侄文稿》!”弘陽真的很吃驚,隻要學書法都知道這幅字在書法史上的地位。太監慢慢把卷軸收起來,他看到一些收藏印,問道:“瑪法,這是怎麼來的?”
康熙拉著弘陽坐在榻上,說:“前明亡了之後,到了徐乾學手上,他這人你沒見過,你額娘見過,是顧炎武的外甥。他後來革職回家,想要起複,就把這當禮物送給了王鴻緒,王鴻緒在前幾年卷入了你二舅舅的事情裡,就把這寶貝拿出來,兜兜轉轉進了宮。由此可見皇帝坐擁天下也是假的,不到性命攸關,這些寶貝都會藏著掖著。”什麼忠君愛民都是假的,忠他們自己愛他們自己才是真的。
此時在京城正紅旗駐地,在一條條胡同中就有噶禮他們的家,此時他額娘坐著一動不動,噶禮的妻子端著碗說:“額娘,吃點吧。”
老太太的眼睛微微轉動看著她,淡淡地說:“放著吧,我再念會經。”
噶禮的妻子看著婆婆,再看看碗,放下碗說:“行,如今天氣冷,您彆等太久了,等會我帶著丫鬟來收碗。”
等這些主仆出去後,老夫人抬起發抖的手把碗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