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8 章 親與義(1 / 1)

良妃的葬禮可謂是風光無限,康熙給足了面子,幾次去祭祀良妃,這都是給八阿哥看的。

到了十一月下旬良妃下葬之後,雅爾江阿來找海棠。

此時為了良妃的葬禮康熙的禦駕回到了京城並沒有再去暢春園,所以嬪妃們都從暢春園搬了回來,海棠也就是偶爾去乾清宮一趟,並不是一日都去。

她閒下來之後,各種事兒就找上門了,這裡面也有雅爾江阿因為錢的事兒火急火燎地來了。

他來這裡的目的是說江南的賺錢的營生出問題了,海棠不缺錢,因為負擔小,但是雅爾江阿他們家一直緊巴巴的,五服以外的族人是不用管了,但是他們這一支一直是人丁興旺,五服以內要管的人也有很多,把這麼大的一個包袱背身上,所以總覺得錢不夠花。

早先海棠跟著康熙南巡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女東家,姓樊。她丈夫兒女去世後被夫家、父族、外祖家一起逼分家產,幸好碰到了海棠,算是解決了這個大問題。後來海棠介紹她認識簡王府的人,等於她攀上了兩處王府。

樊氏此人想要個孩子,又不肯嫁人,就和簡王府的一個旁支子弟不清不白生了個女兒,就打算把這家業留給女兒。這事兒簡王府知道,就讓她們母女在江南住著。現在是生意越做越大,一旦生意做大後,就有了不少人對她的這份家業眼紅。

樊氏憑著背後的簡王府也能嚇退不少人,可是有人不買賬,如今樊氏立即派出家人上京求援了,因為她女兒求到了簡王跟前。

海棠擼著鹽寶的狗頭問:“誰啊?你處理不了還來找我?”

“妹子你肯定知道了,是噶禮!”雅爾江阿站起來在海棠跟前走來走去:“噶禮是汗阿瑪的人,他那人也不是正經科舉出身的,就是靠著他額娘給汗阿瑪當過乳母才有今天這份榮寵。當初在山西,多少官員彈劾他,汗阿瑪居然把狀紙給他看,這分明是庇護他,最後結果怎麼樣?最後結果是彈劾的人都是貪官,被罷免了!現在他的膽子更肥了!他兒子非要逼著樊氏嫁給他,如果樊氏真的嫁給噶禮的兒子,將來一個後院主母都能拿捏她,這龐大的家業怎麼處理都是噶禮他們家說了算,這就是想私吞樊氏的家業。”

海棠聽了擼了擼狗子的腦袋,說:“噶禮也蹦躂不了幾天了,張伯行和噶禮互參呢。”

“我知道,我是擔心張伯行參不倒噶禮!現在張伯行和他之間是因為虧空之事在互參,但是在張伯行之前,還有陳鵬年等人因為虧空和糧食之事和他互相彈劾,最後都是這些人敗下陣來!依著哥哥看,張伯行這次不能成事。而且要緊的是什麼?是縣官不如現管,就是你我出面警告了噶禮,隻怕他也要在樊氏的家業上剝下一層皮來。噶禮也是被山西的商人養肥了胃口,人家說晉商大富,票號滿全國,晉商手裡的銀子比國庫的都多,甚至有人放出話來,說是能用銀子鋪一條烏蘭巴托到京城的路!現在一些小錢進不了噶禮眼了。”

海棠想了想,問道:“明年是不是該科舉了?拖著,今年先

吃些虧。”

“拖著?你的意思是噶禮蹦躂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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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點頭。

“這麼確定?”

海棠笑笑不語,彆看噶禮是兩江總督,他在康熙心裡的分量不如曹寅,曹寅早把噶禮的一舉一動寫在折子送到康熙跟前了。拚寵信這件事,噶禮比不過曹寅。

噶禮、曹寅、李煦三人都是康熙的奶兄弟,但是噶禮和另外兩個人都不和睦,噶禮沒少彈劾另外兩人,他彈劾彆人是每次彈劾每次都成功,但是彈劾曹寅是一次都沒成功過,每次都是碰一鼻子灰。

說到曹寅,海棠問:“我記得年初的時候曹寅的長女被指給平王,是年底成婚吧?”

雅爾江阿立即明白了:“你說讓曹寅克噶禮?說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是仔細想想也有道理。”

海棠微笑地看他:不,我說的是張伯行,大貪官的克星必然是大清官!

不知道雅爾江阿腦補了什麼,此時放鬆下來,小聲地說:“你這主意也不錯,先容噶禮這廝得意一兩年!說到平王的婚事,也真是出乎意料,曹寅再好,也還是個包衣奴才,他的女兒居然嫁給了世襲罔替的郡王。”

海棠說:“你還真彆用出身看人,我是見過那姑娘的,那可真是大家閨秀,比一般人都強,比很多咱們宗室女孩都氣派。”

雅爾江阿說了一句:“奴才家裡養出這樣的孩子,不知道貪了多少呢?算了,不說了,他們成婚的日子是下個月的初六,說起來和你成婚的日子是同一天呢。曹寅該是進京了,他女兒今年一直在京城住著備嫁,聽說曹家的嫁妝不少呢。”

海棠一邊擼狗一邊說:“初六去看看,我倒是想看看曹寅的兒子,人家說是個白面書生。”

曹寅此時進京了,他妻子李氏和兒子曹顒今年都在京城住著,曹家除了給大姑娘平王福晉準備嫁妝,還積極地給曹顒跑前程。曹寅雖然有榮寵,但是在內務府並不是樹大根深,而且因為內務府八阿哥一番翻騰後,裡面的生態位又發生了變化,所以曹顒想要當差隻能去做三等侍衛。

曹寅知道這是八爺那方的人拿著曹顒的前途卡自己讓自己低頭,內務府隨便給曹顒一個筆帖式的差事他都不說什麼了,曹顒年紀不大,又是體弱的書生,讓他去當三等侍衛著實是沒照顧他。隻要他去找八爺請安,事情就能立既解決了。

然而曹寅思考再三沒有這麼做,他夏天的時候寫信給兒子曹顒,讓他先去做侍衛,但是秋天收到的妻子的信說,曹顒這份差事著實辛苦了。而且李家也給曹顒跑了關係,先送到漕運衙門裡做些讀讀寫寫的差事,這樣能輕鬆不少。

這裡的李家不是李煦他們家,李煦原來姓薑,是正宗的漢家苗裔,後來被掠走才認了正白旗李西泉為義父改了姓氏。曹寅的妻子李氏是正百旗李月桂的女兒,李西泉和李月桂是兄弟,所以李氏和李煦有兄妹的名分卻沒有血緣關係。如今正白旗閒散人員都進入了漕運衙門,漕運衙門在京城也有辦公地方,李家在正白旗有佐領世職,自然能把曹顒給

塞進去做點輕鬆的差事。

這讓曹寅心裡鬆口氣,剛來就帶著禮物去了正白旗李家感謝,他嶽父李月桂去世了,但是李家是個龐大的家族,他去了自然有人接待這位姑爺。

李家很多人來陪著曹寅喝酒,席間問的都是平王福晉備嫁的事兒。最後散了宴席後,他正經的大小舅子李文煥、李文炳就問他:“外甥怎麼就做了三等侍衛?你但凡在皇上跟前求一求,難道就不賜給他一個好差事?不是說三等侍衛不好,我們家的孩子也就是這差事了,但他明顯體弱,沒法披甲,上面就看不到嗎?”

曹寅歎口氣:“外面都看我與皇上親近,就是因為太親近了啊!”

李文煥和李文炳對視一眼,都想到了怎麼回事,也沒再說下去。

曹寅醉乎乎地回家,然而家裡賀客盈門,曹家人少,不像是李家那樣一大家子,曹寅隻能趕緊擦擦臉出來迎接人,這時候來的是宮裡的侍衛,通知他明日見駕!

曹寅不敢怠慢,晚上早早地睡下,第二天一早去等候召見。

他遞牌子後會被立即召見,這已經成了慣例了,因此康熙在下朝後吃早飯的時候叫他進來。

曹寅進門就看到太監在桌子邊加了一個座位,他就有幸陪著一起吃早飯。

康熙很少一人吃飯,不是有大臣陪著就是有嬪妃和孩子陪著,這裡還有個人陪吃,就是弘陽。

康熙問弘陽:“你認識他嗎?”

“認識,叫曹寅,是江寧織造司郎中,去年額娘叫人來說事兒,他就來了。”

康熙摸摸弘陽的腦袋:“你這小腦袋瓜記性好著呢。”

曹寅在請安後看了看康熙,康熙老了,他看到後趕緊低下頭,瞬間心酸起來,又極力掩飾自己的表情。

康熙說:“朕上朝前吃過了,這是陪著他吃,這小東西冬天起不來,日上三竿了才吃飯。”又說弘陽被爹媽慣壞了,放宮裡養著天不亮就能給他攆起來,誰能容他睡到天亮。

弘陽默默地吃飯,康熙就跟曹寅說起了和海棠的分歧:“朕和她額娘彆的都能說到一起去,唯獨養孩子說不到一起。他額娘的做法朕看不慣,朕養孩子她額娘在一邊也看不下去,都指責對方放養孩子!”

曹寅隻能說大家都在疼孩子,都是為了孩子好。

等弘陽吃完帶著哈三兒出去玩後,康熙讓人收了餐桌,和曹寅出去走走,其實乾清宮前面沒什麼好逛的,好在今兒的天氣好,康熙和曹寅在乾清宮前面的小廣場上溜達了一圈又一圈。

康熙說:“你看著顯出老相了,這陣子做什麼把你累成這樣?”

康熙比曹寅大四歲,曹寅隻能說:“心裡惦記妻小,不怕您笑話,奴才一輩子就活了這一家人,離得遠了實在是惦記。”

康熙歎口氣,曹寅一輩子就活了一家人,大部分人都是這樣,一輩子把家庭經營得和樂就夠了,上對得起祖宗下對得起子孫。康熙想想自己,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就活了江山基業,這也算是對得起祖宗和子孫了。

曹寅還在說:“奴才倒也罷了,主子爺看著還很健壯,跟十年前一樣。”

康熙笑著擺手:“不行了,比不了當年了。”他聽著覺得挺順耳的,覺得自己還年輕。

曹寅笑著奉承了幾句,心裡的心酸更濃,帝王遲暮,讓他生出對未來的彷徨。

康熙和曹寅之間有一些感情,沒先說公事,先聊了一些私事,康熙問起曹寅女兒備嫁的事兒,說道:“咱們年紀差不多,朕兒女大部分都成家了,孫兒都好大了,你的長女才成家,唉,朕以前時常為你想著,無兒無女該怎麼辦?現在有今日,朕也能放心。”

康熙這話也不全然是假話,曹寅是真的很感動,忍不住抹眼淚:“奴才當年也以為沒子女緣分,唉,不說了,奴才謝主子爺惦記。奴才這幾代人也攢了些家底,分出一些給孩子帶走,奴才家裡第一次出貴人,她隻要能過得好就夠了,也不求彆的。”

“你這才是人之常情,貪圖金銀這些物件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李煦噶禮二人的操守朕是知道的,不過分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行了,可他們現在越來越變本加厲!噶禮在江南都做了什麼?”

曹寅心想:噶禮,這不是我背後說你壞話,隻不過是把你做過的事兒說一遍罷了!

此時身為兩江總督的噶禮也進京了,外官進京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要送禮給京中的大小山頭。

噶禮自然也不例外,帶著大量財物進京,先去拜見各路王府和貝勒貝子府。

這些王府有的見有的不見,但是前兩天幾乎都是在送拜帖。噶禮本就是京城的人,也在京城有房子,下面的官員有不少來請安的,噶禮挑挑揀揀,有的見,有的不見。

這裡面有個他很感興趣想見見的人,就是李煦,於是立即請了李煦來。李煦登堂入室拜見了噶禮的母親,李煦的生母文嬤嬤和噶禮的母親都是康熙的乳母,有交情在,自然要見面。

此時噶禮的母親從佛堂出來,看著李煦,客氣地問:“你娘最近身體好嗎?”

李煦回答:“身體好著呢,一頓能吃一碗飯。”

噶禮的母親點頭:“這是大福氣啊,我都吃不了這麼多了。”

李煦說:“不然您隨著噶禮大人到江南去,一來能和老姐妹見見,二來江南好地方,水土也有利於調養身體。”

噶禮的母親搖頭:“罷了罷了,我不去江南,阿彌陀佛,當初在山西,來陪我說話的姑子們都穿著錦繡袈裟,每頓飯幾十人侍奉,走路腳不沾地,我真是受夠了,再這樣下去折壽啊!”

噶禮的臉色瞬間變了!

李煦覺得尷尬:“不打擾您了清修了,我們兄弟這就退下。”

噶禮的母親點點頭,此時外面的丫鬟進來,說道:“老太太,老爺,宮裡頒發賞賜來了。”

臨近過年,康熙每年都會讓內務府給這些乳母送錢物做賞賜,這錢不多,也不指望用這筆錢過年,就是這份殊榮難得。

噶禮和李煦喜氣洋洋地去接了,兩家有今日都是建立在是

康熙奶兄弟這層特殊的關係上的。

噶禮讓人把賞賜送回去給母親看,跟李煦說:“我就盼著這幾位老太太長命百歲。”

李煦眉開眼笑:“是極是極。”老太太們在一天,這殊榮就在一日,各家的地位就會更穩固,富貴就會更綿長。

噶禮讓李煦先坐下喝茶,他則是出門到了門外把心腹招到身邊來悄悄地吩咐:“讓二老爺去跟額娘說一聲,彆什麼話都亂說,她說起來輕鬆,傳出去我們兄弟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下人立即去找他弟弟,噶禮的弟弟趕緊去後院拜見母親。老夫人聽了冷哼一聲:“就你們兄弟這樣子,還要名聲嗎?”

噶禮的弟弟一臉不耐煩,但是又不敢強嘴,這不僅是額娘,還是家裡的活神,就指著她呢。隻能耐心地說:“額娘,這也是為了咱們家啊!”

老夫人說:“我隻聽說過積善人家必有餘慶,沒聽說過缺德後還有福報的。”

這老太太是看多了冤親債主的戲了!

噶禮的弟弟沒法子,隻能先哄著她,畢竟臨到過年了,先讓老太太彆亂說,宮裡這番發下賞賜,老太太照例要進宮謝恩,往年有的時候能見皇上,有的時候皇上忙就見不了,誰知道今年皇上忙不忙呢。

他隻能說:“額娘,我哥已經改了,真的,不信……不信我們的話,李煦曹寅的話您還不信嗎?到時候讓他們來跟您說。”

老太太是不太信李煦的話,畢竟文嬤嬤那人她是真看不慣,文嬤嬤身為一個妾,端著主母的款兒,把正室扔在京城靠李家照拂的事兒大家都知道。但是孫嬤嬤教養出來的曹寅她也是知道的,曹寅是個正人君子。就說:“曹大人要是來了,請進來和我說說話。”

“誒,您放心,他就是最近忙著嫁女兒呢,要不然早來了。”

晚上噶禮兄弟碰面說這事兒,噶禮很不滿:“你可真會給我找事兒!我和曹寅不和,他怎麼可能為我遮掩!”

下半年兩人隔著千山萬水互相告狀,官司都打到康熙跟前了。曹寅怎麼可能會幫他圓謊。

噶禮說:“你去說,彆讓我去!”

然而曹寅是真的忙!越是臨近嫁女的日子越是忙得飯都吃不上。噶禮兄弟的話到了曹寅跟前,曹寅當然有很多理由推脫。

偏巧這時候噶禮的母親進宮了。

她先是進宮去給太後請安,這時候康熙帶著弘陽也去給太後請安,康熙看到了昔日的乳母也很高興,坐下就和她拉家常,誰知這位老夫人一開口就告發兒子貪腐。

噶禮是真貪,康熙也知道,康熙弄不明白的是老夫人怎麼就如此大義滅親?一般人的母親不是袒護兒子嗎?怎麼就感覺和噶禮是仇人一樣?

康熙問:“嬤嬤,是不是噶禮往日侍奉得不好?”

康熙這麼問之後,老夫人立即擦眼淚:“回三爺的話,噶禮想害奴才。”

太後:“啊!”

康熙皺眉,他懷疑老夫人腦子有問題。

隨後噶禮的母親在絮絮叨叨中把噶禮在山西刮地皮的事兒講了,因為是用滿語,太後也能聽明白,她和弘陽臉上的表情變換得都很快。

康熙的眉頭越來越緊,立即下令召見噶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