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回到王府的時候,十一還在明珠家溜達。
海棠的心情很複雜,窩在後院正房的炕上,忍不住唉聲歎氣。這院子裡的人不敢多問,各個斂聲靜氣的等著分派差事。
十一蹦蹦跳跳的跑回來,進門就喊:“姐姐,我跟你說一件大事兒。”
海棠打起精神問:“什麼大事兒?”
十一上炕,捂著嘴趴在她耳邊說:“汗阿瑪和祖母昨日說了,要把六哥的伴讀紮拉豐阿指給你。”
“他?”海棠回憶了一下:“哦,行啊!不醜,挺好看的。”
“就這?”
“還能乾嘛?你見過哥哥們娶嫂子前有不同意鬨起來的嗎?”
“這倒是沒有。”
“湊合過唄,智者不入愛河。”
“姐,你這話說的挺滄桑的哈。”
海棠看了他一眼:“那是因為我讀書多。”說完自嘲的笑笑:“讀書再多,一輩子也過不好。”她今日這複雜的心情完全蓋過了此時其他情緒,對於海棠來說,十年後的婚約完全沒今日這昏頭昏腦的決定更讓她寢食難安。
海棠說完坐直了身體,歎口氣讓人送茶送點心來。
熱茶很快送來了,海棠喝了一口,跟十一說:“我現在明白一個道理,人這一輩子最大的對手是自己!克己!克己!這兩個字想做到真的太難了”。
十一發現她今日有些特彆,就捧著杯子乖巧的坐著,沒說話。
她對外面說:“叫杜富貴進來。”
杜總管小跑著來了。
海棠說:“我等會派人去宮裡,把寧壽宮我書房的匾額拓印下來,你找人做匾額掛在這裡。”
克己複禮!
時時提醒事事注意,讓今日這事兒彆再犯了。
因為十一出宮,所以下午海棠親自把弟弟送回去,她猶豫要不要鼓起勇氣跟康熙坦白這件事。
這真是昏招啊!讓朱爾哈岱這麼久的布局因為自己一招不慎極有可能會滿盤皆輸。
她自己都沒臉說這是自己做的事兒。
她在猶豫,可是康熙會提。
海棠陪著太後吃了飯,康熙就派人來叫她,說是一起走走,父女一起在行宮裡飯後散步。
世界上有三個人了解海棠:太後,康熙和德妃。
其中太後和康熙是最了解她。
康熙問:“今兒朱爾哈岱派人來稟告,朕沒多想,還想著你今兒回來主動跟朕提呢,等了半日你就沒來,朕就知道,這事兒錯不在朱爾哈岱身上,是你把事兒辦砸了是不是?”
海棠低著腦袋:“是。”
“唉,你這孩子!事兒是怎麼辦壞的,你說說啊,不說算怎麼回事兒?事辦壞了不要緊,要緊的是你不敢面對不敢承認,下午你就該立即找朕,難道朕給你收拾不了爛攤子?說吧!”
“是……是兒臣露了馬腳。”
“朱爾哈岱說你這邊天衣無縫,
你又說你這裡露了馬腳,中間有什麼故事嗎?”
“兒臣鬼迷心竅,覺得他們甚是可憐,就……就提醒他們快跑,還暗示兒臣不是他們要找的人,是假的!⒘⒘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康熙沒有生氣,隻是搖頭歎氣:“你啊!”
他背著手往前走,海棠趕緊提著燈籠跟上。
這處行宮是精美恢宏的皇家園林建築群,處處造山理水,此時他們兩個就走在一處人工小河的岸上。海棠提著燈籠亦步亦趨的跟著康熙,兩人的影子倒映在河面上。
康熙一邊散步一邊說:“朕也沒生你的氣,這事要是不成了,還有彆的辦法。當阿瑪的就該教孩子,你一直省心,朕以為沒什麼可教你的,現在你犯錯了,朕倒是覺得這是好事兒。你越小犯錯,造成的影響就越低,就怕你二十多歲三十多歲還犯這樣的錯,那時候壞的事兒就大了,極有可能無法收拾局面了。”
“兒臣不該這樣毫無預兆昏招迭出,兒臣下次不會這樣了。當時隻想著他們中有人年紀大,都是您治下百姓,如果能逃脫了,回頭還是個好百姓,現在想想,當時真的是昏了頭了。他們不是逃脫一次就能金盆洗手的人,這一次就算使得他們逃脫了,他們下次還敢進城。”
“嗯,朕也不追究你的責任了,這是第一次,先記下,再犯你也彆出來活動了,回去朕就圈著你,圈你幾年讓你冷靜冷靜。這件事你不用管,朕今下午已經下令補救了。”
“補救?還可補救?”
“對,昔日多爾袞當攝政王的時候,京城發生過‘太子案’。這裡面血腥至極,到了現在還有人打著朱三太子的旗號到處招搖。
那些反賊不在乎朱明皇室的血脈是不是真的還在,他們造反就需要一個旗號。可是有的人想確認朱明遺脈還在不在,隻要人活著,他們就放心了。
這些人不是一路人,對待他們辦法也各不相同,朕以前跟你說過的。你今日這辦法也對,就是用錯了人,那些有情有義的,你讓他們走,彆再來了,他們立即走,遠遁千裡,隻要每年確認你活著,他們就安安生生的。有的則不儘然,他們就是為了造反而造反,你不是也是!”
“那……”
“朕明日就重罰雅布,削職令其反省,也該讓雅布修養一陣子了,他最近病的嚴重,讓雅爾江阿出來當差。再在附近的山上修建一處道觀,令人駐守,造成將人囚禁道觀的假象。
同時朕下令給勇憲郡王造園子,給那些人一個進京的理由。
日後你進出都要坐馬車,避免被人撞破。
這幾天還要其他的安排,你隻管照做就行。”
他說完看著海棠:“你不小了,朕再告訴你,權利之爭是性命之爭,你饒人家一寸後果就是你血濺三尺,你記住了嗎?”
“記住了。”
“不能再有下次了!”
“不會有了。”
“你自己去安撫朱爾哈岱他們,不用朕教你了吧。”
“嗯,兒臣知道怎麼做。”
康熙就說:“走吧,回去吧。”
海棠沉默的跟著回去了,兩人誰都沒提紮拉豐阿的事情,都很沉默。
康熙覺得,海棠不善內鬥,看來日後有些事不能交給她。
海棠覺得,話說開後很輕鬆,那種壓在心上沉甸甸的感覺沒有了。
儘管還需要幾日來平複心情,可是她能正視自己了。
這一世的自己和上一世的自己,永遠沒法做切割,她總覺得這一世是一個新的開始,在此時卻發現,自己這一世的所作所為全是倚靠上一世的積累。
正視自己,打敗自己,超越自己!這才是人生要達到的高度。
第二天她去京城的時候,雅布在行宮被扣押下來,王府的老福晉帶著雅爾江阿急匆匆的去行宮求情,雅布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抬著回了王府,身上的職位被一擼到底,當日王府閉門謝客。
王府彆院也就是金府的外面,站滿了侍衛,這些侍衛們虎視眈眈的看著行人。九門提督親自帶隊緝拿盜賊,從一些民宅和一些寺院道觀搜出不少的大盜投入大牢。
因此京城裡面雞飛狗跳,不少平日偷雞摸狗的也被抓了。喬老爺帶著兒子進城來的時候就受到了好幾次盤問。第二日派了人給金府送拜帖,人被扣押了,他們父子還一並被抓入大牢,好在他們報了簡王府邸的名號,被王府的總管給撈了出來。
王府總管對海子邊的宅子不願意多談,一旦問起來就一臉陰雲密布。最後說:要是算賬,有世子雅爾江阿出面。
重申了王府做生意公平合理,買賣周到,就急匆匆的走了,走之前警告他們彆再提小金爺。
喬老爺父子一直想蹬王府的門,如今終於蹬門了,王府的排場大,他們隻能從角門進,在一個小院子看著賬房們算賬,算完了世子雅爾江阿出面看了一眼,乾巴巴的囑咐明年好好乾,這事兒就完了。
喬老爺再三考慮,說是想請雅爾江阿去看戲樂嗬一日,雅爾江阿直接拒絕了,他隻說要照顧他阿瑪,彆的沒說,把人給趕出去了。
喬老爺出來後,對著王府的牆不斷的歎氣:“去年沒見金家的小公子,今年也沒見,而且大家都不聊他,難道出事兒了?”
他們父子繞到海子邊,看看挎著刀的侍衛密密麻麻的站在金家的牆外,喬老爺就心頭犯嘀咕,這是怎麼了啦?金老爺的兒子是走什麼背運了?前幾年病的起不來,今年又不知道怎麼回事!
雖然心裡想的多,按照往年的習慣,他們還是販賣貨物宴請同鄉,喬老爺想找人打聽一下小金爺走了什麼背運,沒想到好多人都找他打聽。
大家都沒什麼消息,直到一個剛發家沒幾年的江南鹽商喝醉後露了一些:這位小金爺是個貴人的孩子,有人借著拜訪,想劫他出來,後來事情鬨大,王爺差點丟了性命,還是老福晉帶著很多蒙古貴人去行宮求情才免了他們一死。
在喬老板看來,這消息令人想不通啊!
貴人?這京城都是貴人,貴人滿地走的京城,小金爺也算不得什麼
要緊人物,為什麼劫他?人家想劫奪王府的孩子,怎麼王爺差點丟了性命,他是苦主啊!
喬老板想著,聽說皇上不糊塗啊,怎麼做的都是糊塗事兒?
想不通,喬老板最後判定:這鹽商胡說八道!
奇怪的是這胡說八道的說法出來後,打聽小金爺消息的人瞬間沒了。
隻有喬老板還兢兢業業打聽小金爺如今如何了。
直到離著過年的時間越來越近,一點消息都沒有,父子兩個再去王府求見,這次出來見他們的是王府的侍衛朱爾哈岱。
喬老爺終於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立即拉著他避開人問:“小金爺如何了?我們膽小,不敢去問,金府外面的爺們都不好說話,帶著刀呢,看著嚇人。”
“金爺今年走背字了,不過這會吃的好睡的好,如今在府裡天天誦經打坐。”然後壓低聲音:“彆問了,看看明年他能不能出來吧,您回去吧,祝你新一年行大運。”
“誒誒誒,謝謝您,謝謝您,祝您新年好,五福臨門,闔家康泰。”
喬老爺父子坐車走了,出了內城,喬老爺看著城牆跟兒子說:“我往後每年都來,當日我來京城,各處隻想占咱們家便宜,隻有金老爺伸出援助之手,沒他也沒咱們家今日,可惜他沒得早,當年他還有個大兒子,聽說也沒了,如今隻剩下這一根獨苗,我不能確認他活著我心裡難安,我總要親眼看見小金爺平安才行。”
他兒子沒說話,隻是歎息一聲:“唉,我看著這架勢,隻怕是凶多吉少。”!